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气结, 正要来个脑内夺命连环call,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见到她,勾了勾唇:“你醒着。”
苏兰还没有接收剧情内容和原主的记忆,可是对方的这张脸看了几个世界,已经极为熟悉,知道他在这个世界里,不是正准备渣了自己,就是已经渣完了。
男人并不介意她的沉默,将手里的花放进床头的花瓶里,取出旧的一束,看也不看扔进垃圾桶。
他在vip病房的沙发上坐下,放松地翘起一条腿,目光停留在病人的脸上,不见丝毫担忧之色,反而更像是……欣赏。
欣赏她苍白的脸色。
欣赏她孱弱的身躯。
欣赏她眉目之间的沉沉死气。
她快死了。
他微笑起来,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由衷的高兴。
没有看错,虽然用先进的医疗器械和昂贵的药物吊着一口气,但是他的妻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终于。
林修开口,平静的问:“苏兰,你满意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安静地低头看着盖在腿上的被子,黑发覆在脸颊两侧,衬托得脸色惨淡如纸。
“互相折磨了五年,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你咎由自取。”他冷淡地看着那个沉默的病人,说:“你心里应该清楚。”
苏兰依旧沉默。
脑海中,原主的记忆逐渐苏醒,剧情内容也跟着明朗起来。
这是一本豪门世家相关的言情小说,然而女主角并不是她。
身体的原主和坐在对面的男人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婚姻马上就要结束了……因为,她这个恶毒女配,快要领便当了。
原作中的女主角叫韩千曼,是富商苏海航的私生女,自幼跟着母亲韩朵萱一起居住,随母姓。
韩千曼十岁那年,苏海航的正宫发现了这段婚外情,强硬地拆散了苏海航和韩朵萱,并且当面放出狠话,只要苏海航敢给她们母女一分钱,就让他付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代价。
苏海航能发家,全是靠着身为a城商业巨鳄的岳父,因此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退让一步,狠心抛弃了韩朵萱母女。
九年后,韩千曼十九岁,韩朵萱重病,需要很多钱动手术治疗,韩千曼去求苏海航,对方却不见她,叫秘书直接回绝了。韩千曼走投无路之下,因缘际会,答应了豪门大少爷林修的要求,当他的情妇。
就在他们感情升温,就要从金钱交易变为爱情买卖的档口,韩千曼同父异母的姐姐,恶毒女配苏兰出场了。
苏兰具有十分标准的恶毒女配特性,傲人的家世背景,糟糕的性格——极度任性,坏心眼,人品差,还有见异思迁、玩弄感情的嫌疑。
当时,二十岁的苏兰还在读大学,通过相熟的学姐,认识了某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研究生学长,和他发展了一段暧昧不明的感情,正要明朗化的时候,她跟着学长回家,一眼看中了他的亲哥,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林修。
苏兰一厢情愿的坠入了爱河,劈腿变心都是小事,还仗着自己的家世,让母亲去当说客,给林父林母开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林家算是本市的后起之秀,虽然富裕,但是根基不稳,和实力雄厚的苏兰外公家自然没法比,很快林父林母就被说动了,答应了这门婚事,同时威胁林修,他不和韩千曼断绝往来,就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经过一番斗争,林修服软了。
他和苏兰终于结婚,成为了一对怨偶。
五年有名无实的婚姻,林修恨苏兰威逼利诱,强行成为他的太太,于是在婚内实施了他的报复。
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冷暴力。
从不同房,从不碰她一下,时不时还以言语讽刺挖苦。
结婚没到两年,他和韩千曼又有了联系,发展成婚外情,苏兰碍于面子,不肯和娘家说,私底下一闹再闹也没有结果,最后总会换来丈夫一句‘那就离婚’。
她不想离婚。
苏兰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在林修的刺激下,很快病倒了,断断续续撑了几年,到了五年后的今天,别说是林修,就是她自己都很清楚,这次进了医院,她等不到活着出去的那天。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并不意外的在丈夫的眼里,看见了淡淡的笑意。
林修是个优雅的男人。
即使当年娶了一个非自己所愿的新娘,穿着新郎的礼服,走上红毯的时候,他还是优雅得体地微笑着,仿佛他们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婚内五年,他的冷漠在于眉梢眼角的轻讽,面对苏兰,永远像在看一个会走会跳的笑话,而不在于肢体冲突,行为暴力。
此刻,他在笑,带着惬意。
林修看着妻子病魔缠身,软弱无力的样子,突然问:“后悔吗?”
他并不期待得到答案,但是出乎意料的,苏兰说话了,语气真诚:“挺后悔的……我应该选你弟弟。”
林修眼中的嘲讽更甚,笑了笑,说:“可惜你不仅玩弄了他的感情,还把他逼的远走异国他乡,不过没关系。”他舒展了眉宇,语速慢下来,一字一字道:“医生说,你最多还有一个月时间。”顿了顿,放轻声音:“苏兰,你就要死了。”
苏兰调整了下背后枕头的位置,敷衍的说:“哦。”
林修沉默片刻,又说:“他快回来了。下个月底——不过,你恐怕等不到。”
苏兰说:“那不是你说了算。”
林修轻笑:“医生说了总是算的。”
苏兰看着他,微挑眉梢:“谁说的?没准我是个医学奇迹呢?”
林修笑了出声,胸腔震动,摇了摇头:“你还在垂死挣扎,图个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就是你作孽太多,死的比别人早。”
苏兰低头,看了看身边的空杯子,又看了眼对面的饮水机,心平气和的说:“林修,给我倒杯水,我渴了。”
林修起身,拿起她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旁。
苏兰看着他的背影,开口:“我是作孽……但和你最多算半斤八两。韩千曼的妈妈生病,需要用钱,你用这个强迫人小姑娘当情妇。我花钱给自己买个丈夫,怎么就是我作孽比你多了?”
水杯晃了晃,溅出几滴。
林修回头,神色平静,问:“温水热水?”
苏兰说:“热的,谢谢。”
林修走回来,把杯子放在女人苍白的手边。
苏兰拿起来喝了一口。
林修扯起唇角,俯视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可惜你什么也不知道。我和千曼之间有感情,我和你之间——”
“——有两本结婚证。”苏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抬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林修笑了笑:“苏兰,这样有意思?”
苏兰摇头:“和你开个玩笑。林修……”双手握着保温杯,掌心感觉到一丝暖意,抬眸淡淡看向他:“你看上去还算个讲道理的人,之前逼你结婚的事情,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人之将死,你也大方点,嗯?”
林修微微拧眉,不知这个向来任性的妻子想干什么。
苏兰继续说:“比起丧偶,还是离异好听点。”
林修沉默地盯着他。
苏兰语气从容如旧:“离婚吧。”
林修没有回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显示的号码,眉头皱了皱,走到窗边接起:“喂,我在医院。”
苏兰耐心地等他通话结束。
“不用,我马上就回来。”
“晚饭出去吃,别忙了。”
“……你手指不是割伤了?”
“什么叫不要紧?我心疼,那算不算要紧?”
“……好,不说了,等我回家。”
他终于放下了手机,转过身说:“千曼的电话。”
苏兰淡淡一笑:“我不关心。”
“千曼一直有些愧疚……对你。”林修慢慢走了过来,“我告诉她,没有必要。不是你妈妈,苏海航不至于那么绝情,千曼的母亲也不会连救命的钱也拿不出来,千曼不会认识我。不是你非要嫁给我,你也许能多活几年。”
苏兰听他说完了,没什么反应,只说:“离婚吧,财产各归各的。”
林修微笑:“那是我亏了。再等一个月,我能继承一笔巨额遗产。”
苏兰点头,也不生气:“那你就等着。”
林修看了看手表,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问:“为什么是现在?”
苏兰微带疑惑地看他。
林修面无表情:“五年来,我跟你说了一次又一次离婚,你都不答应,为什么现在松口了?”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苏兰疲倦地叹了口气,缩回被窝里,侧躺在床上。“因为我后悔了。”
林修在门边站了片刻,目光落在女人苍白的脸颊上。
半晌,开门走人。
*
张凌站在病房门前,深呼吸了几次,依然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仓促地打开皮包,翻来找去,心情极乱,颤抖的手摸到打火机,没拿稳,又掉了,只能再去翻。
她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口。
路过的小护士提醒:“对不起,医院不能抽烟。”看见对方红肿的眼眶和憔悴至极的神色,心里一声叹息,知道这人不是自己得了重病,就是家人确诊患病了,语气缓和了些:“……去楼道那里吧。”
张凌说:“谢谢。”
人如其名。
她这个人,就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凌厉,霸道,一生都不肯服输,不肯退让。
即使是在最狼狈的那天,丈夫出轨,她的婚姻一败涂地,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盛装打扮出现在苏海航和韩朵萱的面前,仿佛失败的是这两个人,不是她张凌。
她也成功了。
哭的,痛的,是那个女人,是苏海航。
可是,到了这一天,她真的认输了。
她从不迷信,但是几个月来,她到处求神拜佛,想尽了一切可用的办法,还是得到医生冰冷的宣判‘最多只有一个月,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