夜色静好,月光倒映在风家院内的池水中,枯叶落在水面掀起阵阵涟漪。陆放舟看着梧桐树旁的一汪池水,那个风嬋跌入的地方。
她蹲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心道:「一个女子被当作棋子,难道婚姻就能牵扯一个国家吗?反正我是绝对不能嫁给裴櫂的,风嬋也一样,全世界的女人都一样。」
她的手托着一团金光,而陆放舟的眼眸里金光如被风吹的摇曳的火,光微微的照在他弱小的身躯,陆放舟小声却坚定的说:「愿她为平凡人家出生的女儿。」
愿这世间能少一个以家国为由牺牲自己幸福的人,能多一个勇敢为爱去拼搏的人。
一觉醒来,已是正午。
外头的阳光薄薄的照下来,配上山野间的微风,很舒服。
陆放舟不是被婢女的叫唤声吵醒,而是姨娘。
她不禁唤了她的称谓。
没想到姨娘用食指狠狠戳陆放舟的额头,「说什么呢?老娘是你亲娘!辛辛苦苦怀胎十个月才有的你。什么姨娘,睡糊涂了吧?你爹那个穷大夫哪还能再养得起其他人。哼!还姨娘,就算她有这个本事他也没那个胆,我一巴掌呼过去。」
陆放舟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蒋氏用手拨了拨她自己的裤子,像是在拍掉什么东西。然后用奇怪的眼神皱着眉看着自己。
完了。
「那个······娘!我的名字是谁取的啊?」
陆放舟急忙忙掀开棉被下床,也没有穿鞋,衝到蒋氏面前,以「问名谁取」为由试探状况。看着女儿这么鲁莽的蒋氏略微嫌弃的后退一小步,又上前用手背探陆放舟的头,「你没发烧吧?你的名字是你爹取的陆放舟啊!你弟弟也是你爹取的,叫放亭。问这个做什么?傻孩子。」
陆放舟呆在原地,以她所了解,除了自己是风嬋的替代,还有风朔明的妻子也就是风嬋的亲生母亲早在好几年前因病去了,姨娘蒋氏是这几年才纳入风家做妾室的。且蒋氏原为风尘女子,为了方便,堕胎药不知喝了多少回导致自己不孕。入了风家后虽然身份卑微,膝下又无子女,可也很守本分,与风諳风嬋相处很好。如今虽说二人生的一样,性子也相同,可一举一动一点也没有风尘那一味。蒋氏还生下了自己和弟弟陆放亭,实在奇也怪哉。
「哥哥呢?」三个字,吐出来却像是有千斤重,若与自己想的一致······
蒋氏晃晃头,「没哥哥啊,我就先生了你,然后生你弟弟。好了别做梦了,快去山上採药去,都要不够了,这几天天气变得快,村里的人生病多。你爹要忙不过来了,你也快去帮你爹的忙。整天好吃懒做,嫁出去好了。」说着揣着地上的木桶离开了房间。
陆放舟记得,前世,她也有个弟弟叫陆放亭。
她疯了似的在家里四处乱窜,黑着脚丫子跑,也不知道会不会疼痛。
只为了见到记忆中的那个面孔。
一千年了,她待在古代一千年了,本来存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总能活回现代,然后见熟悉的亲人。
可千年了,兜兜转转,似乎没有甚么变化。
陆放亭正在研磨药草,看见陆放舟突然来了,有些惊讶。
「姐姐,你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晚?」他边说着,一边磨药。
可陆放舟却盯着他的脸看。
圆噗噗的小脸,明亮的双眸,他与自己长得十分相像,却不是前世的弟弟。
她还记得的,他的弟弟眼下有颗黑痣,扮鬼脸时总会特意用食指在痣的位置把下眼皮往下拉。
而面前的这个陆放亭面容十分白净,像是无暇的玉,脸白的毫无血色,不太健康。
「爹爹说的药材是什么?我去採。」其实她大半个药材都不认识,就怕有图有文摆在面前她也指不定认不得半个。
「姐姐是不是今天不太舒服?平常採的药也就那些而已。要不要弟弟帮忙?」陆放亭将磨具放下,神色担忧。陆放舟见他这样,心中母爱氾滥,说道:「不是不舒服,就是······就是有些着凉了。」她不敢讲谎话往重的方向引,怕对方担心,只说了着凉之类模稜两可之词。
陆放亭抿了抿嘴,表情略显踌躇,说道:「好吧,姐姐你先休息,今日採药的工作就先交给我好了。」
陆放舟瞧见自己的弟弟如此善解人意,聪明乖巧,心中觉得欢喜,想着今日先含混墨鱼一般,届时再从家中寻一些书来慢慢研究,总是个办法。
她磨药磨得忘我,从中文歌哼唱到英文歌,再从英文歌哼唱到日文歌时,霹靂一道惊雷突然响起,连带着蒋氏的一阵破口大骂:「陆放舟!你还在这里不去採药作甚?你弟弟在哪?」
陆放舟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没反应过来,蒋氏揪着她的耳朵,又道:「要是你弟弟哮喘症发作怎么办?还不快去找!杵在这里做什么!」
陆放舟迅速整理思绪,然后随手将物什一拋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只可惜人生地不熟,她根本就不晓得东西南北。心里想着陆放亭刚刚的神色踌躇,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陆放亭患有哮喘病,根本不适合去山上採药这个工作。他病态的白是身体虚弱,没有气色,不是天生的冷白皮。
陆放舟化作小小的蝉,依着记忆循着陆放亭的气味,终于在一处草丛里瞧见了他。
他果真哮喘病犯,倒在路边,面色苍白的惹人心疼。陆放舟变回人形,快步走到陆放亭的面前,搜他衣物,寻药给他喂了。
陆放舟轻轻唤着,声音轻柔却急迫,「放亭,放亭!快醒醒,不要睡,不要睡!」可是陆放亭的眼睛却不睁开,像是一隻会闭眼的洋娃娃闭着眼睛睡着,他的眼睫毛又黑又长。
陆放舟的眼眶逐渐红起来,泪水不停的在眼里打转,谁能想到竟会发生这等事情?正她觉得无助,馀光见着有人,抬头一看,果真穿着白衣的男子也向自己看来,眼神像是一隻野心勃勃的狼只关心血和肉。
陆放舟来不及去细想刚刚变成人类的时候他是否看见自己了,只是恳求的问他,「能不能搭把手,救救他?」
可面前的男子转移了方向,不去看她。两耳不闻,两眼不看。
陆放舟眼泪落在陆放亭的衣襟上,「先生,求求你!帮我救救他吧!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话说到一半,只觉得怀里的人有动静,陆放亭双眼微睁,视线迷离,微啟的双唇吐着两个字:「姐姐。」
看见他真的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同样的名,同样的身份,虽只认识不到一天甚至只是聊几句话,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却足以让陆放舟觉得安心。
一千年来从未有的。
「弟弟,我们回家。」她瘦弱的身躯意欲扛起身旁与自己体型相同的病患,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试了许久甚至自己压在了别人身上。
她吓得赶紧爬起来,一鼓作气。
在走没几步依旧失败的情况下,那人一双手抱起了陆放亭,将他扛在肩上。陆放舟愣着看着对方的背影,见他停顿脚步,冰冷地言语中带着些许严厉,「还不带路?」
或许他不是真的不近人情,陆放舟万分感激。没想到做蝉安分了一千年,如今做回了人反倒一塌糊涂。
陆父坐在床边替陆放亭诊脉,可是陆放亭总是反反覆覆睡着醒来,高烧不退,嘴里不停囈语。蒋氏站在床边,看着陆放亭心疼的皱起眉头,随即转头看向陆放舟,怒火心中起,拳头一个又一个打在陆放舟的身上。陆放舟承受着,这本该是她的错,打一打该醒了。
下一次,绝不再做糊涂人。
「你这个扫把星,我就知道生你没好事,你弟弟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蒋氏哽咽的说着,瞬间眼神兇狠,转了语气:「正好北边坡徐家二郎到了年纪,你嫁过去罢!少给我们家添麻烦。」
陆父谴责道:「够了玖娘,放亭还在这里躺着呢!你就急着给你女儿嫁给徐家那个王八蛋?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呢!」
玖娘顿时不出声,陆放舟却是傻了,在风家时风朔明要她嫁给老人,到了陆家,亲娘也要将自己嫁给那个陆父口中的紈裤子弟,为何到哪里都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