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韩大官人见他母亲话中有话,急忙求教。只听那老妇人说:“依我看,咱们告诉游儿,让他先压着那小子,等游儿中了进士,再暗中收拾那陶家,把那小子远远打发了,或是当断就断,都可使得”。说得那韩大官连连点头。
话说韩沁还茫茫然,不知哪里得罪祖母,韩游已经得知那事。见到父亲越发慈祥的笑脸,韩游挺直身体,声音朗朗:“父亲放心,我定当守护韩家,压制住那杂种”,听得韩大官老怀畅慰。
韩游觉得这几日真是畅快,长辈们更加重视,仆从们更加尽心,连以前围到韩沁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转投了过来。也是那杂种蠢笨,这些大丫鬟竟没有一个破瓜的,韩游在别室里混天混地,也没人敢去告状。
那韩汀还没打听到祖母向父亲说了什么,却被几个妈妈带到小间,扎手滴血。却见父亲的血和自己的只融了一刻,却又立即散开,心内大惊。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就被捂住嘴拖进一个废弃的院子,软禁了起来。
韩汀心乱如麻,又不知哥哥怎样。身上的金银钗环在拖进院子的那日就被搜刮了去,连大衣服都被剥掉,只有脖子上红线栓着的胎发络子没被抢去。
夜里黑觑觑的,只着中衣的韩汀在破床上瑟瑟发抖,身边散着萱草昨天偷偷送来的馒头。看着手里握着的那团络子,韩汀又掉下了眼泪。
☆、第17章 魏紫姚黄饼
先不提韩汀独自在破院垂泪,却说韩沁觉得这几日家里甚是奇怪。不仅吃食衣物都降了好几个等次,以前喜欢自己的海棠、月季姐姐们也不理睬自己,连身边伴随也换成了黑嘴乌手的惫懒人物。
若是向父亲祖母请安,都推却不见,问起妹妹汀娘,说是送到舅家去了。只有一手抱大自己的黄奶娘,早上偷偷塞给自己银两,要自己多多保重,下午人就不见了。
韩沁百思不得其解,却是乡试将近,只得先用功读书。等读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一段时,忽然茅塞顿开。
“原来祖母父亲为了磨练我的心智,才设下如此之计。听说乡试环境逼仄,食水简陋,许多人那几天都挺不下来,只要我经受住这次,乡试定能中举。”韩沁心存感激。
没读几天书,家里说是韩家一个庄子经营不善,要韩沁去看看。韩沁以为考验升级,连坐在车中都捧着书看。谁知到了庄上,连个服侍之人都没有,水米也所剩不多,就好似要韩沁自生自灭一样。
话说韩沁是锦绣堆中裹大的,又是个好吃之人,哪能受得了这种苦,没几天就叫嚷着要回去。谁知那些庄头们听后都只是冷笑,连话都不愿与韩沁说。韩沁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偷偷雇了车去找妹妹说道。
等他千辛万苦赶到舅家,却问得汀娘根本没被送来。韩沁大惊,以为妹妹被人半路劫走,急忙向舅舅陶大官人求助。陶大官赶紧遣人去南县县衙报官,自己带了外甥向韩家奔去。
谁知到了韩家门口,却被那向来谄媚的门房拦住,连门都不让进。韩沁气得发昏,正要吵将起来,却见韩游前呼后拥地从外面回来,架势摆得比嫡子还嫡子。那门房立刻撇下韩沁和陶舅爷,将韩游小心翼翼地捧将进去了。
韩沁目瞪口呆,觉得天昏地暗,自己被万神所弃。那陶舅爷是个聪敏之人,见状先拉了外甥去府衙,砸下重金要找回汀娘,然后回到陶府,问起韩沁近日之事。
等韩沁说许是“看朱成碧羹”触怒祖母,陶舅爷却摇起了头:“沁儿,你看那府上已不把你当自家人看待,恐是这羹引出更大的事端”,又低头细思,说道:“对了对了,许是‘魏紫姚黄饼’事发了”。
话说陶家主营花卉,整个临安城半数鲜花都是陶家在供应。那陶氏和韩大官人相看时,陶家摆出“魏紫姚黄饼”请韩老夫人选择。
原来这陶家与他府不同,儿女亲事相看后,不是将金钗插到女娘头上表示定亲,而是摆出一整桌鲜花席面,都是些花瓣花蜜搭配的美食。
陶家娶妇,第一道大菜若是正红,便表示满意;若是他色,则结亲不成。陶家嫁女,饭后第一道点心有正色偏色之分,如果男方长辈选了正色点心,则下定成功。
虽然有时也结亲不成,但只要是受用过这连赵官家都见不到的花卉宴,哪个不对陶家的风雅财力心服口服。还有那亲事不成,双方认了干亲,走动起来,一起合作赚钱,这也是陶家善于经营之处。
话说当日陶氏装扮齐整,端庄美丽。那韩大官随着众人行礼之时,偷瞄一眼,已是心里愿意,又在席间频频向母亲打暗语,要立刻下定。
韩老夫人见儿子满意,本要给陶氏插钗,却在花卉宴后第一道点心上为难起来。原来这韩老夫人是绿色盲,不仅不分红绿,连紫红都能看成灰的。这老夫人见灰黄一片,甚是寒酸,勉强挑了个黄色的细巧点心,却见陶家都面露尴尬之色。
原来陶家众人都看到韩大官猴急的样子,肚内暗笑。这韩大官是巨富韩家嫡长子,仁厚体丰,倒也是门好亲事。
话说那赵官家嗜穿白红,紫又出自红,而黄色目前未被皇室垄断,连下等之人都有穿黄的。陶家众人本以为韩老夫人要挑那魏紫牡丹做的细点,没想到她手指一偏,捡了个姚黄的,顿时全都尴尬起来。
谁知韩老夫人却笑眯眯地吃了细点,净了手,又要把自家头上戴的金钗送给陶氏,还拉着陶氏母亲的手对陶氏一顿猛夸。陶家众人不知这是什么路数,却见那韩大官也笑容满面,对着陶大官直叫舅兄。
陶家众人都是做生意的好手,最能察言观色,见这韩家立即要下定,虽然“魏紫姚黄饼”上有了波折,却也没说破,还嘱咐仆从们不得将选黄的事告诉陶氏。
那陶氏也听得韩大官为人体贴仁厚,在行礼的时候痴痴地瞧着自己,心内爱煞了那个呆头样。又在秀楼里等着,听得亲事有定,早满面通红,被一群妹妹们恭喜,哪还来得及问选紫选黄。
等下定后,陶大官却多了个心眼,叫来心腹将韩家细细打听一番,听得是母子三人全都不分红绿,心里便对韩家不喜。又见妹妹一谈起韩大官便一副娇羞样,也只能叹口气,把这秘密埋在心底。
等到韩家第三代人出生,陶舅爷访出韩家男丁们全是色盲,只有自家外甥正常,不由得长松一口气。今日又见这“看朱成碧羹”引出事端,得知要么是韩家恼羞成怒,要么是怀疑起沁儿血脉了。
今日见这韩家把庶子捧得尾巴翘起,就是不认沁儿为自家骨血了。而这不分红绿的病是怎么遗传的,目前还说不清楚,那汀娘也是受了池鱼之灾,估计已被软禁起来,若是在公堂上撕掳干净,确是难上加难。
韩沁听了舅舅这番分析,惊得半晌不能言语。想起汀娘还不知在哪受苦,于是哭拜倒地,求陶大官救命。那陶大官也是连连叹气,扶起外甥,叫来心腹,一起商议。
话说这韩游,近来真是爽到极致。那本来高高在上的嫡子,今日却卑微地仰视着自己,被马童和门房驱赶到一边,真真是出了这被压了二十年的怨气。只可惜手上没鞭子,不然这气还能出得更加爽利。
一路走,一路想,韩游洋洋得意地来到上房,却听到祖母和父亲商量要将韩汀先送到庄子上,再胡乱打发嫁出去。
那韩游听得韩汀也不是父亲亲生,越加高兴。遣走身边之人,韩游邪笑着走进那破院,却见那韩汀散着头发,身着中衣,连绣鞋都不知哪里去了。
原来韩汀饿得发昏,那萱草也好几日不来送食物。忽得记起以前听小丫鬟们说过,那树叶花儿也能顶饿,于是挣扎着到院子里寻那嫩枝嫩叶。
正边摘嫩叶边往嘴里塞,汀娘忽然看到前面有朵大花,开得甚是娇艳。此时汀娘一心想着吃食,哪有怜花之心,正待一把摘下,右手忽然被人握住。
却见庶兄韩游邪邪笑着,轻佻地说道:“几日没见妹妹,怎么瘦成这样,是想汉子想得痴了么”。又亲自摘下那花儿,诱哄着汀娘:“妹妹是想要这朵花儿吗?”
话说那饿了几天的人,哪有素日机智。汀娘眼巴巴瞅着那朵大花,连韩游说什么都没在意,一心想着把它吞下肚去。韩游见状,又从自身荷包里倒出几颗糖果儿,看得那汀娘的眼都直了。
汀娘虽然厌恶韩游,却舍不得那花那糖,见韩游眼错不见,就想一把抢过来。那韩游却猫撩老鼠似的,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自家轻轻松松,倒累得汀娘气喘吁吁,摇摇欲坠。
韩游见汀娘再无力气,就嬉笑着把那花也塞进荷包,将荷包放在身下亵裤内,要汀娘自己来拿。汀娘不愿,又饿得肚里像有几只猫爪子在挠,难受得紧。
那韩游见汀娘还在硬撑,嗤笑一声,喊来人烧了这院里花木,又叫人搬来一席酒肉,兀自在那里吃喝。汀娘见连最后的吃食都没了,又有那酒肉味儿直冲鼻子,勾得肚内馋虫一个劲儿地叫。
韩游见天色已晚,叫人收了酒肉,连一块骨头都要捡走。又让几个粗壮婆子看住汀娘,不得让她进一粒米。
那婆子们见韩沁不知为甚,被韩家放弃;这韩游举人隐隐有未来家主的趋势,哪个不上来奉承。直直又饿了汀娘两天,直往嘴里灌水,却是连一片叶子都不让吃,还往嘴里塞了手帕儿,防着汀娘自尽。
那汀娘已饿得卧床不起,全身无力。这日,韩游又来,又带一桌酒肉细点,都热得喷喷香,还让人用扇子扇那烤鸡上的香味,诱着汀娘垂涎。
韩游再打开荷包,却是满满一包汀娘最爱的枣泥山药糕,也是热乎乎的,诱得汀娘直咽口水。
想着哥哥不知何处,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又见这段日子,平日里唯唯是从的婆子们对自己各种折磨,污言秽语,还不如自尽了才好,可又被人看住,动弹不得。
今日见这韩游不怀好意,汀娘已是心存死志。韩游见这汀娘不上钩,就掰碎那糕,一块块往汀娘嘴里塞。那汀娘早已满嘴口水,那糕化在嘴里,已是顺着食管淌了下去。
话说这久饿之人,见了食物,不提心中怎么抵触,那胃最先是投了降。韩游一块块喂着,汀娘也一嘴嘴咽着,眼泪却簌簌地流了下来。
韩游勾唇一笑,用手揩去那泪,跨上去就要行那事。周围婆子们早知趣地溜走,只有汀娘在呜呜哭泣。
☆、第18章 府衙论乾坤
话说陶大官和韩沁商议完毕,韩沁去寻找陶氏的老仆,陶大官洒下金银,派心腹去搜集患有色盲病的人家的消息,准备供词。
那南县县尊先后接到两张状纸,第一张是韩家说是要送嫡女汀娘到舅家,人却没送到,陶家拜访韩家也寻不到汀娘,陶家告韩家无故软禁外甥女;第二张是韩沁告韩游谗言父祖,混淆血脉,以庶为嫡。
由于韩陶两家都是大富之家,又爆出后宅红杏,整个南县的闲汉都围在县衙听审。
眼看将要开堂,南县县尊却急得满头大汗。原来这方县尊,擅长书画金石,对这断案刑狱,却是一窍不通。自家养了好几位刑名师爷,才使得县衙不出大错,若要让他当堂审案,却是赶鸭子上架。
这“看朱成碧羹”名头甚响,堂下又是黑压压一片,唬得方县尊怯起场来,跌倒在后堂,推个生病。那刑名秦师爷见主家赖着不起,只得散了场子,把状纸上交府衙,请那素有青天之名的冯府尊过目。
冯府尊见又是南县出事,不由得好笑起来。原来这方县尊的大兄与冯府尊有同科之谊,又年年送来重礼,求冯府尊照应这扛不起事的小弟。
之前还好,近年南县总是出事,每每都要冯府尊救场。那北县的胡县尊是贫寒出身,一直瞧不过方县尊的做派,又不知方县尊与冯府尊的关系,时时给府尊上眼药。那府尊也不好直说,只能随耳听听,当个消遣。
今日这两张状纸却是不同,牵扯南县两家大户,甚是棘手。冯府尊立刻唤来左右,摆好依仗,升起大堂。那些没在南县看个饱的闲汉,立刻呼朋唤友,将阵地转移到府衙。
等原告被告传上来时,却引起一阵喧闹。原来那韩游举人形容慌乱,身边公人又用担架抬着个哭哭啼啼,衣衫不整的女娘。
等走得近了,几个眼尖的瞧见那女娘竟是韩家大房嫡女韩汀娘,顿时像油锅里倒进滚水,一窝子全炸了开。几句“兄妹相乱”,“家门不幸”的浑话传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那原告陶舅爷、韩沁见了这番模样,一个个气得目眦尽裂,恨不得冲上去与韩游拼命。那府尊忙叫人拦了,唤了郎中,又叫了一个老实稳婆,去后衙给韩汀娘梳洗打理。
冯府尊问过左右,原来那公差到了韩府,便寻韩游不见。却有几个婆子守在一个废弃院儿门前,见了公人便大声叫嚷起来。那吕大胡是南县捕头,心知有异,一脚踹开那挡路的婆子,那院子里烧得黑枯枯一片,只有小间里有人声。
等进了小间,却见韩举人正撕扯着身下人的衣裳,露出一大片白肉。等拉起来一看,那团白肉竟是失踪的韩汀娘,嘴里还塞着个点心。吕大胡被那白肉刺得眼疼,忙忙叫韩汀娘穿裹上。
谁知那韩汀娘已是动弹不得,只顾着哭,那白肉大喇喇露在外面,上面青青紫紫。吕大胡忙叫婆子裹上韩汀娘,谁知那婆子故意作弄,拉了这边带子,掉下那边带子,半天都装裹不好。
眼看就要升堂,吕大胡忙叫了担架,用一床被子将连爬都没力气爬的韩汀娘裹住,一径儿抬到大堂。一路上被闲汉们指指点点,那韩汀娘眼泪也流了一路。
等府尊问明缘由,却头疼起来。原来这色盲之症虽然时常有人患病,却不能直接判定韩沁是亲生子。若要判不是,也没个凭据。
正在这焦急之时,南县的刑名秦师爷却偷偷递了句话,想请府尊用那“滴血认亲”之法求证。府尊听得,顿时大喜,立刻找来银针瓷碗,就要验血。
围观众人屏声静气,瞪大双眼,谁知韩沁和韩大官的血,摇摇晃晃分在两边。等那梳洗完毕的韩汀娘上堂,又验一次,也是不能相溶。
韩家众人登时理直气壮,乱混混围成一团,骂那韩沁、韩汀娘是贱人杂种,要让这两兄妹立时脱下衣裳,净身滚蛋。那韩游也亮出举人身份,说愿聘这韩汀娘为小妾。陶舅爷目瞪口呆,却呐呐说不出话来。
那韩沁、韩汀娘都不相信母亲出墙,却被嘲笑是赖在韩家不走。话说女儿像父,儿子似母。虽然汀娘有着韩家典型的鹅蛋脸和柳叶眉,却因血液不溶,被韩大官怀疑是族中的贼人与陶氏苟合所生。
比起韩大官,韩沁长得更像陶舅爷,越发不知父亲是谁了。那韩大官心疑同族兄弟,猜疑那奸夫就在公堂上,混在韩家队伍里,正盯着自己暗自嘲笑哩。韩大官越想越气,一连声要赶走兄妹二人,散了众人,让那奸夫赶紧滚回去。
眼看着韩沁被韩家奴仆剥衣剥靴,韩汀娘被韩家婆子揪着头发,就要拖走。陶舅爷是拦得了这个,护不了那个,忙于奔命。
闲汉们都可怜这对兄妹,却无人拦那韩家仆人。府尊也是叹息久之,却无法帮衬,只怨那陶氏不守妇道,留下身后儿女受罪。那陶舅爷回身去护韩汀娘,反被婆子们又打又踹,玉佩摔碎在地上,一身锦衣也挂了丝。
冯府尊见着不像样子,喝住众人。本要退堂,却见大堂左侧转出个人来,生得甚是面善。只听那人规规矩矩行礼,说道:“府尊大人,这滴血认亲法却是不准”。
冯府尊定睛一看,又听得左右提示,原来是那“卖妻为妓”案里最后救了乔娘子的人。冯府尊本就对张小九有好感,又可怜这兄妹两,于是让公差喝住那乱喊乱叫的闲汉,听这张小九继续分说。
只听得张小九继续说道:“这滴血认亲,本就不准,那有血缘之血可以不溶,无血缘之血可以相溶。若是水中滴有清油或白矾,有无血缘,均能相溶。”话毕,堂下大哗,那韩家全家不信,只说这是陶家请来的托。
见众人不信,张小九又请府尊在堂下随意指了十人,都来和韩大官验血,却十中有三,血液相溶。顿时韩家鸦雀无声,众人都诡奇地盯着韩大官。
那韩大官惊得无话,暗想父祖与自家并无私生子女在外,怎得有如此多亲眷。忙忙又找了十人验血,却是十中有四。韩大官惊得跌坐在地上,那韩游也大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闲汉们见状,全都窃窃私语,陶舅爷却整了整破损的衣裳,捻须微笑起来。又有那好事之人,从邻近拿来白矾和清油,滴进验血的瓷碗里,那些不溶的血全都溶了,堂下顿时喑哑无声,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张小九。
府尊也甚是惊异,忙忙问起缘由,那张小九继续说道:“其实韩家男丁不分红绿,是由一种病所致,姑且叫它色盲病。”
“话说凡间之人,父精母血,怀胎十月,才能生产。若是要生女,父母都赠出体内坤气,若是要产男,则父赠乾气,母赠坤气”。
众人听得奇异,却听那韩举人打岔道:“兀那小厮,先不论你被陶家收买,就说这乾气坤气乃是道门知识,你这泼皮一字不识,怎得在府衙大放厥词!”韩家众人也醒转过来,一起叫嚷,还有那故意刁难的,问“产男怎得不是全赠乾气”。
府尊见堂下乱混混,让左右抬出刑棒刑凳,往堂上一摆,那韩家顿时无人再闹。
张小九见了,心下稍安,继续道:“这男子体内,是乾坤二气,女子体内,只有坤气。男子被宫刑,去了乾气,只留坤气,所以宦官才有妇人形态。女子再健壮,也没有乾气,所以假凤虚凰也不能生产”。
只听堂下又有人怯怯道:“那小倌倌也不能生产哩”,却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官人。众闲汉听得想笑,又怕府尊发怒,只把那笑憋在喉咙里,叽叽咕咕甚是奇怪。
张小九回道:“小倌也是男子,体内虽有乾坤二气,却没有宫房产道,只能调和阴阳,却是生产不了。宦官同样,只有女子才能生产”。
见众人都在思索,小九又说:“这色盲病是一股气,只藏在坤气里。若人体内的坤气全都有该病,此人就不分颜色,两眼如盲。若没猜错,韩家两房庶子的母亲,都有色盲的父亲。这些父亲将藏病的坤气赠给女儿,母亲的坤气却是正常,所以女儿有一半坤气藏病,却仍能分清颜色”。
“而韩家两房官人,体内坤气全藏了病,是因为他们的坤气只来自韩老夫人,老夫人的坤气也全是病,因而韩家母子三人不分红绿”。此时众人都已听住,只有那府衙公差想问这素来机敏的秦师爷,那秦师爷正埋头狂记“乾坤二气”,哪还顾得上回他。
“而韩府姨娘们生产时,藏病的坤气和韩家的乾气相合,所以庶子全是色盲。正房陶氏的坤气无病,和韩家的乾气相合产下的韩沁,才是唯一没病的”。
府尊听完,招来闲汉一问,证实那韩家姨娘们是两姨表姐妹,父亲的确是色盲,又见张小九有凭有据,不由得偏向几分。
然则“乾坤二气”实是奇异,只得先拘禁原告被告,嘱咐小九随时听传,又写了书信询问国师玉虚子,还让左右寻觅一些患病之人,查谱问源,看看能否用“乾坤二气”来解释。
话说那陶舅爷原本就搜罗一些患病人家,再加上公差搜集的,共有几十例,套了“乾坤二气”一试,全都契合。
那国师也回了信,说是道家虽无记载,这二气论推演起来却无甚矛盾。又说这二气论已呈给赵官家,不多时会有封赏哩,还说想收张小九做个徒弟。
那小九听得,慌忙说自己当日只是见韩家兄妹无辜,才冒险一试。二气论也是幼年自家外祖所说,那外祖已经折在汴梁旧难里了。又托府尊推却那收徒之事,说是已有了娘子,羁绊红尘已久,清不下心来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