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洛到来的时候,火苗将整个刑部大牢吞噬着,只听得到火苗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放眼望去,只看见一团又一团的火蛇随着风摇摆,这么长的时间,浓烟越滚越大,瞧着像是一朵乌云堆在上方。
烟火茫茫,看不见故人。
邵言骑在马上的时候心就高高的悬着,尤其是在看到秦洛冷着脸,只拼命的挥动着马鞭的时候,心中的不安到达了极点,这么大的火,今日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沈清欢了。
沈清欢早就被烧成炭了,连一点灰都不可能落下。
所以,他在下马之后没有任何犹豫,拼了老命第一时间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秦洛的腰,同时扯着嗓子嚷道:“青竹,青藤,林姑娘,半夏,快过来抓住你们将军,谁要是敢放手,老子砍了他——”
秦洛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抱了个正着。
夜风凌厉,烧的滚热的风,送来了浓郁的烧焦味。秦洛看着面前烧的不成样子的大牢,双目赤红,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邵言,放手!”
“青竹,拉住她的手,林姑娘,麻烦你抱住她的腿。”邵言武功不及秦洛,为了拦住她已经是用尽了全力,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突出,“你现在过去也是送死!”
“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秦洛的声音染上了哭泣声,让邵言心中狠狠一颤,他呵呵笑了起来,眼中起了一层薄雾,也不知是烟熏的还是用力过猛造成的,“将军要动手就动吧,你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松手的”
“啪”得一声,秦洛一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邵言的手顿时被打得通红。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悄悄露出头,视线紧紧的锁着她,在看到她面上的泪水时瞳孔紧紧一缩,紧攥着的拳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最后,他身子一闪,又一次隐藏在了人群中。
秦洛奋力地挣扎着,可五个人死死的抱着她,而且还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五个人。
“松手——”
“松手!我叫你松手你听见没有!你信不信,我真的掰断你的手,叫你一辈子做一个废人——”
“啪!”又是狠狠的一掌。
邵言死死的抱着,任凭她怎么打骂都纹丝不动,滚烫的泪水流出,他轻声道:“你打吧,就算真的把我打成了残废,我也认了。”
大火之大,惊动了不少大臣,刑部,吏部,大理寺,甚至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老都赶了过来。
赵长陵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面,他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张丝帕递了过去,“人死不能复生,秦洛,你要节哀。”
秦洛本来是冲着邵言发火,听到这话之后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她抬眸,视线落在赵长陵面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就在周围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看了过来的时候,就听到秦洛冷冷的说了一句:“赵长陵!”
“我节你老母——”
邵言:“……”骂得好!将军霸气!
众人:“……”
谁也不明白向来冷漠的秦洛为何会对着赵长陵出言不逊,只以为她这是气急败坏之下信口胡言。严欢和江沅兮在一旁瞧着同时拧起了眉头,莫非这是跟赵长陵还有关系?
赵长陵在最初的怔愣之下,很快就回过神来,目光责备的看着她,声音温润,“我知你心里难受,可再难受,人死不能复生,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发在我身上,但是得有个度。”
“有个度,呵呵……”秦洛满身的戾气,一双眼眸冰冷如寒霜,冷冽的扫视着赵长陵,“我说人话你听不懂是吧?赵长陵,别逼我把你做的那些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赵长陵面色一僵,脸上再也维持不了温和的形象。
一旁围观的老百姓有受过赵长陵恩惠的,瞧不惯秦洛这张牙舞爪的模样,鼓足了勇气站了出来,“秦将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倒好像这火是我们大人放的,赵大人为官清廉,为民请命,是难得一见的好官,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是啊,我家前院的李大娘家儿子得了疾病,若不是正好遇到赵大人,赵大人送上了银两,怕是救不活了,大人真是菩萨心肠。”一旁的人跟着搭话道。
“秦将军可真是咄咄逼人,原本还以为是个大英雄,没想到啊,竟然背地里跟逆贼勾搭在了一起。”有人躲在人群中不怀好意的叫嚷着,“我可是听说了,秦将军跟那个逆贼在来的路上同床共枕,他们分明是男g男盗,一窝都不是好人。”
“唉,你声音小点。这年头,人心险恶啊……”
……
周围人的议论并没有传到秦洛的耳中,这时候的她,眼中只有那熊熊的烈火,哪里还听得见这些流言蜚语。
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借着火光,林惊蝉将那几个人的相貌记住了,对半夏使了一个眼色,悄悄松了手,钻进了人群中,手指轻动间,一包又一包的毒粉洒了出去,保证他们回去之后浑身sao痒难耐,没有三天是好不了的。
等下人护送着赵长陵离去的时候,秦洛还在大火前面站着,都察院御使严欢、江沅兮和吏部侍郎,大学士顾清让等大臣都陪在她身边。因此,次日一早,一品阁臣赵长陵在回去的路上,车轱辘突然转弯,掉进水里,连人带车一同淹死在河里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有人怀疑是秦洛下的毒手之时,当晚在场的不少大臣都站出来为秦洛作证,此事与她无关。
而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去探查,也不曾查出异常情况,最后以意外论处。
一夜之间,刑部失火,阁臣猝死,两件大事震惊了朝野。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迎来了第三件大事,秦洛竟然请命,恳求皇上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开庭审理沈清欢谋逆一事。
这是大秦自开国以来,第一件当事人已死,还继续审讯下去的案件,也幸好在此之前,大理寺和都察院已经将证据和卷宗全都整理好了,整个开庭的过程相当顺利。
能够证明沈清欢谋逆的不过是当时召的歌女的说辞以及那捏造的信件,其中一个歌女已死,查无实证,另一个歌女在秦洛亲自逼供之下招认了,说自己是受人指使,才诬陷申请换的,而那搜集来的信件,也被证实,是由京城中一个擅长模拟人字迹的老先生所写。
案件查出来的次日,内廷司传出了两道旨意。一道,是宣判沈清欢无罪,追封其为忠义侯,原本皇上还要设庙享奠,被秦洛拒绝了,她只说沈清欢来自山野林间,从哪里来,就让他回哪里去,不设葬礼,不要人祭拜,皇上恩准。
第二道,追封赵长陵为丞相,谥号文德王,以王族之礼厚葬。
赵长陵的葬礼当日,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将整个京城覆盖,雪压枝头,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百姓们纷纷上街,尤其是受过赵长陵恩惠的百姓,抹着眼泪去送他,跟随着的人群竟然足足排了好几街,可谓是相当壮观,便是隔着很远,都能听到他们不曾压抑的哭嚎声,一代名臣突然死去,任谁都无法接受。
京城外的小道上,江沅兮的肩头落了一层雪花,他抬头,看了看天边飘着的小雪,听着声音越传越远,看着面前的身影,问道:“将军,你当真不再多留几日?”说着,眼眸飘忽到了半夏身上,后者察觉到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骂道:“登徒子!”
江沅兮也同样用口型回了一句:“姑娘喜欢就好。”
他们之间的互动秦洛尽收眼底,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边疆告急,战事吃紧,容不得马虎。”
边疆确实闹了事情,不过只是一伙儿流氓贼寇下山偷盗,强虏了不少良家妇女,算不得战事吃紧。江沅兮是知道真相的,也知道秦洛只是不想留在京城,正好借着机会回到弘关。
她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一日不扫平大楚,一日不归。
明明大楚已经跟大秦修了百年合约,她这个军令状,只是将自己彻彻底底留在了弘关,皇上心知肚明,再加上全然信任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她去。带兵打仗的大将军镇守边疆也好,这要是天天待在京城,以着她看谁不惯就要辱骂殴打的性格,怕是三五天就要闹出是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