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车上惊醒,喘了好几口粗气。
阿乖在门口前,见我此状,不禁忧心地问:「老闆,你还好吗?」
我愣愣地盯着阿乖,吞了吞口水,故作平常,「我没事。」
「那老闆一路顺风喔,我会帮你照顾好字游的,不要担心。」
「喔?嗯……」我才突然想起,我说我要带相机去调查字游在都市究竟是怎么过的,藉此完全他的全部记忆,「我很快就回来。」我说。
那年和素娟的争吵还歷歷在目,争论着我们应该先存好钱再去都市发展,若最后没有在彼此理念不合之下,毅然决然地离了婚,也就不会有之后的种种。
现在的这些补偿还来的及吗?
往山下的公路上,一旁的荒草瀰漫出了浅雾,渐渐蔓延到公路上,我得加快时间下山,往山下的公路惯例会看见7个限速牌子,我习惯在下山路上数经过了几个限速牌子,做为我已经开多远的标准。
当我属到第四根限速牌子时,公路旁出现了一位高大的女子,穿着红衣,身高约有一百八附近,为中年女士,身材微臃,在路边招手,她拦了我的车。
我摇下车窗,询问女子,「你怎么了?」
女子的面色惨白,衬得双颊的腮红明显,「你能载我一程吗?」
「你要去哪?」
「我家在山上,离这里要往上一小段路。」
我踌躇了下,虽然在这样的山路也不常遇到驾驶,女子的面色也不大好,但是她的方向和我并不相同,我要往山脚下开,她则是要去山上,我只好婉拒,「抱歉小姐,我不大顺路。」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关係,我慢慢走上去就可以了。」
突然觉得好亏欠,但那小姐是陌生人,且我们方向也不一样,自己也没理由一定要载她一程,我就没有太在意。
我刚刚数到哪里来着?应该是第四个限速牌子吧?
我继续在心里细数着。
5、6、7、8……
8?
我心想着大概是我算到错乱,于是乾脆不算了,这段山路应该已经要结束了,我一股脑儿地往下坡的公路行驶就行。
直到又看见起了淡雾的公路旁,出现了高大女子的身影,她仍然在拦车,看见有车她脸上还不禁崭露微笑,我不寒而慄。
这次我没停停下车,而是加大油门往山下驶去,刚刚的女子是走到下坡了吗?
她走路速度比我的车还要快?还是她抄了近路要来拦我的车?
我望向后照镜,女子正一动不动地盯向我的车,和后视镜映出的我四目相接,她露出失落的神情。
或许我真的该载她的?她来拦我的车或许就是真的需要协助吧?
但她都看见我开走了,现在开回去,我岂不尷尬?
可是接着,无论我数了多少根限速牌子,公路上雾起得再大,我还是一直看见拦车的高大女子。
我驶不出这死胡同。
第五次看到女子时,我脊椎发凉,确信了我可能是被山灵精怪捉弄了,我必须载那女子一程,或许是山中妖精和中年红衣老妇有缘,才让我在山路里鬼打墙,一定要我送女子回家。
我最终还是在女人面前停下了车,她却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不好意思,你能载我一程吗?」
我愣了愣,才说:「上车吧。」
高大女子面色苍白,坐进副驾驶座,「往上坡开一段路就到了。」她咧嘴笑。
全程我都是屏着呼吸在开车,不知女子身分的我感到如坐针毡。虽然真如女子所说,开车一小段路就到了,我车停在她家的红色大门前,大门上面绣蚀斑斑,地上杂草丛生,明明女子说是她家,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家的温馨,只有感受到一阵悲凉。
略显福态的女子热情地招了招手,问我要不要进来坐坐,本想委婉拒绝,只是一个小忙而已,却还是在妇人的半推半就下进了她的家。
她家种满了植栽,叶子的四周都是乳白色,只有叶中是暗绿色,上头开了不少小红花,她乐呵呵地向我说:「这植株叫作瑞香,单纯求吉利富贵用的,不过这个植栽很难种,你有兴趣吗?」
我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再把盆栽带回去的话,阿乖的工作量又要暴增了,还是拒绝为妙。
她领着我到家里头,说随便走走坐坐,她到厨房里面装杯水。
看见老房子内的摆设,怀旧感涌上心头,大婶家里摆着七星阵,上头放了七颗白水晶,记得书上看过这种卦象是风水上用来招财解厄用的。
突然,一本散落在地板上的古籍,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缓缓朝古籍走去,它被扔弃在一房间的门口,在触摸它之际,我不禁觉得目眩。
我晃了晃脑袋,向后退了几步,稳住步伐,古籍在地上自主抽动了起来,一张张书页都窜入我的脑海之中,变成一片片回忆。
这里就是素娟的老家。
我用力敲着脑袋,感觉头炸欲裂,像是有人正掐着我脑袋瓜一样,指甲都陷入肉里,我感到痛不欲生。
「妈!你够了——」我看见一个捲发女子对着老妇人大吼。
妇人歇斯底里,「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做这个仪式!」
「我不可能丢下他们,妈,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死。」
「那是你姊姊欸!古籍上记载的又不一定是正确的,又不一定每个人都会死!」妇人大吼。
捲发女子搓揉着自己的眉心,眼神锐利地看着老妇人,「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要牺牲七个无辜的人去换姊姊回来?你疯啦!我还是你女儿吗?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我一步一步走向捲发女子,眼前的她过于真实,我一时间分不出是现实还是幻境。
「你姊才是我活过的痕跡,如果你跟你姊一样优秀,你就不会未婚怀孕,如果你和你姊一样优秀的话,你就不会是我为人母失败的污点!左邻右舍都在传你的不检点!」
素娟无力的笑了,说出来的字句却重到令人心碎,「如果我跟姊一样优秀的话,我就会和她一样,为了逃离这该死的家,然后跌死在溪里。」
素娟的母亲没说话了,我从来不知道她曾对素娟说了这些话,素娟也从未和我提起过。
我的世界一晃,人物瞬间切换。
年幼的字游字姷坐在客厅椅子上,在和我嘻笑游戏,这段记忆我是有印象的,记得便是仪式那天,也是我们搬离老家那天。
素娟一脸惶恐地衝入家门,头上还流着血,要我们四个人快走。
那天的仪式里,就只有素娟一人倖免下来。
其馀被充当成魂魄的六个祭品,全都当场毙命,其中包括素娟的父母,还有素娟姊姊的男友……
我衝往厨房,红衣女子早已消失不见,空无一人。
我只拎着那本记录咒法的古籍就逃出老家,望着刚才「红衣女子」所坐的副驾驶座上,放了台不祥的相机。
持截魄物,亲手将认识字游的七个关係人,截取成一片魂魄,凑满七片魂魄。
让字游重新拥有了三魂七魄,字游就能变回从前那样。
可是被截取魂魄的人,无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