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沉默不语,望着那袅袅熏香,面容如森森积雪。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皇后了解他,沈程明即便再惦念那个女人,再如何通过沈彦钦来弥补对她的愧疚,也不会为此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交送出去。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多疑的人,他明白一旦沈彦钦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后果,对沈彦钦是有所提防的。
所以这也是沈程明的矛盾和纠结之处。其实皇后劝他狠下心来,何尝不是在帮他,只是每每自己都用错了方式。
太子见皇后此状,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说了,叹了一声,道:“即便如此,那接下来如何?沈彦钦朝睿王靠拢,连晋国公都对他另眼相看。如今沈彦佑是越来越得意了,晋国公那又无从下手,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夺了我这东宫之位?”
“晋国公动不得,那便从容易的地方下手。”皇后目光阴冷。
“母后的意思是?”
“他晋国公不是有个好女婿吗?就看他这个女婿禁得住禁不住考验。”
……
公主府又传来了喜讯,昱荣公主生了,而且是个小公子,余竞瑶高兴极了,选了个日子和沈彦钦一同去公主府恭贺。
还未见到公主,就瞧见了前来迎接的驸马宋景,得子之喜,难以言表,宋景唯是吃吃地笑,连睫毛都挂着笑意闪着幸福。余竞瑶瞧他平时激灵得很,此时却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禁笑了。这便是做父亲的喜悦吧,她下意识地侧首望了望沈彦钦,一股酸楚冲淡了脸上的笑,柳眉微蹙,拢出了哀婉。沈彦钦看了出来,捏了捏她的手,朝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沈彦钦和驸马留在外室,而余竞瑶跟着小婢进了内室去看公主和孩子。
余竞瑶对着倚坐在床榻上的公主施礼,随即一眼便搭在了那个粉嫩肉嘟嘟的小婴儿身上。瞧他小得不过自己半臂长,阖闭着双眼,睡得又香又甜,小小的鼻子下,一张小嘴还在微微地动着,着实惹人爱。余竞瑶顿时便喜欢了上,跪坐在床边,端起来。
“你瞧他眼线多长,必定是个大眼睛的。”余竞瑶笑着对公主道。
“谁知道呢,生下来就一直睡,也不见他睁过几次眼。要么哭,要么睡,讨厌着呢。”昱荣公主皱着眉嗔怒道,可眼睛里满满的温慈怜爱。
“多漂亮的孩子啊,公主还要说人家讨厌。”余竞瑶笑睨了公主一眼,随即把脸靠近了小婴儿,嘟着嘴,跟他聊天似的,“我们才不讨厌呢,是不是呀。”说罢,还是忍不住用手指尖点了点宝贝的脸蛋,惹得公主紧张得心一颤一颤的。
瞧着余竞瑶喜欢孩子不得了的模样,公主笑了。“喜欢吗?”
余竞瑶头也不抬,眼神都落在孩子的身上,毫不犹豫地应了。“当然了。”
“喜欢自己也生一个啊。”
公主话一出口,余竞瑶的表情僵了住,随即敛容,抿唇笑了笑。仍是垂目盯着孩子,只是没有刚刚的兴致了。
“你嫁给宁王也快两年了,该想想了。”
已经快两年了?余竞瑶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过了今冬沈彦钦二十三岁了吧,也许是该有个孩子了,可是自己……
以前的她好像没这么喜欢过孩子,可自从嫁了人,尤其知道自己许是生不了,她对孩子的喜欢,几乎成了一种渴望。然这种渴望越是强烈,她越是没有安全感。
余竞瑶没有应声,只是低头笑盈盈地望着小婴儿。乍然间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公主问道。
“可曾有名字了?”
公主一听,笑得更无奈,摇了摇头。“驸马这几日取不下十几个,然到今儿也没定下来。”
“那是驸马觉得我们小公子太金贵了,定要选个最佳的才好,是不是啊。”余竞瑶又点了点孩子的脸蛋,这次公主没有介意,随着她一起笑了。然就在此刻,外面也传来了朗朗的言笑声。
“恭喜驸马喜得贵子!”这声音很熟,是陆勉。
公主看了一眼余竞瑶,见她只当没听见一般,仍是眼不离襁褓,表情却凝了住。
“宁王也在。”外室陆勉的声音依旧传来,听他提到宁王,公主和余竞瑶都静默不语了。“听闻宁王接管了京畿宿卫之职,贺宁王高升。”
“同喜。”沈彦钦幽沉的声音传来,余竞瑶望着襁褓的目光定了住。“陆尚书不也高升了吗。”
“这要感谢宁王,若非卫国公一案,我也没有这个机会。”
“哪里,是陆尚书懂得审时度势。”
二人的气势,哪一个都不肯弱,倒是驸马长笑一声,解了围。
“今日真是喜聚一堂啊,虽不同喜,我倒是觉得我这更添人之喜更让人怡悦呢。”说罢,三人同笑,便止住了这个话题,聊起小公子来。
内室中,余竞瑶松了口气,公主看在眼中,沉声道:“你可知珲亲王去宣平侯府给沈怡君提亲了。”
“听说了。”余竞瑶漫不经心应。
“陆勉一口回绝了。”
“沈怡君心狠嘴刁,谁肯娶她。”
“我不是说沈怡君,我是想说陆勉,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你啊。”公主叹息道。而余竞瑶轻拍着婴儿的手顿了住。
“这个时候了公主还要说这些吗?”
见她神情冷了下来,公主忙解释道,“我也没其他意思,不过说说而已。如今你和宁王的事,连舅父都认下了,我还能说些什么。算了,当我没说吧。”
公主话刚落,那襁褓里的小东西突然张开了嘴巴,眉眼挤在一起,蓄势待发,随即便哇哇的哭了起来。余竞瑶愣了住。公主瞧着小公子心疼,又动不得,赶忙看了嬷嬷一眼,嬷嬷抱起小公子送到了公主的怀里。公主一接手,那小娃娃竟像似寻到了安抚一般,哭声弱了下来。这便是母子间的感应吧,也只有做了母亲才能感受得到这一刻的幸福。
余竞瑶心情低落,又怕影响他们母子休息,便和沈彦钦先行告辞了。而陆勉则被驸马多留了一阵。
马车上,余竞瑶情绪不高,目光涣散地盯着随着车马颠簸而飘动的帘布,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什么。沈彦钦懂得她的心思,伸出手来把她揽了过来。
“不要想了。”沈彦钦气息轻缓。
余竞瑶未应,想到驸马那喜不胜收的模样,若是沈彦钦有了孩子也会如此吧。她盯着沈彦钦看了许久,手指在他脸颊划了划。若有个孩子像他多好啊,父子两人一样的俊秀无比,一大一小的沈彦钦,想想都赏心悦目。
余竞瑶突然笑了,问道:“殿下小时候一定很好看吧。”
沈彦钦微怔,挑唇笑了笑,“我哪里知道。”
“殿下先回去吧,我带霁颜去街上逛逛。”余竞瑶神情一转。
“我陪你。”
“不用。”余竞瑶坚决地摇着头,“殿下先回吧,我自己去。”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言道:“殿下也不要让人跟着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晴 - 北翼乐队
☆、第52章 昔日疑云
“这药确实能暖宫,只是……”药堂的大夫收提笔, 将药方交给伙计, 语气深长道,“是药三分毒, 况且这药性这么烈, 喝久了必然伤身。眼下已经服了一月了, 夫人适可而止啊。”
“嗯,谢谢大夫。”余竞瑶浅笑了笑。只要还有得治便好, 无论如何,她也应该有个孩子。
包好了药,霁颜望望门外没什么人,便搀扶着余竞瑶出了药堂。
沈彦钦坚持要陪她,余竞瑶说什么也不肯,于是便把马车留给了她。担心被沈彦钦知道抓药的事,所以让车等在了隔壁街。出了门余竞瑶便带着霁颜低头匆忙而去,谁知刚走了没几步, 慌慌张张地便撞上人了。
“王妃何事如此着急。”
头顶上朗声笑语响起,余竞瑶的心登时提了上来,猛然抬头。是陆勉。
“陆尚书。”余竞瑶端正了身子, 稍稍颌首道, 说罢便带着霁颜从容地绕过了他。
“王妃身体不舒服?”陆勉转身, 盯着霁颜手中的药。
余竞瑶顿了顿,头也未回,“无大碍, 谢陆尚书关心。”说着,举步便走。
“看大夫宁王也不陪着王妃吗?”
余竞瑶停了住,深吸口气转过身,目光淡漠直视陆勉。
“陆尚书……”可话还没说出口,只见陆勉瞪起了双目,向前一步冲了过来,一把将余竞瑶拉进了怀里。
随着一声惊呼,余竞瑶被陆勉抱了起来,倏然转身。
余竞瑶又惊又怒,想要推开他,可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冷凝的脸,朗眉紧蹙,眼神凌厉地望着刚刚余竞瑶停留的方向。余竞瑶愕然,随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一个持刀的男子正怒目盯着她,整张脸扭曲到恐怖。
“余竞瑶,你受死吧!”那人大吼了一声,而这一吼,也将街上众人的目光都引了来,他们眼睁睁看着那男人举着刀再次冲了上来,直奔陆勉怀里的余竞瑶。然刚一近身,陆勉单手一翻,刹那间准稳狠地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男人被挟了住,手动弹不得。
男人好像才注意到陆勉似的,愕然瞪着眼睛愣了片刻,转而又看了余竞瑶一眼,随即被挟的右手一松,左手一扬,瞬间这刀便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猛地朝着余竞瑶刺去。
陆勉一惊,手臂收回,一把揽住了余竞瑶,把她再次护在了怀里。这一刀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陆勉的小臂上。与此同时,陆勉大喝一声,从巷子口里立即窜出了几个侍卫,将那男子擒了住。
“你没事吧?”陆勉蹙眉,目光在余竞瑶身上打量着。
余竞瑶摇头,却看到他月白的衣袖上透出了血迹。“你受伤了!”
“我没事。”说罢,回首再次望向那被擒住的男子。
“余竞瑶!你个杀人凶手!你害死了我妹妹!你不得好死!余竞瑶,你不得好死,陆勉!陆勉你个帮凶,你们……”男子的叫骂声始终未断,陆勉一个眼神示意,侍卫将他的嘴堵了上,拉了下去。
男人的叫骂淡去了,余竞瑶才注意到身周的低语声,她举目望去,路人竟将她和陆勉围在了街中,窃窃私语着,目光有惊愕有漠然,有好奇有不屑……她赶紧从陆勉的怀中退了出来,尴尬得手足无措,然此刻,她看到了人群中一个清冷的目光正望着自己,越来越近。
“殿下!”余竞瑶唤了一声,便举步奔去。
沈彦钦迎了上来,握着余竞瑶的肩仔细端详了一番。
“伤到了吗?”沈彦钦蹙眉焦灼道。
“没有。”余竞瑶淡淡一笑。随即目光忧虑地转向了陆勉,陆勉的衣袖上的血迹越来越深。
沈彦钦见她无碍,也望向了陆勉,此刻侍卫已唤来了药堂中的大夫,要为陆勉包扎伤口,陆勉未动,唯是和沈彦钦对视,沉默许久。
“陆尚书舍身相救,日后定当感谢。”沈彦钦言了一句,环住了余竞瑶的肩转身离开。余竞瑶神情复杂,回首看了陆勉一眼。他按着伤口,血液已经从指缝渗出。这伤毕竟是替自己受的,余竞瑶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可眼下这个处境,她什么都不能说。只得跟着沈彦钦离开。
陆勉看着渐远的二人,眉头蹙起,清俊的脸上愠意顿生。到此刻他还心有余悸,方才若不是自己拦下那一刀,受伤的就会是她,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一幕的发生。
“宁王!”陆勉低沉着嗓音唤了一声,沈彦钦顿了住。“你不该让王妃一人来药……”
“陆尚书!”余竞瑶猛然转身,截断了陆勉的话。她目光锐利地望着他,陆勉一惊,明白了什么,无奈牵唇苦笑,放低了语调续言道,“你不该让王妃一人出门。”说罢,眼神不屑地望着沈彦钦。
余竞瑶长舒了口气,回视沈彦钦,却愕然发现他目光清冷疑惑地看着自己。然片刻,又收回了目光,牵着她走了。
一路上,余竞瑶心有余悸。刚刚发生的一幕已经让她胆颤心惊了,可她更是迷惑为何会有人要杀她,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吗?凶手?这一定是个误会,或者是个闹剧。莫不是和陆勉有关,可他是真真切切地受伤了。
余竞瑶侧目看了看沈彦钦,见他眉宇未舒,凝神思虑着,她更是惶惶不安了。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殿下?”余竞瑶轻唤道。
沈彦钦转头,神情淡然地望着他,瞧不出一丝心思。
“我只是和陆侍郎偶然遇到的。”他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跟他分开是为了见陆勉。
“我知道。”沈彦钦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可拢着的眉始终没有展开。
余竞瑶默叹了一声,她心里也有好多的纠结没有理顺。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然第二日,王府内的小婢们开始窃窃私语,唧唧吱吱地交头接耳。余竞瑶好奇,想去问,却被眼快的霁颜都呵斥散了。
余竞瑶迫问下,霁颜终于吐口了。原来是街上开始传言,余竞瑶曾经为了和一个姑娘抢陆尚书,竟把人家姑娘逼死了,现在姑娘的家人寻到了证据,要指证这姑娘就是余竞瑶害死的。
余竞瑶惊呆了,这怎么可能,自己何曾做过这些事?瞧着霁颜一脸不惊反倒忧心的神情,和她刚刚驱散小婢时的怒气,余竞瑶猜霁颜一定知道什么。便询问起来,霁颜只道小姐的失忆症又犯了,便帮她回忆了起来。
两年前那姑娘爱慕陆勉,对陆勉诉情时被余竞瑶撞见,余竞瑶大怒,呵斥了那姑娘,还将人家带到了沁河边数落,之后那姑娘便落水了。知道这件事以后,余竞瑶也很是惊讶,只说不是自己害的她。可那一家人据说是找到了证据,扬言要告发国公小姐,可谁知后来竟默默地息了火气,道那姑娘自己失足落水的。不知今日他们怎又提起了此事。
原来真的有这么回事,只是这事是曾经的国公小姐做的,如今自己替代了她,便没有人知道那段真相了。
“可知道他们寻到的是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