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失落……可又为此产生了愧疚自责的心理。
怎么能埋怨林修呢?他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应该满足了。
那个曾经挥钱如土,从不将金钱放在眼里的男人,为了她甘愿过上平淡的日子,像普通的小夫妻那样,为了一点点饭菜钱斤斤计较,每个月都计算着过日子。
是她自己没用……如果不是她学历不高,能力也不强,只能留在家里带孩子……如果她也能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家里的经济状况不会这么紧张。
韩千曼苦涩的长叹了口气。
有一句话,深埋在心底,他不说,她不敢问,却又像生了根的藤蔓,紧紧缠住她心中最阴暗的角落,令她永远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空虚和恐惧中。
真的……很想问问他。
——修,你……后悔吗?
*
苏兰停好车,还没按门铃,张凌牵着林文静的小手出来,对走过来的女儿笑了笑:“来接他了?”
林文静背着一个深蓝色的小书包,高高兴兴地扑进妈妈怀里:“妈妈!”
苏兰抱了他一下:“你书包里装的什么,妈妈都抱不动你了——小静,我记得送你来的时候,你背的书包不是这个……”
林文静轻哼了一声,满腹牢骚:“外婆给我买的……妈,拜托,我是个男子汉,你让我背粉红色的书包?我会被人笑死的!”
张凌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林文静甩了甩小平头,冲着张凌挥了挥手:“外婆,我下个礼拜来看你——别忘了,你说了带我去动物园!”
张凌说:“知道了。”
小孩子好动,闲不下来,见苏兰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张凌看着活泼可爱的外孙,唇边泛开一抹笑,看向苏兰,迟疑了下,劝道:“兰兰,妈知道你想要一个女儿……可生出来是个男孩子,那也没办法,对不对?你心态需要放平,不能把儿子当女儿养,起了个名字叫文静也算了,给他背粉色的书包……看开点,儿子有儿子的好。”
苏兰嘴角抽了下,咳嗽两声,低下头。
——猝不及防……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巨冤。
这事说来话长,张凌以前见了林沉楼像见仇人,她没办法,为了改善丈夫在父母眼中的印象,但凡好事全是他干的,坏事自己扛。
比如儿子的名字。
比如儿子身上可疑的粉色物件。
“兰兰,不是妈说你。”张凌看着她,正色道:“现在科学发达,我们都知道孩子的性别由爸爸决定,你看你这个样子……没准沉楼会觉得没生女儿,你对他不满意,才整天折腾你儿子。兰兰,这样不好。”
苏兰:……
*
回去的路上。
林文静抱着小书包,坐在车座上,忽然开口:“妈妈,我要改名字。”
苏兰问:“改什么?”
“林不文静。”
苏兰噗嗤笑了出来。
林文静不开心了,撅起嘴:“严肃点,我认真的!”
苏兰安慰:“知道了,回头我跟你爸商量。”
林文静嘻嘻笑了起来:“他听你的,你说了他准听。”
苏兰挑眉看他:“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林文静板起脸,哼哼:“我是你生在垃圾堆里,他捡回家的——妈,我不要他每天晚上教我数学题……好烦呀,我想看动画片。”
“爸爸是为了你好。”
“他是在报复社会……”林文静刚学了个新词,学以致用:“妈,爸爸小时候一定过的很苦,没有童年。”
苏兰怔了怔。
回家前,先去了林家。
后车座有两件给林母买的衣服。
苏兰拿下车,不等她按门铃,林文静已经跳起来按响了。
门从里面打开。
苏兰手里提着东西,也没看清人,边走边说:“陈妈,妈在不在——”抬头看见门里带着一点浅淡笑意的男人,停了下来,挑了下眉:“没看见你车。”
林修说:“还在修,打车来的。”
林文静叫了声‘伯伯’,先溜了进去。
苏兰问:“嫂子和婷婷呢?”
“在里面。”
苏兰低头换鞋,笑了笑:“我拿点东西给妈。”
林修点头,站在一边。
苏兰换上拖鞋,走了几步,回头,见他还靠在门口,不觉有些奇怪,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进去?”
林修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打开门:“我去外面抽烟。”
苏兰转身走了。
于是,那支香烟又放回了口袋里。
林修依旧靠在门边,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他不常回家。
就算回来,基本上也会和苏兰错开时间,今天算是一个意外。
这种意外,一年里也不会有个几次。
但是每一次,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他还是坚信,对这个女人,他不曾有片刻的爱情和怜惜……可他却想看见她,甚至于有些迷恋。
因为,看见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他放弃的的人生。
日复一日的工作,繁琐又单调,应付那些眼高于顶的客人的同时,他挥霍着自己的生命,有时候差点就忘记了,曾经他有过选择,曾经他也是别人拼命巴结的对象。
也曾衣食无忧,挥金如土,纸醉金迷,众星捧月……
林修冷笑了声,拿出口袋里的烟,叼在嘴里,开门出去。
*
晚上。
教完儿子功课,林沉楼回到房间,看见妻子趴在床上,翘起两条纤细修长的腿,正在翻字典。
他笑:“找什么字?”
苏兰见他坐了过来,抬头对他笑笑,字典一丢,趴到他腿上:“你儿子想改名。”
林沉楼一怔:“改成什么?”
苏兰眼里涌起笑意,还没说话,先笑了出来:“林不文静……其实蛮贴切的。”
林沉楼低笑了声,在床上躺下,和她一起翻字典。
苏兰翻了个身,手臂缠了过去。
眼睛轻轻闭了起来。
其实……很久以前,只想能在每个世界中,和他相遇,和他相守,就足够了。
可她终究还是贪心了。
以至于,开始期待天长地久。
*
众神之巅,苍龙王宫。
东宫内殿。
侍女温顺地跪在地上,将手中的银托盘举过头顶。
镶满了珠玉、宝光夺目的匕首,几个小小的玉葫芦瓶,以及止血用的天仙玉露。
小小的婴孩神色冷淡,伸手拿起削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利刃,在自己白嫩的手指上比了比。
外面传来聒噪的通报声,尖尖细细,烦人的很。
“陛下驾到——”
阿婴回头。
男人青色的锦袍上绣着龙形暗纹,肤色极为苍白,一双眼眸细长,瞳孔是奇异的琥珀色,像玉石。他微微皱眉:“住手。”
阿婴见了他,并不显得高兴,也懒得行跪拜礼:“父王,怎么舍得从温柔乡回来?莫不是阿娘的记忆恢复了,你又只能灰溜溜回来了?”
龙王不曾理会他,接过他手中的匕首,眼也不眨一下,利落地割破自己的手指,看着一滴滴血流入玉葫芦瓶中。
阿婴冷眼旁观,漠然道:“别白费功夫了。”
他的父亲置若罔闻,依旧只盯着那小瓶子,眼神冷厉。
阿婴看了一会儿,背着手走开几步:“那老头子早几万年前就该下凡历劫了……其实这又有何用?我的血只能拖个一时半刻,他想逃过天劫,不仅仅需要天选帝女和龙族帝王之血,还需要天女的祝祷……不如死了这条心。”
血珠与瓶中透明的液体混合,化为浅浅的红色。
龙王面无表情,手执匕首,继续往指头上割。
“我说够了!”阿婴冷冷道,将匕首抢了回来,又是一声冷笑,刀刃划破婴孩吹弹可破的肌肤,血滴缓缓流入另一个瓶中,与里面透明的水融合,竟然泛出淡淡的金色。少顷,他把匕首一丢,厌烦的吩咐侍女:“拿出去。”
大殿里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龙王淡声道:“阿婴,你若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