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截魂者,无分轻重,皆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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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内碧蓝色的雪碧冰沙,反射太阳光,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杯壁正静静地凝结出水珠。字游说这顏色很像大海,咕嚕咕嚕地把大海喝进肚子里。他的想像总是疯狂。
那是间古早的店舖,装潢以木头做为基调,开在往山顶的路上,往山顶的路上四周有不少商店街,有卖竹筒饭或是关于那山的手工纪念品,人并不多。
老闆娘热情地和我们仨聊天,她烫了头大波浪捲发,造型很新潮,「你们高中生?今天不用上课啊?」
我们三个都拿着老闆娘独製的酸梅雪碧冰沙,字游的唇抵在吸管前,终仁他便对老闆娘爽朗微笑,回覆她:「我们当然有请假呀。」
「为什么来这山上啊?现在年轻人喜欢爬山?」
「或许吧。」字游嘻嘻笑,笑容似是装傻,趋近于黑的深红色瞳在闪烁着光。
每个人的瞳色都不大一样,大部分人都是黑色,但黑色里面还有分成死沉的灰黑色,或是晶莹剔透的那种亮黑,终仁比较像是后者,瞳孔像是一颗带着光的黑曜石。
字游是我看过比较特殊的瞳色,会因太阳光线量的不同,他的瞳孔隐约有那么一点差别,早上的瞳孔像是重烘焙红茶,红黑色的。
放学天色晚的时候就变成暗蓝色,像深海那样。
那天我们去了山顶,在广邈的天空下,说着只有我们三人懂的幽默,一起喝着海蓝色的饮料,那是我第一次加入他们。
阳光沾染我的身上,带了点微醺的错觉,全身暖和,我就这样静静的。
静静地看着终仁的笑容,和那两侧浅浅的酒窝,他听着字游说笑话,听得入神。
只有我在阳光的照晒下,像是醉了,我静静地睡,沉默地醉。
心也开始慢慢地碎。
「马麻!你看!是夕阳耶!夕阳!」这句话一直深陷在我脑海里,印得好深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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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不敢承认我的罪。
前一阵子害怕来图书馆撞见字游,我忘了已经有多久拿书走到顶楼去看。我喜欢独自一人在图书馆顶楼,新来的代课导师人很好,不会限制太多,只要准时上课就行,中午和早自修都是自由时间。
姜老师已经请假过去快一个礼拜,差不多是从段考后就开始请假,班上同学都挺开心「香菇头老师」的请假,因为新来的代课导师相较于姜老师管得松太多了。
若是之前的姜老师,手机在一早就必须缴出,早自修和午休也要固定在位置上才行。
我倒是挺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这样我也还能说服自己,我没有做错事。
我静静望着手里拿着的书,打开首页。
《思绪纷乱》四个大字印在首页。
如今我再拿这本书的意义是什么?
「你为什么可以在书上乱画画?」第一行铅笔的字写得整整齐齐。
「这本书其他人又不可能会有其他人看。」另外这行很有大人风格的字应该是终仁写的。
「你画的这是什么?」
视线往上挪,可以看到一隻长的颇像鸡的不明图案。
「鸟阿,看不出来?」
「……到底哪里像鸟了?他头上长肿瘤吗?」
「那是鸟喙。==凸」
「你自己画太丑的。030」
看见在书上互相对话的铅笔痕跡,我不禁笑了,笑着笑着,嘴角的笑意就凝结了,我没敢继续翻下去,最终闔上了书。
喉咙好烫,滚烫到让人想要哭泣,好想嘶吼,却始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身负罪孽的报应,就连发洩悲伤的权利都该被剥夺。
我放空了好久,直到午休结束的鐘声响起。我在楼梯间的暗处突然瞥见管理员的脸,我猛地瞪大双眼。
他双眼无神,和被抽了魂魄没两样,望着我的方向,目光却不在我身上,悄无声息地打算拉下顶楼往楼梯间的铁门。
我马上衝过去,大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像是看到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被我吓的后退了好几步,对我大吼:「你不要过来!你不要下来!」
「你看见我了,为什么要当没看见?」我感到莫名,同时心底也大肆地痛着,我不知道下一句话要接什么才好,只能望着他。
他瞇起双眼看我,用力晃晃自己的头,失神空洞的双眼,总算清醒过来,「……蔡翊安?你怎么在这里?」他语气多了很多的不篤定,仍然对我满是戒备。
「我是蔡翊安没错,王伯伯,你在害怕什么?」我走到楼梯间,见他的样子十分不对劲,我不禁皱紧眉头。
「你为什么要製造谣言?」他突然对我大吼,眼睛一直看着拉一半的铁门外,灰暗的顶楼,凑近一看才发现王伯伯全身都在颤抖。
那可能并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气愤。
「你、你也很可怕!」他指着我,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顶楼,情绪仍然很不稳定,「你们感情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你要这个样子?」
我紧拽着手里的书,冷冷地说:「我只是拿走我要的东西而已。」
「那时候和你交易,我去接近李字游,也只是因为利益,那些都是假的。」我不停地说,鼻子却越来越酸,「我只追求我想要的东西。」
「你说那些开心都是假的吗?」
我愣在原地,身体止不住颤抖。
「对,都只是假的。」我俐落地转身,却暗地里掉泪。
近乎像是逃离怪物似,我奔跑离开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