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父,您不能应了钟桁!”钟槿炎见他一直闭口不言,心底更觉一阵揪着难受,一阵仿佛要失去对方的恐慌填满了他的心神。钟槿炎这才意识到,大概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卓渔。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都不曾将卓渔真正地当做母父。
他是如此地倾慕着这个人,他很难想象,这个人一旦离开他,转而投入他人的怀抱,那该是何等的难受。一定是如同刀子割肉一般吧。
心底的情绪翻滚,钟槿炎的目光受到了影响,难免泄露了一些情思出来。
杭清看着他的模样,怪异感再一次笼上了心头。
钟桁今日带给他的感受也是这样的。但钟槿炎不可能如钟桁一样对他抱有爱慕之心。他与钟槿炎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子啊。
“母父。您不能离开我。”钟槿炎低低地道。
“我自然不会。”杭清神色淡淡:“你今日也不曾喝酒,怎么说些醉话?”
钟槿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心底的情感激烈地攒动着,叫嚣着,它们都想要冲破心底的束缚。但对于钟槿炎来说,承认心底的情感并没有那样难,可要让他在卓渔的跟前说出来,那便很难了。他怕吓到卓渔。
钟槿炎勉强笑了笑:“今日见那刺客挟持了母父,我也着实受了惊吓,这才忍不住说了这些话,母父莫要见怪。”
“无事,你回去好好歇息吧,我知晓这几日你都劳累得很。明日你出行便不必带我了。去吧,我一人在亭中歇一歇。”
钟槿炎心中一惊,难道卓渔察觉到了什么?但他遍寻卓渔的面庞,那面庞上神色依旧淡淡,什么多余的情绪都瞧不出来。不,卓渔不可能察觉到。若是有所察觉,卓渔早就惊慌了……
钟槿炎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出了亭子。走到亭子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美人如画。
钟槿炎微微一笑,按了按胸口才离开。
他哪里知道,杭清最是擅长演戏不过,杭清要掩饰情绪的时候,他又哪里能看得出来呢?等钟槿炎一走,杭清就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剧情怎么如同脱缰了的野马一般?
亭子里坐久了,风吹得有些凉。杭清没再继续往下深思,他起身出了亭子,吩咐身边的侍从:“走吧。”
大约是今日杀鸡儆猴了的缘故,那侍从在杭清跟前腰身躬下去,姿态殷勤。杭清的手搭上了那侍从的手腕。
这侍从的手腕有些细滑,但骨架却是粗壮得很。杭清不自觉地低头瞥了一眼。那侍从指间有老茧。
像是多握持兵器,且多有练习弓箭方才能造就的老茧。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杭清便意识到,这人不应当是侍从!侍从怎会有这样的一双手,一双既有老茧,却又显得有些养尊处优的手?
杭清立刻抽手。
但那人的反应却更快,一把就反攥住了杭清的手腕。他力道虽有克制,但杭清也依旧能感受到这人的力量不小。那侍从服饰之下,必然隐藏着强劲有力的肌肉。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极负有磁性:“你不是在找我吗?找到了,怎么反倒要跑了?”
杭清心中一惊。
他能找什么人?他想要了解的,不过是那个指使了刺杀事件的幕后黑手罢了。
这人怎么来得这样快?
那一瞬间,杭清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过来。”那人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杭清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被他拉拽了过去。杭清转头去看四周,侍卫们都已经失踪了,而几个侍从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之所以没有发现,正是因为这亭子的隐蔽性太好,被层叠的树木遮掩了大半,他坐在里头视线受阻,自然就看不见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人也实在可怕得很。
因为他放倒的过程竟然没有一点响动。
“被吓住了?”那人问,“倒是还和从前一样,胆子不比米粒大。”
杭清:呵呵。
那是你还没体会过卓渔的胆子而已。
杭清一脸冷漠:“鬼鬼祟祟,何不敢露出真面目来?”这人脸上罩了个极其丑陋的人皮面具,五官看上去像是被烫伤了一般,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被吓到瘫软在地了。这人竟然还说他的胆子小。
那人笑了笑:“你若随我回去,我自然给你瞧。”
杭清:……
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杭清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上去,袖中光亮一闪,还是用来制服刺客的那一招。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卓渔能动手,所以这一招的效果极好。那人也的确没想到,不过他的身手却是比刺客要好了不知多少倍,哪怕杭清占了出其不意的上风,那匕首也只是堪堪从男人的腰间划了过去。
“噗嗤——”那是衣帛被撕烂开的声音。
很遗憾,并没有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杭清立刻张嘴喊了起来:“来人!有刺客!”
那人又是一愣,没想到杭清的反应会如此之快,他飞快地抬手捂住了杭清的嘴,男人的力道太大了,杭清连咬他也做不到。
卓渔的身板终究是太过瘦弱,就这样被男人制服了。
杭清也实在懒得挣扎了。算一算,就算是外头的守卫听见了,及时赶进来,也绝不会有这男人的动作快。杭清半点也不乐意被打晕,所以想了想,他很是干脆利落地自己仰头倒了下去。
将被吓晕的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那男人却又是一愣。
毕竟前头在他以为卓渔会吓得晕倒的时候,卓渔却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他。而就在他以为,卓渔会奋起反抗的时候,卓渔吓晕了……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干脆将怀中的人抱了起来。
正如杭清猜想的那样,等外头的人跑进来,院子里除了晕倒的侍从和侍卫们,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卓太后丢了。
这个发现令他们惊恐万分,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丢了太后的消息会如何成为一大笑柄。
当然,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要面临皇帝陛下的责问,还有那位手段狠辣的骁王,这两日骁王荒唐追着太后跑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鬼知道那位骁王到时候发起疯来会如何可怕。
为什么会说鬼知道呢。
因为见过的人早就变鬼了。
他们打了个寒颤,在皇帝陛下匆匆赶来的时候,他们很是自觉地跪了下去,开口先请罪。
不多时,关天和钟桁也到了。
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地到了。这时候,他们倒是没什么功夫去指责卓太后不守规矩出了宫,才会导致失踪的结果。他们满心都被愤怒填满了。
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大的胆子!连堂堂大阑王朝的太后都敢掳走!
先是刺杀皇帝,后是掳走太后!
猖狂,实在太猖狂了!一定要抓住这等贼子!非千刀万剐不能消心头之恨!
此时关天三人的脸色可比他们还要难看多了。他们谁也没想到,就是那么转身离开没多久的功夫,卓渔就不见了。尽管当时他们已经不在场了,但对于这三个骄傲的男人来说,那就等同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找!搜全城!才刚消失不久,不会跑远。”关天更先出声,等到说完之后,关天也立刻掉头走了出去。
全部交给别人去找,他当然不会放心。关天更要亲自去找。
钟桁也立刻跟了出去。
但此时钟槿炎的局限性便展现出来了。因为遇刺之后紧跟着太后失踪。现在官员们谁也不敢放钟槿炎出去,他们恨不得将钟槿炎团团围起来,最好还要跟得寸步不离。
不管此刻钟槿炎如何发作怒意,官员们也不敢有丝毫的退缩。钟槿炎也知道他们是一片忠心,但是关天和钟桁都去寻卓渔了,而他却只能坐在这里等着结果……钟槿炎的心底煎熬极了。他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关天这样无视礼教的,倒也很好。
这一等,就是半日。
此时都已经是夜半三更了,一行人沉着脸回到府中。谁都知道,这代表着没能找到卓太后。阴云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府邸。
钟槿炎更觉恼火。
只是一个刺杀,却引出了这么严重的后果。现在所有人都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无比。
皇家颜面何存?
皇家何曾这样无用过?
钟桁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中并无多少权利,从前虽然自有经营,但在此时依旧是不够看的。他成长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比较之下,关天可支配的力量就大多了。他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精锐。哪怕是夜半,关天稍作休息之后,也立刻带上他们再度出去寻找了。原本官员们还在心头怒骂关天荒唐。但这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能说去救太后是不对的吗?当然不能。
这时候还得夸人家忠心呢!
……
马儿已经来来回回从这条街道跑过三趟了。
随从低声道:“王爷,实在是什么也没寻到。”
关天皱起眉,神色冷厉:“这人动作够快,反应够机敏,还是个偷鸡摸狗的老手。连善后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随从低声道:“那我们怎么办?”
“继续找。”关天道。
随从微微愕然,不是已经被抹去了所有线索了吗?既然王爷都知道寻不着了,为何还要让他们继续找呢?
关天眉头紧锁,驱马前行。他的手下们见主子都这副模样,谁也不敢说休息,连半句抱怨的话都不敢冒出来。
这一夜,整座城都不曾休息好。他们听着那马蹄声不眠不休地行过,似乎还有些人家被敲开来问话。
第二日,便有人知道,丢了个人,而且还是个了不得的人!——是那骁王的心上人!
骁王知道么?那个战场上披荆斩棘的活阎王!
他的心上人丢了啊!那还了得!谁也不敢窝藏那嫌犯啊!
这座小城中,登时热闹了不少。
这些人当个茶余饭后的闲谈听,但钟槿炎却无法如此,大阑王朝的官员们也无法如此。
“骁王,你怎能对外宣扬,丢的乃是你的心上人?”有文官忿忿出声。
关天脸色黑沉,眼底带着些许的血丝,瞧上去气势有些可怖。不过这些官员与关天吵惯了架,见他这模样倒并不大害怕。
关天冷声道:“不如此说,难道要说太后丢了吗?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连太后都能丢,改日怕是要丢皇帝了。”
文官气得红了脸:“那也不该这样说啊……”
“如此大张旗鼓地搜查,本来也是瞒不住的,不如干脆寻个合理的由头。不要小瞧了那些百姓。我们遍寻不得太后,说不准他们中间有人能给出有用的线索。”关天冷声道:“大人非要这样为难我,难道是不希望太后被寻到?”
“你……你胡说……”
钟槿炎看着那能言善辩的文官,被关天气得话都堵喉咙里了,差点没把自己活活憋死。钟槿炎抬头揉了揉额角。他也恨不得掐死关天,尤其当侍从刚告诉他说,外头传开了,说是骁王的心上人丢了时,一股火气就直冲脑门,让钟槿炎恨不得立刻宰了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