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少人敢这么拍关靖泽的脑袋,关靖泽觉得有点儿憋闷。可吴弃疾是长辈,又搁下警告话了,他也只好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他们已经够收敛了!
反倒是吴弃疾拼命地给郑驰乐找事儿,又是让郑驰乐跑去何遇安何老那边偷师,又是带郑驰乐外出“历练”,用心险恶啊!
郑驰乐对关靖泽和吴弃疾之间的拉锯战倒也不是一无所察,只不过两边他都不好掺和,只好打着哈哈蒙混过关。
吴弃疾跟张世明一见面肯定有事儿要商量,郑驰乐拉着关靖泽往外跑了。
两个人出了门,沿着青石道往前走。
老街这边人情味儿很浓,郑驰乐和关靖泽老爱一起散步,邻里倒也认识了大半。郑驰乐一路打着招呼走过去,没走出多远就瞧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他招招手:“冬青!”
原来是住在附近的陆冬青。
陆冬青的父亲腿脚便利以后又跟以前的战友联系起来了,跟好些退伍的老兵开起了安保公司。这年头有钱人越来越多,对于人身安全越来越重视,参过兵的保安格外吃香,陆父请教吴弃疾时吴弃疾就给他指了这么一条路。
陆父做事踏实,又有吴弃疾帮忙搭线,安保公司很快就发展起来了。由于退伍士兵的安置对潘明理那边来说也是一个老大难问题,多这么一个安置点潘明理也非常支持,愣是去市政跟耿修武对吼着争取了许多优惠政策。
陆父重新振作,陆冬青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了。
郑驰乐为陆冬青感到高兴,这是他重要的朋友之一,看到陆冬青越活越滋润,他心里也欣慰。
陆冬青见到他显然也很开心:“乐乐,我正想去找你呢。我爸要娶兰姨了,他说到这岁数就不准备办婚宴,只请几个亲近人来吃顿饭,等会儿我就去找吴叔。对了,这位是……”
郑驰乐还没来得及介绍,关靖泽就接了话:“我叫关靖泽,刚从永交回来。”
陆冬青说:“啊,原来就是你。”
郑驰乐笑了:“你见过吗?”
陆冬青说:“见过,在成绩榜的第一位可不就是他吗。后来他走了,我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呢,谁知道又来了个薛岩!这家伙更了不得,只有考试才来学校,还每次考个第一,气死了多少学霸啊。对了,薛岩最近去哪了?怎么都不见人?”
郑驰乐说:“他跟黎叔去南边做暑期交流了。”
陆冬青说:“难怪牛敢玉整天耷拉着脑袋,做什么都没精打采,原来薛岩跑那么远了。”
牛敢玉的父亲出狱后吴弃疾见过一面,出乎预料,牛父居然是个儒雅的中年人。一问之下才知道牛父入狱是因为经济诈骗,那年头抓得严,他这种没背景的稍微越界就是投机倒把,搁到现在他这牢算是做得冤枉了。
吴弃疾让牛父在诊所住了一段时间,摸清了他的秉性之后就把他推荐给了陆冬青的父亲。
陆父对于商业运作不是很了解,有了牛父相当于如虎添翼,两边一拍即合。碰上了假期牛敢玉就被他父亲拎过去帮忙,牛父的意思是牛敢玉念书不行,以后说不准要回安保公司窝着,索性就先去混个脸熟。
牛敢玉好不容易等回了这么个家里人,自然对牛父的安排言听计从。
事情全都走上了正轨,郑驰乐笑得更为舒心:“大牛和薛岩打小感情就好。”
陆冬青说:“那是。”他见聊得差不多了,收了话头,“你跟关同学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去找吴叔。”
关靖泽很干脆地跟他挥挥手,堵住了郑驰乐马上就要出口的那句“我们只是出来走走”。
等陆冬青往诊所那边跑了,郑驰乐转头直瞅着关靖泽。
少了个外来干扰关靖泽心里当然很高兴,只不过他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去北边走走。”
郑驰乐笑了起来,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闷骚。
他说道:“我打听过了,淮昌党校这一批能人也不少啊,你也许能结交不少好同窗。同批出来的感情总是有的,而且比起首都党校,这边的关系又要简单些,你当个领头的应该不难。”
关靖泽点点头,接着又不甘心地问:“你非要等到明年才考吗?”
以郑驰乐现在的项目经验,走个推荐路线也没人会说话,大可今年直接就进去。反正郑驰乐也不准备在淮昌一高念太久,干嘛非要多等一年——甚至几年?
郑驰乐说:“有些想法还没理清楚,而且跟你挤在一届曝光率太高了,现在还不适合。再来我主要还是要走学医这一边的,太早出来反而不好,事情一上身时间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了,我还是先缓缓再说。”
关靖泽没再多劝。
他跟郑驰乐走的路本来就不一样,郑驰乐的方向明明白白就摆在那儿,学医又是只能下苦功夫的活儿,郑驰乐的选择是对的。
倒是他这边有些麻烦,因为他准备主抓经济这一块,就缺个真正带进门的老师。他已经央吴弃疾和耿老爷子替自己搭线去找退下来的陈老,陈老那边却始终没消息。
关振远处境尴尬,他这个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相比郑驰乐求学之路的顺遂他这边就有些坎坷了。
不过关靖泽没有放在心上,即使陈老没给个准信,他依然入手了一批这方面的著作潜心研读。他的计划很踏实,一方面是纵向地来,读经济史、读时事报,从现实入手琢磨各种民生相关的经济手段;另一方面是横向地来,搜集各国的相关专著,一本一本读过去,好书就细读,彻底消化,而差一点儿的就大致地翻一遍,瞧瞧有没有可以借鉴的东西。
关靖泽还拉上郑驰乐和自己一起针对某地实际情况分头拟定项目提案,郑驰乐跟他腻上一段时间后都已经把淮昌哪个县准备铺开什么项目都摸得一清二楚。
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比不过人家举县上下的合作成果,关靖泽和郑驰乐分头做了好几次之后跟正经定下来的提案一对比,每次都能发现自己遗漏了不少东西。
他俩都不是轻易被打击到的人,越是意识到自己有不足就越是来劲,愣是把最有耐心的成钧烦得不轻。要不是他爱惜两个小娃娃的踏实劲头,铁定会从此大门紧闭赏他们个闭门羹。
郑驰乐两边都跑,身体都快吃不消了,想到快要开学就笑了起来:“你可以忽悠更多的人一起加入。”到了党校都是比关靖泽大几岁的人,关靖泽跟他们交流起来应该会很顺利,到时候就不需要他跟着跑了。
关靖泽虽然不乐意放跑郑驰乐,但也不想他累着,只好点点头说:“嗯。”
就在他们要沿着江边继续往前散步的时候,刚才已经跟他们分别的陆冬青突然从背后追了上来,喘着气说道:“乐乐,关同学,你们别往前走了,诊所那边有客人哪,似乎是来找关同学的,吴叔让你们赶紧回去。”
郑驰乐一愣,能让吴弃疾说出“赶紧”两个字的客人分量可不轻。
他看向关靖泽。
关靖泽也有些迷惑:“那客人多大年纪的?”
陆冬青说:“年纪挺大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第66章 放松
关靖泽心头一跳,跟郑驰乐对看一眼才朝陆冬青道谢。
陆冬青说:“不用客气,我先回公司那边帮忙,你们回去吧。”
目送陆冬青离开,关靖泽对郑驰乐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是指陆冬青待人接物都平和得很,让人心里非常舒服。
郑驰乐说:“那当然。”
据郑驰乐知道的情况来看,陆冬青似乎提前放下了对曹辉的念想,甚至还跟陆父一起到曹家再三地向曹母赔罪,两家的恩怨虽然说不上两消了,但也不至于见面就剑拔弩张,比之“前世”已经缓和了不少。
以陆冬青的心性,日子应该会越过越好。
郑驰乐收回心绪,跟着关靖泽边往回走边说:“……来的人可能是陈老吧?”
关靖泽也有点不确定,毕竟陈老没给过半点回应。他说道:“回去就知道了。”
郑驰乐和关靖泽跑回诊所后一踏进会客厅,果然见着了陈老。
陈老发已花白,但精神也爽利,看上去丝毫不显老态。陈老退下来前负责的就是经济这一块,而且他是从建国初一步步走过来的,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尝试过;该体会的不该体会的,他都领受过。关靖泽当初动陈老的脑筋就是因为这个,而且陈老跟关家没什么关系,不会因为家里那些糟心事而直接拒绝他。不过陈老的沉默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正是因为陈老跟关家没关系,才会犹豫着要不要蹚这趟浑水。到了陈老这个年纪的人,什么人才没见过?如果他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与价值,根本不可能打动陈老。因而关靖泽这段时间很沉得住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表现的时候就表现。他也并没有一声不吭地闷头苦干,他效仿郑驰乐常做的“笔谈”,直接把再三修改、写满体会的手稿寄到了陈老家中,而且时不时地整理出读书时遇到的疑问通过信函恳请陈老“解惑”。
这些信犹如石沉大海,一去无回,关靖泽也没气馁,照例天天写天天记。
事实上陈老确实在犹豫。
关靖泽确实是棵好苗子,他父亲关振远也是个好的,但关老爷子明显着意扶持长子关振德。他这时候如果收了关靖泽这个学生,就等于是给关振远这边添薪加火。
陈老从来都不喜欢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他背后没有家族,从位子上退下来时也退得干脆。要不是首都还有人念旧记着他,他跟个普通的退休老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不希望自己干干净净走了一遭,临老反而被牵扯到这些事情里。
可关靖泽的执着劲打动了他。
关靖泽写来的“信”他都看过,首先让他注意到的是那一手好字。这年头注重这个基本功的人越来越少,不少后辈、不少官员给他写东西时字体软趴趴的,没点儿劲头。关靖泽的字却颇有架势,一横一竖都像是刀锋般遒劲,看上去就让人精神一震。
都说字如其人,从关靖泽写的字就能看出他的脾性。
更难得的是关靖泽的每一封来信都言之有物,条理清晰、论据充足,而且内容涉猎广泛,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几乎都有谈及,虽然有些观点在他看来还颇为生涩,可还是看得出这孩子是下了苦功夫去学东西的。
最令陈老动容的是关靖泽没满足于纸上谈兵,他还亲自去基层跑了许多回,通过实际的调研拟定发展方案。做完这些事后他不仅没有自满,还积极地讨要真正定案的提案来跟自己的思路认真比对,通过这样的比较来进行查漏补缺,再次修改方案。
陈老详细看过关靖泽的手稿,很多地方虽然不太成熟,但想法非常踏实,策划的内容大都步步相衔、层层递进。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反思、懂得改进,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把自己磨砺得越来越成熟——这一点从他的几个修正案中可以看出来。
关靖泽同时还寄来了郑驰乐的手稿。
陈老对郑驰乐更为熟悉,知道吴弃疾对这个师弟非常宝贝,偶尔也会跟郑驰乐喝杯茶聊聊天。郑驰乐脑袋活泛,什么想法都敢往外蹦,这一点也体现在他写的发展方案上,比之关靖泽的稳妥和喜欢“保旧筑新”,郑驰乐的想法那叫一个天马行空。
而且这家伙看人特别敏锐,他甚至能拟出谁比较适合负责那一项工作——配上他那舌绽莲花的唬人功力,整个方案吹嘘得好像只要人人都投入一丁点力气就能迎来“大丰收”。
真是两个令人吃惊的孩子。
陈老虽然有心避嫌,但看到这样两个后辈他还是忍不住出面了——其实这是肯定的事,他的心思就像是痴迷于雕刻的玉雕大师看到了两块璞玉,少不得会动起亲自雕琢一番的念头。
陈老摆摆手示意关靖泽和郑驰乐两人在自己对面落座。
扫视了目光带着期待的关靖泽和郑驰乐两人一会儿,他说道:“你们的想法我都知道了。”
关靖泽稳住心神:“陈老……”
陈老说:“先别说话,听我说。”他先看向郑驰乐,“乐乐你走的路不一样,我不会严格要求乐乐做什么,不过如果你要向我请教的话,我随时都欢迎。每次看到年轻人的设想,我都想多活几个年头,瞧瞧你们能做出什么事儿来。”郑驰乐说:“陈爷爷你又不老,再活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陈老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油嘴滑舌的!”
郑驰乐笑眯眯。
陈老转向关靖泽:“靖泽你是想搞经济这一块,我确实可以领你入门。但是你要先想清楚,入了我的门就要能吃苦,我对待学生一向很严厉,这一点你去问一问就知道了。你学业之外的所有时间可能都要花到我这里来,你确定你吃得了这种苦吗?”
关靖泽正色说:“我不怕吃苦。”
陈老说:“那好,我就收下你这个学生。”
关靖泽麻利地喊:“老师!”
陈老一笑,把放在一旁的纸箱推到关靖泽面前,说道:“今天就先让你放松一下,你以前给我写的信我都回过了,等一下你拿回去琢磨琢磨,看完后就等于完成今儿的任务了。”
关靖泽:“……”
郑驰乐幸灾乐祸地瞅着那一大箱子“回信”直笑。
这还是放松的,你说关靖泽即将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惜郑驰乐还没高兴多久,大门外就传来一声咆哮:“郑驰乐,你说要组织交流会,组织到哪里去了?”
来人正是何遇安。
韩蕴裳住了一个月后又回了首都,临别前跟何遇安说“就当我没找过您”,何遇安回了一句:“我本来就这么打算的。”
假期他就在淮昌大学开了个小班,带了几个留校的学生。
郑驰乐那家伙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愣是厚着脸皮挤进来偷师。
何遇安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高兴得很,他就是知道郑驰乐这好学的劲头才故意在这时候开班引郑驰乐上钩的,郑驰乐的厚脸皮正中他下怀!
何遇安教学生的时候不藏私,郑驰乐混在几个比他大上几岁的学院生之间也学得认真,一来二去倒也真有点教与学的模样了。郑驰乐基础扎实,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动手能力又强,而且还能举一反三,何遇安越教越恨,怎么季春来就摊上了这么个好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