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从窘迫的境地里拯救出来,廖杰很感激,走到这个小女孩面前,抿着唇说了谢谢。
直到——
她听到女孩轻声问,“你可以借我你的铅笔削吗?”
声音很小,有些怯懦,却明明确确提出了诉求。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小孩子也学会了利益互换。
明明是两年级的孩子,她却已聪明到柿子要挑软的捏。
只是,拿捏别人的把柄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无辜的表情啊?
廖杰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但是为了利益,她也只能装模作样地忍,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接受她的人。
—
班里的两个插班生,其实都还算受欢迎。
同学们不留余力在新同学面前展露友善,廖杰默默地缩在角落里,看着小眼镜在其他人面前怯生生又礼貌道谢的样子,估算什么时候那些男生才能撕破脸上的面具。
这个契机几乎是眨眼就来。
她们班一共十六个女生,女生这边最有威望的是韩风玲。
一次课间玩耍,女生们在门外挑一起比踢毽子的人选,
有几个女生自成小团体去和男生们玩了,剩下的除了散户,其他全都巴结韩凤玲。
她叉着腰,伸手指了几个平时零食带得最多的女生。被叫到的女生都很激动,像是得到了什么认可。
剩下的也不过三五个女生,孤零零站在原地。
对新来的插班生颇为照顾的老好人宋誉琦摸着两条发亮的麻花辫,和韩凤玲提了一嘴这两个插班生。
廖杰待在角落里,默默缩小存在感。
韩凤玲仰着头哼了一声:“童童可以,但我不要织织,织织太脏了。”
童童是从城里的高新区来的,越见织却是从旧城区来的——那儿大多是来自外地的打工人。
越见织身上的衣服明显穿很久了,袖口和前身都有着明显的污渍——至少从她来这所学校后,廖杰就没看她换过。
这其实很罕见,因为他们小学学费很贵,送来读书的大部分都很有钱。
就如同廖杰她自己,她家是什么旬安的new money,但是她的爸爸一直想要妈妈给她生个弟弟,所以把她的名字都弄成男孩子的。
所以,越见织的贫穷让廖杰断定她不会成功融入女生们的圈子里。
事实证明也如此。
——被韩凤玲否定过的女生,连宋誉琦也不太和她说话了。
廖杰看到越见织每次去玩游戏时都会被拒绝,而后茫然无措地呆愣在原地。
廖杰就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前去,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玩。
可笑的是,到这个时候了,越见织居然还在嫌弃她。
扭头就跑掉,锲而不舍地去问其他的团体。
后来可能是被拒绝得狠了,越见织自暴自弃地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女生们玩耍。
廖杰觉得自己也像是有病,眼巴巴又凑到她身边,
大概是因为,她的衣服看着脏脏的,但是身上是香香的......
久而久之,越见织被她打动了一点点,甚至主动和她说话,声音还是小小的低低的,就像一颗奶糖,
小奶糖说,“廖杰,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玩,曾毅会不会扇我巴掌啊?”
廖杰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她果然看到了。
班上的男生个个力气大,其中最高的那个叫曾毅,他喜欢欺负女生,除了被韩凤玲庇护的人,和其他一个和男生玩得好的小团体,剩下的散户,个个都被他欺负过。
而全班人都讨厌的廖杰,是他的第一欺负对象。
廖杰没说话,她不知道曾毅会不会因为她欺负越见织,但她知道,就算没有她,作为落单的女生,她也逃不掉被欺负的下场。
于是小奶糖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但也许怀有侥幸心理,越见织没有拒绝她的接近,两人开始变得熟稔,她借她手摇卷笔刀,越见织借她作业抄。
到最后,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
廖杰知道越见织长得很好看,总是欺负她的同桌小胖会在她睡着时偷偷看她,
她听到男生偷偷议论她,
甚至班上最帅的那个男孩子也喜欢她,
但他们总是假装不喜欢、反而很嫌弃她的样子,转而去追求其他女生,
只是因为越见织被所有女生套上了“土包子”“小跟班”“乡巴佬”的滤镜,他们嫌跟她在一块丢脸。
廖杰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改变现状,越见织是她的朋友,也只能是她的。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见织却慢慢疏远了她。
她不知所措地面对这唯一一个朋友的拒绝,眼睁睁看着她跑到别人的圈子里。
越见织笑起来时甜甜的,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是不怎么换,破破旧旧的,但是还算干净,她的成绩也一直在前十,到后来,班上甚至有一个男生公开表达了他的好感。
除了和廖杰的关系和永远扎不好的马尾辫,简直快要没有缺点。
廖杰突然开了窍,也不再去烦她,每天形单影只地上学下学吃饭,
直到一天的体育课,她无意中撞见了韩凤玲和越见织的对话,
“你想加入我们也可以,但是,你之前和尿尿玩的很好——诶?”韩凤玲看见了她,冲她招手,“尿尿!你过来!”
廖杰微愣,但被他人过久的奴役让她对别人的命令趋于习惯,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腿,走到那些人的前面。
越见织显然有些慌乱,边上的韩凤玲被大堆人簇拥着,她仰着下巴,指着廖杰,对越见织说,“你现在和她还有没有关系?”
越见织垂着脑袋摇了摇头,马尾处有几根头发晃动。
“哈哈哈,我就说嘛,”韩凤玲捏住自己的鼻子,脸上满是嫌弃,“她这么臭,怎么可能有人和她做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女生们开始大笑起来,纷纷掩住口鼻,
越见织抬起头,
廖杰看着她,眼神里甚至带着哀求,
但是她却别开眼,顺着那些人的话,用很响很响的声音,甚至廖杰都不知道她能说得那么大声——好像要用音量掩饰些什么,
她说:“对啊,我也觉得,她很臭!”
—
“怎么,你很惊讶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桑钰双手在胸前环住,走出了路灯下。
她的脸因为背着光显得很暗,语气很低,“越见织,你还记不记得我?”
越见织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她当然也想起了小学时的那段混乱时光。
破败的、阴暗的、生蛆的,一张张嘲笑的脸、被丢来丢去的书包和本子、被恶意拉下的裤子,还有男生jsg们乍然生起的大笑。
还有廖杰。
被她抛弃的廖杰。
小学时候的她比现在的她要狠绝得多,没有学会礼义廉耻,也不存在什么负罪感,
在那样的境况下,在美术课上课前遭受被一群男生围着扒落裤子的经历后,什么和好朋友同甘共苦?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要脱离那样的生活。
所以她开始巴结讨好起韩凤玲,到最后也成功了,在小学度过了两年无忧的生活。
“对,对不起,”越见织掌心隐隐作痛,圆润的指节陷进肉里,她尝到了嘴里的苦涩,“对不起。”
再多的解释也没用。
桑钰又靠近了她一点,名贵的球鞋在塑胶路上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越见织颤着睫,心里的愧疚和难堪几乎升到顶峰,轻而易举在胸口泛滥成灾。
半晌,空中的低嗤打破平静,
桑钰在她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睥睨她,而后是越来越大声的嘲讽输出:
“你这个这么多年连头发都没扎会的蠢货,我真的是,我真的是——”
她声音拔高,“请你用你那贫瘠的脑袋好好想想,道歉有个屁用啊!有本事你身体力行啊!”
越见织懵了,第一反应是去摸马尾,果不其然,又有一根发丝被她漏在了外面。
第二反应是,廖杰,啊呸桑钰,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
越见织这几天都不太好过,
除了因为学考在即而导致各科老师恨不得把他们不好用的大脑塞到知识里之外,还有个难办的桑钰。
她其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因为愧疚,越见织总会去小卖部帮她带东西吃。
这几天去二班频繁得让令娴然怀疑她和莫燃死灰复燃。
越见织:冷漠脸jpg.
她也曾在桑钰面前小心翼翼提了一嘴三千米的事,结果对方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倒竖着眉毛阴阳怪气,
“ 我想越同学一定会抽出宝贵的时间治治你那不好使的大脑和判断能力。”
越见织:可怜兮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