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老校长的病也好全了,见着他是满脸笑容:“小郑乡长,你上回说的事有消息了吗?就是‘送教下乡’的事情。”
    郑驰乐笑应:“明年开春政策应该就开始实行了,毕业生的下半学期正好是用来实习的。校长您现在可以开始想想怎么留人了,您放心,青花乡的条件一定会越来越好——您可以拍着胸脯给他们保证。”
    老校长虽然还是有些担心青花乡留不住人,但郑驰乐都把话搁下了,他自然也不会说丧气话。他认真地说:“我们的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孩子都很懂事,能留的人我们肯定会把他们给留下。”
    郑驰乐正要再宽慰两句,就听到外头传来邮递员的吆喝:“小郑乡长,你在这啊,有你的包裹和信!”
    郑驰乐跑过去说:“又麻烦你了。”他瞧见邮递员绿色的工作服蹭脏了一块,抬手给他拍干净,“每天都要你跑这么远,太辛苦了。”
    邮递员也伸手整了整自己的工作服和工作帽,高高兴兴地笑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郑驰乐说:“嫂子前两天才生了,嫂子和娃儿都还好吧?”
    说到这个邮递员就有些烦恼了,他知道郑驰乐也是个小医生,闷闷地把他拉到一边说话:“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好开口,你嫂子她喂孩子时就特别疼,我老妈给她寻了些偏方她又不敢用,怕影响孩子……”
    见邮递员明显欲言又止,郑驰乐说:“除了疼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邮递员面色尴尬:“也没别的,一直都健健康康的,就是、就是孩子吸的那地方好像往里面陷进去了,孩子吸得辛苦,你嫂子也疼。”
    郑驰乐一听就明白过来了:“这是个小病,你跟我来,我教你几手——问题不大,不用药都行,把它引出来就好。”
    这病在中医里头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瞎乳,是小时候没注意,乳头慢慢往内陷了进去。平时还好,没多大影响,到了哺乳期就遭罪了。
    郑驰乐给邮递员口述了导引方法,又把它们都写在纸上交给邮递员。
    邮递员听着郑驰乐的办法好像挺靠谱的,顿时喜笑颜开:“那我先谢谢你了小郑乡长!”
    郑驰乐说:“小事一桩。”
    郑驰乐送走邮递员,转头就瞧见贾立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瞧着自己。
    贾立盯着他说:“你对谁都这副好亲近的模样,事事都做得那么周到,难道不嫌累吗?”
    郑驰乐说:“能交好的人为什么不去交好?没有人会嫌好事太多。”
    贾立没再说话,转身到外头继续忙活。
    郑驰乐把信和包裹拿出来,包裹是淮昌那边寄来的,全都是解馨为他分类整理好的信件。
    另一封信则来自首都。
    写信的人是叶仲荣。
    郑驰乐把包裹放在一边,先把信拆开。
    等他打开信时却一愣。
    这封信很短,字迹也不如往常端正自如。
    它的大意是问郑驰乐下次到首都时能不能跟他见上一面。
    郑驰乐原本还想看看叶仲荣给了什么建议,看到这封短信后失望之余又有些莫名。
    他想了想,把它搁到一边不再理会。
    秋意渐渐浓了,关靖泽数了数日子,特意在月底的傍晚跑了柳泉县一趟,跟关振远通了个电话。
    因为关振远生日近了,他这个做儿子的总得表示表示!
    没想到这一通话,就听到了这么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关振远找过叶仲荣了。
    关靖泽说:“难怪乐乐说叶世叔这回不肯给他建议了,原来是爸你找过他。”
    关振远说:“你跟乐乐的事我也一并给他说了,他看起来有些没法接受,不过也不会出面阻挠你们就是了,你不用太担心。”
    听到关振远的话,关靖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知道他跟郑驰乐选的路必定不会好走,也做好了面对重重阻难的准备。来自关振远的支持让他感到感动和羞惭,关振远这几年在永交独自打拼,他作为儿子理应为关振远分忧,可他却还是得关振远张开保护伞护在上头。
    他们父子俩的感情曾经那么淡漠,彼此都有责任,至少他这个做儿子的从来都不是个贴心的好儿子。
    关靖泽认真地保证:“爸,我一定会尽快成长起来。”
    关振远说:“不用急,要脚踏实地地做事。”
    关靖泽点头应是。
    关振远提起另一件事:“中秋张妈会带芽芽回首都,你和乐乐到时候也有一天的假期吧?一起去首都跟芽芽聚一聚,你也很多年没回去了。”
    关靖泽微讶:“回家?”
    关振远说:“嗯,回家。你跟凛扬好像有联系?叫他也回去过中秋吧。”
    似乎是从关靖泽的静默里读出了自己儿子的疑惑,关振远又解释了几句,将老爷子送走关俊宝的事情告诉了关靖泽。
    虽说关振远跟老爷子的关系没多大改善,但老爷子已经发出了让他回家接手关家的讯号,有老爷子承认,关振远在家族那边说起话来也更名正言顺些,因而关振远也没硬扛着。
    关靖泽听完后为关振远感到高兴。
    关振远是个很顾家的人,前世他大伯留下那么大的烂摊子,关振远也毅然回家接手。这次关家的局势明显比“前世”要好,至少那些幺蛾子都给老爷子清理干净了!而且老爷子虽然退了下来,处境却比“前世”要好得多,至少没到举步维艰的境地,真要有心把关振远往上推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关振远心里肯定会比“前世”舒坦很多。
    关靖泽说:“好,我跟乐乐说说,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关振远意味深长地说:“在老爷子面前收敛一点。”
    关靖泽觉得自己忒冤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关振远语带调侃:“知道分寸就最好,就怕你憋太久了把持不住。”
    关靖泽感觉自己的人格遭受了严重的怀疑,当下就不乐意了:“我还要去县委办事,先挂了!”
    关振远在那边哈哈直笑。
    难得有件能让儿子困窘的事情,不多戳几下多不划算!
    当晚关靖泽就跟郑驰乐见了面。
    郑驰乐听完后沉默下来。
    他想过他的身世可能会被韩蕴裳说破、可能会被叶老爷子说破,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关振远出的面。对于关振远来说,他是郑彤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关振远能接受他的存在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他还跟关靖泽搅和在一起!
    可关振远不仅没冷待他,还处处维护他!这件事说开了对关振远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可能让他沦为一桩笑话,关振远会出面没别的原因,就是在为他着想——有关振远对他的一力维护,叶家那边的人想做什么都得先考虑再三。
    郑驰乐瞧着关靖泽一脸羡慕妒忌恨:“我真羡慕你。”
    关靖泽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立刻没脸没皮地说:“羡慕什么,我爸不就是你爸吗?”
    郑驰乐说:“……理论上我应该叫他岳父!”
    关靖泽说:“平时咱不用书面用语。”
    你来我往地耍了一会儿嘴皮子,关靖泽提起芽芽回首都的事情,并把关振远的提议说了出来。
    郑驰乐听后沉默片刻,还是说:“要是不去的话,芽芽肯定会很失望,那就去一趟吧。”
    关靖泽说:“成,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第131章 事故
    中秋前一天傍晚郑驰乐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跟关靖泽会合。
    贾立见了,站在一旁看着他整理行李,也不知道想什么。
    郑驰乐问:“贾哥你不回家吗?”
    贾立说:“有什么好回的?”这是破罐子摔破的语气了。
    贾立在家不被待见,回去也没什么意思,除了每年过年回去当个透明人之外基本已经跟首都贾家没半点联系。这种大团圆的节日,他杵在那儿都觉得自个儿很多余。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郑驰乐也不好多劝,只能说:“那乡委可就靠你跟丁老哥了。”
    贾立说:“就这么一块小地方,闭着眼都能走完,能出什么事儿。要走就走,别觉得乡里离了你就不成了。”
    郑驰乐习惯了他说话的语气,乐道:“成,那我就放心地走了。”
    他其实也没收拾什么,就是平时给佳佳留下的或者记下的一些小玩意儿,准备拿给佳佳当礼物。把这部分整理好后其他的就好办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一拎就可以完事。
    郑驰乐走后贾立也没再去动郑驰乐的书架,自个儿坐到新挪进来的写字桌前写信。贾立好歹也是正正经经从党校出来的,现在虽然混得不太如意,好友还是有三两个的。
    最近他给几个好友的信里翻来覆去都只提到一个名字:郑驰乐。几个好友都忍不住调侃:“这郑驰乐要不是男的,我都以为你找到了心上人了,来来回回都绕着他转!”
    贾立也没生气,斟酌了许久还是下笔回信:“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比我要小上七八岁,看起来却比我要成熟很多。同时他又保有少年人的热情,对谁都是一脸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段时间我辗转从修安那听说了一点他的事情,原来他的身世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顺遂。他也曾经叛逆到尖锐的地步,他也曾经消沉到不愿再跟人往来,可是他今年才十九岁,就已经自己迈出了那种境况。近来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照引着我从人生最灰暗的时期里走出来,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因为有了郑驰乐这样的比照,我才意识到自己必须早一点振奋起来。”
    这些话贾立也只对几个最为信任的旧交说一说,照他的个性自然是不会告诉郑驰乐的。
    写完信后他把信折起来收好。
    这时有人敲响了门。
    贾立微微讶异,开门一看,居然是负责这一带的那个邮递员。
    他见郑驰乐不在,说道:“贾书记,小郑乡长的信你能代收吗?”
    贾立说:“能。”答完后他觉得太生硬了,又补了一句,“怎么晚上来送信?”
    邮递员说:“明天中秋,我们休假。我看到了小郑乡长的信怕他急着看,就先送来了,反正我家离这边也不远。”说完他搔搔后脑勺,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其实也不是光为了送信,因为过几天我孩子满月,我想过来问问小郑乡长有没空去我家吃顿饭!”
    贾立说:“那我帮你转告他,他明天也休假去了。”
    邮递员说:“那就谢谢贾书记了!贾书记你有没有要寄的信?我顺带给你稍出去。”
    贾立说:“正好有两封,那就麻烦你了。”
    邮递员说:“麻烦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贾立帮郑驰乐收了信,又封好刚写好的回信交给邮递员。
    这一晚也没什么事,贾立早早躺到了床上。可躺得早,睡得却不早,他脑袋一直在想着很多事。
    自从到了青花乡,时间一下子变得有点儿古怪,忙起来的时候过得飞快,稍不注意一整天就悄悄溜走了;可更多的时候时间反而放慢了,慢到让人不可思议,比方说下乡的师范生还没到,他们乡委得了空就轮番去学校兼一节课,面对那一张张稚气到天真的小脸蛋时他居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再比如刚才看到邮递员憨厚又真诚的笑脸,平常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突然都清晰起来。
    明明那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细细一品,心里头居然溢满了别样的滋味。
    以前他的目光放得很高,这些东西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为了早早出头,他没选郑驰乐这样的路,而是一跳跳到了县委,出的也都是大步走的主意,眼界要多开阔就摆多开阔。回头一看,自己跟以往自己最鄙夷的叔叔也没多大区别,都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走!
    怨恨这东西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会蒙蔽你的眼睛,而且它往往会把你变成你怨恨的那个人的同类。
    贾立睁着眼到大半夜,披着衣服坐了起来,走到自己的桌前边翻看摆在一侧的材料边伏案书写。
    一点橘黄色的灯光亮到了天明。
    郑驰乐并不知道贾立的辗转反侧,他跟关靖泽抵达首都的时候是晚上七八点,中秋是大节,对国人的意义只比过年小那么一点,这时间点的火车站里人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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