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目光都纷纷投在了她身上。
“好的。”
木棉应道,起身连忙跟在他身后。
下楼, 穿过走廊, 就是教师办公室, 李元把手里的课本放在那张暗红实木桌上,拿起旁边的不锈钢水杯仰头喝了口水。
方才开口。
“木棉,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这一个月来你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学习上, 整天就知道跟着那个林慕安!”
“现在可是高二!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他声音很沉,但不妨碍其他人听见,教师办公室是开放式的, 四五个人共用一间。木棉站在李元的办公桌前, 低着头,双手乖巧的放在身前, 承受着他的怒火。
她没有说话, 脸上也没有一丝情绪, 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李元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一片暗沉。
“如果你还是这样, 那我只好通知你家长了,实在不行,你就住校吧。”
话音刚落, 木棉骤然抬起了头,先前无比沉静的眸子此时仿佛亮起了两簇小火苗,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她说:“不行。”
李元猛地拍了把桌子,怒喝:“木棉!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对不起,李老师,我真的有一定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而且我会保证一定不影响学习的!”
木棉神色有些焦急,她说完,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绑在脑后的马尾垂了下来,发尾乌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
李元盯着她,暗叹着气,一中没有强制学生寄宿的先例,但木棉向来成绩好,是颗好苗子,李元对她是寄予厚望的。
可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整天都跟着那个林慕安,又经常迟到,让人难免担忧。
对老师来说,最怕的就是学生在错的时间,遇到了自以为是对的爱情。
退一万步来说,可能那是对的,但既然是对的,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等到了对的时间,真正,无所顾忌的在一起。
青春,谁没有过情窦初开。
但是让李元更加耿耿于怀的是,那个人是林慕安。
全身上下看不出一丝生气的林慕安。
从骨子里透出死寂的林慕安。
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散发着恶臭的沼泽,表面却长满了美丽的鲜花,散发着迷人的香味,用漂亮的表象诱惑着那些无知的人。
然后泥足深陷,伴随着他沉入地底。
“木棉…”
他语重心长的叫她的名字。
“你现在这个年纪,还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
“那些自以为美好的感情,可能几年后回头一看,你会发现它是那么的幼稚。”
“但你失去的,可能是你的未来,甚至于是你的整个人生。”
“林慕安,他只会影响你,给你带来负面的作用,因为在他身上,我看不到一丝阳光。”
“李老师,我知道,非常感谢您的教诲。”
木棉再次对他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十分坚定的开口。
“可是,我想要的,就是让他站在阳光底下,充满希望的活着。”
“与此同时,我会全力的完成我的学业,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她的声音清脆,铿锵,掷地有声。
面容平静而坚毅,眼里是斩钉截铁不容更改。
李元一瞬间失了言语。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无力般坐在那张黑色皮椅上,须臾,嘴唇动了动。
“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清楚。”
木棉点了点头。
李元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走了。
她再次朝他弯了弯腰,轻声开口:“那我先走了,谢谢李老师。”
木棉转身,一走出那扇门便感觉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般,她有些无力的挪动着脚步往前走着。
方才听到李元让她住校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那个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
想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暗笑起来,还真是吃了胸心豹子胆了。
“木棉!”身后突然传来叫声,她回头,沈昊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你还好吧…”他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眼里是欲言又止。
“恩,还好。”木棉点点头,回答。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去,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时,他的声音才有些犹豫的响起。
“木棉…那个,我…刚刚听到了…”
“啊?”木棉轻呼一声,随即笑笑点点头:“哦。”
他闻言又沉默了,一脸深沉,两人上了楼梯,在提步上了两节台阶后他终于再次开口。
“木棉!”
她停下来脚步,站在台阶上看他,白皙秀气的脸上神色清淡,眼眸微微下垂。
“你和…那个林慕安…是什么关系啊…”
沈昊说完,长松了一口气,郁结在心中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他盯着面前的人,眼里闪烁着期待。
木棉浅浅的勾起嘴角。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关系啊。”
话音刚落,她提步,继续拾阶而上,步伐沉稳,背脊挺直,透着难以言喻的坚定。
沈昊在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她的回答。
“我想要的,就是让他站在阳光底下,充满希望的活着。”
“我呀,我没有特别想做的,只希望有一门手艺谋生,能给喜欢的人安稳的生活。”
脑海不停回放着她说过的话。
沈昊站在原地,低着头,突然扯唇自嘲一笑。
——我爱的人她已有了爱人。
——让我又爱又恨她的爱怎么那么深。
.
李秦很喜欢听这首歌,经常喜欢在宿舍放,可沈昊只觉得曲调歌词矫揉造作,难听得要命。
但是此刻,他好像突然就听懂了。
木棉回教室的时候,一脸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如往常一般上课吃饭,放学回家。
木棉没有问林慕安梦里有什么,因为她想,总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了,何必逼着他再回忆一遍。
只是夜里的时候,会悄悄打开他的房门,看到他安详睡颜时,方才放心睡去。
两人的生活很平静,他也在一天天改变着。
或许只是对她改变着。
因为对于旁人,他依旧如同以往那般,漠然无视。
但即使这样,木棉也已经无比满足。
至少,洒进了一丝阳光了。
他会主动和她说话,会渐渐的把喜怒哀乐表现出来,会偶尔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也会…主动来和她睡觉。
因为他,还是会做噩梦。
有时半个月一次,有时一个星期,一旦触及到和记忆中重合的那个点时,夜里便会无可控制的发梦。
年幼时经历过的虐待来来回回重复上演,挥之不去,真实的就仿佛是重新再次经历过一般,让人恍惚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木棉只能尽力避免让他接触到往日的场景和画面。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黑发汗湿满脸惊恐的抱着枕头出现在她房门口时,木棉终于下了决定。
她没有办法再看着他紧紧不安的抱着自己,那张漂亮的脸上苍白得吓人,黑亮的瞳孔写满了脆弱。
每当这个时候,木棉总是心疼的睡不着觉。
该是什么样的回忆,才会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
临近四月底的时候,木棉再次去探望了安菱,她小心翼翼试探地问出了那个深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阿姨…阿慕小的时候,是不是很调皮啊?”
“是啊,他可皮了,上山下水爬树的,像只小猴子一样。”安菱微笑着,满脸柔意,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中。
但看得出来,她心情还不错,每次和她聊林慕安的时候,她心情都会很好。
于是木棉极其自然的抛出了下一句。
“那他调皮的时候,你会不会打他啊…?”
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里晦暗的看不到一丝光亮,整个人阴沉的有些可怕。
木棉垂眸,看到安菱放在膝头的手指蓦然收紧,蓝白色病服的布料从指缝间透了出来。
她呼吸放缓,提起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