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乐安公主所住的寝宫,到和亲送嫁的车队,足有百米远。
乐安公主身上穿着繁复的嫁衣,头上带着沉重的凤冠,需要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这一路,她小小的背脊一直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没有半点迟疑。
对于眼下的境遇,从她脸上,竟看不出一丝怨怼。
此时,刚到晨曦,宫中四下里安静无声。
远远的,只见宫门处有一年轻男子,一身褐色戎装骑于马上。身后是长长的送嫁随行队伍。
叶婉柔看着,恍惚觉得,那就是乐安公主的夫君,此时来娶走她,将来会一世爱护她,疼惜她。
可当走到近前时,她才瞬间恍然,这美好的设想,竟只能是一种奢望。
梁桐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乐安公主身前行礼。随后恭敬地,将乐安公主扶上马车。
乐安公主站到车门前,回身看向叶婉柔和贺兰殊,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说道:“我在大梁就只有你们俩个朋友,你们……千万不要忘了我。”
她的表情是笑着的,可是叶婉柔看到了她眼中含着的泪。
叶婉柔在此后的很久,都能回想起那个晨光初现的清晨,一身凤冠霞帔的乐安公主,与一身戎装的梁桐,站在婚车前,沐浴着道道晨光的画面,那么的美,却又那么的让人想流泪。
待车队走得看不见时,身后的贺兰殊揽过叶婉柔的肩膀,说道:“走!我们喝酒去!”
叶婉柔一怔,喝酒?早上?!
因为心情低落,叶婉柔也着实不想回去。所以虽然不想喝酒,她还是跟着贺兰殊一起去了酒楼。
一大早的,人家酒楼也不卖酒,就是卖酒也没有下酒菜。
最后,两人只能是叫了包子、粟粥一类的早点来吃。
期间,贺兰殊讲了很多自己在边关军营里的趣事给叶婉柔听。
两人的情绪,渐渐从乐安公主远嫁的难过中缓和了过来。之后,贺兰殊突然想到地说道:“过几天我订婚,与华阳侯府的楚世子,到时,会有场订婚宴,你一定要来。”
叶婉柔心中早已有数,本想待她讲到时,自己就表现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来,可是人家真的讲到这个话题了,她又装不出惊讶的表情了,只能说道:“我一个未婚女子,一个人出席那样的场合,有些欠妥,若是厉王会去,我一定会去的。就算我去不了,贺礼也一定会送到。恭喜你了,阿殊。”她正的是由衷的祝福贺兰殊。
贺兰殊思索,厉王会去吗?听父亲说那厉王为人低调,深居简出,从不与朝中官员主动结交,肯定不会出席的。
于是干脆地说道:“没关系,反正也不会大办,本就是两家人凑一起吃顿饭就行了的事。”
叶婉柔笑了,觉得贺兰殊这样的性情,真是女子中少见的,至少她从未曾见过的女子。这般粗枝大叶又豪爽大气,竟很讨人喜欢。
贺兰殊的模样其实还是很女人的,身材匀称适中,五官虽不是普通闺秀的娇美,却自有一种动人的□□,单看五官中的任一样,可能并不觉出彩,但是全组合到一起看时,竟会觉得越看越好看。
两人随后又闲聊了些别的。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人才各自回家。
当天,展云风来到湖心小阁时,叶婉柔问他:“华阳侯府和贺兰将军府的订婚宴,若是请你,你会去吗?”
展云风当时正在小花园里,他一边悠闲地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一边用手中的零食,逗弄着那只小猴子。
那小猴已经明显长大了很多,越来越胖的身子,让人猜测它可能是只猕猴,自从上次学了叶婉柔捂嘴的动作后,展云风就给它取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叫小碗。
叶婉柔对此提出强烈抗议,
但是,那大恶人说她的抗议无效,因为人家小猴是饭碗的碗。
叶婉柔岂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继续拿出不与厉王讲话的狠招,抗争了一日后,厉王给小碗的名字后加了个“猴”字。
展云风沐浴在阳光下的倾城姿容美得晃人眼,举手投足的任何一幕,都可以定格为一副美人图画。
他瞥了一眼叶婉柔,心道:这小姑娘,从何时起称呼本王居然用“你”了?他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想本王去,还是不去?”
叶婉柔真的认真想了下,说道:“我自己是不想去的,你去不去我不管。”
展云风没再搭理她,心道:你想不想去本王都不会去,那华阳侯楚卫忠,本王早就对他嗤之以鼻,连灭掉他,都懒得亲自动手,由着他自取灭亡;而贺兰洪德身为邢州军统帅,本王怎能与他接触?落人口实是小,诱发了什么事情出来,就不好了。
叶婉柔靠近他身边,犹豫着开口道:“王爷,你就算不去,也总该送份贺礼过去呀!”
展云风看着小姑娘贼贼的表情,说道:“本王和他们两家全无交情,你倒是帮本王想一个,应该给他们送贺礼的理由。”
叶婉柔被问住了,垂眸思索。
展云风干脆地回她:“所以,不送。”
叶婉柔一脸悻悻然的样子,准备转身离开。
“你想送楚业扬订婚贺礼?”展云风在她身后问道。
叶婉柔转回身道:“他当然不用送,但是贺兰殊,我应该送的。”
展云风逗弄着小碗猴,看小碗猴做着他最喜欢看的动作——双手捂嘴。
淡笑着对叶婉柔说道:“你想送什么?”
叶婉柔对小碗猴的动作早已见惯不怪,视而不见。
她想了想,说道:“应该是送头面首饰比较合适。”不然,还能送将出嫁的女子什么?
展云风点头,道:“那明日,便让她们四个陪着你去选吧!”
叶婉柔立刻就笑了,心里坏坏的想:银子就王爷您出了吧。
展云风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脸,在心里摇头,性情终究还是个小姑娘,什么情绪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买首饰,在梁都只有两个知名的饰品店可选,一个是玲珑坊,一个是嵘品斋。
叶婉柔当然是不会去玲珑坊的。
这天的嵘品斋,与往常一样,人不多,却都是在很认真选买的主顾。
叶婉柔带着四个丫鬟走进去,眼尖的掌柜见是个穿着富贵,家仆众多的贵客,便亲自迎了上来,说了几句话后,突然觉得这位高门千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实在是想不起了,不禁暗恼自己怎能忘了这样的贵客。
叶婉柔很快就看中了一副百花争艳造型的头面,无论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品。
用来做婚嫁贺礼再合适不过了。
叶婉柔正欲开口卖下。突听身后有一人说道:“我就要那有花的金制头饰。”
叶婉柔闻言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红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五步外的地方。
那男子瘦高的身量,身上衣着考究,红色的锦袍上绣着金丝云纹,衣角和袖口有黑色的滚边。男子手持玉骨扇,一脸轻松神色。看那通身的穿戴,以及腰间的玉佩光泽,还有那高人一等的神气样子,无一不在显示着,这是个财大气粗的富人。
叶婉柔顿时脑子一转,伸手拿过风遥腰间的钱袋,掏出三百两银子,对掌柜的说道:“这副头面我付钱了,这些银子只多不少。”
说完,走到那个年轻公子的身前,用遗憾的语气,挑衅的眼神,对他说道:“这位公子,你手慢了,这套百花争艳的头面,我已经买下了。”
白瑾瑜看着面前女子眼中的挑衅之意,挑眉笑道:“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让给我呢?”
叶婉柔没想到这公子这么上道,压抑住心中的开心,略蹙眉答道:“割爱不是不可以,只是担心公子你,付不起银子呀!”
白瑾瑜收拢起手中的折扇,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很有趣,说道:“三百两银子而已,本公子还付得起。”
叶婉柔一脸遗憾地摆手:“公子说笑了,若是三百两,那我还卖它做什么呢?”
这时,嵘品斋里的客人,都已经好奇的看了过来。
将白瑾瑜架在了不得不接下去的境地里。
白瑾瑜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知自己那随意的一句话,是招惹到了什么人。其实,他刚刚并非有与人争买的意思,他只是也想买个那种造型的头面首饰而已。不过,这很好,他最不怕麻烦了。他开口说道:“姑娘尽可以开个价来听听。”
叶婉柔对他撇下嘴,举止却端庄地说道:“还是算了,公子只是想随便听听,我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再说公子身上也未必带了足够的银子。”
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转身的刹那,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
白瑾瑜怎能放她就这么走了,当即说道:“姑娘说个价出来,本公子绝不还价。”
叶婉柔闻言回眸一笑,朗声道:“一千两。”
店内的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一副全金的头面而已,哪能这么贵?!
这简直是天价了!
白瑾瑜看着面前回眸浅笑的美丽女子,他眼中渐渐显出难掩的笑意,轻松答道:“成交。”
说着,从身边的随从手里,接过一千两银票,将银票递向叶婉柔,口中说道:“本人白瑾瑜,敢问姑娘芳名?”
叶婉柔示意身旁的风遥,接过他手里的银票,侧头示意花菱,将头面交给白瑾瑜,口中说道:“萍水相逢而已,不必留名。”
说完,转身脚步欢快的走了出去。
白瑾瑜饶有兴味的看着那道纤细美丽的身影走远,抬手招来身后的随从,吩咐道:“跟上她,看她是哪个府上的人?”
随从轻声领命:“是,殿下。”
第25章 安王之冷
坐到马车里后,叶婉柔对风遥说道:“你一会儿再替我来一趟嵘品斋,帮我买一副和刚刚那副差不多的全金头面。”
风遥回道:“是,小姐。”又忍不住问道,“小姐怎么知道那个公子肯花一千两买下那副头面?”
叶婉柔笑道:“我并不知道,只是试一试而已,看来有钱人真是挥金如土,我们赚了银子,一会儿去酒楼吃好吃的吧!”
四个丫鬟都没有接话,就连一向最喜欢吃的花菱,都没有吭声。
叶婉柔不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风遥答道:“小姐,我们不缺银子的,不用……”风遥没说下去。
叶婉柔在心里叫苦,你们不缺我缺啊!
花那个大恶人的银子本小姐心里很不舒服,宁可去坑点富豪之人的银子,嗯,这叫……劫富济贫。
车外的雪莹突然跳进来,说道:“有人跟踪我们。”
叶婉柔立刻紧张起来,问道:“是不是刚刚那个公子的人。”
雪莹点头:“应该是的。”
叶婉柔有些懊悔,担心道:“不会惹下什么麻烦吧?”
风遥立刻安慰道:“小姐不用担心,这梁都没人敢动厉王府的人。”
雪莹跳出马车,继续和月亭在车外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