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地喝完茶,京玉白起身告辞。
临走时,她对帝鸿说道:“我知道那孩子离不得你身旁,可你也不要太宠着她,真将她的脾气给养出来,以后难受的是你。过几日,我准备与笑忘生去下界看看,你若有空的话,你也来一趟吧。”
帝鸿应下了。
送走京玉白,他转身走回去,去看毓紫病情如何。
却是还没进入殿中,灵识就反馈于他,毓紫并不在里面。
他皱了皱眉。
一个生病的小孩子,不好好躺着睡觉养病,能去哪里?
灵识在一瞬间里笼罩整个轩辕之丘,最终停在离他不远的一座九重宝塔里。
那宝塔相当于白玉京里的藏书阁,里头满满当当堆着的全是传承了数个时期的典籍孤本,比上界某些大仙手里的还要更多更珍贵。此时的毓紫正在宝塔里的第七层,帝鸿记得,那层的孤本是讲三界里一些生有奇珍异宝的险要之地,其中有些地方,连上仙都不敢轻易踏入——她看这些做什么?
进了宝塔,拾阶上到第七层,果然第一眼就见到正靠着书架的病怏怏的小姑娘。
她手里捧着一卷玉简,一双眼半睁半闭,似醒非醒地看着玉简上的刻字。九重宝塔是封闭式的,因此尽管外面天还是亮的,塔内却是半点光亮都无,她手边点着盏灯,昏黄的灯光照映着她侧脸,那脸白得跟纸似的,看得人心头闷得慌。
帝鸿不由再度皱眉,强行压下心头涩意。
越看毓紫,越是会难受,他索性垂眸看路,来到她身边,和她一样席地而坐。
然后问:“你在干什么?”
毓紫哑着嗓子答:“看书。”
他又问:“那你看这书,是要干什么?”
毓紫没回话,只颤巍巍地抬手,把玉简翻了翻。
帝鸿只好换了个问题:“这些地方,你想去?”
“嗯。”
“去了要干什么?”
“你很烦。”她轻声说,“能闭嘴吗?”
他依言闭嘴。
心下却想,京玉白说的果然不错,他再这样养下去,迟早会把她小脾气都给养出来。
可换个思路想一想,她的小脾气都被他养出来,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忍受她的脾气?也就只有他能容忍,她只能跟着他,哪里也去不得,谁人也认不得。
这样想着,他心情陡然变得极好。转头看了看身后书架,他挑了几卷孤本递过去:“你看这几本,这里面说得更全面一些,对你以后有……”
话未说完,就见她倏地抬眼,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又诡异又骇人:“我让你闭嘴。”她声音还是沙哑的,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不耐烦的杀意,“听不懂吗?”
帝鸿一下住嘴。
他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他亲手抚养的小孩,对他抱有杀意。
尽管这杀意是在她正生着病、情绪不稳定之时,因他的啰嗦而生出,可他还是觉得,她这杀意,似乎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捡到她、抚养她,他就将她当成是一家人。嘲笑他费尽心思、上天入地地为她寻来各种神木灵草,将她养得比公主还要娇贵,他就以为她再也离不开他。
嘲笑他的心思、他的打算,嘲笑他竟然敢以一人之力来这样对待她。
那么——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改变态度,难道她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等这么一天的到来?否则,他捡到她已经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她哪一天不能改变态度、怀有杀意,偏偏要等到今天,她被他喂坏身体,笑忘生和京玉白要与他联手查事了,这才有所动作?
她到底……如何得知,他养她,是为了让她当他的药引?
心间思绪翻腾,他目光也是时明时暗,晦涩无比,望向毓紫的眼神里更是时不时充斥着杀意。然而毓紫并不理会他,只慢吞吞地看书。
看完一本又看一本,她看了几天几夜,才将这第七层里的孤本看完。看完后,她的病也好了个透彻,她没叫帝鸿,径自出了宝塔,去她平时修炼的地方,看样子是准备闭关了。
这几天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只默默跟着她的帝鸿这时候才道:“你要冲击元婴了?”
“嗯。”她坐下来,闭上眼,淡淡道,“你去忙吧,不用理我。”
“我会暂时关闭入口。我回来之前,不要放人进来,有人要见你的话,你也不要去见。”他细心嘱咐道,“我去一趟下界,会尽早回来的。”
“你走吧。”
他刚要说“那我走了”,听到她这么两个字,不由停了停。
上次和上上次,以及以往每次他离开她身边,出门办事时,她说的都是“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可今天,她说的是“你走吧”。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走了。”说完转身离开,果然没再听她多说半个字。
感应到帝鸿将轩辕之丘的入口关闭后,立即去与京玉白笑忘生会合,毓紫睁开眼来,明明没什么动作,可她人却已经出了修炼室,来到被关闭的入口处。
入口确是被关闭了,准出不准进。她身体一晃,人便到了轩辕之丘外,而后认准了方向,御风直朝上界而去。
上界为众仙云集之地,中界为凡人红尘,下界为幽冥鬼域。一般来说,在修炼到飞升以前,饶是渡劫期的修士都无法去往上界——可这放在毓紫身上,却是半点都不顶用,她去了上界不说,还去了上界里许多被列为禁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