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卫凌灵整週都被关在局里反省思过,他间着没事时就会到训练室,看白承安从头学习纠察者的一切。
然后,越来越觉得他是个天才。
一个人的专注力和反应力如何,很大程度其实是天生的,每个人对于世界的互动方式除非后天刻意练习,否则变动的幅度不会太大。
白承安像是天生吃这行饭,他第一次摸到共感核就几乎无师自通,承受得了共感核压迫感十足的机械力量,也可以在眾多重叠的感官里,像个老练的木偶匠,可以准确地操作被共感对象的动作,搞得阿进危机感十足:「你别再练习了,再这样下去快要比我强了。」
他的搭档则是每次看到白承安的练习数据,就会臭着张脸去自主加强训练。
一零七号跟着主人旁观,森绿的电子眼闪闪发亮,录入一段段数据:「和您一样,他的潜力是百里挑一的,恭喜您找到了宝藏。」
卫凌灵看着他,心底的感觉也有些微妙,他适应良好自然是好事,可是适应太良好,也让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一个太强大的共感者,失控的风险也是相对的。
白承安没有管他有多纠结,很快就得意忘形跑来找他挑衅,眼底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野性:「来比比看?」
卫凌灵沉默了下,有种工作之馀还得育儿的错觉:「比什么?」
白承安带他到一台大型机台边,卫凌灵扫一眼,那是训练绝对共感专注度的机器。这时代的全息体验已经修正十数年前虚拟实境容易头晕的毛病,直接刺激大脑电流產生感觉,如果当事人不知情,甚至会以为那就是真实世界。
这台训练仪器就是利用全息功能,让学员在相对安全的状态下体验争夺意识控制权的感觉,通常需要两人一组练习,看谁可以先抢走对方身体的绝对控制权。卫凌灵扬起单边的唇:「我赢你的话,这个月房租双倍?」
「我输的话就先欠着。」白承安蹬鼻子上脸,毫不害臊,「我赢你的话,这个月房租全免!」
卫凌灵一直微微绷着的眉眼松了些许:「谁给你的自信?」
白承安仰起下巴,光闪在瞳里:「阿进说的,他说我天生就属于这里。」
「阿进的话你都要打八折听才对。」卫凌灵失笑,手指都已经摸到仪器的眼罩,却像是想到什么,倏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他,又像透过他,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另一人。
「那还是不比了,第一个月的房租已经被你用共感时间抵掉,我亏大了。」
「喂,怎么说话不算话?」
但是卫凌灵已经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掩住一个呵欠:「今天是礼拜五,我要先下班了,拜拜。」
「等我,一起走!」白承安很快跟上。
踏出大楼的两人和一群高中女生擦身而过,没来得及听见她们兴奋的讨论。
女孩们驻足在路边,高楼外墙的巨型动态广告正重播着一场產品发布会,孙澈元漂亮的脸孔出现在大萤幕上,俯瞰着匆匆而过的路人,笑容矜持:『我们之所以努力开发共感產品,是为了联系与扩展人类社群。唯有共感,才能同理。』
「孙家那个少主真的好帅喔,你看完產品发布会了吗?」
「有啊,他那句宣传标语『唯有共感,才能同理。』,配上他那张脸简直是在对我下咒啊。」
「你觉得他哪天会不会自己出一个共感套组?如果出,我一定会买!」
广告轮播了三四回,高中生们才依依不捨地走开,高音频的笑声从路边半开的车窗鑽入,手肘撑在玻璃上打瞌睡的人醒了过来,斜过眼瞥过去,听了关键词后,大笑起来。
司机从后照镜看她一眼,似乎有些害怕。
「喂,那个什么共感套组的,我也要去看一看。工作这么辛苦,还是得看一看自己的成果。」裸着的脚踢了下前座椅背,五指染着小巧蔷薇图腾,精緻得像个艺术品。司机本能地一缩,唯唯诺诺地应声。
共感科技专卖店就在附近的街角,裸着的脚懒洋洋踩进高跟鞋,下了车,咖搭咖搭穿过人潮。
正开心挑选產品的高中生们忽然听见身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转过头,漂亮堪比艺人的脸孔望向她,一身中性打扮与俐落短发,笑吟吟地:「小妹妹,请问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高中生检查了下她手里拎的產品,解释道:「这是系列共感產品,把名人或艺人的五感经验封缄一段储存起来,用你的帐号登入连结后,就可以以那个人的身份和感官,亲身体验他的一小段人生。」
「那这个又是什么?」女子拎起另外一个包装朴素点的商品。
「那是孙澈元的公益合作,所得都会捐给相关单位,」高中生如数家珍,「这个主打的是身障者的同感体验,保证让人体验过后,就会同理身障者在社会上有多不方便,也常常被学校拿来做成生命教育教材。」
女子点点头:「你觉得有用吗?共感之后,就真的能够同理吗?」
对方乍然被问,吓了一跳:「应、应该是真吧?」
女子笑意更深,转过身走到柜檯前,无视身后对插队的抱怨,把一张卡塞到店员胸口:「我要今天新上架的所有共感套组商品各一个。」
店员抬起头,正想拒绝这荒谬的要求,看清卡的级别后却愣在原地,几秒的反应时间后,连忙頷首致意:「不好意思,我们马上为您处理需求。」
血拼完,被一路送到车边的女子再度踢开高跟鞋,瘫在座位上懒洋洋拨弄着商品们:「我们的老闆真是利用共感发了大财呀。我也该来玩一下,看看我复製回来的那些记忆和感官,都被拿来做成什么了。」
司机一样不敢回话,只含糊地应了声。
女子一路来到市中心,车子开进地下室后,司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独自一人坐上唯一可以直抵顶楼的电梯,门一开,就看见方才在高中生们口中姿态完美的男人在座位上,低着头签核文件,肩头笔直。
「先生。」她打招呼,但男人丝毫不动,直到把手里的事都处理完才抬头。
「这次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只是失手而已。」她一脸无辜,「本来只是想玩个游戏,不小心玩过头了。」
「玩过头?」男人淡淡重复,像把那几个字在唇舌间品尝了下,「风音,只有这一次,我当作你真的只是在玩——但如果有下次,你再引起纠察者注意的话,你以后就别想出门了。」
风音笑得瞇起眼:「遵命,下次我会先下手为强,绝对不会留目击者的活口。」
「风音。」
这次孙澈元脸色彻底淡下来,风音却依然无视,笑得天真烂漫:「开玩笑的。先生,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你最强的共感者吧?」
那双深黑的眼瞳像是吸尽所有光线,冷漠平静。
「……当然,」孙澈元眼角弧度冷淡却真诚,「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