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侍者见段又然和陈以恩等人出来后,用对讲机通知了停车场的员工,没多久阿财叔便开着礼车过来。
黑色礼车缓缓停到了门口,侍者替陈以恩拉开车门,等到要上车,安安才肯从陈以恩身上下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所有人看见都心疼不已。
她还在啜泣,陈以恩让她坐上安全座椅,扣好了安全带,她起身要从另一边上车,突然安安握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道:「妈咪??我想回我们家。」
陈以恩瞟了一眼段又然,安安这么难过,她管不了什么协议,她頷首道:「等一下妈咪跟阿财叔说。」
安安点了点头把鼻涕吸了进去,她自己擦着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陈以恩揪心得不得了,她闔上车门走向另一边,段又然站在门前一脸担心。
陈以恩道:「安安想回我家。」
「好。」段又然毫不犹豫地答应,本来协议就只是不让陈以恩起疑而已,没有必要坚持。
两人上了车之后,还在车边等着的张米思才露出了懊悔的表情,早知道面对高美娟她应该要更勇敢,安安哭成这样,不知道段又然会不会怪罪她,说不定下星期就不用来了,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敲了几下脑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安安。
「张秘书,你好了吗?」阿财叔从拉下的副驾驶座窗户探头问道。
「喔、好??不好意思。」张米思拉开车门,等她上车后,阿财叔缓缓驶向陈以恩的老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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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座椅上的安安抓着陈以恩的手哭得累到睡着了,一路上车内都很安静,凝重的气氛中没有人开口说话,没多久车开到了亿海公司让张米思下车,后来才绕到陈以恩的老公寓去。
陈以恩轻轻叫醒安安,睡了一会儿的她没有再哭,心情似乎平稳了许多,她揉了揉眼睛从安全座椅上下来。
段又然到驾驶座旁,透过拉下的窗户对阿财叔道:「你先到附近找地方停,我上去看一下安安。」
「好。」阿财叔拉起窗户,等段又然离开了之后把车子开出路口。
陈以恩牵着安安爬上五楼的阶梯,后脚跟虽然还疼,但安安今晚上受到的委屈更伤她的心,皮肉伤根本不算什么。
段又然默默跟在母女俩后,这是他第二次上楼,没想到第一次是安安在学校受委屈,这次还是一样,到底要等到哪天他才能够跟着他们笑着回到这里来。
陈以恩开了门让安安先走了进去,她留在门口挡着段又然,道:「你可以回去了。」
段又然见她脸色难看,道:「如果你想生气就生气,不会怎么样。」
陈以恩别过眼神,她气得都能烧开一壶水了,自己被怎么说都没关係,但安安受委屈就不行,她捧在手心悉心照顾,一个来路不明的阿姨耍耍嘴皮子就随便伤了安安,她一股气怎么吞得下去。
看陈以恩反应她是真的生气,段又然愧疚地道:「高副董的事我很抱歉,我不应该把留安安跟米思留在那里。」
陈以恩其实也清楚和段又然无关,他也不希望看到安安难过,她吸了一口气整理情绪,淡淡地道:「下星期你再让阿财叔过来接安安,你先回去吧。」
段又然挡着门,就这么回去他不放心,他道:「我想看看她。」
「我会安慰她,你不用担心。」陈以恩推开他的手,正要闔上门段又然另一隻又伸了过来。
他道:「回来之后安安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你就看在我爬了五楼的份上,让我进去吧。」
段又然直勾勾盯着陈以恩,说的时候眼神流露可怜的样子,被高美娟骂了之后,安安的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刚刚进去也没跟他打招呼,陈以恩心软起来,往后退开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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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客厅只在沙发旁点着一盏小灯,还有短短走廊末端房间里透出的光线,安安刚脱下的鞋子摆在小矮柜上,陈以恩和段又然分别将自己的摆在旁边。
陈以恩打开灯,天花板的日光灯闪了几下照亮了客厅,安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段又然她愣了一下,抱紧了手上的衣服对陈以恩道:「妈咪我想先洗澡。」
陈以恩瞟了一眼段又然,他和安安之间就像吵架了一样,安安是在气段又然带她到晚会去,害她被骂了吗?她一边思忖着一边道:「好,我等一下过去。」
陈以恩说完,安安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走到厕所里去。
陈以恩知道段又然被安安冷落一定很难过,她也于心不忍,道:「我会再跟她说,你先在这里等。」
段又然心里很难受,但也只能先交给陈以恩,他点了点头坐到沙发上。
厕所里,安安把自己的衣服放上马桶旁的置物架,她试着要脱掉洋装,但手搆不着背后的拉鍊,于是她坐在踮脚的小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等陈以恩过来帮她。
没多久换下黑色礼服的陈以恩进来了,安安站起身道:「妈咪,我拉不到拉鍊。」
「过来,我帮你拉。」
陈以恩帮安安脱下洋装,顺便把头上的辫子也拆掉,拿下所有的发饰,她小心地替安安淋湿头发,此时厕所里都是雾气,身体沾溼的安安并不觉得冷。
陈以恩挤了点洗发精搓洗着安安的头发,她道:「你在生爸比的气喔?」
安安撅着嘴巴道:「爸比的朋友都好奇怪。」她转过头看陈以恩道:「我觉得我找到虎姑婆了,就是那个臭阿嬤。」
陈以恩莞尔,她轻轻转过安安的头道:「她不是。」
「可是她很像耶,都乱说妈咪坏话。」安安说起来还是很生气,鼓着腮帮子道:「爸比的朋友都有说,他们说得很小声,但我有听到。」
陈以恩自己不是很在意,那群有钱人本来就狗眼看人低,对她「平民」出身很有意见,不过安安为她打抱不平让她觉得很欣慰。
安安想起来又生气又难过,「他们都说妈咪是骗子,要骗爸比的钱??」
「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安安用力地转过头,喷了一些泡沫在陈以恩身上,很认真地说,「他们都乱说话,他们才是骗子。」
陈以恩拨掉泡沫,笑了一下道:「安安不相信那就好了,他们说什么妈咪无所谓。」
「妈咪还笑??我很生气耶。」安安喃喃地道,为陈以恩感到不捨,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咪,怎么可能骗她爸比的钱。
陈以恩打开水龙头,让安安低下头去:「安安这么替妈咪说话,妈咪很开心啊。」
安安紧闭着眼睛,温热的水哗啦啦冲掉了泡沫,等冲乾净了之后,陈以恩拿了毛巾替安安擦了脸。
安安张开了眼睛,「??他们还一直要爸比给我换新妈咪。」
陈以恩恍然大悟安安不理段又然的原因,就是怕段又然把她换掉了,她道:「所以你才跟爸比生气?」
安安沉默了一下,垂着的眼帘眨了眨,有些难过地道:「妈咪,我们先把爸比换掉,这样爸比就不能给我换新妈咪了。」
陈以恩为难地笑了,小孩的想像力果然丰富,她道:「你不怕爸比听到了会难过?」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安安一边说一边牵着陈以恩的手,「爸比虽然很好,但是我不想跟妈咪分开。」
陈以恩心中流进一股暖流,至今为止所有一切辛苦都没有白费,安安这句话就是她最好的报酬,她眼眶湿润起来,笑着道:「妈咪也想跟安安永远在一起,所以就算不换爸比,这个爸比也换不掉我。」
「真的吗?」安安小心翼翼地问。
陈以恩用力地点头,「真的。」
安安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出来,「那就不用换掉爸比了。」
「你爸比听到会很开心。」陈以恩笑着道,看来段又然和安安没问题了。
「爸比也对我很好,如果他不会换新妈咪给我,我也不想换掉他。」
陈以恩苦笑着,安安说得好像段又然是员工一样,说换就换的,段又然听到不知道做何感想。
安安洗完澡之后换上了红黄绿三色几何图形的睡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和陈以恩从厕所出来,陈以恩用毛巾擦着手对沙发上的段又然说:「你帮安安吹一下头发,我先去洗澡。」她特意留给两人独处时间,让段又然可以跟安安多说点话。
安安拿着梳子和吹风机走到段又然身边,「??爸比,给你。」
安安拿了一张小椅子到段又然前面,坐下来的身高正好能让坐在沙发上的段又然帮她整理头发。
段又然梳起安安的头发,他以前常帮陈以恩吹头发,但安安个子比陈以恩小很多,头发也比较细,他放轻了力道,温柔地梳开打结的地方。
安安拨了拨挡到眼睛的头发,道:「爸比??为什么你的朋友都觉得妈咪是坏人?那个臭阿嬤,还有好多人都这样说。」
段又然歪了下头,说实在他也不确定为什么,他道:「可能他们以前遇到太多坏人,没有跟妈咪相处过,所以觉得她是坏人。」
安安撇了嘴为陈以恩感到可惜,「如果他们可以跟妈咪做朋友,他们就会知道妈咪有多好。」
段又然莞尔,「对啊。」
安安的头发都梳顺了,段又然放下梳子,安安看着他插上吹风机插头,准备要替她吹乾头发,她道:「爸比你还在生妈咪的气吗?」
段又然感到有些疑惑,他和陈以恩没有在安安面前吵过架,他们默契地维持一种和平的气氛,他道:「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安安皱起眉头,既然段又然没有在生气那就是虎姑婆的问题了,她道:「那你是不是还跟虎姑婆在一起?」
安安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段又然愣了一下,他道:「谁是虎姑婆?」
安安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是妈咪很害怕她,她说虎姑婆如果变好了,她就会跟爸比结婚。」
听安安形容,虎姑婆应该是王雅慧,对陈以恩来说王雅慧的确蛮像虎姑婆的,但毕竟是自己妈妈,被这么形容段又然难免觉得尷尬,他哭笑不得道:「虎姑婆的问题??比较难解决,她很固执,爸比也拿她没办法。」
「是喔??」安安看起来很失望,「难道都没有人可以打败虎姑婆吗?」
段又然思忖了一下,「嗯??说不定有一个人可以。」
安安水汪汪的眼睛都亮了,看着他兴奋地道:「真的吗!」
「嘘——」段又然赶紧让她小声点,他道:「但是这个人很忙,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来帮忙。」
安安抓着双手,眼里很期待:「希望这个人可以快点来。」
段又然也同样希望,只是自己也好几年没见到这个人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抽空回来台湾一趟。
「我好想要爸比跟妈咪一起快快乐乐的。」安安道,「然后我们可以去动物园,看很多很多动物。」
「你想去动物园?」段又然准备好了吹风机,等着安安坐正后开始。
安安点了点头,她回过头:「我还想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还想去看鲸鱼。」
「喔,很大的鲸鱼还是很小的金鱼?」段又然一边说一边打开吹风机。
安安张开手为了压过吹风机的声音大声地道:「像飞机一样大的。」
段又然一边拨开安安头发开玩笑道:「那么大,你不怕吗?」
「鲸鱼很可爱啊,还会咻——地喷水。」安安撅起嘴巴模仿,又道:「麦可老师说,他们只吃小虾子,一天要吃掉很多很多!」
「真的?那鲸鱼还可以长那么大,好厉害。」
「鲸鱼超厉害的。」安安用手指数着:「我还想看水母、海豚还有尼莫!」
陈以恩从厕所出来,见到安安和段又然有说有笑,儼然一对感情好的父女,她不禁莞尔,两人相处只几个月却犹如认识了一辈子,果然血浓于水。
着他们一起欢笑的模样,从前的日子浮现在脑海中,段又然也是温柔地替她吹头发,两人开心地聊着无聊的琐事,对比现在,段又然就在咫尺距离,她却不能和他一起,他和安安的笑声就像盐巴,一粒粒落在伤口上刺痛着。
她受不了再看下去,独自默默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