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还,还是我来吧。”
顾青竹站起身,将手忙脚乱的祁暄看在眼中,心里纳闷之极,明明她都要弄好了,他倒良心发现了。真不知道早干嘛去了。
低头将自己身上的褶皱抹平,祁暄背对着顾青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脸色有些不自然,往顾青竹瞥了一眼后,捏拳至于唇下:
“咳咳,好了。走吧。”
说完便埋头走向房门,顾青竹不知道他神神道道的做什么,抬脚跟了上去。
祁暄跨出房门,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顾青竹来到他身后,祁暄才对她伸出一只手,顾青竹不解,祁暄回头看她:“牵着去吧,显得恩爱些。”
顾青竹:……
不顾顾青竹的反对,祁暄伸手牵起顾青竹的手,带着她走出沧澜居,往主院请安去。
第121章
武安侯祁正阳及妻子云氏得知儿子儿媳到了院外, 两人便从寝房去到花厅之中, 老夫人余氏派了身边的桂嬷嬷前来,祁家的孩子也差不多到齐,从小养在云氏身边的祁晨和祁云芝兄妹, 安姨娘和庶小姐祁秀芝, 杜姨娘和其子祁柏。
内宅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顾青竹与祁暄出门, 红渠领着顾青竹的礼物队伍,恭恭敬敬的追随在后,与他们一同去了主院。顾青竹与祁暄入内之时, 红渠等便在花厅外等候召唤。
两人跨进门槛, 顾青竹目不斜视,与祁暄一同走到武安侯夫妇面前,祁暄牵着顾青竹行礼:
“父亲母亲,儿子携青竹来与二老请安。”
武安侯夫妇的目光全都落在顾青竹身上,简单的妆容不失端庄,秀丽的五官别有英气, 四肢修长, 窄肩细腰,乌黑的秀发如瀑如泻,明眸皓齿,绝色姝丽,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美人儿。再看她行止有度,从容优雅,举手投足皆自有一股自然流露的贵气, 着实不像外间传闻那样不堪。
两只软垫摆放好了之后,祁暄与顾青竹两人并肩而跪,给武安侯夫妇磕头行礼。三拜过后,祁暄牵着顾青竹起身。两边各有一婢女送上两杯茶水,祁暄拿起其中一杯递给祁正阳:“爹,喝茶。”
祁正阳看着他,又看了两眼顾青竹,接过祁暄的茶,作势喝了两口,放回收茶丫鬟的托盘之上,顾青竹亦拿起一杯递给祁正阳:“父亲大人请用茶。”
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没有那种莺莺燕燕的矫揉做作,很干净,很好听,祁正阳对她笑了笑,接过茶喝了两口,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送到顾青竹面前,是一对两个手掌大的金童玉女的金人儿,全身皆为黄金所铸,红绒布揭开以后,金光闪闪,金童玉女惟妙惟肖,笑容可掬,是个高状嬷嬷托举着的,这样大的两块金疙瘩,普通的小婢女都托不起来。
“武安侯府乃是军侯世家,我是个粗人,不知送些什么好,为人父母,盼着孩子成亲,便是希望能早日开枝散叶,这两尊娃娃送与你们,图个吉利。”
祁正阳的这份粗人礼和上一世是一样的,当年可把顾青竹给惊讶了好长时间,这么大两尊实心金疙瘩,说是价值连城,一点都不为过,后来她才知道,雕刻这两尊金娃娃的是个有市无价的雕刻大师,能让他出手,所耗费的代价不比这两尊金娃娃的价值要低。
顾青竹对祁正阳素来都是敬佩的,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对身份高低并无明显分别,顾青竹虽然名声不好,但他并未因此而轻视,足见人品。
恭敬回礼:“多谢父亲大人。”
顾青竹喊了张荣进来接礼,张荣穿着一身青色短打,看着机灵又精神,进来后也不怕,在武安侯夫妇面前跪下行礼:
“参见侯爷,参见夫人,小人一家是世子夫人的陪房下人,小人叫张荣,见过各位公子,小姐。”
张荣的体面表现让祁正阳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陪房小厮都能这般利索,可见调、教之人很有规矩,抬手令其起身,张荣躬身从高状嬷嬷手中接过沉重托盘,面不改色,端着托盘站到一旁。
接着便是红渠入内,红渠今日亦换了副头面,虽是丫鬟打扮,却也得体端庄,她们这些被小姐点了陪房的人,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日日练习礼节,打定主意不能在侯府给小姐丢人现眼。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丫鬟手中拿着托盘,跪在武安侯面前,将托盘高举头顶,顾青竹来到一旁,对武安侯道:
“得知父亲文韬武略,琴心剑胆,遂送上两物,这本韩武兵志是我去年自秋山先生的书会中得到,经由多名大家验证过,确乃韩武先生的真迹,虽不敢说贵重,但对于喜好兵法之人该是件很好的读物;另这把乃是前朝抗倭名将胡志飞将军所用佩剑,胡将军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乃江淮一带百姓人人称赞之良臣名将,他的佩剑自是要赠与懂剑之人方能体现惺惺相惜之意。”
祁正阳在看到第一件东西时就已经坐直了身体,等看到第二件时,眼前更是一亮,韩武兵志是世间少有的孤本,若是真迹,价值不可估量,而胡志飞将军乃是祁正阳此生最为敬佩之将领,时常感慨,与胡将军未曾生在同一年代,实乃人生憾事,没想到新媳妇居然会送他胡志飞将军的佩剑,这样的玲珑心思,祁正阳想不佩服都难。
倒不是说被她两件器物所收买,只不过冲着这份手腕与心思,祁正阳便知此女确实不像外间传闻那样不堪入耳,定是大智若愚,深藏若虚之辈。
心满意足的收下顾青竹的礼品,等祁暄与顾青竹往云氏那边去了,祁正阳便迫不及待拿起那本韩武兵志翻看起来。
两人站在云氏面前,祁暄率先奉茶:“娘,喝茶。”
云氏先前瞧见了顾青竹和她带来的人那不输高门的做派,心中越发担忧,此女心思缜密,能够将儿子迷得晕头转向,可见十分有手段。
接过儿子的茶喝了两口,递给收茶婢女。
顾青竹上前给她奉茶:“母亲大人请喝茶。”
顾青竹举着茶杯,恭敬弯腰,只等了好一会儿,云氏都没有接过她手里的茶,顾青竹鼻眼观心,维持原本动作不变,似乎毫无所觉,恭敬的等待云氏接茶。
云氏用审视的目光在顾青竹身上看了又看,希望能用她的那双眼睛,将这个女人的里里外外都看清楚,她想看清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心肠,黑的还是红的,可是她的故意刁难,并未引起顾青竹的特别反应,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祁云芝和祁秀芝对看一眼,暗自抿唇,祁晨坐在云氏身后,两只眼睛亦是难以从顾青竹身上挪开,幸好他还有点理智,在祁暄目光扫过来之前,祁晨就收回了投放在顾青竹身上的目光。
祁暄接过顾青竹手里的茶,送到云氏面前,赔笑道:
“娘,您成天念叨着想喝媳妇茶,现在送到您面前了,您倒愣住了。”
云氏眉峰微蹙,瞪了儿子一眼,没看她正在考验嘛,这孩子就是心眼儿太实,被这女子迷晕了头脑,一点儿委屈都不肯让她受着,今后若是她这个做婆婆的想管教管教他媳妇儿,说不定都难了。
接过祁暄的茶,喝了两口,命人将礼品送上。
云氏送给新媳妇顾青竹的见面礼是两方翠玉如意,翠色上成,如意侧边分别刻着‘御’字,可见这对如意不是御赐之物,便是御制之物。
御赐之物不能买卖,不能送人,所以这定是由宫中制作的御礼,外面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是御制翡翠如意,你们新婚燕尔,侯爷愿你们为祁家开枝散叶,我便愿你们和美如意,岁岁平安。既然成了一家人,那今后便要一条心,夫有夫责,妇有妇任,家和为贵。”
云氏的贺词亦是真心,虽然这个儿媳妇并不是她所期盼的那样,刚进门就惹了她好些不快,但人既然已经进来了,云氏也不会将她赶出去,该有的体面,一点不会少,至于人是好是坏,就留着日后慢慢考量吧。
“多谢母亲。”
红渠接过礼品,递给身后丫鬟捧着,与张荣一同站至一旁。红渠身后第二人出列,跪在云氏面前,将礼品高举头顶,托盘上放的是一条东珠项链,一般市面上的都是珍珠为多,而东珠,一颗便有男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乃宝中至宝,希世珍物。顾青竹送上的是一条东珠项链,前后加起来足有二十颗,一颗东珠便可抵良田百顷,二十颗东珠加起来的金额可就令人咋舌了。
“此乃乌苏里流域中出产的大珠,我不知母亲喜好,只想着女子多好此物,便拿来赠与母亲,希望母亲不要嫌弃。”
二十颗东珠项链,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呢。
就算是武安侯府出身的众位公子小姐,也不禁对顾青竹的手笔表示惊讶,都说她母亲是江南首富之女,如今看来此言不假,得多富贵才能出手这样大方啊。
从云氏身旁离开,祁暄又带着顾青竹走到坐在后方的桂嬷嬷身前,对顾青竹介绍道:
“这是桂嬷嬷,祖母近来身子有些不好,便让桂嬷嬷在此代她相见。”
桂嬷嬷起身对顾青竹行了一礼,顾青竹点头回礼,桂嬷嬷将老夫人余氏的见面礼送上,是一串沉香佛珠,奇就奇在,佛珠与装佛珠的盒子皆为沉香所致,拿出来之后,满屋生香,一寸沉香十寸金,老夫人好礼佛,送这个合情合理。
红渠派人上前收下,并将赠与老夫人余氏的礼品送上,是一尊天然珊瑚,以紫檀木做墩,珊瑚其色极艳,形态鲜活,桂嬷嬷眼前一亮,意外的看向世子夫人,老夫人不爱金银,只爱一些天然之物,怪石,怪玉,怪树,越怪越好,说是越怪越鲜活,这尊天然珊瑚也算是投其所好。
看来世子夫人背后有高人指导。桂嬷嬷往祁暄那儿看了一眼,便心知肚明,替老夫人收下礼物,并谢过顾青竹。
至此三位长辈的礼便就送完,接着是祁家后辈之礼,在看过顾青竹的手笔之后,众人对后面的礼物皆十分期待。
第122章
祁暄领着顾青竹站在那儿, 对花厅内的其他小辈们说道:
“这便是你们嫂子, 今后你们得敬着,爱着,若有人欺负她, 我绝不容, 听清楚了?”
祁暄在这小辈们面前有绝对的权威, 祁晨,祁昭,祁云芝, 祁秀芝皆出列在前, 恭敬的对顾青竹行平辈礼,齐呼:“大嫂好。”
顾青竹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脸上挂出和平的笑,祁暄指着他们,像模像样的一个个介绍,顾青竹佯装听着, 等祁暄说完之后, 才对他们一个个的派送见面礼。
祁晨和祁昭分别送的都是一套玉质的文房四宝,玉色通透,入手触感温润,而送给祁云芝和祁秀芝的是一套珍宝楼的新款黄金头面。这样的出手,已然不算小了。
“好了,去前院吧,姑姑婶婶她们都在那里呢。”
云氏对祁暄和顾青竹说, 祁暄应声后,便领着顾青竹往前院去,武安侯夫妇解散了孩子们,夫妻俩联袂往老夫人的院子去。
在路上,云氏对祁正阳问道:“侯爷,您觉得这姑娘如何?”
祁正阳手里还拿着那本韩武兵志,听见云氏问话才抬头看她:“什么如何?挺,挺好啊。心思挺细的。”
云氏一听颇有同感:“侯爷也这么觉得。我也觉得这姑娘心思太细了,咱们暄儿最是单纯,哪里比得过她的心思,怪不得能被她拿捏住,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祁正阳本来没在意,听到后来才觉得不对:
“我说的心思细是好话,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儿呢。暄儿又不是傻的,难道他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夫妻俩有什么拿捏不拿捏的,你想的太严重了。”
云氏瞧着丈夫手里的那本兵书,越发觉得刺眼,私底下还是有点儿小性儿的,云氏横了祁正阳一眼:“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你们男人只看表面,一看见漂亮的,就觉得她是个好的,根本不会伸入去想问题。”
祁正阳不想在这种事上面再和云氏起争执,年轻时还想和她分辨两句,可分辨来分辨去,她根本不相信,说什么她都不信,成天絮絮叨叨,没个清静,府里的两个妾都是娶妻前在祁正阳身边伺候的通房丫头,后来开了脸,成亲后直接抬的姨娘,祁正阳这辈子,也就只被美色迷惑过一回,就是祁晨和祁云芝的生母,一个美艳舞姬,这舞姬容貌绝丽,确实让祁正阳动了心,若非她命薄,现在应该也是府里的姨娘。
云氏总是拿这些事儿出来比对,遇事儿就说,没个止境,开始祁正阳还愿意哄哄,可她时常说,逮着机会就说,他便提不起兴致回回哄着了。
有时候沉默比说话要好,祁正阳很明白这个道理。
云氏见他不说话,暗恨在心,脑中满是儿子被人拿捏的画面,越想越觉得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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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夫妇离开之后,祁云芝和祁秀芝将手里的东西比对比对,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再看祁晨和祁昭,两人手里的文房四宝也完全相同。
祁云芝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跟祁秀芝完全一样的东西了,虽然他们四个都是庶出,可是她和哥哥祁晨从小养在夫人云氏身边,跟云氏的关系极其亲近,就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其他府邸的人见了她都以为是云氏亲生的嫡出,对她比对祁秀芝客气多了。
这顾青竹刚嫁入府里,不知道这些也属正常,可她就不能稍微打听打听嘛,虽然收了挺重的礼,可祁云芝心里多少有点不开心。
“云芝姐姐,大嫂出手好大方啊。先前送给母亲的那条东珠项链,那么大的珠子,我见都没见过呢。”祁秀芝暗自咋舌。
她与顾青竹算是有过几面之缘,每回见面都只觉得她是个生的比较好的普通姑娘,耳朵里听的全是关于顾青竹如何如何凶悍,顾家如何如何不堪的传言,怎么也没想到,那样人家出来的姑娘,行事作风居然这般大气,叫人刮目相看。
“是啊。别说你了,我也没见识过。咱们这位大嫂,好大的手笔呢。”
祁云芝一边说话,一边出门,祁秀芝将东西送到安姨娘面前,先前顾青竹与兄弟姐妹们打过了招呼,送出礼物之后,给安姨娘和杜姨娘也分别送了一份礼物,价值虽不比不上侯爷和夫人的规格,但比公子小姐的并不差到哪里去,姨娘是上不得台面的,世子夫人都能这般客气,足见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将来世子袭爵,她们这些老人,还得在世子夫人手底下讨生活,若是夫人宽厚些,她们今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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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院的花厅出来,祁暄捏着顾青竹的手,一路笑着,还不是转过头来看她,顾青竹被他看得厌烦,转过头去,祁暄将一只手搭在顾青竹的肩膀上,姿态亲昵道:
“我还以为你今儿要给他们甩脸子呢。”
就算是早上的时候,祁暄也是这么想的,青竹是被他逼着成亲的,心里不痛快,她自己也说过,要把祁家搅得鸡飞狗跳,让他后悔,所以祁暄已经做好了顾青竹在府里大闹,不给他面子的打算了,却没想到,她面对父亲母亲时,那一派从容的样子,还暗自准备这么厚的礼送出去,祁暄心中若说不得意,那肯定是骗人的。他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顾青竹将祁暄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撸下来:
“我要甩脸子也是对你甩,侯爷和夫人从前对我很好,我自然是要敬着他们的,不过这些是他们对我的恩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祁暄脸上笑开了花儿,并不在意顾青竹说的绝情话:“是是是,你和他们有情分,敬着便是,有脸子就回来跟我甩,怎么甩都成。”
顾青竹瞥了他一眼,若不是客厅快到了,她真想现在就甩个脸子给祁暄看看去。
祁家的这些亲戚,上辈子顾青竹应付习惯了,光是认人这方面就毫无障碍,一个个的认过去,叫过去,上辈子顾青竹是一个人来应付的,这些亲戚们一人一句就让她有些晕头转向,并且好多人当面就能问出让顾青竹难堪的话,大多都是以顾家的名头来寻事儿的,明里暗里都在说她配不上祁暄云云。
顾青竹在这些人身上受了多少委屈,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她素来就不是会受人影响的,别人的话对她来说起不了作用,所以就算她们再怎么说不相配,顾青竹也只忍在心里,当时有个十分傻气的信念,就是觉得,不管别人再怎么说她和祁暄不适合,她也都已经凭着自己的努力嫁给祁暄了,旁人与她说什么,都是酸葡萄心里。
而这一回,祁暄陪她一同出席,平日里多走动的亲戚倒还会来说两句,那些平日不怎么走动的亲戚,连话都不敢说上前说了。所以气氛格外融洽,大家你笑我笑哈哈哈,寒暄几句便过去了。
在这些人里,让顾青竹眼前一亮的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她坐在祁暄的小姑姑身旁,娇羞的仿佛一朵白莲花,这朵白莲花是祁暄上辈子的劫数,祁暄为了她做了不少头脑发热的事情,包括后来这朵白莲花嫁人之后,依旧能够让远在京城的祁暄为她卖命,直至将整个武安侯府都陪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