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郎低着头摆了摆手:“娘,没事,你去忙你的。”
“自己当心些!”崔大娘见伤口不深,嘀咕了一句便走开了:“到外边摘些紫花地丁嚼碎了,用黄土和点水兑起来把那口子给糊上,会好得快一点。”
“娘,我知道了。”崔二郎捏紧手指头站了起来,有些狼狈的从厨房里走了出去,带着一丝被人窥破心事的尴尬——大哥刚刚过世,崔三爷去桃花村接大嫂过来的时候,村里便有人在崔家院子外边议论,说若是那位没过门的大嫂愿意来守寡的话,守完三年指不定就会要在他们兄弟几个中挑一个做夫婿。
“兄死弟继,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更何况崔老实家这样穷,寡妇变新妇,连聘礼银子都不用再花了,一举两得。”
也听到了一两句这样的议论,彼时的崔二郎是十分生气的,这些人怎么能如此无聊呢?大哥尸骨未寒,他们就议论上这样的事情来了!他冲到了院墙那边,冲着几个说闲话的人吼了一句:“若是来帮忙的,就别闲着在背后乱磕牙!”
几个婆子见着崔二郎板着脸过来,也是唬了一跳,慌慌张张走开,走到远处还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鄙夷的神色:“哼,猪鼻子插葱,装象(像)哪!咱们便等着看看,崔家小寡妇一进门,二郎这个后生子把持不把持得住!”
她们竟然这样看自己,完全将自己看扁了!崔二郎气呼呼的捏紧了拳头,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这些婆子都喜欢多嘴多舌,平常没事儿干就聚到一处说东道西,着实令人厌烦。
可是……崔二郎将锄头挑起一对箢箕抗上了肩头,慢慢的朝外边走了过去,眼前晃动着的,依旧是那张娇嫩的脸孔。
虽然她的肌肤不是很白,还带着些许黄气,虽然她的身子格外单瘦,一点也不显得丰盈,可他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她好看,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熠熠有神,每一次眼波流转,就能逼得他无所适从。
昨日她与衙役们斗嘴,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让他心里生了敬畏,只觉得自己这个嫂子实在是厉害,竟然不把衙门里来的官爷们放在眼里,而今日靠近她看得仔细了,这才发现她是如此的美,美得让他有几分失魂落魄。
“二郎。”崔老实也扛着农具追了上来:“走慢些,还不着急哩。”
崔二郎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崔老实,只觉老爹最近这一年老得快,腰身比早一年又弯下了不少,心中有一种酸涩的感觉,大哥已经不在,现在自己就是家中的长子,该要起顶梁柱的作用了。
“爹,你以后别出来了,家里就这么些地,有我们兄弟几个就够了。”崔二郎腾出一只手去接崔老实背上的农具:“你若是闲不住,与娘一道整饬整饬菜园子就够了。”
“别别别,二郎,爹怎么能不去?咱自家只两亩地,可加上佃到的那些官田也不算少啦,再说咱们一起干活不那么累,还能省下点辰光到外头看看有没有短工好做,你今年十九啦,都还没说上媳妇,不给你攒点媳妇本,哪能成哩?”
“爹,你别想太多,你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弟几个拉扯大,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里还能让你和娘省吃俭用的给我们攒媳妇本儿?我已经想过了,等着春耕过了,我就去江州城找事情做,到店里做伙计也好,再到码头上扛货也好,总能找些活钱出来。”崔二郎的心有些沉,一边与崔老实往前边走,有些愧疚,只觉自己拖累了父母。
早几年崔二郎也曾出去做事,到码头上扛货挣点零钱,他力气大,身板儿结实,很快就受了码头上一个老大的赏识,收了他做手下,每个月给他一两银子的工钱,崔二郎欢喜得眉开眼笑,做事也就更卖力气了。
可事情却总不是顺风顺水,才做了三个多月,码头上两拨人为了抢着给人扛货闹了起来,崔二郎的老大被对方群殴致死,手下一哄而散,崔二郎犹豫了下,本来想继续在码头上做下去,可对方放出话来,要么就来投奔他,要么就别想在码头上混。
崔二郎是个讲义气的,死去的老大对他不错,银子没少给,饭食也好,他觉得自己若是投奔了老大的对头,那便是背信弃义,故此收拾了东西回了青山坳。崔老实与崔大娘听着说外头打架死了人,两人唬得脸色发白,一个劲的拽着他的手不放:“二郎哇,你就到家里呆着罢,家里头两亩地好好打理着,闲时帮着附近乡里乡亲们换点零工,还能去山里逮些野味,也就差不多了。”
崔老实与崔大娘的宗旨:平安是福,多挣少挣都无所谓,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好吧。”崔二郎是个孝子,见着崔老实与崔大娘替他担忧,赶紧打消了再去江州城的念头,重新在青山坳里过上了农耕生活,几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下来,他习惯了在这小山村的日子,也没再起去江州城的念头。
可是,崔二郎心中微微有些别扭,怎么忽然间他就有了想要出去挣钱的念头了呢。
而且,这个念头很强烈。
“二郎,千万莫要去码头上做事了。”听到崔二郎说起码头两个字,崔老实心里便有些发抖,早几年那事情马上就浮现在脑海里。他连连摆手:“二郎,咱们家穷就穷罢,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爹,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咋就不能出去多挣点银子哪?你和娘年纪大了,是该享福的时候了,弟弟们媳妇本还没攒够,还有六丫的嫁妆呢。”崔二郎板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大嫂,她到咱们家来,吃不上好东西,穿不了新衣……”
崔老实瞥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那眼神飘然而过,看得崔二郎忽然间心堪堪的漏了一拍,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眼神里仿佛间有一种了然于心,崔二郎恨不能举起手来将自己的脸孔遮住。
不,老爹的目光从来没这么犀利,他不会听出自己话里有什么别样的意思来,崔二郎只觉两条腿有些软,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前边走了过去。
崔家的地离山脚下不远,不是良田,但也说不上是旱地,每逢干旱时节,总是要从山泉那边提水过来将土给打湿的。崔家的田地也不大,不过两亩三分,这是当年分家的时候得到的家产。
“唉……”崔老实看了看那结成一块板板的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二郎,得赶着将地犁了才行哩。”
第15章 农家贫(五)
崔老实的父亲算是个有能耐的,一辈子勤苦劳作又兼着精打细算,攒下了二十亩良田,在这青山坳,也算得上是殷实户了。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急病,才四十三岁的崔老爷子便撒手走了,棺木才上了山,长子与次子便请来了族长闹着要分家。
一般说来,要等着爹娘都过世才分家,可是崔家这分家也太心急了些,村民们免不了议论纷纷:“这时候就分家,崔家老娘该如何供养哩?”
有人嗤嗤笑道:“还能怎么样?肯定是崔老实养着呗。”
崔老实本不叫这名字,他的大名是崔富贵,可因着他实在太木讷老实了些,故此大家渐渐儿的将他本名给忘记了,见着面都喊“老实”,久而久之,崔老实就成了他的名字。
崔家三个儿子,崔老实排行老三,上头的长兄和二哥十分厉害,两人还在办丧事的时候就已经暗地里商量好了,良田都是长房二房占着了,长房分了十二亩,二房撮弄走了剩下的八亩地,轮到崔老实,族长瞪了下眼睛:“你两个兄长家里都有儿子了,你可还没得个传宗接代的,分了良田给你也是白分,亏得你两个兄长心地好,合计着给你买了二亩六分地,你跟你婆娘两个人去耕作着,足够养活你们两人,还有……”族长顿了顿:“你娘嘛,看看她的意思,想和谁住就住哪一边。”
崔老实嘴巴皮子翻了翻,想分辨,可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旁边婆娘着急了:“你咋能说我们会没得传宗接代的哩?你这不是在咒我跟我汉子么?”
“哼,成亲都两年了,也没见个影儿!”崔家老娘坐在一旁脸色沉沉:“别的鸡婆只要进了灶棚就知道下蛋,你倒好,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崔老实婆娘那时年纪还轻,脸嫩,听着婆婆这话,臊得满脸通红,躲到了崔老实背后不敢再说话,只是用手推了推自家汉子,想要他出头来说两句硬话。
这是啥意思?二十亩良田,自家一点都不沾边,说是说给买了两亩多地,可明眼人都知道,那肯定不会是啥好地,倘若是好地,干嘛不干干脆脆的从公公留下的那点地里拿出两亩来给他们?
崔老实婆娘暗地里计较,自己公公是个灵活人,不消说肯定还攒了一笔银子,可族长便是连提都没提,这让她心里很是难受,如有百爪挠心一般,可被婆婆那一句数落,她已经不敢再出声,只能用手指头偷偷的在崔老实背上画来画去,不管她怎么画,都是银锭子大元宝的样儿。
老宅子给了大房,二房得了不远处一块地基,依山傍水很是不错,轮到崔老实,却只给了原来崔家老爷子做贩卖生意时修的一个猪圈马棚。族长摸着胡须道:“那块地比你二哥得的还要大哩,可算是便宜了你。”
崔老实憋红了脸,好半日才蹦出了一句:“就……就那几间快要倒了的棚子吗?”
“棚子又咋啦?你看你二哥,连棚子都没有哩,还得着急花钱去盖!”族长有薄薄的怒意:“你自己去给修修,把屋顶上茅草铺厚些,烧些土砖把墙给砌上,不就好了?”
“可是……”崔老实的婆娘再也忍不住,从汉子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来:“这怎么能住人哩?族长,要不是你去住两天试试看?”
“老实,你这婆娘实在是不讲理,这是怎么在跟我说话呢?”族长稀稀拉拉的胡须气得飘了起来,他目光阴郁的盯住了崔老实:“你说说看,她这是不是目无尊长?”
崔家老娘斜眼看了看崔老实身后的媳妇,哼了一声:“两年了都生不出娃,嘴巴子倒是厉害,我到了老三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我呢,我看呢,这媳妇不要也罢,休了她回娘家去,再给老三另外娶一房。”
“娘,别别,你别这么说……”崔老实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崔家老娘脚跟前:“翠花是个好女人,我不能将她送回娘家去!”
“你这也奇怪了,怎么就护着一只不生蛋的鸡呢?”崔家老娘白了崔老实一眼,吧嗒吧嗒抽了口水烟:“要想不送你媳妇回去也成,就按族长这么分家了,我呢可不想跟着你们俩住那破棚子去受罪,就在老大老二家轮流住,一家住一年,老三每年给我两百斤米,三十六斤肉,十二两银子,节礼另外算。”
崔老实的脑袋低了下去,心里有些惊慌,每年两百斤米,三十六斤肉,十二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可是他不答应,娘就要把媳妇休了,这……思前想后,崔老实咬了咬牙答应下来:“娘,就照族长和您说的办。”
“汉子!”崔老实婆娘心疼得直跳脚,两百斤米三十六斤肉十二两银子,婆婆也真敢狮子大开口的要,她哪里吃得了花得了这么多——明摆着她这是在想倒贴大房二房哪!
“翠花,你别说话了,这事情就这样定了。”崔老实向崔家老娘磕了个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朝族长嘴唇翕辟:“还请族长写个分家的契书,我来按手印。”
就这样,当天崔老实和他婆娘就被大房赶了出来,带着一点点零碎东西去了那个马棚。
“汉子,你咋就这么傻哩!”走进那低矮的棚子,四周只有半截墙壁,连风都挡不住,崔老实婆娘忍不住哭了起来:“你就把我休了呗,怎么着也该分点像样的东西给你!”
“翠花,我哪能抛下你呢?”崔老实憨憨的笑了笑:“咱们有手有脚的,不稀罕去争爹留下的东西,日子过得苦一点就苦一点,没啥,总有一天能过上舒畅日子。”
这苦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多年,当年的马棚虽然已经变成了土砖房,可依旧改变不了崔老实一家贫困潦倒的境况,光是每年送去给崔家老娘的粮米银子,就如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更何况他们有六个孩子要养活。
现在六个孩子只剩五个了。
崔老实蹲在地头,惆怅的看着一片青翠的田野。
往年总是大郎带着几个兄弟跟在他身后做农活,几个孩子都知艰知苦,从来就没抱怨过干活太累,也没抱怨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吃,相反的,每次出来干活都是高高兴兴的,还说笑话来给他解乏。
这也许便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只是……崔老实只觉胸口一阵发闷,只是大郎再也不会跟着他来犁地插秧了。
崔二郎也在崔老实身边蹲了下来,见着他爹那怅惘的眼神,瞬间,仿佛有人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下他的心房,莫名的有些疼痛——爹是在想大哥了吧?毕竟往年都是大哥跟在最前边一块到地头来的。
他的大哥身材高大,体格也健壮,为啥这急病就能将他从人间带走呢?崔二郎捏紧了拳头,额头上慢慢的滴下了汗珠子——他与崔大郎十多年兄弟,小打小闹有,可从来没有真正争执过,两人感情很好,一朝风云变,忽然间大郎就将他们抛下了,天人永隔,这让他实在不敢相信。
大哥不在了,自己现在该想的事情就是代替大哥将整个家撑起来,崔二郎转头望了望身边蹲着的老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爹,今日先把杂草给整下,明日咱们便犁田吧。”
崔老实闷声应了一句,猛的转过头来盯住了崔二郎:“二郎,家里穷,到这个时候还没有给你娶上媳妇,你怨爹娘不?”
“哪能哩?”崔二郎忽然心慌慌,赶忙站了起来:“我的命是爹娘给的,要是没有爹娘,二郎早就已经死了,哪里还能埋怨爹娘。”
“二郎哇,我和你娘昨晚商量着……”崔老实有些局促,好半日才缓缓吐出了一句话:“咱们家穷,攒了好些年才给你大哥准备好媳妇本,可是没想到他却……我和你娘一合计,现在家里还没攒够你娶媳妇的银子,若是你大嫂……”说到此处,崔老实再也说不出话来,有些期期艾艾,憋了好半日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大嫂守孝三年以后若是想要另外嫁人咱们也拦不住她,不如你们兄弟几个里边有一个与她成亲,这就……”
“爹!”崔二郎大吃一惊,几乎要跳了起来,他转过脸去,不敢看崔老实的眼睛,一边嘀嘀咕咕道:“怎么能这样呢?大嫂是大嫂,我们……”
话到此处,崔二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就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这也不是没法子么?”崔老实长叹了一声:“若是你能和你嫂子成亲,咱们家不用请媒人到处去相看,而且聘礼银子攒下来了,一举两得。”
“爹,大哥昨日才上山呢,怎么就说起这事情来了。”崔二郎有几分尴尬,跳下田去抡起锄头就开始除草,才挥了几下锄头,便觉得那杆子有些滑,根本抓不稳当。
直起身来摊开手,两只手湿漉漉的都是汗。
抬手去擦额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满头大汗,汗水顺着额头脸颊流了下来,从脖子那处滚进了前胸后背,就连衣裳都湿透了。
第16章 姑嫂行(一)
对于卢秀珍来说,青山绿水就是巨大的宝库,从这里她能找到不少值钱的宝贝。
羊肠小道蜿蜒直上,似乎是翡翠里的一条玉带,若隐若现,花香阵阵,随风袭人而至,花瓣犹如美人香腮边的点点泪珠,慢慢随风坠落,在脚边不住的飘舞。阳光透过云层照了过来,将青山点染,透明的金黄就如被渲开的轻纱,薄薄的笼罩着林间的一草一木,卢秀珍的眼睛不住的朝山间望,想要看看这栖凤山里到底有什么宝贝。
一路走来,崔六丫和她聊了不少山里头的事情:“我们村子背后这座山可是有来历的,据说是西王母娘娘去赴蟠桃宴时经过这里,觉得山青水秀很好看,因此才将凤凰坐骑降在这里,好好休息了一阵子,所以这山的名字叫做栖凤山。”
“哟,还这么大来历?”卢秀珍笑了笑,前世的一些旅游景点,为了吸引游客,总要编出一些神话故事来,没想到这也只是沿用古人的创意而已。
“是呢是呢,这故事是我从小就听说过的。”崔六丫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他们都说我们青山坳这边崔家的老祖宗有见过西王母娘娘的哪,说她生得很美,端庄贤淑,只是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吓得他不敢朝前边去,只敢跪在路边顶礼膜拜。”
这八成是有读过《山海经》的闲汉在吹牛吧?见着崔六丫那一脸骄傲与虔诚样,卢秀珍不忍心打破少女心中固有的执念,只得暗自哈哈一笑:“不错,不错,他那运气可真好。”
“可不是呢。”崔六丫兴致勃勃的将路边的一丛青草拨开,领着卢秀珍朝山腰那边走过去,一边小声与她耳语:“这边有一个窝,我去年发现的,没有告诉别人听过,今日咱们就去那边瞧瞧,若是有,肯定有一大片。”
见着她一副警惕样儿,卢秀珍忍俊不禁,自己这小姑子可真是可爱又机灵。
两人踩着枯软的松针朝前头走着,鞋底有沙沙的声响,落在耳中,就如美妙的乐曲一般,卢秀珍的眼睛盯着树底下看,菌子喜欢生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而且早几日刚刚才下过雨,正是菌子生长的好时节,今日应该能挖上一大筐子回去。
在前世,人工种植的菌子铺天盖地,农贸市场里到处都能见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蘑菇——像一把伞那样撑开的白蘑菇,圆圆小小的口蘑,胖乎乎的杏鲍菇,瘦津津的金针菇银针菇——这些都只能称之为蘑菇,哪有野生的菌子吃起来满口余香。
“哎呀!谁设的套,逮住了一只小鹿!”前方的崔六丫惊呼了一声,让卢秀珍浑身都有了力气——小鹿?这栖凤山可真是座宝山,竟然还有鹿!看起来山里应该有不少的好宝贝呢,穿越回到大周朝,真真是如鱼得水,幸甚至哉。
卢秀珍快走几步,便见着了草地里有个东西正在拼命的扑腾,旁边的草已经被它扑腾得七歪八倒的,凌乱不堪。再走近些,便见着一只全身浅浅金褐色绒毛的小鹿,还未长角,一双黑得如宝石的眼睛正哀怨的望着她。
小鹿半躺在地上,一条腿被夹子夹住,血迹斑斑,周围的绒毛已经粘成了一团,有些鲜血已经快要干涸,一块一块的很是扎眼。
“这是谁放的夹子?”卢秀珍见着小鹿的眼睛,心里就软得不行,赶紧伸手去掰夹子:“这么可爱的小鹿,也下得了手。”
“大嫂,别别别……”崔六丫慌忙拦住她:“这是人家放的,就指望着靠这个弄几个钱呢,这夹子不大,素日里也就能夹只兔子獾子什么的,昨晚竟然夹到了一只鹿,这人可真是运气好。”
“可是……”卢秀珍看着小鹿黑亮亮的眼睛,有些难受,这么漂亮的小东西难道就要沦为富贵人家口中的下饭菜了吗?
小鹿似乎也看出了卢秀珍眼中的怜悯,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眨了眨,堪堪的似乎要掉下眼泪来,它努力仰起脖子发出了“呦呦”的鸣叫之声,似乎想要召唤它的朋友快来救它,声音里满满都是忧伤。
“六丫,小鹿是在叫它的父亲母亲哪。”卢秀珍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抠那夹子的机关:“你想想,若是你进山采菌子,很晚都没回去,你爹你娘会不会着急?由己及人,小鹿不见了,鹿妈妈会有多么着急,。”
崔六丫愣愣的抱膝蹲在那里,看着卢秀珍用力将夹子掰开,本来还想说什么,可那话含在喉咙口,滑溜溜的朝下边滚了去,再也出不了声。
夹子被掰开,小鹿很聪明的将腿从夹子里撤了出来,它想支撑着站起来,可那条腿被夹了有一段时间,而且又受了伤,自然软弱无力,身子朝旁边一侧,又扑倒在了地上。
“大嫂,怎么办怎么办?”崔六丫有些惊慌,一把抱住了它,将脸孔贴在小鹿的脸上,只觉得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让她心里头忽然有些愧疚:“小鹿现在走不了路啦,那个下夹子的会不会过来把它捡回去卖掉?”
“别着急,你先带着小鹿赶紧走,我去找些草药来给它敷上。”卢秀珍直起身子,四处打量,山里有的是草药,那些止血的如半边莲之类,应该是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