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人消失了,是个什么意思?”沈芊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战争之事,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些人面色有异。
赵曜并不知晓沈芊今日是去拜访张夫人的,所以也没想到沈芊竟会直接穿着女装过来,但反正这些人也都知晓她的身份,这倒也不重要。这样想着,赵曜便将诧异之情抛到脑后,立刻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地给沈芊说了一遍。
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人质疑,赵曜为何执意要将一个女人请过来,还要把军机大事都说与她听。反而所有人都专注又热切地看着沈芊,希望她还能有什么奇招,能够解决今日的大患。
沈芊听完赵曜的简述,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垂首思忖道:“所以说,东路向山东而来的十万鞑靼大军之前一直都是驻扎在我们对岸大约十里地的地方,而诸位也一直都有派斥候监视他们,但是,今日早晨,斥候发现他们不见了?”
“不,并非他们拔营了,而是营帐、军旗甚至锅具都还在,但士兵、武器和渡河的船只不见了!”陈赟心急,又解释了两句,“这是金蝉脱壳,目的就是避开我们的视线,偷偷进攻!”
“现下最糟糕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弃营,又会在何处渡河——”田沐阳攒紧了手里的笔,眉头深深皱起,“若是他们已经渡河,不日便会发动奇袭,那青州城怕是……怕是……”
田沐阳没说出来的话,所有人都在心里补全了——青州必破,山东也会步山西后尘!
“不对,如果他们连锅具都没带走,那应该离开不久,要不然,该如何进食?总不会全部带着干粮吧?”沈芊疑惑。
“干粮可能是有的,但正常来说,行军粮草中不会有很多干粮,除非他们早有预谋,在此之前就准备了超过十日的干粮。”陈赟内心也很不确定,毕竟既然鞑靼人能玩这一手金蝉脱壳,那就证明他们不是临时起意的,提早准备好十几日的干粮,在这种天寒地冻,食物不易腐坏的时节里,是完全可行的!
“不管他们是什么时候弃营的,现在的关键是找到鞑靼军队的行踪,否则敌在暗,我们在明,我方处境会非常被动。”冯宣捏着胡须,充满期待地看着沈芊,“不知沈姑娘,可有……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器物,能够接破解当前困境?”
沈芊握着手炉,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能够破解当前困境,能够寻找到敌人的踪迹,能用什么东西呢?
她一边踱步,一边无意识地扫过在场众人,正巧,她的视线对上了赵曜的视线的,赵曜很镇定,眸中透出期待和笃定,仿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被他这么一瞧,沈芊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整个人都跳了一下:“我知道了!我知道该用什么了!”
说罢,她就匆匆忙忙地跑出门,呼来陆管家,让他立刻去后院问蕊红拿一个大包,陆管家还想问这包是什么样子,她一摆手:“你就直接和蕊红说,要那个长得最奇怪的包,她知道的。”
陆管家疑惑地匆忙离去,而沈芊则喜不自禁地回到屋里,喃喃道:“这个肯定行!”
“沈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物事?”场中最沉不住气的冯大人拽着他那所剩无几的美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其余几人也都连连点头,示意沈芊快说清楚。事情紧急,沈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卖关子,她直接道:“此物是我从现……从师门带出来的宝物,站在旷阔平坦之处,使用此物可以看到四里之外的人影。鞑靼大军人数众多,队伍必定极为庞大,而这周遭又几乎都是平矮之地,无处躲藏。只要我们站在附近最高的山上,用此物远望,方圆十五里之内,都能收入眼底!如果他们这十万人没有分兵,理论上来说,甚至二十五里之内都是可以看到模糊黑影的。”
“这……这,这真是太好了!”冯宣拽断数根长须,却毫不在意,犹自大喜,甚至恨不得手舞足蹈,“真是天不亡我大周,天不亡我大周啊!”
陈赟等几人也都喜不自禁,书房里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阔朗了起来。田沐阳还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再三追问确认:“此物真有此等奇效?本官……本官不是怀疑姑娘,而是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若真有此物,那不就是……不就是千里眼?!”
徐泾也从后头探出头来,疑惑地看向沈芊,但只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但即便缩在墙角,他也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支持田沐阳的疑问。
沈芊一笑:“这原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大人只需知道此物的功能实际上是将事物在人眼前放大十倍,能看多远,本质上还是由事物的大小决定的,而我之所以敢说能在二十五里内发现鞑靼军,乃是因为他们十万人之众,必成浩浩荡荡之势,在这荒郊野外,一片如此扎眼的黑影,自然是很好识别的。大人认为,人眼能否在两里之外看见军队的踪影?”
田沐阳叹服:“若是站在山顶处,遥望两里远的军队,那必然绰绰有余。我方斥候刺探军情时,起码隔了三四里地。”
“斥候的视力不同常人,由他们来看,应当能看更远。”沈芊笑道,言罢,她又转头去看赵耀,她之前还以为这个大包被她遗忘在了青云寨中,可就在一个月前,她终于想到这大包不见了,正焦急着恼着,没想到小曜竟派人送了过来,她这才知晓,原来当初他在青云寨表明身份之后,就已经从项青云的手里,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拿回来了,甚至那两条发霉的熏鱼都还在里头!
沈芊当时老高兴了,也没在意他没第一时间还给她这件事,毕竟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这种四处逃难的时候,这大包就算给了她,肯定也会被她弄丢,确实还不如由小曜保管着,等到稍微安定些,再拿出来给她。
这一点沈芊能明白小曜的想法,但她着实是不明白,小曜应该早就已经想到可以用望远镜找人,但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要大费周折地把她请来,让她来说?其实如果小曜要用望远镜,直接派人来取就好了,她也不可能会介意啊……
“好了好了,这些等以后再说,这附近最高的山就是少阳山,咱们现在就去山上。”陈赟急不可耐地就要大步走出去。
正好,陆管家也拿来了沈芊的登山包,她在里面略一摸索,就找出了自己那个精度很高的双筒望远镜,她拿着望远镜就跟上陈赟的步伐:“带上我,我教那些斥候怎么用!”
“好!”
陈赟一出门就立刻吩咐侍卫去通知除夏飞之外三位指挥同知平漠、姜承平以及孙淳,让他们立刻集结军队,原地待命,又着人去通知伏大牛,让他带着他那一队的人马和斥候,立刻前往少阳山脚接应,最后又令人通知夏飞,让他将之前准备的燃烧/瓶准备妥当。
几番命令下去,整个山东都司十万兵飞快地进入了战争状态,虽然赵曜在训练时,已经见识过山东都司的士兵们的精气神,但这样的效率和能力,还是让他极为满意!
陈赟、赵曜还有他们带来的一个小队都是快马赶往少阳山,只有沈芊因为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去,可是马车哪里比得上他们几人的千里名驹,没一会儿,沈芊就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了。这一下,她可就着急了,毕竟这是明摆着要成为人家的拖累了,她立刻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快点,再赶得快点!”
还没等车夫应答,沈芊反而愣了,看着坐在车辕另一边,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徐泾疑惑道:“你……你是,是那个徐……徐大人?你怎么也……”
她可依稀记得这位徐大人是布政司参议,是文官,怎么也跟着要去战场?
徐泾坐在车辕上,被冷风吹得,脸色通红通红的,他低着头,呶呶道:“我……我对周围山脉地势比较熟悉,若是斥候看到了人影,我……我可以帮忙判断地势和位置。”
“哦!”沈芊了悟,大约就是人形地图的功能,毕竟十几二十几里之外,就算能看到鞑靼大军的人马,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他们具体在哪个山坳里,更别说,要判断从哪里过去能够拦截,或者在哪段黄河区域方便烧船之类的。
“这么说,上次的地形图也是徐大人,你画的?”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拖慢行程的后腿,沈芊焦急的心情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大约是有了难兄难弟,她竟奇异地还有心情唠嗑。
“是……是的。”徐泾仔细低着头,只敢瞧着自己面前的车辕。
想到上次那个等高线图,沈芊便忍不住想和这位具有超时代想法的人形地图仪好好探讨一下关于坤舆图的创作手法,可等她抬头一看,发现这位徐泾大人已经冻得满脸通红,瑟瑟发抖,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大冬天,还阴雨绵绵的,让人家在马车外头还真挺不好意思的。
沈芊尴尬地摸摸鼻子,若是往常,她肯定直接就让人进马车了,毕竟马车那么空,坐两人根本不会怎么样。但是这些日子,不论是蕊红,还是小曜,都很认真在给她科普男女大防的事,具体来说就是,本朝男女大防的情况与宋相似,比唐严苛,妇女可以上街,但不能和男子单独相处,尤其马车这种密闭空间,那是绝对,绝对不允许的!
如今前头还有个车夫,倒还不算单独相处,但若是让徐泾进马车里……还是算了,沈芊把脑袋缩回去,心虚地咳了一声,少阳山也不是很远啦,嗯,还是劳烦徐大人稍稍冻一冻吧。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可不敢直面蕊红她们的怒火。
马车在一路沉寂之中赶到了少阳山脚,沈芊下车时,少阳山下已经浩浩荡荡地排列着数万士兵,她乍一看到,还吓了一跳。
这时,陈赟带着几个人过来,对沈芊道:“他们几个是军营中最好的斥候,姑娘可把神器的使用方法告诉他们,让他们几个先行上山查探。”
沈芊也正担心着自己爬山爬不快,如今见陈赟这般说,连连点头:“好!”
沈芊在给几个斥候讲解望远镜的使用方法,而徐泾则被带到赵曜所在的军帐中,方便等斥候下来,让他直接确定地形位置,进行排兵布阵。
而过了片刻,夏飞的人马也将一箱箱的燃烧/瓶运送到了此处,燃烧/瓶易碎易爆,还要注意防潮,所以这个装燃烧/瓶的箱子,也是沈芊研究很久才研究出来的,专门让夏飞去安排制造这样的箱子,用来盛放和运送燃烧/瓶。
沈芊给几个斥候讲解完望远镜的使用,这几个斥候就带着望远镜飞快地上山了,沈芊看着他们那上山下海如履平地的速度,忍不住仰头惊叹。
“外头冷,去军帐里吧。”赵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手里还捧着她刚才落在布政司府衙里的手炉。
沈芊接过手炉,才觉得手已经冻僵了,连忙拢紧了大氅,把自己抱起来,揣着手炉,跟着赵曜往军帐里走:“我不用上山吗?我怕他们不会用。”
进入营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来帐中竟然还烧着一小盆炭,以沈芊的粗心大意,自然也看不出这炭是因为她的到来而新烧的,或者说,她其实已经完全习惯了赵曜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如同空气,如同水。
“你上去的速度,还没他们几个遇见问题,下来询问一趟来得快。”赵曜让沈芊坐到火炉边,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今儿不仅冷,还阴雨绵绵,喝点热茶驱驱寒。”
沈芊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心却一直都落在外头,时不时地就去看看有没有人从山上下来,又忧心瞧着这氤氲的雨气:“也快到傍晚了,这天又阴沉沉的,山上的视线可能也不好……哎,多事之秋,多事之秋,还真说的没错。”
“现下,已经入冬了。”赵曜就着小炉火,将新茶继续慢慢煮着,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
“哎?刚刚那个徐大人不是在你帐中吗?怎么不在了。”
“哦,我让他去陈赟的帐子里了。”赵曜抿了一口茶,展开一册书卷,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虽在这军营中训练已久,但一直都同普通副将一个待遇,如今战事将至,也不能因为我是太子,就平白插手战事指挥吧?”
“这倒是,还是应该讲究术业有专攻的。”沈芊捧着手炉,又喝了热茶,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暖和起来了,她瞧着帐下看书的赵曜,忍不住惊奇,“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战事吗?望远镜到底能不能找到鞑靼大军的踪迹,我们到底能不能赢……我今日去看张夫人了,她……哎,总之张家大郎的死讯几乎是彻底击溃了她们……我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山东沦陷,会是怎样的情景……”
说起这个,沈芊的神情瞬间落寞,捧着茶盏开始发呆。赵曜久不闻她出声,一抬头,就看到他的姑娘傻愣愣地坐在帐口,模样还有些伤心。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踱步到沈芊身边,与她并排坐着,伸手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放心,不会有事的,山东不会破,我们也都会好好的。我说过,日后,绝不会再让你颠沛流离,四处逃亡了。”
沈芊仰头,从营帐帘子的缝隙里望向外头阴沉沉的天,有些怔怔:“今天,张夫人对我说……希望她二儿子能回到山东来,说,哪怕要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起……我当时就想,幸好,幸好没有一个人去江南,而是和你一道来了山东,否则,我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人担惊受怕的情境……”
沈芊还说了什么,可是赵曜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他只听到她说,幸好与他一道,幸好,能与他死在一处!这世间,还能有比这更好听的情话吗?
他内心激荡,放在沈芊背后的手忍不住一点点收紧,似乎想要把她带入自己怀中。天知道,他多想现在就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地……
“啊,我想起一个事儿!”沈芊忽然打了个响指,转头很是疑惑地看着他,“就是刚才,你明明已经想到了可以用望远镜了,为什么不主动跟他们说?反而要大费周章地让陆管家来找我呢?”
沈芊都盯着他了,赵曜就算再心不在焉,也不能不回答:“那是你的东西,我若是想要使用,也要经过你的同意才合适。”
“话虽如此,但战事紧急,你直接让蕊红拿了,也是正常的。”沈芊依旧觉得有哪里不对,总感觉面前这个笑容满面,越来越高大,也越来越不像她弟弟的少年没说实话,“就算要我同意,可也不用把我叫到议事厅去,让我亲自去说,总感觉……总感觉……”
总感觉像是让她特意出风头,对,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上次她虽然也是出了风头,但本质是因为她实在气不过这群人对女人的蔑视态度,才会一时热血上头,提出和伏大牛对赌什么的,但这一次,绝对不是她自己的原因!
想到这里,沈芊侧头仔细地打量起赵曜:“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赵曜掩唇轻咳,没有想到这一次她竟会如此敏锐,敏锐也就罢了,她往常也不是真愚笨,最让他没料到的是,这次隔了这一路,她竟然还能想起这个话题——这可就少见了,毕竟她是连个手炉都能忘带的人呐。
这边赵曜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个话题给翻过去,他确实是想让沈芊出风头,最好让山东上上下下的官员百姓都知晓她的功劳,让外头的士兵都对她崇敬有加——这都是他计划要做的事,但暂时还不能让她知道。
就在这时,营帐忽然传来卫兵高声呼喊:“报!”。
沈芊立刻站起身,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刚刚是上山的几个斥候已经下来了,并快速地往陈赟的大帐方向移动。这必定是已经找到鞑靼人的踪迹了!沈芊大喜过望,转身招呼了一下赵曜,就立刻拔腿朝着陈赟的大帐的方向跑去,甚至连放在椅子上的暖手炉都来不及带走。
赵曜刚才的窘境被这声惊报解除了,他敢保证沈芊之后应该是暂时想不起这茬了。毕竟——他笑着瞧着那再次被主人抛下的暖手炉——她是个能把暖手炉忘两次的人呐!
赵耀失笑着摇头,既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遗憾,心情十分复杂。不过,现在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等灭了鞑靼人,他和她还会有大把的时间,到时候,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思一点一点掰开揉碎地说给她听!
赵耀拿起暖手炉,也掀开帘子,大步往陈赟的方向走去。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肃杀之气就重一分。今日,便是这些鞑靼人的死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三更合一,发一个万字大肥章!
第59章 神女
“禀告指挥使大人, 已经发现了鞑靼大军的踪迹!”两个斥候利落地跪在陈赟的门前。
“进来说!”陈赟连声道。
“在少阳山北偏东方向约十五里处的山坳里,发现鞑靼人的踪迹,数量众多, 已经接近河岸,恐今明两天就会渡河!”斥候的眼睛着实厉害,隔得如此之远, 也能获得这般详细的信息。
赵曜和沈芊撩帘进来, 徐泾、陈赟等人已经围着地形图开始分析位置。徐泾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本就极其熟悉, 又有斥候们报告了如此详细的线索,他立刻就圈定了鞑靼大军所在的位置:“在这里, 少阳山北偏东十三里的位置,正好是黄河最狭长的一段,如今枯水期, 他们定会在那一带渡河!”
“鞑靼人带的船只可是只有小船?”陈赟踱了两步, 询问几个斥候。
“是!他们扎营时,属下几人便仔细查看过, 鞑靼人所使用的俱是哨船和梭形船, 每船至多可载八人。根据他们弃置后的营地,属下发现鞑靼军每营自载两到三艘船,分而携带,灵活机动。”这位回话的正是金千户, 他负责两个斥候小队,所有搜集来的情报都精简切要,非常关键。
陈赟听罢, 面露喜色:“好,好!金千户,你做得好!八人一船,十万鞑靼军即便来回运送多趟,也需要至少三四千艘!黄河窄处不足百丈,这几千艘战船必是密密麻麻浮于水上,真是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
“大人,属下立刻着人运送天火雷去那里!”夏飞亦是喜不自禁,一拱手就急着想要出门去安排。
“等等。”赵曜倒是皱了皱眉,叫停了,询问徐泾,“若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出发,抵达他们的对岸,需要多久?”
陈赟对行军速度了然于心,立刻回道:“若急行军,一个时辰可至!”
“一个时辰。”赵曜忽然勾唇一笑,眸光中透出一股杀意,“他们想要连夜渡河玩奇袭,那我们不若——将计就计。”
此言一出,陈赟立刻会意,对上赵曜的视线,他同样露出了一丝笑意:“殿下英明!”
夜色渐深,不多时便已经是戌时了,黄河两岸除了被风拂过的低矮枯草发出“嗦嗦”的声响,便再也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只有黄河水,千年万年,依旧波涛汹涌,当然,进入山东的黄河已经收敛了它的愤怒和咆哮,变得平缓又静谧。
今夜虽有细碎小雨,但也只是略微打湿了河岸边的泥土,且入夜之后,这个雨也渐渐地停了。荒野的萧条和冷寂如同之前所有的日子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突然,河的北岸忽然出现了大片的火光,再仔细一看,竟是一群群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举着火把的人!
举火把的队伍在岸边飞快散开,在整个狭长的河岸两旁各自站立,像是一盏盏明灯,将岸边的一亩三分地照得透亮。接着,忽然又从山坳里涌出黑压压的一片人,这一片人都没有火把,他们十几人为一组轮流抬着各自小船,并快速移动到河岸边。就这样,这一批批人马从山坳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如同密密麻麻的蜂群飞快地占据了几乎整个河岸,远远望去,无穷不尽。
然而,即便此处河岸两边已经聚集了十万人,但却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等到所有人都集结完毕,就听到一声特意压低了的鞑靼语:“渡河!”
这声音其实不大,可在这个鸦雀无声的河岸边响起,却仿佛惊雷一般响在每个鞑靼兵的耳边。他们开始快速地放下哨船,八人一组利落地下水,两人划船,其余六人警戒,百丈不足的宽度,不过半个时辰便抵达了对岸。
抵达对岸后,将六人放下,划船的两人再次飞速返回,去运送还留在北岸的同一营地的其余士兵。若要所有人都完毕,则至少需要五趟。鞑靼军的首领一直警戒地站在北岸,时刻注视着南岸的情况,他们的骑兵不通水性,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放弃了和大周士兵水上作战的准备,最后思来想去,他拍板决定要连夜奇袭,假意让大周斥候发现他们的营地,数日之后,等他们懈怠了些,他就立刻带着这十万兵弃营往东奔走!
他刚笃定,等他们完成渡河,大周这群蠢货都未必会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营地了!哈哈!这金蝉脱壳的计策,可还是他们汉人的祖先想出来的。这位鞑靼大将极为得意地放声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鞑靼军踏平整个大周,将中原大地都收入囊中的情形!
鞑靼人的小船已经来回了三趟了,也就是说,再有两趟,大部分的鞑靼军就将全部抵达对岸,而他们的兵一旦到了对岸,那就是猛虎,是雄狮!杀光这些中原人,简直易如反掌!
哨船在河面上飞快穿梭,几千条船只几乎都已经在水面上了,这位鞑靼大将见北岸的人越来越少,也放松了些警惕,打算等船只过来,他便也要上船渡河了,然而,就在他面前的哨船刚刚停稳,他将将要迈步上船之时,对岸忽然燃起了无数的亮光——
战鼓喧鸣,火光冲天,还有喊杀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数不清的大周士兵从各个山岗,各个山坳里奔袭而出,以倾天倒海之势向着登陆南岸的鞑靼士兵压来!
鞑靼军的各营首领立刻拔刀,用鞑靼语高声大喊,似乎是想要组织自己手下的士兵进行反击,可所有人鞑靼人呼喊厮杀了半天,甚至握着刀都往前冲了几步了,才发现对面的大周士兵竟然站得离他们远远的,一动也不动,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他们嘶吼。
所有鞑靼人都莫名其妙,往前冲的脚步都下意识地停了停,说时迟那时快,大周队伍中忽然传来一人高喝:“投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