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做工的赶回家吃晚饭,窄小的小胡同里喧嚣,杂乱无章,林沉畹在小胡同口下车,推着自行车往里走。
院子里,西厢房那对年轻的夫妻坐在矮凳上端着饭碗吃饭,年轻媳妇热情地打招呼,“林小姐来找桂枝妹子,一块吃点。”
“不了,你们吃。”林沉畹客气地说。
大杂院里的人热情,谁家来客人,都跟自己家来客人一样。
林沉畹放自行车,看见正房门开了,凤鸣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往西面耳房走,看见林沉畹,“六小姐来了。”
“大嫂在屋里吗?”
“在,六小姐先进屋,我给孙先生送点菜。”
林沉畹看见凤鸣敲西耳房的门,一个身材颀长,略清瘦的男人打开门,穿着灰青色长袍,气质儒雅,浓浓的书卷气。
林沉畹听大嫂说过,西耳房住的这个孙先生是小学教员,好像两家来往密切。
林沉畹推门进屋,喊了一声,“大嫂。”
“六妹来了,快进屋。”
冷桂枝掀起门帘,林沉畹走进屋,冷桂枝让座,“六妹,你要结婚了,来请我喝喜酒?”
林沉畹拿出喜帖,“请大嫂参加我婚礼。”
冷桂枝接过,“六妹的婚礼,我是一定要参加的。”
这时,凤鸣回来,手里拎着两条新鲜的鱼,对冷桂枝说:“孙先生学校分了两条鱼,非要给我们,孙先生说他一个人吃不了。”
林沉畹问;“孙先生没有家室吗?”
冷桂枝说;“他太太刚结婚就生病了,病了几年,年轻轻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孙先生一个人过,孙先生人极好。”
林沉畹笑说;“大嫂已经跟大哥离婚了,大嫂还年轻,有中意的人,大嫂有没有考虑再嫁。”
冷桂枝嗔怪,“六妹,莫胡说,孙先生是正经人,别想歪了。”
凤鸣接过话头,“孙先生对我们奶奶我看有些意思,我们奶奶总是回避,孙先生一个读书人,又不好意思张口,两人就这么闷着,我看着心里都着急。”
林沉畹趴在冷桂枝耳边说:“大嫂如果有意思,放开点,不方便直说,暗示一下,他心领神会,放开胆,省得裹步不前。”
冷桂枝脸红,“六妹现在真是块结婚的人,越来越没正行。”
林沉畹从大杂院出来,骑车回督军府。
林家客厅里,长条桌案上堆着小山似的盒子,林沉畹走进客厅,林秀葳看见她说;“回来了,新新时装公司给你送来的结婚礼服,我看你有福不用忙,陈道笙对你真是用心,连结婚礼服都给你备好了,快过来试穿,不合适,时间来得及,拿去改。”
陈道笙曾经安排新新时装店的裁缝登门给她量尺寸,结婚的琐事都不用她操心。
二小姐林秀葳和云缨帮她试穿结婚礼服,洁白的纱裙,桌上一个盒子里摆着一顶赤金珠冠,十几个鞋盒子里装着各种式样和颜色的细高跟水晶鞋。
三姨太说;“陈家还送来国外的化妆品,我叫许妈和小楠拿回你屋里了。”
林沉畹戴上珠冠,换上婚纱,穿上细高跟鞋。
林秀葳笑着说:“我结婚时,旧式婚礼,凤冠霞帔,大红织锦绣凤喜袍,没有你这件婚纱高贵漂亮。”
大太太说;“我们那时,还不是都穿这样,坐花轿,蒙着盖头,我结婚时夏天,喜袍里面穿着中衣,热得满身汗,现在时兴教堂西式婚礼,六丫头念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林秀葳从一堆盒子里取出一件旗袍,做工精致,镶碎钻,夺目耀眼,这十几件旗袍是去金华大饭店穿的,婚礼中西合璧,在教堂婚礼穿洁白的婚纱,到饭店穿中式的旗袍。
林沉畹头顶金冠披着洁白婚纱,衬着乌黑卷发。
,云缨说: “六小姐的头发不用烫了,演话剧时烫的头发,现在正好,洋气好看。”
七小姐林秀萱说;“六姐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林秀葳赞叹,“陈二爷可赚了。”
林沉畹试穿婚纱和中式旗袍正好合身,新新时装公司,这种有实力的大公司,争得陈道笙结婚时婚纱定做,给他们宣传公司打免费广告,林沉畹的婚纱他们不收费都抢着做的。
大太太叫人把婚纱旗袍鞋子冠带都送六小姐屋里。
林沉畹走进卧房,看梳妆台上堆满化妆品,小楠说;“陈家送来的化妆品和香水都是外国产的,姑爷花了重金给小姐购买的,姑爷对小姐真好,事事周全。”
林沉畹咬唇,心里喜悦。
晚间,她惦记告诉四姐一声她结婚的消息,拿出小本子,上面记着上海匡家的电话号码。
长途电话,挂了半天,匡家的仆人接了,问;“请问找哪位?”
林沉畹如果称呼四姐的名讳,匡府里的佣人不一定知道,“我找林……”顿了下,涩涩地说:“我找林姨奶奶。”
很久,电话那头传来四姐林秀暖的声音,“喂!”
林沉畹赶紧说;“四姐,是我,六妹。”
“六妹,是你。”
听说林秀暖有几分惊喜,“四姐,我要结婚了,告诉你一声。”
停顿数秒,林秀暖声音低落,“六妹,你结婚我不能回去了。”
“我知道,四姐怀有身孕。”
怀孕是一方面,四姐在匡家大概不自由,娘家不认,又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