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璽澄和花月悄悄待在不远处观察,但连续十间都不是方炎。不知不觉──剩下尽头最后一间了。
自动机器人轻触门铃,有人从里头打开,对话的声音让花月猛然瞪大眼睛,一把扯住冬璽澄的衣袖,「是他……」喃喃说完,花月的眼睛忽然黑了一下,但旋即恢復正常。
自动机器人被赶走后,两人缓步走到门前,冬璽澄看着那道门,轻声说:「花月,到这里──我就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花月点点头,「我知道……冬冬,谢谢你,其实──我本来想放弃的。」他转过头对着冬璽澄淡淡一笑,但冬璽澄看不透那抹笑中的意味,紧接着,他按下门铃,房门立刻开啟。
一隻手伸了出来,却不是伸向花月,而是一把抓住了冬璽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蛮力扯过去,转瞬之间,他看见站在房门口的花月变得面无表情,像是失去了动力。
「没想到,他还真的找到了替代品。」男人的嗓音淡淡说着,「而且,偏偏还是你。」
冬璽澄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动弹不得,方炎轻而易举把他扛了起来,接着才用另一隻腾出的手将花月牵了进来──这里是总统套房,穿过小客厅后,房间内有不少监控仪器嗶嗶作响,冬璽澄瞪大了眼睛,心想现在到底演得是哪齣!
方炎将他放在双人床上,双手绑上束带,然后把花月抱起放到另一张床上,动作轻柔,确实像极了爱人间的互动。
但诡异的是,花月自始至终毫无反应。此刻,他特别像机器人。
方炎看向冬璽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你知道icd停產后,这些高阶机器人最怕什么吗?」他停顿半晌,像个丑角自顾自地说:「电力耗尽。」
闻言,冬璽澄懵然想起──谭先生也提过类似的话,说他输不了电。
「高阶机器人的电池搭载相当特殊,工厂停止生產后,他们只能靠着身上的那颗电池继续运作,可是电力永远无法百分百有效率输入,在不断消耗下──最后只有完全耗尽电力,走上报废一途。」
说着说着,方炎又将目光放回花月身上,神色转为柔和,「为了让他持续运作,我在他的核心程式里植入了病毒──让他去引导其他机器人过来,我就能替他擷取那些机器人馀下的电力供给他,这样他才不会发现。否则,他会感到难过。机器人也会难受──真的很不可思议吧?」
每每充电一次,他就会消去花月记忆体中的部分记忆,掩盖这个事实。
在这个房间里,已经不知道有几个机器人为了花月而牺牲。换个角度来看──套在人类身上,就跟夺取他人器官间接杀人是一样的意思。
冬璽澄的双唇微微颤抖,貌似很想说话,方炎思考了一会,恢復了他的说话功能。
「你对花月……是认真的,对吧?」
方炎没料到他是问这个问题,愕然一秒,又恢復神色,「你难道不先该担心自己?我──会拿走你所有的电力,就跟杀了你没两样。就算你是谭的机器人,我也无所谓。明天,我就会带花月离开。我不信他的手脚还能伸到海外去。」
冬璽澄当然害怕,但有些话他还是想说:「至少知道你是认真想照顾他的,这对花月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你也太王八蛋了吧!凭什么你可以替那些机器人做决定?难道所有icd的机器人中只有花月快要没电吗?你要电──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却用错方式了!」
或许被抓来的机器人也有他们各自的困难,不过他们既然愿意跟着花月,并且帮助他,就证明那些机器人是善良的。他们反映出了人类设计上的考量,把人性中那些偏向负面的成分去除掉,留下良善的特质。
当自己面临电力被吸乾的时候,他们心里会想着什么?可能他们才发现,原来帮助别人,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
「电力耗竭这种事情难道没有办法可以解决吗?谁比较紧急,难道不能适量抽取帮紧急的人先补充吗?你是工程技术人员,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即使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但也不能因此失去理智,没了脑袋!
方炎动作一顿,双拳缓缓握起,「我没这么多时间精力。而且,哪个机器人会愿意先奉献自己的电力?」
那也等于是扼杀自己,缩短运作时程。
冬璽澄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们是否愿意,但你没问,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花月又愿意吗?」
方炎自嘲般一笑,「他就算不愿意,我也要做。那也是为了弥补他──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他,才会让他沦落到这种地方,被一群噁心的傢伙改成这个样子。」
冬璽澄愕然,赫然又想起花月说他以前是管家型,是后来才被改造……难不成──方炎是花月以前的持有者!
方炎见他一副有所猜想的样子,倒是相当坦诚,「对,他以前是我家的管家,是他照顾我长大成人,但我却没有保护好他。」
因为商业利益,家族需要和酒店的营运方建立起合作关係,而他们看上了花月的出產地以及外貌,趁着他出境出差的时候卖掉了花月。
等他一回来,只知道花月不见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机器人能够在自己心里佔了这样大的份量,骤然失去了那个始终存在并且等候他的身影,自己八成也是有点疯了,可悲的是,他居然左右不了家族的安排。
从那时候开始,他不喜欢回家,进入这种声色场所麻痺自己。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再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是,他却被改造得再也不记得方炎。不记得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边的男孩、不记得逐渐长成少年的青涩面孔、也不记得已然成熟的脸庞。
他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花月朝他走来,递出一杯红酒,朝他温柔笑问:「这位客人,要来一杯吗?」
方炎巍巍颤颤地伸手接下,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内心翻涌的情绪。
该死的,心脏像是要爆炸般疼痛,他却不能哭出声。
他只想把他带走,这个骯脏的场所──根本不是花月应该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