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进府的时候,叶家没有派一个人去接她。前几日君然带了一沓银票去了绿竹坊,除了赔偿绿竹坊的损失以外,还有一部分是给清漪赎身的。
君然约莫估算了几千两,只捆了个大概,往那鸨母面前一扔,反正他钱也带来了,要是嫌少那他们家清漪姑娘就只能砸自己手里,要不然就是上头那位怪罪下来。
所以这老鸨嫌少也只能认了,不过君然可没有半点抬举清漪的意思,只让她一人背了包袱款款自个儿来了。
他是要当个“纨绔”,不过也没智障到这个地步。要是自己亲自来迎还不知道在外人眼里是个多拎不清的家伙呢。
清漪从小侧门跨过的时候,旁的仆人婢子都在一旁偷偷看着她,想看看这位名动京城的清漪姑娘长得什么样子,毕竟以后这姑娘会成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若是现在就和人家打好了关系,还不定以后怎么飞黄腾达呢。
她今日没有再戴上面纱,只换了身上那些看着就不菲的首饰衣衫,换上了让人特意准备的粗布麻衣,面上干干净净没了一点脂粉,又去了钗环铃佩。眉目清新雅致,神色柔和,整个人显得平和很多,与第一次来这叶府的时候已是大相径庭。
将自己的身段放低,那又是怎样了呢?
清漪低着头,这样想。若是君然没有这番心思,那么她这样的烟花女子还能逼着他做吗?
要说那人当五皇子时用这样的手段,她兴许还能在脑子里赞赏一番。可现如今那位已经成了皇帝,而且推手还是叶太傅,不说多感激吧,怎么也不该是借着她的手来捅叶家一刀。
清漪虽说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细作,但身份是个风月场所的烟花女子,论起那些阴谋算计,看到的比这位皇帝从小看到的阴私还多,容谦小时候虽然身份再低微,但是起码也是个皇子,于这后宫之中,俸禄、伺候的人数皇帝还是一碗水端得很平的。
几年前手段狠辣、不留一丝情面也就罢了。现在已经当上了皇帝,那么仁德和手腕就必须都要拥有,将这个度如何拿捏才是一个皇帝应该学的。而不是一味的铲除异己,若是一点忠言逆耳都听不进去,那和纣王又有什么分别呢?
又或者这位大月朝当今圣上,还真想成为第二个纣王不成?
不过她此时还是受制于人,无法从中脱逃,只能顺着那位的心思来。
清漪敛去了眼中的复杂,抬起头时又是一番笑脸相迎,任谁也不会对这样的女子恶语相向。
她走向一个离她最近的仆妇,声音轻柔和缓,“这位姐姐可否带我去见一下你家公子?”
她没有暴露自己已经记得叶府地形的事实,只装作不识,让旁的人领她过去,向来也不多至于让君然发现。
那位与她接触的仆妇撇了撇嘴,似乎甚是不想理她,只往后一瞧,拉过一个畏畏缩缩、黑黑瘦瘦的小丫头推向清漪,“少爷早就有了吩咐,让俺给姑娘安排了小丫头伺候,姑娘且跟着这丫头走,便能到自己的院子了。至于少爷,他说他会来找姑娘的。”
这仆妇说话爽脆,语气却对清漪隐隐透着些轻视,连拨给清漪的小丫头看起来都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姑娘。
不过清漪当了这么些年的底层人士,便是什么脏事都体会过了,还能没见过这样的下马威?
她轻轻勾了勾唇角,拉了这小丫头的手,便直直的往后走,反正来了这叶府,已经打入了内部,难不成还要忌惮一个老虔婆?
清漪姑娘,还是一样的后缀词。可身份就已经变了味道。
以前是绿竹坊的清漪姑娘,是个青楼女子。
现在是太傅府的清漪姑娘,勉强算个妾,不过便是个连妾都不如的姑娘,那也不是这群老虔婆能随意拿捏的。
高门大院有规矩,这太傅府也不例外,香草熏衣,红花泡澡,去了身上的汗气,清漪才觉得浑身松泛起来。
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穿过那粗麻制作的衣衫了,领口袖口和皮肉一接触,白皙的脖颈和手腕子上就泛起道道红印子,身上还好有亵衣隔着,便是没什么反应。
香胰子抹了上半身,只轻轻在身上打着圈子抹出了泡沫。
既来之,则安之。
她在那囹圄之地磋磨了多年,也曾是这么安慰自己度过的,她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此生没了自由,也没了地方可去。
舀上一瓢水朝着身上泼洒,将那些泡沫冲的一干二净,浑身的每个毛孔都在自由的呼吸。
君然就是这时候来了清漪的院子。身边的冬月没跟着,只他一个。
他刚抬头看看这院子被写了什么名,这一看,便是面上一哂。
院子取的名字也着实阴损了些,叫淇奥院。
清漪之前待的地方叫绿竹坊,现在来了叶府,住的地方居然叫淇奥院。
同是诗经里的一句,那不就是暗自嘲讽清漪从哪来到哪去嘛,君然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向来除了那位性子急躁的便宜爹也没什么人会用这么隐晦的含义来骂人了。
门外没人守着,门里头什么声音也没传出来,约莫也没什么人,君然便以为清漪来了陌生的地方,正在补觉呢。
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却不想两人正好四目相对,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幸好清漪坐在浴桶里,周边都是花,将洁白如玉的身子藏得好好的,只露出形状漂亮的锁骨还有一双莹白的手臂。
君然挑了挑眉,却没有立即转身出去。
“需要我出去吗?”
“不必了。”也不是没有见过,更何况为她赎身的都是他,该遮得都遮得好好的。到了他府里,都已经被人叫了清漪姑娘,难不成自己还要瞎矫情什么?难不成他还会强人所难?
就照那天他在绿竹坊的态度,清漪就赌这人绝对不会做和那位张姓公子一样的事。
哪怕她进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不过这身子不就那么回事嘛,只要能活着,什么贞操,都随它去。说也奇怪,这东西给了君然,她心里竟生不出一点委屈来。
君然关上了房门,只转到后头的卧室里去了,顺势在一旁的书架子上挑了本话本看看,等着清漪洗好澡。
话本子又是那样俗套的剧情,什么大家小姐遇上了贫穷少年,两人情愫渐生,便是私定终身之类的,看了一半,君然觉得还不如现代那些婆婆妈妈爱看的情感大戏好看呢,只将那书摊开盖到了脸上,整个人窝在软榻上闭上眼眯了一会。
正值他睡得正好的时候,面上一亮,鼻尖盈满洗浴后的袭人香气。
他睁眼一看,便是只着了亵衣亵裤的清漪,肩头披着湿漉漉的发,惑人的双眼带着洗澡过后的点点湿意,弯腰站在自己面前,一手还保持着拿着书的状态。
拿着书的右手衣袖往下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其他穿的倒是齐全,不过这雨后芙蓉的模样,怕是任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都不会把持得住吧。
君然是看的太多,这属于例外。
不过他没有想要放弃这个机会,伸出一只手轻轻揽过清漪的腰肢,一使劲将她拉上了软塌,趴伏在自己身上。
清漪显然也没想到君然会做出这番举动,脱口而出、惊讶的一声轻哼,却发现自己已经停留在了君然的上头,顺着这个视角看下去,身下的那人还着实有些好看。
她屏住了呼吸,眼神有些讶异的看着君然,想看看他究竟又要耍什么花招。
却不成想腰间那只手又微微使力,一个翻转,上下颠倒,他成了上头一个,轻轻松松将她压在身下。
君然轻轻笑着,眼神戏谑,唇角划开一个正好的弧度,只见他一点一点将头低下,一个轻飘飘的吻轻轻落在清漪的唇畔。
带着一点君然不久前吃的杏仁花生糖的甜腻。
第60章 端了那个青楼(7)
花生和杏仁的甜香充斥着清漪的鼻尖, 唇畔的一抹柔软让她心生恍惚,竟一时忘了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只是唇与唇之间短暂的相互触碰, 没有一点带着情||欲的缠绵之态。这样的亲吻显得格外克制,又让人心生柔软,没了一点法子反抗。
没有持续多久,君然抬起上半身,翻了个身, 两腿往软塌之下一放, 端端正正坐在了软塌边上, 。
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看起来确实比之前要正经了不少, 这才转回头看向还躺着的清漪。
他伸出一只手递到清漪面前, 清漪也不矫情, 只将手放上了他的, 上半身也使了点劲儿,干净利落的被君然拉了起来。
他和她一同坐在了软塌边上, 因着清漪刚洗完澡的缘故, 身上还散着洗浴后的香味,连带着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加之他们之间刚才的那一番活动,白皙的脸上弥漫上一点点散不去的红晕,倒是真让人觉得好看的紧。
“我帮你擦头发吧。”君然走到洗漱架上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只将清漪的头发全都捋到了靠他的这一侧,用布巾子给她擦干头发。
哪怕知道君然是怎么想的, 清漪也不敢擅自开口,更不能轻举妄动,平白让他发现了端倪,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君然擦干净头发。
其实君然脑子里想的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他在攻略前不也早就知道清漪的身份了。只是现在明显的,他们两个都用了同样的技巧。
美人计。
不过也要看双方上不上勾了。
清漪想要红袖添香,那么自己就顺势而为,将她一早就确定的想法打乱。要是一切都成为了她的掌中之物,那多不好玩呀。
既然她出手了,他也接招了。那么他反过来给她擦头发,她是不是也该接着呢?
双方这还只是第一回合,不过是互相试水,现在看来,还真有几分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感觉。君然轻轻勾了勾唇角,无声展开一个笑容,随即又很快隐去,不叫人发现分毫。
要想攻略一个女人的心,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面对清漪这样的妹子,那么烈火烹油般的猛烈攻势,只会让她敬而远之。那么就只能冷淡一些,偶尔给她点甜头,或者顺着她的,让她发现一些容谦想让她发现的东西。
就算不是真的,他也有办法变成真的,只是兵行险着,一个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
必然需要慎重,或者到了紧要关头再将这样的东西拿出来。
清漪后背朝着君然,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眼里带着一点冷凝。
君然拿着手里的布巾一点点擦拭着手中柔滑的湿发,手中动作不停,还轻柔的理顺打结的头发,如此温柔似水的动作,让人不禁猜想这个男子的表情必定也是同样的柔情蜜意。
却不想,一样的面无表情,眼神无波无浪。
一对男女,容貌相当。本该是能入画作的美景,却叫这表情活生生给毁了。
*
晚饭的时候,君然来到正厅和父母一块用饭。
一家三口,似乎是其乐融融的用饭。
叶太傅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了叶夫人的碗里,这才抬眼看向了君然,“清漪进府了,你得多加注意。”
儿子已经是朝着彻底的“纨绔”方向跑偏了,他自己最近在朝堂上也可以称得上是相当给容谦面子,至少他做的再错误的决定自己几乎都没有反驳过。最多也就是表情难看了些。
君然教的这办法倒是甚为有用,容谦确实也开始收敛了一些,毕竟叶太傅只是那群反对声音里头比较出挑的一个,每回都冲在前头,这才叫容谦尤其注意。而这几回他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其他大臣也会出来反驳容谦,这可不就是平时他急躁的性子给惹得么?
所以这回叶太傅选择痛定思痛,好好沉淀反思一下自己,顺道提醒一下君然,清漪进府怕是真不是什么好事。
“您不用担心,清漪的目的最多就是来查探咱们府里有没有要帮着废太子重回京城的证据。”君然将饭碗放下,准备和老爹来场讨论。
“怎么说?”
叶太傅自己不明白了,怎么还牵扯上废太子了?
君然知道此事的叶太傅还没有要联系在废太子的意思,不过他想要的就是这个目的,让叶太傅知道在这个皇帝的手下干活是相当不靠谱的,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容谦怀疑是不是勾结了废太子,然后一刀咔嚓掉。
君然神秘的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叶太傅的话,只朝着叶夫人说了自己还想喝汤。
叶夫人笑骂了两句,却还是使唤了丫头端着汤一起走去了厨房。叶夫人其实比叶太傅还要上道,毕竟是大儒之家教出来的闺女,有时候脑子比叶太傅还要好使。所以刚才明明派一个丫头就能做的事,偏她也跟着一起去了,正好留了空间给叶太傅和君然说话。
就像刚才叶太傅给叶夫人夹了一块红烧肉,叶夫人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君然这个儿子都知道叶夫人是不太爱吃红烧肉的,偏偏就这个老爹又给人夹了一块。
这不是不懂看人脸色这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