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两步,就听到沈怡君在背后冷冷道了一句。
沈彦钦一顿,默然回首,看了一眼她,目光又移到宋嬷嬷身上,阴寒得宋嬷嬷一阵阵发怵。
回去的路上,二人一言不发,沈彦钦握着余竞瑶的手,一直到了靖昕堂,安置她坐在床榻上,才松了开,然后朝门口走去。
余竞瑶也不看他,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心中愤愤,郁郁不平。
沈彦钦回到余竞瑶的面前,手里握着一块浸了冷水的巾帕,单膝跪地,托着她的手,用巾帕轻柔地擦着她的掌心。
肿成这个样子,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沈彦钦不禁笑了,抬头看了看受宠若惊的余竞瑶。余竞瑶看着他英俊的面容上笼着春煦似的,幽深若潭的双眸泛着温意。她顿时一惊,随即脸颊浮上了两抹红晕,赧颜一笑。这一笑,倒是让自己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些。
沈彦钦擦好了,起身把巾帕递给了已经候在一旁的霁颜手里,随即对她言了一句。
“晚膳我和皇子妃在靖昕堂用,你去准备吧。”
霁颜一怔,又看了看呆愣的余竞瑶,喜形于色,爽脆地应了一声就赶忙奔后厨去了。
沈彦钦先回书房了,余竞瑶还沉浸在惊喜中。他要和自己一起吃饭?难道是因为宋嬷嬷的话吗?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的开始,只要他不抵触自己就好。
然想到他拉着自己离开,余竞瑶还是有些沮丧。沈怡君欺人太甚,这口气不泄难耐啊。好歹他也是皇子,就这样任她羞辱?这还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个毒辣狠绝,寡情冷酷的沈彦钦么?
可转念一想,再如何得势那都是以后的事。此刻的他毕竟寄人篱下,为了生存只有隐忍,那么自己刚刚那一举,会不会太冲动了?不会给他惹麻烦吧?
本来还算欣喜的一颗心,此刻又沉了下来。
饭桌上的余竞瑶略显局促,她第一次和沈彦钦同案而食,只是埋头轻点眼前的几样菜。偶尔挑起眼皮看看对面的沈彦钦,见他神色淡淡,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心乱了。
“今天的事,是我欠考虑了。”余竞瑶垂目轻声道。
“你没错,做的很好。”沈彦钦语气轻松听不出一丝不悦。
余竞瑶惊讶。很好?他赞同?
见余竞瑶出神,沈彦钦放下了手中的碗。
“以后有何需要就和我说,不必拿嫁妆添补。”
余竞瑶对上他平静的目光,看得出沈彦钦是认真的。只是他都这样不得意了,她还能因为这些小事烦他吗?余竞瑶笑了笑,只是乖巧地应了一句,“好。”
沈彦钦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安静地吃饭。余竞瑶捡起筷子,却吃的心不在焉,注意力都落在了他握着筷子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细润,剔透得像那瓷碗一样,很少见这么漂亮的手。余竞瑶的目光跟着他的手转动,最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给她夹了一片笋。
“好好吃饭。”沈彦钦看着略显吃惊的余竞瑶言了一句。
余竞瑶不好意思地笑了。
“沈彦钦!”
一声疾呼,二人顿惊,只见沈怡君闯了进来。怨气冲天,瞪着沈彦钦怒吼了一声:
“沈彦钦,你敢打我的嬷嬷!”
☆、第8章 王府规矩
“沈彦钦,你敢打我的嬷嬷!”沈怡君怒吼。
沈彦钦淡漠,也不看沈怡君,只是盯着余竞瑶碗里的那片笋片,对着愕然的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她把笋吃了。
余竞瑶看了看沈彦钦,缓过神来。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瞥了一眼沈怡君,不慌不忙地夹起了那片笋,送到了嘴边。
“一个下人,出言无状,在主子背后嚼舌头,不该罚吗。”沈彦钦道。
“就算罚也轮不到你!”沈怡君冷哼。
“主子不管,我只能代劳了。”
沈彦钦依旧淡定,又从自己面前夹起一块翡翠虾仁放在余竞瑶的碗中。
见他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沈怡君恨得是心戚牙痒,咬牙切齿道:
“代劳?把宋嬷嬷的两条腿打断,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这就是你所谓的代劳?你够狠的啊!”
沈怡君的话让余竞瑶提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她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沈怡君,又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沈彦钦,迟疑地把那虾仁送入了口中。
“这是她自找的,不受点皮肉之苦不长记性。”
余竞瑶似乎看到了一丝阴冷的笑在沈彦钦脸上一纵即逝。
沈怡君恼得像团火,腾腾地冒着怒气。可看着从容的二人,突然冷笑了一声。
“我可不觉得宋嬷嬷哪里说得不对。”
“仆随其主,你自然不觉得错!”
沈彦钦的想法居然和自己一样,余竞瑶不由得挑了挑唇,却被沈怡君察觉出来。
“余竞瑶,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了。他算什么!一个被人鄙夷的失势弃子!早晚有你后悔的那天!”
“如何失势他也是皇子。”余竞瑶忍不住了,厉言道。
“皇子?他不过就是一个在我珲王府中苟且偷生的罪妇之子!”
沈怡君的尾音未尽,就听到沈彦钦啪的一声将筷子猛地拍在桌案上。把对面的余竞瑶惊得一颤,惶惑地盯着他。
沈彦钦刚刚还淡然的面容霎时凝了一缕寒气,凛凛眉光下,一双漆眸骤然紧缩,如刀似剑的寒芒漫射而出,扫向沈怡君。
“沈怡君!如果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就不是断一双腿那么简单了!”
沈怡君被沈彦钦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窜上了心头,连眼神都透着惶惶。
沈彦钦是什么样的人郡主心里不是不清楚,虽然平日里隐忍淡漠,可他若发起狠来,也让人心惊肉跳。
曾经王妃给他安排过一个小婢做侍妾,他非但不接受,还因那小婢进了他的书房,被他打得只剩半条命,而最后那半条命也因受了惊吓没留住,一命呜呼了,从此再没人敢进他的书房。
想到这沈怡君不禁打了个冷战,打断下人的一双腿算得了什么,她狠毒的母亲就是因为残忍地害死了皇帝的嫔妃才被处死的,谁知道他骨子里流的是不是跟她母亲一样残虐的血。
沈怡君一刻都不想多留了,她恐慌地硬撑着那个傲慢的架势,颤声哼了一哼,转身就走了。
沈彦钦回过头来,眸中的芒锋隐去,神色如常地对着余竞瑶言了一句“吃饭吧。”便又拾起了碗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余竞瑶惊愕,她没想到沈彦钦发起火来这么可怕。一张俊朗的脸,却可以凌厉得让人窒息。再想想他做的事,虽是为了帮自己,但毕竟生生地打断了人家的两条腿!
“珲王那边会不会为难殿下?”余竞瑶突然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郡主那么气,她一定会去找珲王。”
“如果找珲王有用,她就不会一个人来兴师问罪了。”沈彦钦看着忧忡的余竞瑶淡淡一笑。“况且珲王也不敢把我怎样,放心,不必怕他们。”
余竞瑶轻轻地“嗯”了一声,可心里仍有不安。
入夜,余竞瑶躺在内室的大床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
婚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直留心沈彦钦,除了性子冷了些到也没见什么残酷的迹象,她一度怀疑历史记载的真实性,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余竞瑶脑袋越想越乱,却越乱越想,实在没办法入睡,她干脆爬了起来,披上外衫到院子里醒醒神。
她不喜欢让人守夜,所以霁颜和霁容也都歇着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就剩她一人。漫无目的地逛,走着走着,就到了后院。
她和沈彦钦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画了界限,所以后院她很少来。借着月光打量着清冷的小院,目光下意识地朝书房望去。幽暗的灯光漫出,他竟然还没睡。耐不住好奇,余竞瑶靠近了一些,只见微明的灯光下,窗纸上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两影相依,一个言语,一个诺诺点头。是沈彦钦和金童吗?
“皇子妃?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余竞瑶吓了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是金童!余竞瑶下意识地回首望去,窗格上的人影都不见了。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余竞瑶笑的有些尴尬,“现在好多了,我回去睡了。”
说完,余竞瑶头也不回地匆匆奔着前院去了。
“殿下,会不会被发现。要不要把她……”余竞瑶刚离开,书房里一个神秘的声音响起。
沈彦钦没有回应,沉思片刻问道。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晋国公府没有任何异常,皇子妃也是。”
“嗯,继续盯着吧。”
……
谣言这事,沈彦钦给她出了气,余竞瑶自然畅快得很。不过沈怡君毕竟是吃了亏,那嬷嬷又是她的贴身乳母,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担心珲王会责难沈彦钦,然留心了几日,王府上下风平浪静,不但沈彦钦平淡如常,连珲王那边也安安静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果真让沈彦钦说中了,他到底是皇子,珲王不敢把他怎样。
余竞瑶一颗提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也不怪她这么紧张,她一直觉得这事是因自己一时冲动挑起来的,若是因此连累了沈彦钦,还真是过意不去。况且她的初衷可不是来给沈彦钦惹麻烦的。
“相安无事便好。”余竞瑶坐在院子中,一面心不在焉地翻着账簿一面喃喃着。
“奴婢给皇子妃请安。”一个尖锐的声音搅了余竞瑶的思绪。她抬头望去,是王妃身边的阮嬷嬷。
“皇子妃,王妃请春韵堂一聚。”阮嬷嬷含笑道,很是恭谨。
余竞瑶疑惑。“嬷嬷可知是何事?”
“皇子妃去了便知。”
阮嬷嬷是王妃的随嫁侍婢,到王府也有二十几年了,地位堪比众仆之首,若是冷落了她也就是明折了王妃的面子。既然遣她来唤自己,就说明此行是必去不可了。
“那就随嬷嬷同去吧。”
春韵堂是王妃的寝堂,余竞瑶第一次来。一进门就瞧见堂中正北,王妃正阖目半倚在一张富贵奢华的紫檀束腰罗汉床上。她靠着海棠红的软枕,腿上还盖了条松花小毯。
“给王妃请安。”
听到余竞瑶的声音,王妃双目微张,勾了勾嘴角,漠声道:
“来了?”
余竞瑶点头轻应。王妃见她还算恭敬,微微一笑,掀开小毯,坐直了身子。
“那日玉莲池的事我都听说了。”王妃缓声道,余竞瑶心神一凛。
“这事郡主有错,没管教好下人,我已责备过她了。至于你这,毕竟是闺阁千金,又是皇子妃,怎么能打人,做出如此粗鄙之举呢。你在晋国公府如何娇蛮刁横我管不着,但你此刻是皇家的人,且身在我珲王府,就要守我王府的规矩,别把你晋国公府的那套搬到我珲王府中!”
王妃越说越疾,最后一句差不多是嚷出来的。余竞瑶明白了,这事并没过去,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王妃这口气,憋了许久了吧。
见余竞瑶默不作声,王妃冷哼,唤了阮嬷嬷。
“阮嬷嬷,皇子妃就交给你了,今儿就让皇子妃学学咱王府的规矩,别到时候犯了错都不知道因为什么挨罚!”
阮嬷嬷笑应一声,便引着余竞瑶到了春韵堂外,阴影下的石阶上。
“皇子妃,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咱就趁这风清日朗的在这学吧。站着学得快,我给您念叨,您用心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