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地啊,我的五亩地得要回来,不然等过了秋咱家吃啥。”添丁望着房子,“还要问问堂爷爷修葺房子要多少钱,得问父亲要钱。”
王修柏点点头算是认同弟弟的说法,至于五亩地的事,王修柏也想起来了,在心里感叹,当初谁也没有在意五亩地,现下却成了他们家唯一的收入,不过,“抄家的时候田契没被收走吗?”
“我藏得好,怎么可能会被人收走。”对于此事,添丁还是很得意的,“现在就去?”
王修柏点头。
两人打家里出来,一路所遇之人,他们都会主动打招呼,都是一个村的,沾亲带着故,两人又是晚辈,怎能不招呼一声。村里的妇人,见着王修柏后,都道长得俊,想着王家回来的人里,并没人王修柏的媳妇,要么是媳妇不堪王家落魄跑了,要么就还未定亲,若是前一种,王修柏写封和离书或是休书便可,后一种就更好了,妇人们心里盘算着自家有什么亲戚。别看王老六家出现回村了,可再怎么说以前也是个大官,怎么着也能有些好东西,而且听说王修柏要参加科举,不求中状元,就是个举人,也能得个举人夫人的称呼,谁不高看一眼。
王修柏不清楚,婶子大娘们个个当他是女婿的最佳人选,若是知道,天知道王修柏会做什么反应。
一路到了村长家,添丁直白的讲出五亩地的事,村长之前没提是以为王老六把这茬事忘记了,现在人家提起,且明说田契在手里,村长只能让人把要种五亩地的人还回。至少王老六没说贡田也要回去,贡田可也是有地契,立了字据的。“过了晌午,带你们去看看地在哪。”
“谢谢堂爷爷。”添丁笑眯眯应谢。
“堂爷爷,还有一事相求,我们家的老房子需要修葺,您看修要多少钱,求哪些人帮忙?”王修柏提起过来的第二个目的。
村长想想王老六家的房子,确实需要修整。想起刚刚提到田契,估计老房子的地契王老六家也是留着的,想起王老六,村长便摇头。好好的人,怎么回来后变成那样。让他为孩子们授业,也是想给他谋个生计……想到这儿,村长看向王修柏,“老六在家干什么呢”
王修柏和添丁互视一眼,一个低下头玩手,一个眼神飘向别的地方,说真的他们也不清楚父亲每天在房间里做什么,看书?老房子里并没有书,也没有笔墨纸砚,父亲每天在做什么?他们也很好奇,不过谁也没冲过。
村长见两人的样子,再一次的摇头。想到早晨媳妇跟自己念叨的事,“修柏啊,在京里时,你父母可给你订亲?”
“此事修柏不知。”王修柏是真不知,在京时家中之事他都很少接触,只是专心读书,压根就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而且在京时他还未及冠,哪里能谈此事。
村长想想点点头,还是要去老六家一趟,顺便看看能不能说服老六去学堂授课。村长把谁是能手都讲了一下,又报了一下预算,让他们回家准备钱。预算只会多不会少。添丁又问要不要准备饭菜,村长摇摇手,谁人不知他们家的情况,“已经算在工钱里,就不用多做准备了,弄些喝的就行。”
添丁明白,不用准备饭菜着实让他们松口气,现在家里的饭菜实在是无法入口,最多能称之为熟了,拿出去招待客人,还是算了。两人解决了大事之后,都松了口气,分分起身告辞,村长也不久留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添丁想起件事,“堂爷爷,村里谁家养鸡鸭,我想寻些幼崽在家里养。会付钱的。”
“哪里用得钱,等你们家房子修好了,让咱家你大伯各送五只,先养着。”村长挥挥手,看着添丁眼里透着慈爱,老六家看着也就这个小的看着能撑事。
“谢谢堂爷爷。”添丁十分感激的堂爷爷鞠躬行礼,在堂爷爷看来可能没什么,可对于他们来讲却算得上是奢侈了。
村长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回去,找人的事他去说。
兄弟两人再三道谢,才离开村长家,回去的路上,两人的步伐松快多了,想做的事基本都完成了,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回去找父亲要钱。添丁觉得家里的钱,最好能全抠出来,再让父亲管下去,他们家怕是要露宿街头。要钱的事,添丁就交给大哥来办。回到家后,添丁坐在院子里,等房子修好后,得在院子里种点青菜。
王修柏到屋里问父亲要钱,倒是十分顺利,拿出钱袋子,王修柏和弟弟坐在一起把袋子里的钱数了数,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五两银子,十个铜钱,说多比不上以前,说少,可足够在村里两年的花销。拿出一两,堂爷爷说的修整费用,其实村长只说八十钱足够,他们没有散钱,只能拿整钱。其他的钱,王修柏交能弟弟保管,添丁能把田契藏着没被人收走,他就相信弟弟会把这些钱。
添丁拿着钱,思考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将钱翻倍,他们家急需钱。大哥要读书,哪怕大哥能借书来抄,前提也得有笔墨砚台,这些都是钱。姐姐做惯了小姐,哪怕会绣东西填补家用,可十指不沾春阳水,厨房是迈都不迈一步,没有钱,他们想要雇个煮饭的婆婆是问题。母亲的药不能断,所需钱数不少。至于父亲……不提也摆。“大哥,可有想做什么生计养家?”养家之事,还需要问问大哥的。
“学堂若是办起来,我想去做先生,一边授业,一边读书准备来年的科举。”王修柏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不知村里能不能应,凡是先生,至少也是个童生,他如今连童生都不事。
添丁低下头,村里的学堂明显是冲着父亲,父亲不同意,怕是办不起来。对于哥哥一条路走到黑,把前途压在科举上,添丁觉得并不明智,但他支持哥哥参加科举。
王琇芸不知何时坐到了两人身边,在弟弟低下头后,王琇芸感觉到弟弟似乎不是很满意哥哥的说法。“我会多绣些东西添补家用,只要不让我进厨房就行,我受不了那个味。”
“姐,东西多不代表就能赚很多钱,有个词叫贵精不贵多。”添丁摇头,绣东西很伤眼睛,姐姐从小就娇生惯养,一路下来能挺着,还绣东西,添丁已然觉得意外。比起不靠谱的爹来说,姐姐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已经很努力在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贵精不贵多?”王琇芸是大家闺秀,自是认过字,读过书,她并没有听过这样的词。
“姐姐,全国只有一件的东西值钱,还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值钱?”见姐姐不懂,添丁便非常直接的提问。
王琇芸恍然点头表示明白,“可是家中女子都会做针线活,怎么才能做出独一无二的。”
“那就要从细微的地方着手。”添丁对绣品了解的不多,只知名不知绣法,“如果姐姐能自成一派,那就了得了。”
“尽拿姐姐打趣。”王琇芸轻拍了弟弟一下,随即有些失落,“若是母亲身体无恙,绣出来的东西倒是能卖得很贵。”
第11章
听着姐姐的话,添丁的心情没由得一阵低落,但是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唯今之计就是快些赚钱,寻个好大夫为母亲治病。“姐姐,这十钱给你。”添丁把十个大钱放到姐姐的手里,“不要觉得少,在村里生活,十钱能买下不少东西。”
王琇芸点点头,把十钱收好。
“我问堂爷爷要了五只鸡崽,五只鸭崽,等房子修好,就在院子里养,到时还请姐姐要多照看着。”添丁不准备催着姐姐天天绣东西,毕竟对眼睛不好,姐十指不沾春阳水的闺秀来说,能做的事太少,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洗,尘土不会扫,添丁只能寻些简单的事让姐姐做。想想他们换下来的衣服,还堆在屋里,添丁觉得头大。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添丁想了很多种赚钱的方子,小到小吃,大到御用贡品等等,不过具体的还要去一趟镇上探探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他不用担心因为商户的原因而影响到大哥的科举之路。在梁国,各个阶层都允许参加科举,而商人的身份地位远高于最下层的农,便兴起了从商热。可以说梁国的经济发展的很好。
添丁托着脑袋想着哪天去镇上转转,王琇芸则在愁晚上给家人做什么,王修柏望着天,他在想如何让家人过得好。三人坐在院子各怀心事。屋子里的王老爷,陪着夫人回忆着以前的日子,王老爷在讲,王夫人只是静静的听着。王老爷仍是放不下以前为官的日子,那种高人一等的成就感,还有被周历皇免官的不甘。王老爷一直觉得连着近两年的灾难会让周历皇退位,就算他不退位,也会使得内乱,可至今除了赋税增长一些外,并没有内乱发生。王老爷原本还想趁着内乱之时推把力,也许是他复出之日,可,如意的算盘并未如意。如果添丁知道父亲的想法,大概会被气死,而王老爷也因诸事不如意,郁结于心,整个人明显的颓废不少。言道,人活精气神。王老爷了没有精气神,整个人显得如同老头子般。
相隔几日,村长再次到了王老六家,见到王老六时吓了一跳,老六哪里还有刚回来时的样子,村长很是恨铁不成钢,指着老六骂了半晌。王老爷垂着头听着,没有半句话,气得村长甩袖子便走,把过来的目的全忘记了。村长气呼呼出门,走了一会儿后,仰天长叹,又转向族长家,得好好商量一下,不能眼见着老六这么下去,到底是曾经村里的荣耀。即便没了官位,还有功名,就这么下去,委实可惜了。
村长骂人的时候,三位晚辈都在院子里站着,听得清楚,王修柏和王琇芸一脸的担忧,添丁则低头,心想骂得好,若是能骂醒该多好。见村长气冲冲的离开,添丁略有些失望,然后纠结父亲的脾气也太古怪了。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等上让哥哥去村长家告罪,顺便再问问哪天镇里有集,家里要添的东西不少。
吃过晚饭,王修柏去村长了。添丁转了转,在心里记下要添的东西,顺便把碗洗了。坐在一边看着弟弟洗碗的王琇芸满脸愧疚,她非常想帮弟弟洗碗,可是每次她洗碗,碗都会掉地上摔碎。从京里带回来的碗基本摔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用的碗都是以前父母没进京前用土坯烧的碗,再打碎,他们就得买碗用了,家里不富裕,为了不增加开销,洗碗的活被弟弟揽了去。回到乡下,王琇芸各种不适应,可她明白现下家里的情况,再不适应,也只能埋在心里,努不给家里添麻烦。
王修柏在村长家坐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丧气,他跟村长提起想要做先生的事,被村长岔了几次话,也便明白,他想要在村里做先生不太可能。没了这个指望,王修柏不知要如何养家,去种田?想着先生说过的话,觉得去种地十分的丢人,可,除了这个,他还能做什么?父亲不管家里的事,母亲卧病在床,妹妹是闺中女子,弟弟是稚子,家里的东西就那些,眼看着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在乎什么丢不丢人,骨不骨气。王修柏握了握拳,他去种地,再寻个招识字的工,一边劳作一边读书。
添丁把碗洗好,让姐姐摆好,又拿起抹布擦擦能碰到的灰,想起村长问大哥订没订亲的事,添丁叹了口气,家里添口人是好事,先提是未来嫂子是个能干的,性子也好的人,大哥今年二十二了,早过了成婚的年纪,因为父亲免官的事,耽误至今,现下想寻好人家的女儿,也不知好不好寻,而他们家的条件……想想添丁又想叹气。
“添丁叔,添丁叔!”院子外面小孩子的叫声,打断了添丁的思路。添丁闻声跑了出去,见是大伯家的孙子,便放慢了脚步,“咋了?”
“明儿我娘去挖野菜,让我过来问问芸姑姑去不去。”小孩儿绕着手,有一个和自己边边大的叔,开口叫人时总会觉得别扭。添丁立刻帮姐姐应下,自打姐姐回来之后就没出过屋子,也没跟村里的人接触过,这样是不行的,现在他们过的不是京城里大户生活,必须要溶入村里的生活。对主既然主动邀请姐姐跟着去,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姐姐想要在村里生活就得应下,不然以后怕是想要加入时就晚了。
王琇芸听到弟弟说明天要去挖野菜,微微的皱起秀眉,心里虽有些不愿意,仍是点了点头。王琇芸对弟弟十分的信任,弟弟不会害她,应下此事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添丁怕姐姐独自一人去面对不熟的紧张,“姐,不用担心,明天我跟姐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多挖一些回来。”王琇芸连忙点头,有弟弟跟着,她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把明天去挖野菜的事和大哥说了一声,王修柏把镇上集市的日期告诉弟弟,既然要种地,就要把种子买回来,还要买农具。“等集市那天,我和添丁去,妹妹在家里照看,要是需要什么,提前跟我们说。”王修柏说完,又跟弟弟提起到时把银子都带上,顺便把母亲的药抓了。
“到镇上请大夫过来再给娘诊诊脉,也许换个大夫,换个药方,娘的病会有所好转。”添丁的话说得自己都不相信,他们一路上换了不下十位大夫,母亲的身体不见好转不说,还越治越差。
“按弟弟说的办。”王修柏没有反对。三人商讨一番后,王琇芸回房休息,兄弟两人则面对面的坐着,王修柏把打算和弟弟讲了一下,若要去镇上寻个活计,就不能天天回村,家里就要依靠弟弟多费心。弟弟也到了去学堂的时候,原本他以为村里的学堂起来,弟弟也能去读书,哪想到……王修柏心里泛苦,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添丁皱起眉摇头,一心两用读书,也许有成功的例子,但相对太低,添丁觉得不可行。“此事等春种之后再说。”
王修柏也没打算现在就找到事做,只是提提打算,看着弟弟一本正经的样子,再回想起以前弟弟坐在书房里打瞌睡时,王修柏在心里责怪自己的无能,如果他早些考上功名,也许他们一家就不会沦落至此;如果他对家中之事多用些心,也许就不至于让母亲操劳过度。
添丁并不知大哥深陷自责之中,他在盘算进城要带什么。湘城的梧镇因镇中的一棵大梧桐树而得名,梧镇的集市分大小两种,大集逢初一、十五,小集为三,六,九,初三初六初九,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三十六二十九。十五十六连两天的集,这两天梧镇最为热闹。添丁他们要赶的是十三的小集,即使是小集,去镇上的人也不会太少,也许能趁那天寻找不错的商机,十五大集的时候赚取第一桶金。
似乎从王老爷一家到了王村,天气就再也没出过异常,太阳准时的升起,给大家带来光和热。早早的用过早饭,王琇芸便带着弟弟,提着早晨起来翻出来清洗过的篮子往村长家走。
在院子外,便见着堂奶奶,看着两人就问有没有吃早饭,进屋吃口。两人连忙称吃过了。王琇芸还是第一次见堂奶奶有些害羞,添丁倒是十分大方,表明他们是来找大伯家的大嫂去挖野菜。
“快进屋坐会儿,你大嫂还收拾利索。”村长两口子跟着大儿子一家过,大儿子家里有四个孩子,除了老大没分出去之外,其他三儿子都搬了出去,分家时,老大做得十分公平,兄弟之间也没什么隔阂。当初村长给儿子们分家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等着年热闹,之后老大家的分家也是如此,可村长偏偏就没如了大家的意,分得公平,兄弟和睦,现下可是村里分家时的典范,哪户分家都愿意让村长过去做个见证。村长的媳妇招呼着两人进屋,王琇芸看向弟弟,添丁拉着姐姐非常自然的往院里走。
村长不是第一次见王琇芸,在村里女娃可没有啥好听的名字,也没有女娃能养出王琇芸的气质,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再看对方的手指,村长就有些复杂了,有可惜,也有些不知当劝不当劝的话。若是王老六想把女儿高嫁,就得继续娇养着,可王老六现在的样子,连养家之都不管,哪里还会为孩子们谋算。若是劝孩子适应现在村里的生活,这闺秀可就变成了村姑,想要高嫁,怕是难了。村长暗叹,可惜了。
村长媳妇近了看琇芸只道句可惜了,待孙媳妇带着两人去挖野菜,村长媳妇看向自家男人,“老六是怎么想的,回来之后就足不出户,怎么是瞧不上我们这些老骨头?”
“你是没瞧着老六的样,唉!”村长长叹了口气,“好在他们家里还能顶着他的功名不用交田税,家里家外的全都由着孩子们折腾。”村长说完后看向老婆子,“老六媳妇身体不好,下不了床,你若是没事去看看,顺便问问他们家老大的婚事订没订,孩子都二十二不小了,寻个利索的姑娘,进了门也能帮着操持家务。”
“成。”村长媳妇应着声,寻思着等着孙媳妇回来就去问问,老六家的老大,她是见过的,模样周整,一身的气度,还要科举,以后若是高中,可不就是飞黄腾达了,且随了老六,一看就是个老实的,不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
另一边去山脚挖野菜的几人,从渐渐的不熟变熟悉。王修大的媳妇是个利爽的人,见王琇芸第一面就跟祖父母同样的想法,第二个念头就是今天挖野菜怕是要慢了,隐隐的还有一些羡慕王琇芸。她听过很多城里大户人家不重视女孩的事,原本以后王琇芸也是个不受重视的,可见着人后便改充数了想法,哪里不是重视,看看人家的气度,往那一站,就知是真正的大家小姐。
“嫂子,你看我挖的对吗?”王琇芸挖出一堆草,然后问嫂子,她分不清野菜长什么样,只觉得这个跟刚刚嫂子说的长得挺像。
“哎哟,妹子,那哪是野菜,就是堆野草啊!”嫂子乐了,大家小姐又怎么样,现在他们回村了,不就得过着村姑般的生活。她倒是对王琇芸另眼相看,她是别的富家小姐什么样,就眼前这位,能够提着篮子,不怕脏,没有怨言的跟着挖菜就不容易。
“啊!”琇芸看着篮子里的一堆野草觉得可惜,白挖了。把野草倒出来,看着嫂子装进篮子里,琇芸觉得奇怪,那些不是野菜嫂子做什么还要装起来。
“带回家喂猪。”大嫂子见琇芸疑惑的眼神便开口说了句,“等你家房子修好了,想要养独就跟嫂子说一声,等猪下崽时,匀你们两只。”
“使不得。”琇芸忙摇手,她虽不知猪崽多少钱一头,可也知那是人家用来赚钱的,哪里能白要。
“给你们,你们就收着,是想要养到年根底留着自家吃,还是到了膘卖了,你们自己合计着,若是赚了钱,就给嫂子个猪崽钱,若是自家吃,就当是嫂子给你们的见面礼。”大嫂子不在意的挥挥手,这些年他们借着六叔名声得了不少利,做人要讲个感恩,人家落了难,就得拉扯一把。之前什么不做,是祖父想要办学堂请六叔做先生,学堂的事不了了之,他们就得从别的地方帮衬着。
添丁一直没有言语,专心的跟着后面挖野菜,心里却对大嫂子高看一眼,这事办得漂亮,话呢也说在了前面,即不得罪人,也体面的做了回人情,以后他们若翻了身,也会记得大嫂子的人情。不管以后怎样,这份人情,添丁记下了,套句老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第12章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除了野菜之外,山里还有很多东西,添丁站在山脚往山上望,也只能望着,他的年龄和身高不允许带着女子进山。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山,添丁略有些失望。大嫂子看着添丁觉得好笑,便打趣了两句,接着又加了一句,“等着咱家你大哥下次进山,让他带着你和宝蛋一起转转。”
跟在娘身边的小娃子眼里亮晶晶,他想上山很久了,可爹一直说他太小,不带他去,这次托了添丁叔的福。小娃子见添丁叔没应声,怕添丁叔不去,他也不能跟着进山,忙跑到添丁叔的身边,扯了扯添丁叔的衣服。添丁看着小豆丁瞬间了然,忙应下嫂子的话。山中全是宝,尤其是像是这样的没有经过后世要开发过的山。只可惜在下一次集市之前,他没有机会进山。
姐弟两人带着一篮子野菜回家,琇芸脸上露出一些小得意,虽说收获远没有大嫂子多,但至少她也识得一两种,以后可以独自去山脚去挖,给家里添些吃食。添丁托着下巴,不知在想着什么。琇芸听到大哥的夸奖后,脸微微泛红有些害羞,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的好话和夸奖,远没有这次让她欢喜,也许是身处的环境不一样才会感受不同。
和村里的人约好去集市的时间,添丁有着说不出的情绪,紧张?激动?还是其他的情绪?添丁莫名的失眠了,上辈子毕业找工作没有失眠,成功谈成第一笔业务时没有紧张,面对成功人士、上位者的时候没有激动,得知末世来临时没有惊慌,面对各处变异的动植物时,他似乎也没有惧怕过,怎么此时却怀着太多的情绪,辗转难眠。
天还未亮,王修柏抱着还未睡醒的弟弟出了家门,到达约好的地方等着牛车,见到认识的人便轻声打着招呼。去镇上的人,多以妇人为主,大多都是把东西带到镇上去卖,以填补家用。王修柏身上也有妹妹的几件绣品,准备到镇上卖了,再买些家里所需之物。妇人们七嘴八舌聊得欢,也不知她们哪来的那么多话可唠,声音还居高不下,王修柏担心弟弟被吵醒。添丁早就醒了,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昨儿晚上还没睡好,自然想多懒一会儿,养足了精神等下逛集市。
坐在牛车上的妇人们看着王修柏抱着添丁,便打趣的说着,在村里,六七岁的孩子满村跑,上山下河的野着呢,哪里还会找人抱,就算耍懒想让人抱,也不会有人抱他们,一来六七岁的孩子已经长份量了,抱起来太重,二来是他们要让孩子们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得知道干活了。对妇人们说的话,王修柏只是笑了笑,轻轻的给弟弟拍背。
牛车不知晃了多久才进了城,听到赶牛的伯叔跟看守城门士兵说话,添丁才揉了揉眼睛,想从大哥的怀里挣开。妇人们纷纷打趣添丁,添丁像是没听到妇人说的话一般,眼皮都没抬一下。
进城镇上,伯叔便把车停好,车里的人急赶着下了车,往集市的方向去,兄弟两人跟在村里人的身后,一路上的铺子很多,酒肆,茶肆不少,药铺也见了两家,裁缝铺,杂货铺,铁匠等等杂七杂八的铺子也有不少。添丁带着哥哥进了杂货铺,原因也简单,一是想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二是想知道里面的东西对得起杂货的“南北通”之名。
杂货铺里的东西不能说有多全,却也对得起铺子的名字。在里面了一圈,问了问价之后,添丁至少了解到镇上的物价。梧镇因四通八达,物价稍显有些高,比起京城却要低上很多。添丁之所以会知道京城的物价,是见大哥脸上的表情,在出了杂货铺之后,随口问了一下便知。在京城生活时,见了不少稀奇之物,要价奇高,家中也有几件,以为是值钱之物,更是在抄家时被搬走,哪想在梧镇所见,所要钱两还没有京城的零头多。京城的物价高,是可以预见的,相差之大却不是添丁所能预见。添丁没问大哥有没有人查,这问题十分蠢,若有人查,杂货铺早就关门了。
对杂货铺明目张胆的搞物价差,添丁只想到一种可能,杂货铺老板上头有人。添丁对这种行为并不觉得奇怪,可王修柏则一脸的义愤填膺。添丁很无奈,不由得想起应该担起养家之职的父亲,一瞬间,添丁便决定要给大哥洗脑,不能让大哥再步父亲的后尘,看看父亲把大哥教的,以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分忧,现在想要担责,则是完全不知如何着手。读书固然没错,但至少也要活用书,而不是死读书吧!还有为官之道,添丁懂得并不多,可有些道理是相通的。在添丁看来,父亲似乎认为自己没有贪钱,便是好官,清官,可完全不是好吗?他为皇室做了什么,为百姓做了什么?
也许父亲是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在添丁问大哥父亲有何功绩时,大哥沉默了很久,未做回答,不得不让添丁觉得父亲是入了先皇的眼,才会被提到宰相之位。添丁不想恶意的揣测父亲的功绩,印象里的父亲总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而在新皇登基之前,父亲也算到了新皇对他不喜,准备辞官回乡,偏偏棋差一筹。高位突然没了,会有落差,大家都能理解,但在还有一大家子需要养的情况下,一蹶不振,把家扔给只读书不知生计,把事想得过于单纯的长子,让添丁无法理解,难道是他们存在着跨世纪的代沟?
停下脚步,添丁看向大哥仍是有些愤怒的样子,短短的沉默后开品,“大哥以为他们为何能做到价格距大之差?”
“还不是商人利益熏心。”王修柏想都没想便开口。
添丁摇头,大哥真可谓读书读傻了,就这样还要去寻个活计给人打工,添丁觉得大哥干不长。“大哥可算过从此处将货送进京城需要多久,如何防范货物不发生意外,进京的一路需要上多少的赋税,一路之上,所需要的费用是几何,店里养的伙计,掌柜要支付多少工钱,还有开一家铺子所需要的税钱,店铺钱有多少,这些都是要钱都是要摊派到物货上,最重要的一点是,商家最终目的就是要赚钱,而不是大把的洒钱。”
“这……似乎有些道理,是大哥思虑不周。”王修柏没有意识到弟弟为何知道这些,认同的点点头。
添丁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知错便能虚心接受,说明大哥不是刚愎自用之辈,可仍是让他觉得无力,就好像一拳挥到了棉花上。摇了摇头,添丁提步向不远及的集市走去。
集市内的小摊贩便更多了,有推车的那种是要交租钱,要按月份交,不管有没有集市都可以出摊,收钱的是衙门里的衙役,随便占个地便摆上些东西的,只需要离开时交一个铜板便成,但只能有集市进才能摆上一摆,所摆货物也不能有太昂贵之物。添丁紧紧的扯着大哥的衣襟,东看看西看看,卖吃食的人不少,单是面条就是有好几家,不过都是清汤面,最多加些卤肉。卖绣品的不少,不过一看便知布料和线都不怎么样,至于绣工,添丁觉得如何姐姐见到集市里的绣品,大概会非常有自信。
姐姐的绣品是不会在集市上卖的,添丁刚刚观察了一下,逛集市的没有真正的主家,有些人看着身上的衣着不错,但头顶着大大的“仆人”字条,放眼望去,而且身上的银子也没多少。姐姐绣的东西可以归为中档,卖便宜了,添丁觉得亏,卖贵点,逛集市的人怕是不会有人花大价买个绣品,他们又不是什么大户。
回来的一路,王家的绣品都是王修柏和马夫一同去裁缝铺卖,即便是看到地摊上有卖绣品的,也没有想过要在集市卖。两人转了一圈,添丁心中便有了想法,第一桶金还是要靠吃食才行,先解决他们眼前缺钱的问题。两人从集市退出,王修柏的脸快皱成包子,他完全想不通弟弟为何卖独下水,他们就算是再没钱,也可以买上一斤肉。
添丁懒得去理大哥,路过药铺的时候,让大哥去请大夫,而姐姐的绣品,添丁准备由他去卖,有了比较,添丁觉得之前卖的钱有点亏。添丁没去裁缝铺,而是去了之前他们去过的杂货铺。
王修柏虽能理解商人就是为了赚钱,但对巨大的差价仍是心里不舒服,而且他也不觉得对方能收绣品。不愿意进铺子,便在外面一直留意着弟弟的身影,没一会儿便见弟弟递出一件绣着梅花的手绢,王修柏开始后悔让弟弟独自进去,要是对方骗弟弟怎么办,弟弟肯定会非常伤心的,弟弟怎么就没一点儿的防备,把东西递过去,他拿着让对方看不就行了。王修柏所想,添丁不知,若是知道,大概会仰天长叹。
第13章
在杂货铺里,添丁把姐姐的绣品卖了,卖的价说不上高低,至少要比裁缝铺要高那么一些。把钱揣好。添丁出了杂货铺,在门口往里望了一眼,铺子里的掌柜不简单,一眼就能看出东西是打京里出来的,微微皱起眉,铺子的主人是何来路?抬叔走向大哥,添丁决定在没有搞清楚对方后台之前,和他们的交易还是不要过多过密。
把卖绣品的钱交给在大哥,大哥数了数钱后,惊讶的看向弟弟,钱数明显比以前多一些。“以后便到此处来卖。”
添丁抬眼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大哥,大哥脑子没毛病吧!他是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居然那么坦然把卖姐姐绣品换钱。王修柏被弟弟看得别扭,挠了挠头有点莫名其妙。添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哥想让姐姐养吗?我是希望这样的地方,以后最好不要来,不然便说明王家男人没用。”说完用力的跺跺脚,走了。王修柏被弟弟气愤的语气吓到,想通弟弟说的话,脸上发烫,他并没有要让妹妹养家的意思,现下回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似乎不对味,难怪弟弟会生气。而从京城到老家,一路上可不就是依靠着母亲和妹妹在养他们。王修柏觉得脸烧得荒。
两人请了药铺的大夫去村里为母亲诊脉,大夫自然不会立刻就去,现下他们生活的地方,不比以前,王修柏气恼道一些书本上的言辞,添丁却在心里长叹,然后抬脚便往大哥的脚上便是重重的一下。接着去在医童那订好时间留下地址,甩袖子离开药铺,王修柏跟着脸色不愉的弟弟出来,他以为弟弟是气大夫,便仍说着指责大夫没医德之类的话。前面的添丁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脚,转头看向大哥,“小弟以为大哥已然及冠当懂人情世故,当知适者生存,当晓事留三分,当自省其身。然,小弟却见大哥好高骛远,不知生活疾苦,不明适者生存,不会事留三分,更看不清眼前自己是何身份。”添丁一长串的话,也不知应不应古文,反正他也没学到什么,若不是被大哥气着,也不会说这些。
重重的喘了口气,添丁看着大哥一脸愕然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咱家从京回村,不是荣归故里,也不是父亲辞官回乡,而是被那位不再用,就句不好听的,和顶着罪名回来,显得体面一些罢了。那位真如父亲所说的不是良君吗?他若真暴戾,那咱家现在只怕是一堆白骨,而不是父亲还有功名在身,村里的人也不会因为咱家可以免田税而高看咱们一眼。”添丁其实并不想跟大哥讲这些,只是身为长子的大哥,全然没有为长子而应当表现出来看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