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桓岫看了她一会儿,见堂内无人,这才道:“你日后便住我院中,领三等婢女的月俸。”
    玳瑁闻言,欣喜地抬起头来,却见桓岫依旧那副冷淡的模样,下意识咬了咬唇:“郎君……奴婢……”
    桓岫留她,自有自己的打算。当夜桓季回府,父子二人虽素来冷淡,却也还是在书房内坐了一整晚。
    玳瑁只当自己耐心一些,日子久了,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哪怕只能做个通房,日子也会比从前经历过的那些要好上许多。却压根不知,自这日后,桓岫便再未回过院子,只身住进了平王府。
    不久,朝中来了圣旨,桓岫没能留在永安,反而是被调往安西都护府任正好缺出来的长史一职。虽远了一些,却到底是正五品的官位。
    萧秉瑞问他是心想事成了,还是事与愿违。
    他没有回答,只摩挲着手中的锦囊结,踏上了赴任的行程。
    *****
    邻县出了桩案子。
    有夜香郎在巷弄里发现了一具小娘子的尸体。约莫六七岁的模样,被发现时死状凄惨,因被丢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发现时,甚至还有老鼠在啃食她的耳朵。
    县衙很快就找到了小娘子的爹娘——夫妻俩都是回纥人,刚到安西都护府辖内谋生,就在城中开了家小酒肆,不过三四张桌子,卖些自酿的酒。
    夫妻俩都不是很会说汉话,出事后,一时心急竟是连仅有的汉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县衙处虽有人能说上几句回纥话,可验尸的事却遇上了麻烦。无奈,只好去关城,将宋拂找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竟对个才六七岁的孩子下这等毒手!”
    领着宋拂往县衙内堂走的,是县衙的主簿,与宋拂倒是熟悉,因而言语上多有几分随便。
    宋拂听着,快走几步,熟门熟路地就走到了内堂。
    堂内有对胡人夫妇,正搂抱着痛哭,显然是出事的孩子的父母。
    宋拂看了他们一眼,与县令行过礼后,便净手准备验尸。
    尸体是个才六七岁大的孩子,可掀开盖在尸体上的那层白布后,饶是见过再血腥场面的宋拂,也不由地红了眼眶。
    尸体是典型的受虐而死。且施虐者手段极其残忍。这孩子脖子瞎有绞勒的痕迹,脖子后还有结绳印痕。眼球突出,口鼻皆有血水。腹部胀突,身下……无硬物,只有已经明显干涸的……精水。
    见宋拂神色有异,不肯离去的夫妇哭着上前询问。
    他们说的是回纥语,可这时候,宋拂却宁愿自己不懂他们的话。
    这个被人折磨致死的孩子,才不过六七岁,和当年……和当年与她们失散的三娘一个年纪……
    “求娘子告诉我们实话,阿古丽究竟……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被谁害死的,不是宋拂能回答的问题。她是仵作,能做的仅仅只是协助县衙验明尸体死因。
    她看着被丈夫搂在怀里,哭得已经站不住的妇人,想着这个孩子生前与三娘一般无二活泼的模样,咬咬牙,到底还是将查验的结果说了出来。
    “孩子生前……曾遭人侵害。身上的这些绳结痕迹……都是那人施虐留下的。她……是被人闷住口鼻,活生生闷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
    第12章 原由
    仵作的活,就是验尸。验过尸后,跟案子就没了多少关系,断案审案,那都是县衙的事情。
    那个名叫阿古丽的胡人小娘子的案子已经拖了很久。据说是因为找不到证据,因此很久都没能发现凶手究竟是谁。邻县的衙差忙了很久,差点就要当做一桩悬案搁置下来。
    宋拂心里一直记挂着这桩案子,只要想起那个孩子,就会想起那对因为失去女儿痛哭的夫妇。
    可等到阿古丽的案子终于开审,县令召她过堂,宋拂却恨不能自己从没碰见过这件事。
    她碰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案子,自刑、杀伤、火死、醉酒饱食死等。
    却是头一次,见到像阿古丽这样,令人绝望的案子——阿古丽,是死于她亲生父亲之手。
    案子审完,已经一夜过去了。
    阿古丽的父亲面对铁证如山,不得不低头招供,说清了事情的始末。
    他跟阿古丽的母亲之所以会离开回纥,是因为他在老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女人。他虽然成了亲,有了女儿,但背地里一直没和成亲前结识的女人断干净,且在床上还有些不能轻易与人言语的癖好。有了阿古丽之后,他渐渐的发觉那些年幼的女孩折腾起来,比身经百战的妓子更有意思。
    后来,他动了当地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因为担心东窗事发,他举家迁徙,跑到了安西都护府,躲进了汉人管辖的范围。
    谁料,因为言语不通,他在憋闷中,盯上了自己日渐长成的女儿阿古丽。终于,趁妻子有次不在家中,他对阿古丽施暴,不顾女儿的反抗挣扎,硬生生侵害了她。
    事了后,他看着女儿浑身是伤,担心阿古丽醒来后把事情告诉妻子,索性狠下心来将人闷死,然后偷偷丢在了巷弄深处。
    阿古丽的母亲在堂上哭得声音都嘶哑了,拿着不流利的汉话,一边喊,一边磕头叩谢。丈夫被衙差押走时,她恨不能扑上去将人撕碎了,那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孩子。
    “那个男人也真不是个东西。喜欢雏妓,上妓馆就行,舍得花银子,怎样的找不到,偏要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手……”
    “畜生啊,简直就是畜生!”
    听着衙内的议论,宋拂走出县衙,有人在她身后说话,她回头去看,阿古丽的母亲抱着女儿生前穿的污衣,哭着被人扶了出来。
    阿古丽生得很漂亮。杏仁眼,脸颊圆润,还生了一个小小的尖下巴,再长开些,必然是个回纥美人。宋拂甚至能想象到阿古丽还活着的时候,一定是和三娘一般无二的活泼性子。
    只是可惜,错投了胎,成了那样一个畜生的女儿。
    宋拂骑着驴,回了关城。
    弥丽古丽带着大郎在院子里酿酒。她隔着院墙打了声招呼,便一头扎进屋子里,直到傍晚吕长真从书院回来,她这才出了门。
    “怎么了?”见宋拂神色不对,吕长真看向妻子,让人抱走大郎,低声询问道,“邻县的那桩案子,出问题了?”
    吕长真知道她昨日就去了邻县,这会儿回来了神色不对,多半就是与那桩案子有关。六七岁大的小娘子被人手段残忍的杀害,他知道,宋拂想到了走散的三娘。
    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三娘,只是,三娘需要担心,近在身边的妻儿妹妹同样需要。
    宋拂叹了口气,将阿古丽的案子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孩子本该平平安安长大的,可惜了……”
    坐宋拂对面的吕长真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劝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可以预料得到的。许多事出现的突然,总能打得人措手不及。你可以说是命,也可以说不是。”
    宋拂从来不信命。
    可有时候,似乎也不得不相信,世人的命早已被老天所注定。
    她有些心浮气躁,伸手端了碗茶,低头喝了一口。
    吕长真也端起茶来,只是才刚喝了一口,忽的想起一件事来:“今年,当是老将军的八十大寿。阿拂,今年的寿礼。得早些开始准备了。”
    宋拂愣了一愣。她自然记得老将军的寿诞,往年他们兄妹俩也都会备上寿礼,只是今年提的尤其早了些。
    看出了宋拂的不解,吕长真摇摇头道:“听闻朝廷要派人来为将军祝寿。”
    “既然是八十大寿,自然是会更重视一些。”
    只是,得送什么才好呢?宋拂想起那位老将军的性子,忽然觉得这头怎么就疼了起来。
    *****
    五月初六,老将军八十大寿。整个落雁城喜气洋洋。
    老将军霍起英,乃先帝龙潜时的旧部,官拜一品。也曾遭过难,蒙过冤,更是被调去边疆,领兵作战多年。直至六十余岁时,才被召回永安。
    后来老将军年纪大了,告老还乡,带着妻妾,便千里迢迢回了故土落雁城。这一回,就是十余年。
    宋拂兄妹俩得老将军照拂多年,往年也会在寿诞上送上一份寿礼。只是多半迫于生计,倒是送不出什么好物来,大多是自家酿的酒,或是宋拂各处搜罗来的胡人的小玩意儿,不值钱端的是份心意。
    只是今次,却不同于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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