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柴宫悠人的警戒心又摆回原位,他忍不住冷笑起来。
爱德华集团的重要性根本不用多提,家族那边可是给他们下了死命令的。
这个胡,东瀛是截定了!
郑驰乐并不知道柴宫悠人一行人的来意,他将气氛盘活以后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就凑在焦海旁边。
焦海看到他来到自己旁边,脸色还是很难看。
郑驰乐拍拍他的肩膀:“焦海,承认对手的优点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正相反,如果你硬是要说你的对手浑身上下都是缺点,每一点厉害的地方,那被他们欺压得没法反驳半句的你得有多糟糕?把心放宽一点,对方好的地方就学过来,至于他们刻意的贬低——”
焦海冷着一张脸瞅着他:“就忍了是吗?”
郑驰乐对上他的目光:“你觉得我在忍吗?”
焦海一愣。
郑驰乐给对方鼓掌、接下对方的话茬的的时候并不是在忍,他只是坦然地承认对方说得正确的地方,然后大大方方地表示会学习对方的好经验。
由始至终,郑驰乐的姿态始终平等而从容。
如果说最开始会场里的气氛是剑拔弩张,而且华国这边渐渐落了下风,那么郑驰乐过来以后风向就变了,双方变成了正常的交流。
作为主场的一方,华国甚至拿回了主动权。
焦海沉默了。
郑驰乐说:“焦海,你在医学方面的天赋比我好,以后的成就一定会比我高——前提是你得放平心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的头脑正处于最年轻、最活跃的时期,接纳更多的观点、更多的理论,再学会去甄别它们,对于你来说是非常有好处的。像今天这种情况,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就会抓住这个机会从这几个东瀛人那里好好挖出最多的东西。你厌恶他们没问题,但你不要厌恶他们拥有的的知识和经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顿了顿,朝焦海微微一笑,“师夷长技以制夷。”
焦海一震,看了郑驰乐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郑驰乐没再说话,转头看着开始向柴宫悠人一行人提问的众人,留心地听着他们的问题。
跟他期望的一样,一切回到了正轨上。
即使是这样,郑驰乐还是没有松懈下来。
柴宫悠人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在东瀛医学界也算是有名的人物,他亲自过来一趟,总不会是特意来开讲座的吧?
第190章 节制
年关将近,郑驰乐反倒更忙了。
隽水那边事情已经上了正轨,贾立、孙德伟几人都是能顶事的,真正要他处理的事情倒是不多。
问题就在于柯汉兴、阿尔菲·爱德华、连华轮流过来考察了一番,都表示要在这个小边县投资一把。拉拔这种小地方的资金,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就九牛一毛,纯粹是给郑驰乐撑面子用的。
送上门的投资,郑驰乐当然不能往外推,只是头疼自己的人情帐又多了几笔。
在这种节骨眼上杨铨又施施然地来县委做客。
郑驰乐瞅着杨铨那张普通到没有丝毫特色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问道:“‘常’先生有什么事?”
杨铨喝了口新出的“相国茶”,盯着郑驰乐说:“你真是了不起,什么好事都给你撞上了。”
郑驰乐微微一笑,也不谦虚:“运气来了什么都挡不住。”
杨铨说:“拿到了好东西,你不一定能守得住。”
郑驰乐知道杨铨消息灵通,没介意他的故弄玄虚,诚心发问:“常先生知道了什么?”
杨铨说:“柴宫悠人这次来可不是为了促进华国跟东瀛友好共荣,他是想来抢好处的。”
郑驰乐淡笑:“我们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处?”
杨铨说:“柯汉兴他抢不动,因为柯汉兴心系华国,恨极了当初的东瀛军队,怎么都不可能跟他们东瀛人修好。可是阿尔菲·爱德华就不一样了,东瀛本来就亲老美,爱德华集团在老美那边的地位不一般,争取到爱德华集团之后就等于打开了美国市场的大门,换了你你能不心动吗?”
被杨铨这么一提点,郑驰乐对柴宫悠人一行人的来意基本也明了了,他笑着说:“谢谢你提醒。”
杨铨哼笑一声,继续喝茶。
郑驰乐也不赶人,径自忙自己的事儿。
杨铨将茶喝过三轮,终究还是先开了口:“你还记得刘启宇吗?”
郑驰乐抬起头看向他。
杨铨说:“那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可得小心点。”
郑驰乐说:“他在这边?”
杨铨慢条斯理地搁下茶杯,说道:“差不多。”
郑驰乐点点头,没有多问的意思。
杨铨瞅着郑驰乐直纳闷,这家伙年纪也不大,怎么做事就这么老成?那嘴巴平时还挺能说的,这会儿倒是比谁都沉不住气,把他吊胃口的心思都憋回了肚子里。
杨铨也不恼,笑着说:“你要是知道他的心思,可能就不会这么沉着了吧?”
郑驰乐抬起头:“什么心思?”
他记得那个家伙曾经对他媳妇儿图谋不轨!
杨铨说:“那家伙男女通吃,什么人都玩,但他口袋里一直装着一张照片,你猜是谁?”
郑驰乐脸绷了起来。
想起刘启宇对关靖泽下过药,他就觉得恼火,听杨铨说刘启宇一直留着张照片,他下意识就觉得那是关靖泽的。
不得不说杨铨这次的挑拨还真奏效了,一想到关靖泽居然被那个刘启宇带在身边,也不知道那家伙看着照片时在想些什么龌龊事,郑驰乐还真有点在意起来。
都怪关靖泽那家伙长得太招人了!
心里着恼归着恼,郑驰乐脸色却没变,语气也相当平静:“他爱带着谁的照片就带着谁的照片,跟我没什么关系。”
杨铨盯着他。
郑驰乐迎上他的目光,表情没有丝毫破绽。
郑驰乐永远都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杨铨有些无奈,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郑驰乐笑着目送他离开。
杨铨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否则迟早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
郑驰乐的原则是杨铨抛出来的饵可以吃,但绝对不上钩。
杨铨离开县政府后觉得阳光有点刺眼,他抬头挡了挡太阳,对这样的气候有些厌烦。
这个地方太接近赤道,一年到头都不会太冷,仿佛从陆地出现开始就没见过雪花,没有半点冬天的味道。
他还是想念北方的冬天,一旦下起雪那就是大片大片白茫茫的素毯,看起来冷冽又干净。那时候他跟家里那个老不死的相依为命,老不死又七八个儿女,远嫁的远嫁,去外面打工的去外面打工,同村的乡里同样也穷得响叮当,想匀他一口饭都是从自己的口粮里挤出来的。
他从小性格就野得很,什么都敢做,而且根本不能分辨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那时候也没有人教他,等到八九岁的时候他才去上一年级,跟同班的人一比就是个大傻蛋。没有人愿意跟他一块玩,他每天就对着一个字都看不懂的课本干瞪眼,不过他愿意到学校去,因为那代表他可以不用看到家里那个老不死的。
后来他慢慢注意到了田思祥,那时候所有人都会注意到田思祥这个好学生,因为他的红领巾永远戴得整齐又漂亮,他的考卷永远比老师做的还工整,他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衣服不算新潮,但没有半点污渍,这对于一放学就到处撒野的山娃子来说是多么难得!
即使是城里下来支教的老师们也对田思祥另眼相看。
杨铨却知道田思祥家里比所有人都困难,因为他爷爷跟他父亲都死得很早,据说是什么“立场问题”,田家也被打砸了大半,他母亲落了一身伤病。
杨铨远远在田思祥家观望过,确实是家徒四壁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差生跟田思祥这种好学生自然不会有交集,事实上也是这样,几年过去,他除了远远看着田思祥之外从来没跟田思祥搭过话。
直到有一次老师搞什么好帮差活动,田思祥才开始主动跟他说话。听着田思祥耐心的讲解,杨铨突然觉得那枯燥的课本也不是那么难懂了。
可惜好事情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没过多久他偷东西被人抓了现行,田思祥正好路过。
当时他听到田思祥的好朋友刘贺劝田思祥当没听到,心里也祈祷田思祥快点走,他莫名地不想田思祥看到这么丢脸的自己。
可田思祥没走。
平时斯斯文文,连只鸡都杀不死的好学生田思祥居然站出来挡在他面前,好言好语地替他求情。
杨铨觉得田思祥这人特别傻,他这种人根本就不可能不再犯,他怎么就敢替他作保?
打那以后杨铨就绕着田思祥走,他觉得这么傻的人,他不应该去靠近。
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防贼防得特别厉害,他挨了老不死的几顿打,只能跑到山上凿冰洞抓鱼回家吃。
听说田思祥母亲又犯病了之后,杨铨每次有了收获就会悄悄往田思祥家门上挂一份。
田思祥最开始根本不拿,杨铨没办法,只能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上两个字:“送你。”
田思祥这才把鱼带回家里。
田思祥似乎还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送的鱼,有好几回杨铨都看到他在蹲点等着看是谁送的。杨铨身手比谁都灵活,哪会让田思祥发现?渐渐地田思祥也放弃了,只能在他留下的纸条背面写上三个字:“谢谢你。”
杨铨记不清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只隐约记得看到田思祥写的字时心跳得特别快,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那样的冬天虽然很冷,但比这边的冬天有滋味多了。
杨铨回到自己“家”里后,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照片。
照片上的田思祥不再是少年时的模样,田思祥脸上的沉郁,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他而起。他这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这个人,可阴差阳错之下,他却彻底改变了田思祥的命运。
如果不是他将田思祥拖进那样的险境里面,田思祥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跟军研处沾上边,更不会卷进边境这边的事情来。
刘启宇那个人比他最开始预料的还要麻烦,老越那边的混乱环境激发了刘启宇心底所有的黑暗,这个人几乎已经扭曲得无法控制。更让杨铨无法释怀的是,刘启宇不仅勾搭上黄震军的儿子,还窥见了他守得最深的秘密!
这样的刘启宇是在他的放任之下成长起来的,可在利用金蝉脱壳的办法退出那场混局一看,就连他都已经没有办法遏制刘启宇!
刘启宇好色,但他从来不会被美色所惑,无论多美的男女在他眼里都只是泄欲的玩具——而且刘启宇不贪财、不恋权,更重要的是,他不怕死。
这样的人,几乎没有弱点——他最大的弱点恐怕就是他喜欢刺激、贪图享受!
在看着刘启宇逐步成长的过程中,杨铨渐渐明白了他师父为什么要许给这种人名利、富贵、美色,因为无法牵制的作恶之心比权、财、色等等贪欲更为可怕。
而杨铨很了解田思祥,既然发现了边境的异常,那田思祥肯定不会撒手不管。在不久的将来田思祥说不定就会来到这边,更深入地追查边境的事情。
郑驰乐已经跟黄震军的小儿子黄韬搭上线,再加上刘启宇对郑驰乐那不明不白的心思,田思祥要是再一脚踩进来,想抽身都难。
杨铨只能期望那一天别来得太快。
沧浪市莫名地热闹起来。
鲁邦彦听说吴弃疾师徒几人过来了,居然领着省厅的人跑了过来,等着参加吴弃疾搞的交流会。李见坤更绝,直接就把年假都请了,准备留在沧浪这边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