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谋杀,为了避嫌,主谋都会故意离开,使得自己不在现场。而沈琤在他受伤之前,的确离开了。
“这……”皇帝不敢想象:“他真的要杀朕?”
“或许世子也有份。您想,是不是世子和其他人一起配合朝您冲过来的,幸好您平日也勤于练习,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被马蹄踏死了。”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寄人篱下,命悬一线,想到这里,他腿上的伤似乎更不舒服了,痛的厉害,虽然夜晚会比白天疼一些,但用了药应该会好一点的,怎么一点不见好转?
他痛的挨不住,没心思和皇后商量事情了,喊来太监质问:“朕的腿怎么这样疼,快叫太医来。”
“宫门关闭,天亮前不许开启,陛下,您是知道的。”
皇帝身边的太监被换了几遍了,他连这个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朕传召太医也不行吗?”
太监眉毛一低:“除非沈将军同意。”
皇帝只好道:“那算了。”
“陛下,您叫奴才叫的正是时候,奴才们方才熬了药,正要给您送来呢。”
皇帝气道:“朕都快疼死了,快快端上来。”
“是。”
等太监到宫门口端药的空隙,皇后害怕的几乎哭出来:“陛下,您真的要喝吗?万一……”有毒怎么办?
这时候,端药碗的太监回来了,表情阴测测的,在烛光下似乎还带着一丝冷笑,皇帝不觉得咽了下唾沫:“朕不想喝了。”
“不喝怎么行呢?若是您不见好,明早奴才们可没法交代啊。您就喝了吧。”那太监见皇帝不喝,冷森森的道:“听说您受伤了,将军吩咐奴才们一定要将您照顾妥当,皇上,您别让奴才们为难啊。这碗药,您一定得喝了。”
皇帝几乎晕倒,因为历史上因为不服毒酒而被强行灌进嘴里的亡国君主比比皆是。
难道今晚上轮到了他了吗?他颤抖的伸出手。
“陛下——不要啊——”皇后哭道。
皇帝还抱着一丝希望:“没事的,应该是误会……他不会的……”端起药碗,哆哆嗦嗦的往嘴边送,他清晰的听到牙齿磕碰碗边的哒哒声。
心一横,将汤药灌进了嘴里,勉强咽了一口,但第二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太苦了。
“哇——”全吐了出来:“沈琤真想要朕的命啊。”
皇后扑到皇帝身上,生离死别般的哭道:“陛下——”
这时又有个小太监打外面颠颠儿的跑了进来,拉过方才端药的太监,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就见两人一皱眉,齐齐看向皇帝。
“陛下,对不住,这碗药端错了。奴才们重新给您端一碗。”
皇后哭道:“还端什么呀,你们是要陛下的命吧?”
“您何出此言,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们究竟给陛下喝了什么?什么汤药如此难以下咽,你们又要去端什么汤药?”皇后声嘶力竭的喊道。
事到临头,不说不行了,太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是下面做事的奴才们不小心,将外敷的药粉和煎汤的药材弄错了,煎汤的药材捣碎了给您敷了,药粉给您煮了喝了。不打紧的,现在就给您正过来。”
如果这位是真正的皇帝,万万不会出现这种错误,但现在只是个挂着皇帝名号的囚徒,不上心是正常的,极不上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帝气的说出话来,但待寻思过味来,他陷入了大的恐惧中。
就算沈琤之前没杀他的念头,经过他这么一怀疑,明日太监把他今晚上的话告诉他,那么沈琤会不会真的对自己起杀念?
皇帝恍然失神,满脑子都是,沈琤要杀朕,沈琤要杀朕,沈琤要朕。
朕要死了,朕就要死了,朕要死了。
谁来救救朕,谁都行。
—
沈琤昨天和暮婵泛舟太液池,尽兴而归,什么马球啊皇帝啊,统统抛到了脑后。第二天是中秋节京中放假,他干脆和暮婵在一起腻歪着,晌午还不起身。
最后她躺的受不了了,说头晕不能再躺了,将他推了起来。沈琤恨不得一整天和她在一起,不情不愿的坐了起来穿衣裳。
她之前吃的太凶,现在有孕四个月了,胃口又开始不好了,什么都不想吃。
所以起床后,沈琤先让人炖了碗豆蔻汤给她。肉豆蔻仁,甘草,丁香,白面同盐翻炒后,研磨成粉末后熬的汤。可以缓解不思饮食,腰酸腹坠等症状。
暮婵现在的身形倒不怎么显怀,她记得嫂子当时四个月,肚子就很大了,她身形不显怀,担心的很,找了几个大夫问,都说因人而异,六个月显怀的也不少,叫她不要担心,她才安心。
不过不显怀也有好处,至少身体没那么沉重,能多轻松一会是一会。
本来她推沈琤起床的,结果沈琤起来了,豆蔻汤都做好端来了,她又赖着不肯起了。
“哎呦,我的婵宝宝真是一身懒肉。”他坐到床沿:“不过没关系,相公喂你,快过来张嘴了。”
她坐起来,蹭到他怀里,靠着沈琤让他喂,结果吃了两口,突然有点胃口了,夺过勺子:“我自己吃吧,你喂的太慢了。”
沈琤笑道:“是是是,娘子说的是,是相公伺候的不周。”
她将汤吃净了,将勺子放进嘴里,意犹未尽的吮着,吐出半截舌头在唇间扫了一圈,双目迷离的道:“没吃够……”
沈琤被她撩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还什么都没干呢,身子就酥了半边。她真是被他给带坏了,从一个不谙人事的小郡主变成个小妖精了:“那相公给你吃好不好?”
就这关键时刻,门外有人禀告,说是宫里来信儿了,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沈琤天人交战很是纠结,终于一狠心,将解一半的腰带又系上了,在她的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大步出了门。
什么时候不好,偏选这个时候,一出门就没好气的问:“什么事?”
报信的人也冤枉,他都等一早上了,听说郡主传豆蔻汤吃,知道两人起了才敢禀告的。见沈琤心情不好,赶紧将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尤其是皇帝以为沈琤要杀他这件事,复述的尤其详细。
沈琤听完,脸色更难看了,果然皇帝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很难控制,难免出现各种意外。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照顾皇帝的宫人们和平常一样照顾皇帝。”
等报信的人走了,沈琤返回卧房,见暮婵和刚才一样坐在床上,只是不用小嘴去裹那勺子了:“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沈琤意识到自己面色凝重,赶紧舒展眉头,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事,军营里鸡毛蒜皮的破事也来告诉我。”
暮婵哦了一声,似是相信了。
可就在这时,沈琤突然发现她脚边不远的褥子上爬着一只黑蜘蛛,个头虽然不算太大,但体量足够惊吓到女人了,不禁脸色又是一变:“你别在床上坐着了,下来吧,到我这儿来。”先把她引下来,让她远离它再说。
她咯咯笑了两声:“你真好玩,脸色怎么一会变一下。”
“快过来。”
“不嘛,我累。”
“那好,我抱你下来。”
“也不要。”她往床里爬了几下,那蜘蛛也迅速跟上了她的移动,竟然蹭的一下上到她裤脚。
沈琤就怕她被这虫子吓到,赶紧过去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你别看。”然后另一只手准备弹掉该死的蜘蛛。
不想暮婵不想让他捂眼睛,推他:“干嘛呀,我本就有点头晕,你还捂我眼睛。”这时蜘蛛爬到了她肩后,她似乎有感觉,回头瞅去。
沈琤等着她尖叫。
她皱了下眉毛:“这什么啊?”然后淡定的纤指一弹,将蜘蛛弹到了地上,然后问沈琤:“哼,你捂我眼睛要干嘛?”
沈琤:“……你不害怕吗?”
“一团头发而已,有什么害怕的。”
原来是因为角度问题,她压根没看清,沈琤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时就听她突然颤声道:“相公,地上有蜘蛛,你快踩死它。”
沈琤消灭蜘蛛,然后搂着她安慰:“好了好了,别怕,我在这儿呢。”
“对了,你刚才捂我眼睛干嘛?”暮婵好奇的问,待眨眨眼睛,稍微想了片刻,突然一咧嘴紧紧抱住他:“其实刚才那个不是头发对不对?根本就是一只蜘蛛吧。”
沈琤道:“唉,其实我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没想到被你自己参破了。”
“你的秘密那么多,棺材装得下吗?”
沈琤能对她隐瞒的几乎没有了,除了重生这件事,他没什么不能告诉她的。
或许再加上一个如何处置皇帝?
他笑道:“我早没秘密瞒你了,该说的在你上花轿前都说开了。”
她仰头看他:“是么,我敢说你刚才出去听的汇报,绝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随即展颜一笑:“不过算了,你瞒着我,想必也是为了我好,就像这只蜘蛛一样。你尽管去开疆扩土吧,我就乖乖做你的好娘子婵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少粘了一段。
第46章
如果皇帝说还有唯一一件牵挂的东西, 不是别的, 只能是自己的性命了。
自打觉得沈琤会害自己后, 他就茶饭不思,但同时害怕沈琤察觉到他忧心,于是硬强迫自己吃东西, 结果没几天就得了积食, 反而病了。
人一病, 心态就更不稳定了,甚至怀疑这不是积食, 而是沈琤在对他下毒。
病榻上, 他眼前快速浮现一张张面孔, 朝臣、后宫和皇亲国戚, 他发现他现在真是孤家寡人了,从马球比赛就能看得出来,连京城的皇亲和士族人都不尊崇他了。
或许, 他会在这样的孤寂中死去, 在这样一片黑暗中, 他这个称孤道寡的皇帝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突然,在这样的黑暗中,有一张面孔,渐渐清晰,他拨开迷雾,仿佛看到了一束光芒,猛地的将那张面孔照亮。
卢策海!
对了,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救他,那么一定是卢策海。
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渴望——想和外界联系,一定要和京城之外的卢策海取得沟通。
皇帝身边的人如今只有皇后信得过,结发夫妻就是不一样,什么贵妃贤妃淑妃统统都是过眼云烟。
还有国丈,之前觉得他老奸巨猾,如今在患难中,还能够帮助他的,就只有国丈了。
皇后悄悄拿出自己的首饰送给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买通关系,帮助皇帝与在外为官的卢策海取得联系。鉴于京城之外的形势不明朗,官员早就不是皇帝任命的了,之前任命卢策海做闵州刺史的调令就是废纸一张,这会,他在哪里讨饭吃,是个迷,得靠关系寻找,而打通关系少不了用钱。
国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皇帝是不信鬼神的,但这一次,他每每到清思殿祷告,希望三清上人帮他找到卢策海的消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好消息传来——卢策海和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在一起,成为了他帐下谋士,两人打算一起将皇帝救出京城,逃离沈琤的魔爪。
而且他们还联系了几路暗中忠于皇帝的节度使,发誓一定要将皇帝救出来,拥护他南渡立国,再兴社稷。
皇帝拿着卢策海的信,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