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节

    姜梨喃喃道:“是我害了他。”
    桐儿焦急的道:“姑娘,这不关您的事,您别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我的错,是我令他遇劫,如果那一天,殷之黎不是拿我诱他入局,他也不会受伤是我害了他。”她痛苦的闭上眼,眼泪滚滚而下。
    “大人从未这么想过。”赵轲道:“姜二小姐,对大人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您千万不要折磨自己。”
    他们跟了姬蘅多少年,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对于姬蘅的离去,他们亦是痛心,但也不能将其责怪到姜梨头上。说到底,还是老天捉弄人,偏偏在那个时候让姬蘅旧疾复发。
    “大人在出征之前,提过一句,如果这一次他回不来的话日后国公府就交由二小姐打理。二小姐是想要发卖还是留着,亦或者做其他的事,全都由二小姐说了算。燕京城中,大人没有亲眷,二小姐是大人最后的牵挂,他所能留下来的东西,全部都会送给二小姐。”
    姜梨惨然的笑起来,这算什么?这算是临死前将所有的家财都安排好了么?她应该称赞姬蘅极有远见,做什么事情都事先安排,大约燕京城的那些人又要开始羡慕她了吧。便是姬蘅死了,还给她留下了这么大一笔财富。可天知道,她宁愿用她所有的财富,来换得姬蘅平安归来。她希望姬蘅的安排永远不要兑现,那就代表着,她还有机会等他归来,等他履行承诺的那一日。
    “二小姐日后打算如何?”赵轲轻声问,“大人说过,如果他不在,二小姐就是我们的主子。二小姐对我们有何安排,大可以说了算。”
    姜梨定了定神,她心中的悲痛一瞬间几乎要将他击垮,可她知道,现在还不到独自悲伤的时候。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姬蘅往日的那些敌人,会趁着这个时候,把国公府吞吃干净的。关于爵位,关于其他,洪孝帝也许会念着姬蘅的忠心维护姬蘅,但君王的信任到底能维持的了几时,谁也说不清楚。而最重要的,那些对手会无所不用极其,不择手段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包括在姬蘅的死上作文章。
    她不能在战场上帮助姬蘅做什么,但在燕京城里,她必须竭尽全力的保护国公府。就算这座国公府里,再也没有姬蘅的亲眷,但这座府邸,姬蘅从小在这里长大,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人夺走。
    “我没有任何打算。也不打算去任何地方,你们所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姜梨紧紧握着拳,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她的眼泪抑制不住流下来,才能不会让她彻底崩溃,她道:“我会想办法完成大婚,哪怕只有一人,我留下来,守住这个地方。也请你们与我一起,守住姬蘅的家。”
    她悲伤的,坚决的道:“他只有这个家了。”
    文纪和赵轲对视一眼,单膝跪下对姜梨行礼,这是主仆之礼,他们像是彻底的放下心来,全心全意的信任姜梨,恭声道:“是,姑娘。”
    皇宫中,洪孝帝走到了太后住的冷宫。
    天寒地冻,这里连个火炉都没有生,一走进,便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浸在冰里似的。院子里越发的没有生机,屋檐长长,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天光,走在这里,像是囚牢。
    这本来也就是个囚牢。
    苏公公站在一边,小心的吩咐侍卫将一个红木箱子抬过来,为洪孝帝打开屋门,将箱子抬了进去。
    屋里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苏公公也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洪孝帝目光微动,令人点起灯来。屋子里黑乎乎的,帘子被拉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等微弱的灯光亮起来后,众人才看清里面。
    床脚下,蜷缩着一个人,她裹着一床棉被,地上全是污迹,或许还有血迹,她似乎极是畏光,感到光亮,便迅速把头缩回去。直到洪孝帝道了一声:“林柔嘉。”
    林柔嘉抬起头来,目光迷茫的看着他,洪孝帝心中也微微惊讶。
    他知道这个女人心性狠毒且坚定,当时将她扔在这里,即便再如何条件差,她也不曾动摇。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太后架子,甚至于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还是如过去一半骄傲。洪孝帝也气恼不已,甚至想着,要用别的什么办法来折磨太后,光是让太后自己心中产生愧疚后悔的痛苦之情,只怕这辈子也不可能她实在太自私了。
    然而自从上次姜梨进宫见了林柔嘉以后,事情就有了变化。外面守门的人来说,太后突然一蹶不振,有几次甚至都想要拿镜子的碎片去寻死。洪孝帝让人看好太后,不能让她即刻死去。那些人说,太后如今判若两人,好像生命里一直信奉的什么东西崩塌了似的,再也无力支撑。而且每一日看上去都很痛苦,当她清醒的时候,就只在做一件事,寻死。
    洪孝帝把屋中可能被太后用来寻死的东西都收走了,于是这样一来,她便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林柔嘉喃喃道。她难以辨认皇帝的容颜,在微弱的灯光下,当年孱弱的,还需要讨好她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高大的帝王,心思莫测,手腕强劲,才会将她果断的囚禁在这里。
    皇家人能活着做上这个位置的,果然没有心慈手软之辈。
    林柔嘉短暂的清醒了过来,再如何,在面对洪孝帝的时候,她都不愿意矮上几分。正要讽刺几句,忽然间,她的目光落在那口巨大的红木箱子之上。不知为何,她的目光被那箱子吸引,怎么也移不开,仿佛里面有什么瑰宝似的,让她移不开眼睛。
    洪孝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道:“今日朕来,就是给你送礼的。”他一挥手,“来人,把箱子打开。”
    两个侍卫走近,将箱子推到林柔嘉面前,打开了。
    林柔嘉往里看去。
    那红木箱子里,还铺上了金色的丝绒布,仿佛装着重礼一般。然而是丝绒之上,并列放着两枚人头,脖颈处鲜血淋漓,却偏偏擦干净了脸上的脏污,于是眉目便能辨认的一清二楚。一人是殷湛,另一人是殷之黎。
    太后看清楚了面前的两人之后,尖叫一声“不”,她扑了过去,将人头抱了出来,抱在怀里,都已经身首分离,自然不可能再活的了。而她却像是还希望能救活这二人一般,一下子嚎哭起来,道:“阿湛!之黎!”
    可惜的是,无论是殷湛还是殷之黎,都双眼紧闭,不能再回应她的哭声。
    “殷家兵败,金吾军班师回朝,这是战果。朕以为,你既然曾是一国太后,这等国之喜事,也应当为你一同分享。朕才特意带给你看看,如何?”洪孝帝笑着,咬牙切齿的道。
    他终于看到太后痛哭流涕,满心懊悔的时候了。这女人心硬如铁,无论发生什么,总是冷漠以待。洪孝帝也是个人,他也有报复心,太后当年害的夏贵妃早逝,害得他的少年时代布满阴霾,他也希望能让太后尝尝痛苦的滋味。
    而林柔嘉,大抵是真的爱过殷湛的。只见她把殷湛的头抱在怀里,丝毫不嫌弃上头的异味,也不觉得恐怖,牢牢地抱在怀中,怕人抢走似的。她还去吻殷湛冰冷的嘴唇,一边哭一边道:“阿湛阿湛不要丢下我”
    这可怕的一幕落在众人眼里,众人都觉得有些胆寒。林柔嘉哭着哭着,突然道:“皇帝,你杀了我吧!”
    “哦?”洪孝帝挑眉:“朕为何要杀了你?”
    “当年是我害了你的母妃,我还害死了虞红叶和姬暝寒,我对你们有深仇大恨,求求你,让我死吧!”太后不住地哭泣,涕泗横流,再无从前在佛堂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是真的心如死灰了,殷湛已经死了,殷之黎也已经死了,在这世上,她唯一爱着的,有感情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她活着有什么意义?不会再有翻身的那一日,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一日一日的忍受着折磨。
    她怎么能和殷湛分开,就是死也不能?
    太后不住地给皇帝磕头,这要是在过去那些年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的事请。她只会高高在上,用明褒暗贬的话语,一句一句的折磨刺痛少年皇帝。
    洪孝帝冷眼瞧着她,突然道:“姜府上的二小姐也脱朕送你一面礼。”
    苏公公从怀中掏出一物,笑眯眯的走到了林柔嘉前面,将手中之物放在林柔嘉的前方,林柔嘉先是一愣,随即大叫一声,癫狂大笑又大哭起来。
    苏公公手中的,正是一面铜镜。那铜镜十分清楚地映照出林柔嘉如今蓬头垢面,面目全非的模样。洪孝帝淡淡道:“林柔嘉,你这样的丑陋,到了黄泉之下,殷湛又怎么会愿意与你相认?依朕看,你还是好好活着,放殷湛一条生路吧。”
    这嘲讽的话已经恶毒到了极致,林柔嘉突然伸手抓向自己的脸。这些日子,无人给她剪指甲,她的指甲早已长得长长又锋利,这么一抓,顿时生出许多血痕,而她浑然不觉,像是不知道痛似的,很快便成了血肉模糊。
    洪孝帝转过身,像是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语带厌恶的吩咐:“把她看好,千万别死了。”他走出了屋门。
    苏公公紧随其后,屋门被关上了,从其中隐隐约约传来女人似哭似笑的疯狂嚎叫。
    直到走了很远,走到了御花园中,身后的那些声音才尽数不见。洪孝帝看着远处,轻轻吐了口气。
    他的心结,到底是解了。就算帝王这么做,看上去实在不够大气,但从少年时候起的心结,若是不解,将会困扰他一生。从此以后,他才能安心的做北燕江山的主人。至于过去那个懦弱需要逢迎讨好的少年,就此消失在记忆中,再也不会出现。
    苏公公把暖炉递给皇帝,手心传来温暖,洪孝帝想到了姜梨托叶世杰进宫来与自己带的那句话,不由得有些想笑。世上人都说姜二小姐性情温软善良,殊不知面对自己的仇人之时,却毫不手软。她倒是清楚林柔嘉的弱点,专门击中林柔嘉的痛处,那一面镜子,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柔嘉再也不会从痛苦之中解脱了。
    想到姜梨,洪孝帝又想到了姬蘅,他叹息一声,目光有着深深地遗憾。
    这一出战争,虽然艰辛,但也赢的漂亮。姬蘅第一次带兵,就有如此战果,果然不负他父亲的名声。北燕先是经过成王,又是经过殷湛一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固然可以用手段收买人心,但倘若姬蘅在的话会更好,如今他最信任的仍旧是姬蘅。
    但姬蘅居然回不来了。
    花园里的风冷冰冰的,花圃也再没了春日里繁盛的局面,盛极必衰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可真要面对起来的时候,怎么就那么难呢?
    苏公公替洪孝帝披上披风,轻声道:“外面风大,陛下保重龙体。”
    人生有起有落,对于姬蘅来说,他的起太过艰难,落又落得十分凄艳,总让人觉得十分惋惜。洪孝帝眼中,多了一丝伤感,但帝王之道,自来都是孤家寡人,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他必须要独自一人面对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将局面控制住。否则,就是辜负了为了如今在过去所做的一切。
    他转过身去,道了一句:“回去吧。”
    二人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御花园中了。
    姬蘅战死沙场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但竟没有留下墓地。只因为如今死不见尸,而现在立衣冠冢,姜梨又不愿意。仿佛这样就将她内心里最后一点念想摧毁了似的。
    金吾将军姬暝寒失踪多年,实则在三年前死在了国公府。姬蘅像是走了他父亲的老路,有了相似的命运。但不知他是否还能活着。姜梨知道,姬蘅能活着的希望十分渺茫,所有人都在暗示她,接受事实。
    陆玑和闻人遥他们希望姬蘅能活着,七闽来来去去搜了许多遍,但除了这个破碎的蝴蝶扇坠,什么都没有。
    他就像是从暗夜里走出来的,本就不属于凡尘的妖精,如今要回归于虚无中去了。只留给见过他的人一个惊艳的背影,让人疑心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色彩斑斓的美梦。
    隆冬时节,在金吾军班师回朝,大获全胜,洪孝帝开始彻底清理朝野之时,姜家打算离开燕京城了。
    姜家两兄弟既然已经辞官,再留在燕京城也没有多少意义。反而会惹得年轻的帝王心中怀疑。姜元柏倒也洒脱,早早托人在永州买好了宅子,便打算举家迁移过去。永州也有好的神医,看能否治好姜幼瑶。
    姜景佑自然没有多说,姜景睿听闻永州有许多好玩的,早就向往的不得了。但姜家的人中,唯有一人不愿意跟去永州,就是姜梨。
    晚凤堂中,只有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在。姜老夫人看着姜梨久久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道:“二丫头,你果真要留在燕京城?”
    “是的,祖母。”其实这件事,姜梨已经暗示过很多次姜元柏了,但姜家人总觉得她像是在胡闹似的。或许迟早会改变主意,姜梨只能耐心的回答一遍又一遍。
    “二丫头,从前你这般说,我也不反对。只要肃国公回京,你自然要进肃国公的门。但是如今,肃国公已经回不来了。”她怜悯的看着姜梨,“你一直这样执迷不悟,未来连累的是你自己。”
    “祖母所说的连累,是什么意思?”
    姜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要是留在燕京城里,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了。你现在年轻,不觉得年华蹉跎。日后等年纪大了,看着旁家的小姐都早早的为人妻母,难道还是要一个人守国公府不成?我们姜家虽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但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你要选择这一条路,这一辈子,可能都会过得很苦,很孤独。二丫头,你是我姜家的子孙,是姜家的小姐,姜家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倒是不必再顾忌什么。哪怕是背上一个不义的罪名,只要能让你过的轻松一点,我们也不在乎了。”
    姜梨从回姜府这么久,知晓姜老夫人是一个严厉,精明且注重名声的人。在某些方面,她有姜老大人的风骨,但在另一些方面,又想姜元柏一般,趋利避害。这一次也是一样,姜梨晓得,姜老夫人说这些话,是存了几分真心为她着想的心思。大约是认为姜梨现在年纪改嫁也不难,国公府已经无人了,日后也无人会护着她。那些关于国公府的金银财宝,犹如小儿藏金,未免引人窥伺,如果利用其中发作,姜梨一个人要守下来,很难。
    但姜梨只是笑了笑,道:“祖母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与肃国公之间,曾有约定,我应该等他回来。如果他回不来,我应该守住他的东西,不能被别人抢去。姬蘅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如果我不替他守住,没有人会替他去守。我知道祖母是担心我,但是,于公来说,我是姜家的子孙,便不该让姜家蒙羞,如果我真是做下这等负义之事,多年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姜家的祖先,于私,我对不起肃国公的信任和真心。”
    “再者,”她转头看向姜元柏,“皇上在这件事中的意思,也实在耐人寻味。”
    姜元柏一怔。
    “皇上看重肃国公,肃国公现在无法回来,却正是让皇上无比的遗憾和信任。如果姜家在这个当口做这种事,只怕皇上心中不喜。父亲现在辞官,让姜家全身而退,可多年以后,百年以后呢?姜家的子孙,未必不能回到燕京城,那时候,倘若因为我的关系让姜家子孙犯难,可真是得不偿失了。我愿意用我一人,来换姜家日后可能出现的坦途。成就美名一桩,至少燕京城提起姜家来,也不辱姜家的门楣,姜家还是过去那个清流之家,不是么?”
    姜梨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她自己却知道,这些都不过是理由罢了。理由自然都是假的,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自己想在这个等姬蘅。
    这一生和漫长,漫长到可能遇到无数个人,但这一生也很短暂,短暂到她见过姬蘅之后,就知道在日后中,她不会再遇到一个像姬蘅那样的,她喜欢的人。
    但她也不会去寻死,无论是薛芳菲还是姜梨,都不会去寻死,姬蘅认识的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就在这里,守护着国公府的一切,永远不做那个失约的人。
    姜老夫人不再说话了,不是因为她被姜梨的话提醒,固然姜梨的话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姜梨并不是一个愿意去为自己争取辩解的人,很多事情,她听过了,应了也就算了。就好比当初在殷之黎一事上,喜欢和不喜欢都是直来直去,但今日,她却为了自己留在燕京城一事上,说了许多话。她是自己真的想留在燕京城,不是情势所逼。
    “算了,”姜元柏开口了,他慢慢的道:“你既然想留在燕京城,就留在燕京城吧。小梨,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老夫人说的话,想必你早就想到的。但你仍然如此,说明你意已决,无论是我还是老夫人,都劝不住你。当初我愧对你们母女,如今,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过,如果你有一天改变了主意,不愿意坚持了,大可以来永州,你仍然是姜家的小姐。”
    也许人到了离别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会看的很轻,姜元柏难得说出这么一番话。姜梨笑了,她道:“我知道的,父亲。也希望父亲在永州一切都好,姜家兴旺。”
    姜元柏的脸上,并无高兴,只是流露出些伤感的神色。他有三个女儿,如今死了一个,离开了一个,剩下唯一在身边的,竟然只有一个疯了的姜幼瑶。曾经他认为自己春风得意,仕途顺遂,一生只会这样锦绣风光下去,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
    有一瞬间,他是真的很相信“因果报应”这个词。当年他对叶珍珍和姜梨如此,如今就轮到他如此。即便他想要补偿,过去的事过去就是过去了,无法重来。有些事情,也不是简单的一日两日就能消磨的。
    都是自己两下的苦果罢了。
    姜元柏没再说什么,只道:“我们半月后会离开,姜家的宅子,大约是要卖掉的。你想要搬到叶家去,或者是国公府,这几日就要开始准备。”
    姜梨点头:“好的,父亲。”
    从那一日姜元柏说起离开一事之后,姜梨就真的开始打算“搬家”了。只是不收拾则罢,一收拾,才发现她在姜家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除了一些衣服首饰以外,便是书籍。姜梨住到芳菲苑以后,不似姜幼瑶和季淑然从前那般,喜欢往院子里屋子里买些花瓶饰物,因此统共收起来,也不过简单的几箱而已。白雪桐儿,清风明月跟着姜梨一道走,除此以外,姜家也没有愿意要跟在姜梨身边的。姜元柏除了自己跟随多年的仆人,大多数下人都放回家去了。姜景睿知道姜梨不跟着一起走,还很是惋惜了一番,不甘心的告诉姜梨,未来有一日,姜梨总归要后悔的,到时候可别哭着鼻子到永州来找他们。
    姜梨笑了笑,也就没有回答了。
    不过姜家要离京的事,在燕京城果然掀起一阵风浪。许多人就想看姜梨的反应,倘若姜梨跟着姜家一道走了,便是过河拆桥,实在不怎么道义。而姜梨不会跟着一起走,而是会留下来的消息传出来时,一部分人觉得姜梨果真是姜家的女儿,颇有风骨,一部分人认为姜梨是沽名钓誉,惺惺作态,更多的人则是惋惜姜梨,替姜梨未来的命运感到同情。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从此以后便要一个人生活,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别说是首辅家的千金,便是放在普通人家,旁人见了,也要道一声命苦。
    无论姜梨做什么选择,总不乏嘴碎的人来说道。桐儿每次出门听到这些传言都要气呼呼的和人理论一番,姜梨自己倒不怎么在意。既然无法管到每一个人的眼光,便管好自己就好。
    半个月后,姜家就要离开了。
    一大早,姜梨早早的就起来。因着是留在燕京的最后一日,姜家人一起用了个早食。从姜梨回到姜府以来,还是第一次跟着一大家人一起用早食。嬷嬷让丫鬟将姜幼瑶扶到一边坐着给她喂饭,姜幼瑶仍旧是呆呆的看着眼前,怪怪的咽下嘴里的饭她如今看起来,倒是比从前盛气凌人的时候可爱多了。
    本是最后一顿家饭,可众人都吃的沉默寡言。对于姜家人来说,离开这里,也就等于离开了故乡。这么大年纪还要背井离乡,虽说不是生活所迫,却也不是自己主动。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谁愿意离开呢?
    这顿早食,吃的也分外漫长。每个人都是慢条斯理的,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姜景睿,也变得斯文起来。仿佛希望这顿饭能吃的天长地久,永远都不散似的。
    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顿饭,终究还是到了散场的时候。用过早食,姜梨要送姜家人去城门。马车上,姜老夫人女破天荒的同姜梨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当然都是姜梨在被送去青城山之前的事情,姜老夫人也是怀着些感情的,可惜的是,如今的姜梨,并非真正的姜二小姐,脑子里也没有姜二小姐的记忆,那些过往并不属于她,姜梨听罢,只是觉得惋惜,倘若真正的姜二小姐在这里就好了,可惜的是,离开的人不会再回来,所以才应当珍惜眼前人。
    等到了城门口,姜梨从马车上下来。姜家人也都下来,姜景睿看着姜梨,仍旧不死心的道:“你可真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你说你想去永州,和我们一块儿去,那些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你一个人留在燕京城,可没什么好玩的。”
    卢氏欲言又止,似乎也想跟着劝几句,但想来姜元平之前已经与她打过招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在永州好好玩儿吧,”姜梨微笑着对他道:“也许日后得了机会,我也会来永州,介时还要你在永州带路。”
    姜景睿嘁了一声,低声道:“真是固执。”
    姜梨但笑不语,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姜景睿的时候。在姜家人都对姜二小姐充满冷漠敌意之时,这个少年大大咧咧,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提防异样的目光看她。她看着姜景睿,总会想到薛昭,姜二小姐和姜景睿年纪相仿,可薛芳菲却比姜景睿要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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