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羽看了看成旭海的神色,“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平趴,注意不要碰到腰。”
成旭江和成旭海的母亲一边一个,把成旭海从篱笆院扶到了屋里的床上。
杨丽羽手脚麻利的把成旭海的伤口用稀释的酒精消了一遍毒,然后把一点止血的草药粉混着一点干净的井水抹在他出血的位置,先用止血棉压住涂抹完草药的地方,再将止血纱布一层层绑好,将止血棉固定住。
“杨大夫,谢谢您啊……”成旭海的母亲走到杨丽羽身后,“这么晚了还叫您来,都怪俺家老大,不让人省心哩。”
成旭江听的心烦,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道,“妈~是王强军先骂俺的。”特意强调了“先”字,成旭海母亲一巴掌拍在成旭江的肩膀上,愤愤的说,“骂你就动手打人家!你爹真是白教育你这个……哎!”成旭海母亲要说出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最后化为一句心酸至极的话,“你倒是不要紧,你看看把你这未娶妻的弟弟害成个什么样子哩。”
“妈,我没事,腰不怎么疼的。”
“傻娃子,净骗人,妈可是亲眼看到你撞上面的,妈心疼你,怎地就不能替你受这苦哇!”
成旭江自知母亲从小到大就向着弟弟,弟弟成旭海无论是从外貌身高还是和别人言谈方面,都比他略胜一筹。每次有好吃的,母亲总是先藏起来,等弟弟成旭海再给切分两半,而如果成旭海先一步到家,母亲定是心疼他,将好吃的东西切分两半先给弟弟成旭海一半,等成旭江回来就只剩一半,他来那一半是大是小都不知道。
“妈你……”成旭江看着母亲心疼的样子真是说不出话来,就算是弟弟因他受的伤,母亲也不可以把责任都推给他啊,他成旭江又没要成旭海去帮他,现在成旭海出了一点事情,母亲就都怪他,“算了,屋里太热,俺可出去得凉快凉快。”
杨丽羽听着一家人的对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成旭江结婚多年却没有孩子,被别的男人笑话不行,成旭海年轻力壮但他母亲年迈体衰,也无法再向着二儿子成旭海几年了。表面上成旭江并没有嫉妒母亲对成旭海的偏向与爱,但成旭江多次的欲言又止,看来心中不满已久。
“哪里撞到了?”杨丽羽站起身来,用手按了按成旭海的腰,“我按一个地方,疼你就说出来,不疼不用说话。”
杨丽羽接连按了几个地方,成旭海都说“疼”,杨丽羽判断可能是腰肌滑膜炎,这种病第一次犯病时如果护理的好,日后一般就不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但若护理不好的话,很容易日后稍有刺激病症就会出现,而且加重病情。
“有点水肿,先拿冷水冷敷一下。”
成旭海母亲跑到外面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上来,从屋里找出几条白色的手绢递给杨丽羽。杨丽羽将白手绢在凉水里浸湿,拧到六成干,叠好铺在成旭海腰上肿起的地方。
成旭海感觉腰上终于舒服了一些,回头对杨丽羽说,“谢谢杨大夫。”
杨丽羽笑道,“下午看见你时,还以为你是个挺文艺挺听话的人,没想到还挺能打架。”真是人不可貌相。
成旭海母亲有些自豪的说,“那是哩!俺滴二儿子小时候,就和邻家小娃玩,他一个哇把三个男娃给打服了,那仨娃之前总欺负俺家老大,自那以后,那仨娃见到俺家老大就再也不敢欺负俺家老大了。”
成旭海突然被提到了儿时的记忆,脸红的提醒了一下,“妈。”
成旭海母亲指着成旭海笑道,“哟哟,杨大夫快看,他还羞了!”
成旭海把头埋到枕头里,脸红得如同初升的朝阳,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他的腰部损伤不是很严重,如果能护理好,以后是不会有后遗症的,”杨丽羽收拾了医药箱,“我先回卫生所拿些中药来,他的腰需要按摩加药敷。”
成旭海母亲拜谢杨丽羽,脸上有感动的眼泪,“谢谢您啊!”
杨丽羽在卫生所拿了几样活血化瘀的中药,因为这几味中药比较常用,有现成的中药粉,杨丽羽便免了磨药粉的时间。
成旭海母亲站在院子里等杨丽羽回来,看到杨丽羽白色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
杨丽羽把白大褂脱了,挽起袖口,利索的将中药粉和井水混在一起弄匀,把白手帕拿下来,将泥浆状的药液均匀的涂抹在成旭海的腰肌损伤部位。
“用热水浸湿手绢,拧干后铺在有药浆的地方。”杨丽羽说,“刚才的都看明白了吗,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学着我刚才的样子给他药敷。”
成旭海母亲点头,“看懂了。”
杨丽羽洗净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两个星期内不能下地做农活,这几天也尽量不要做腰幅度太大的动作,晚上让他睡硬板床。”
成旭海母亲点头,“好哩,俺明白!”
杨丽羽走的时候,成旭海母亲说什么都要给杨丽羽拿个鸡蛋,杨丽羽想成旭海一家人也不容易,成旭海是从城里来的知青,等着哪天做好了工还可以被调回城,而成旭海母亲岁数也大了,手脚明显不够利索,哥哥成旭江又有隐疾,一家人到现在连个后都没有。
杨丽羽说什么也不要这个鸡蛋,脑海里想到自家虽然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但也不算艰难,做为一个卫生员,总还是要比在麦田里收割麦子,在猪圈里喂猪的人生活要好一点。
“这是你们辛苦得到的,而我只是在做自己分内的工作,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杨丽羽推脱了几次,成旭海母亲说什么都要给她,杨丽羽只得说,“成旭海现在受伤,他比我更需要补充营养,把这个留给他吧。”
成旭海母亲终于心软,“既然这样,那谢谢杨大夫哩。”
“没事,有问题随时可以叫我。”
杨丽羽记忆早就有一句话,是家家都说的,鸡屁(禁)股银行。
大家养鸡下蛋、养猪生小猪,这些东西没有人舍得自己吃,都是将鸡蛋和几百斤的大猪卖到县上集市去,换一点点的钱以供不时之需。有的家小孩上学,卖鸡蛋赚的钱就要给小孩买本买笔,有的家需要娶亲,就要给亲家七八十块的聘礼钱,还要请周围的邻居都来吃饭。
一个鸡蛋能够分成六份,平分给一家人,一家人能吃上几个鸡蛋,就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成旭江待杨丽羽走后,从院子里进来,看了看床上的弟弟,有些没好气的问,“妈你刚才怎么不说家里还有鸡蛋?”之前他问的时候,还说鸡蛋没了呢。
成旭海母亲赶忙把鸡蛋塞进自己满是补丁的衣兜里,“就这么一个鸡蛋,杨大夫人这么晚了还来给你弟弟看病,接下来的两周还要麻烦杨大夫,给一个鸡蛋不是理所应当!”
成旭江看了看母亲满是补丁的布衫,转头看向了外面,“那为啥杨大夫说给弟弟吃的时候,你就不给人家鸡蛋!”
母亲一时语塞,成旭江也知母亲向来偏向弟弟,两三步跑到后院里,蹲在鸡圈旁,哭了。
床上的成旭海脱离了沉默,小声柔声道,“母亲,您就把鸡蛋给哥哥吃吧。”
母亲红了眼圈,“好娃子,你要好几天没有工分,妈心疼你呀,还等你回城和你爹会和哩!”
成旭海努力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年末不是就来这里选人了嘛,我插队来此工分向来不少,说不定今年就把我调到城里哩,妈放心,我到城里肯定月月给你俩寄东西。”想了想,“这个鸡蛋给哥吃吧。”
第3章 给妹妹攒学费
杨丽羽从成旭海家出来两脚不受控制的往家里走,正想自己进家门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话说漏嘴,妹妹杨美羽在院子里喂鸡,看到杨丽羽进来了立即喊道,“妈!妈!”
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见到杨丽羽就道,“丽羽哇,你再过年二十三了哇,你去看看队里还有哪个女的二十三还未嫁,你咋就是不急!”
杨丽羽脑海里立即出现了面前这个老太太整日缠着她,说让她结婚的事情,好像杨丽羽每天回家,母亲都会和她叨叨这件事,催促她快点结婚生子。
杨美羽扎着两个冲天辫,一张稚嫩的小脸满是捉弄的笑意,拿着一根长柳条赶着鸡圈里的鸡崽,“妈妈就不要叫姐结婚了嘛,姐结婚就要下崽,还哪有时间陪我玩,嘻嘻。”
老太太抬起手就要打杨美羽,“说混话!咋能这么说自己姐姐!”
杨丽羽有些头晕,“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我不着急。”
老太太扯扯自己满是补丁的衣衫,又拉住杨美羽的手,“你瞅瞅,你妹都是上学的年龄,你不结婚不让男方拿出些个彩礼票子,你妹搁啥子交学费、买书本?你也不能一辈子这样,俺替你看了,那个成家那小伙子不错哩,是个知青有文化!”
杨丽羽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哪个成家小伙儿啊?”
老太太急的跺脚,“就那个成家的老二嘛,他老爹在城里,说不定你跟他成亲不久,他就调城里去了,俺可看了小伙儿人不错哇!你可不要老是挑!”
杨美羽蹦蹦跳的跑到杨丽羽的面前,“姐,姐,就那个成旭海!大家伙儿都说他哥哥不行的那个!”
杨丽羽忽然就想起来了,她们说的不正是刚才杵着腰的那个知青吗!
“我都和人家不熟,不能嫁去的啊!”杨丽羽郁闷,刚穿越到这里就要把她嫁出去,说白了就是母亲想给要上学的妹妹攒学费,而家里没钱,几个女人工分向来少,只能把她嫁出去管男方家要钱了。
老太太冷哼一气,“你咋地就不能去?隔壁那家子的小翠芳,和人家大勇子第一天认识,一周后成哩!你咋地就不行嘞?你妹都错过几次念书机会,今年可咋地都不能错过啦!”
杨丽羽实在是说不过自己的老母亲,张了张嘴,自己的嘴又不受控制的吐出来几个字,“好吧,我试试!”啥?她不要啊!她才刚认识那个叫成旭海的小子,而且他家一看就知道不太和(禁)谐,她可不想嫁过去天天受气啊!
翌日公鸡打鸣,老太太就把杨丽羽从床上推醒,“俺带着你妹去集市卖鸡蛋嘞,你去卫生所就把门闩好再走,俺给你妹攒的学费可都搁厨房的柴火后呢,可别让坏人给顺走喽!”杨丽羽揉了揉眼睛,“知道了,你们去吧!”
老太太带着扎着冲天羊角辫的杨美羽踏上了征程。
杨丽羽真正醒来的时候,是被一个社员员敲门声吵醒,“杨大夫,杨大夫?”杨丽羽睁开眼睛,从凉席上爬起来,开门,“啊呀!起来晚了!”社员擦了一把汗,“是哩,杨大夫今个儿起晚哩,傅大夫让俺来叫您!”
杨丽羽往外头瞅了一眼,太阳正高悬于头顶,看着就热。
“你先回去吧,我换个衣服就去所里!”
“好嘞!”
杨丽羽捂着肚子跑到院子后的公厕,解决完之后拿了两张门上裁好的纸,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大热天的,衣服都粘在身上了,她打算回去洗个澡再去卫生所。但是这里不比古代,井水一次打的不是很多,也没有古代丫鬟服侍,杨丽羽只好打一盆井水,回家反闩上门,脱了衣服用手帕擦擦身上。
唉,总比不擦好啊,晚上等老太太和杨美羽回来,问问她们去哪洗澡。
让她三天不洗澡,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啊。御医嘛御医,医者仁心,首先手脚要干净,不能把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到病人身上,所以杨丽羽经常洗澡。尤其是在给病人针灸前,必须要把银针消毒,再将自己的双手净一遍。
洗擦擦洗擦擦,我洗擦擦洗擦擦。
杨丽羽深吸一口气,擦完身上后总算感觉好多了,从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件她凑合能穿的衣服,换上衣服后感觉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到盆里,打了点井水把衣服洗完晾在院子里。闩上门,前脚刚出家门,后脚又回来了。
衣服不能让人顺走吧?应该不能,反正也不是啥好衣服,没必要顺走。
杨丽羽高高兴兴的去了卫生所。
“杨大夫今天来晚了啊,社长扣你工分了。”傅大夫给成旭海的哥哥成旭江把脉,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嗯……看来你这气血不足,有点虚啊。”成旭江豹眼睁大了几分,虎手一拍桌子,“咋可能?俺平时吃的挺好哇!”
傅大夫不急不慢的摇头,继续把脉,清了清嗓子,“你这是肾虚了,得吃点啥子补补,你说是不?”
成旭江瞪大的豹眼,“傅大夫,俺没俺弟有文化,你可别骗俺!俺咋可能肾虚嘞?俺也没有和俺媳妇儿天天那啥,咋能这样子?”杨丽羽在旁边听的想笑,穿上白大褂坐到桌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没关系。”
成旭江眉头一皱,“傅大夫,那俺咋补哇?该补啥子吃?”
傅大夫摸了摸成旭江的手,“你手脚发凉,面色发白,是不是平常吃饭胃口也不好?”
成旭江一惊,点头,没有错啊!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胃口不好,是因为母亲偏心,把好心的都留给了弟弟成旭海,把不好吃的都留给了自己,可是这跟自己肾虚有啥关系。
傅大夫若有所思的点头,拿了纸笔,列出一行的药方。
“这些药方多半需要你去集市问问,茯苓和前面那几个可以从所里拿。”
成旭江拿过纸一看,吓得差点把纸扔了出去,“傅大夫,你这不是坑俺呢!俺不识字儿,而且所里都没有的让俺哪儿整去换个别的呗。”
傅大夫捋了捋白胡子,“药补是见效最快的方法。”
杨丽羽走到成旭江面前,把纸上面的几个药材给勾掉,改成了牡丹皮、泽泻,“现在这上面的方子所里都有,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药。”成旭江连忙谢谢杨丽羽,“还是杨大夫好哩!”
傅大夫笑望着杨丽羽拿着小秤称量着中药,然后分别用土黄色的纸包上,最后把几个纸包给叠一起用麻绳捆上,“每日中饭后用药,煎药时温火即可。”
成旭江拜谢杨丽羽,“杨大夫啊,真是谢谢您哩!您的大恩大德俺这辈子也忘不掉!”杨丽羽笑了笑,“平日注意身体,还有帮我转达你的弟弟,这两天没事尽量不要下地,不要做大幅度动作。”
成旭江抿着嘴点头,一本正经的问,“俺弟要拉屎咋整。”
杨丽羽依旧微笑,“你们可以看着办。”
成旭江握住杨丽羽的手,“好哩!谢谢您了杨大夫!俺么就看着办!您就是俺么家的救命恩人!!”
呃,她救谁命了……?
成旭江走后,傅大夫笑道,“杨大夫真是医者仁心,只是这药不烈,怕他这隐疾短时间内好不了哩!”杨丽羽正整理中药柜子,拿出一个卷起的布帛,打开是一排排的针灸针,有三寸二寸一寸的,还有介于三者之间的。
“老傅,咱用药讲究的不是烈不烈,关键还得结合人家庭状况,昨天刚给那张翠玉开了方子就后悔了,我怎的就让她去集市跑那么远的道儿买个药后来一想,当时换成几个差不多的药,让她搁所里拿也就行了,坐火车去集市弄药去了,她这耽误了两天的工分,现在还没回来呢吧?”杨丽羽叹气,这个年代看病的确不容易,很多药材不够了就需要去集市买,卫生所给开的药不花钱,但要是去集市弄来的药,就得花不少钱了。
傅大夫和蔼的说,“杨大夫啊你还年轻,再过几个年头就知道了!有时候不是想不耽误就能不耽误的,像咱,自个儿就是赤脚医生,要哪天自个儿病大了,那只能请假,自个儿躺在自个儿家的床上,还得寻思给自个儿治病!”
杨丽羽总觉得跟老傅说话好像说不明白似的,虽然都是中医,但每个中医用药不同,用量也不同。杨丽羽是和李时珍共事过的人,也背了《本草纲目》不少重要的药材注备,无论是针灸还是药敷亦或是古老的传统方法放血,她都觉得自己比老傅会熟练一些。
“唉哟!杨大夫!俺可算是回来喽!”张翠玉拿着大包小包走进卫生所,头上绑个牡丹的花头巾,一脸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