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嘴唇冷的发紫,抖索着骂道:“这狗贼狼子野心,陛下对他恩宠浩荡,他竟然……”
“你给我闭嘴。”玄宗厉声喝道,双目中喷出怒火来,狠狠的盯着杨国忠道:“此事难道于你没有关系么?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的想致他于死地,虽然这不能成为他起兵叛乱的理由,但你亦有莫大的责任。而且这檄文上写的清清楚楚,安禄山要清君侧,点名是为了你杨国忠而来,你敢说于你没有责任?”
杨国忠脸色灰白,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磕头如捣蒜道:“臣该死,臣之前所为确实有些私心,但安禄山狼子野心,便是臣没有对付他,他也会反叛。这不过是他的理由罢了。陛下……陛下若真认为安禄山只是为了我杨国忠而来,那么陛下便砍了我的脑袋交给安禄山。若以国忠一命换取安禄山罢兵归顺,臣死了也值了。”
玄宗皱眉沉吟不语。一旁的杨贵妃将所有的经过头看在眼里,忽然也跪倒在地。玄宗忙道:“爱妃这是干什么?地上冰凉,赶紧起身。”
杨贵妃静静道:“陛下,安禄山这檄文上可不止是针对堂兄一人,他说的是我们杨家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了臣妾。既然如此,陛下将我杨氏一门尽数砍了头,给安禄山送去,换取他罢兵便是。”
玄宗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朕会像一个胡儿叛贼低头么?朕会将你们杨门尽数斩杀换取安禄山的息兵么?那样的话,朕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安禄山这个狗贼罔顾皇恩骗取朕的信任,朕要将他抓来长安,当面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有多黑。国忠,还不赶紧起来召集群臣。朕要上殿和群臣商议对策。安禄山的目标定是东都洛阳和京城,需得立刻采取行动,派人率军立刻平息叛乱。”
杨国忠连连点头,爬起身来连滚带爬的便走。玄宗神色淡定,转头对杨贵妃道:“爱妃,朕不能陪你赏梅了,朕要上殿了。有人要搞乱朕的江山,不让朕过清闲的日子,朕必须去管管他们了。”
……
朝钟“咣咣咣咣”响的刺耳。大雪之中,安逸的守在衙门中等候下值的官员们纷纷被这刺耳的朝钟惊动。这样的天气突然的召集上朝,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心中惴惴的群臣顶风冒雪来到南熏殿中,他们一眼便看见了玄宗罕见的提前坐在宝座上,正等候他们的到来。这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朝会开始,玄宗先让高力士将那篇反叛檄文当众朗读了一遍,群臣顿时如炸了锅一般。不久后,痛骂安禄山之声此起彼伏,言语文雅者还好,言语恶毒者连安禄山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八遍。
玄宗待群臣骂完了,停歇了,这才开口道:“朕愧对诸位,朕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看破安禄山的心思,没想到他竟然是朕身边的一头中山之狼。现在这头恶狼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这篇檄文中冠冕堂皇,但全是谎言。倒是国忠早就识破了他的真面目,数次提醒朕,可惜朕没能听国忠的话,没能早做预防。”
户部尚书章仇兼琼上奏道:“这不是陛下的错,安禄山这狗贼隐藏的极深,陛下是被他蒙蔽了。这狗贼意图以此檄文激的陛下杀了相国。便是因为相国早早识破他的奸谋,陛下万万不可被这逆贼所蒙蔽。”
群臣纷纷附和道:“正是如此,陛下万万不要信他的话。”
杨国忠的心情已经安定了许多,最初听到消息之后着实震惊,但现在他已经得知了玄宗的心意,玄宗是绝不会杀了自己来遂了安禄山的心意的。陛下这一辈子可从未受过这样的胁迫,虽然他已经老了,但是安禄山此举却激起了他隐藏许久的帝王的雄心。
“诸位,感谢诸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国忠早已做好了为国尽忠的准备。若国忠之死能够换取安禄山回心转意,国忠一死又有何妨?”杨国忠拱手道。
“相国莫要这么说,岂能向逆贼低头。陛下也不会做此仇者快亲者痛之事。”群臣纷纷道。
杨国忠激动几乎要掉泪了。玄宗摆手道:“你们都不用再提此事了,朕岂会这么做。现在叛军号称四十万大军已经挥军南下,现在恐已经攻下了魏州。他们的目标便是洛阳和长安。用不了多久便要兵临洛阳,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立刻派兵去剿灭叛军,其他的事情便不用再说了。”
群臣顿时肃然,确实,这才是当务之急。然而当这件事提及的时候,众人忽然觉得问题很严重,非常非常的严重。安禄山的兵马号称四十万,那么起码也有二三十万的兵马。而洛阳以东的各大州府其实并无多少兵力把守。大唐的兵力几乎全部集中在边镇的十大节度使所辖。内陆州郡要么只有少量的兵马驻守,要么便只有团练兵马,将洛阳左近的所有兵马都召集起来也不过数万兵马,如何能抵挡数十万叛军的进攻。
“陛下,东都驻军仅有两万,恐无法拒敌。当务之急,恐需调动京城禁军增援洛阳,否则恐难阻止叛军西进。”左相陈希烈上前奏道。
“这是什么主意?京城禁军如何能动?这不是开玩笑么?禁军调动,长安如何守护?京城的十多万禁军可是肩负着保护陛下保护长安的重任的。”杨国忠立刻反对道。
众人纷纷点头,相国说的没错,禁军是绝对不能动的,这十多万禁军一动,那还有最后的底牌了么?
“臣认为,应立刻从河西朔方陇右剑南安西等地抽调兵马赶往长安增援,否则恐难抵挡贼兵之势。”一名大臣奏道。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调兵,起码也要一两个月才能抵达,到那时洛阳岂不早已失守?”有人反驳道。
“远水也是水,总比无水好。若不从这些地方调集兵马,你们说如何能有兵马抵挡叛军之势?”
“说的也是,现在调兵起码可以拱卫京城,确保京城无虞。”部分大臣纷纷道。
玄宗皱眉道:“调兵是肯定要调的,但洛阳也不能不管啊。让安禄山拿了洛阳,岂非大涨叛军之势?”
杨国忠沉思片刻上前奏道:“陛下,臣认为调兵归调兵,在此之前应该先调集将领去洛阳。兵马行动迟缓,但若调集勇猛之将先行抵达洛阳就地就地急速募兵,以洛阳人口百万,随随便便便可募集大量的兵马。凭募集之兵,起码可以抵挡叛军延缓叛军的速度。只要拖延住叛军的脚步,各地抽调的兵马便可陆续抵达,到时候便可稳住局面了。”
玄宗大喜道:“好办法,拖延时间是个好计策。那么派谁去洛阳募兵呢?”
杨国忠道:“我大唐如今能打胜仗的将领唯有王源和高仙芝了。只能从这两人当中选。臣很想举荐王源赶去洛阳,但王源毕竟年轻,臣担心他无法应付这种大阵仗,所以臣觉得高仙芝合适。而且据臣所知,安西节度副使兼兵马使封常清正在京城休假,他和高仙芝是多年的主副将的搭档,可先派他去洛阳募兵,待高仙芝抵达之后,他二人也可配合协同。时间上也节省了许多。”
玄宗点头道:“朕认为合适,高仙芝是我大唐的常胜将军,有他率军抵御叛军,朕心里也踏实些。王源虽然也未尝一败,正如你所言毕竟历练不够。他留在剑南,也可稳定住吐蕃和突厥边境,以防吐蕃和突厥人趁机攻我大唐。”
杨国忠点头道:“陛下圣明。”
玄宗做了决定,群臣也都安下了心思,高仙芝能去洛阳驻守,那时最让人放心的事情了。当下玄宗即刻拟旨,拟从朔方河西剑南安西陇右五节度军中抽调总数为二十万的兵力组成剿贼大军主力。任命六皇子荣王李琬为剿贼大元帅,任命高仙芝为剿贼副元帅,加金吾卫大将军,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共同率军剿灭反贼。
有意思的是,封常清凭空得到了两个节度使的头衔,这两个节度使的头衔便是安禄山头上的两个头衔。因为封常清要先行赤手空拳的去洛阳征兵,玄宗此举也是激励封常清,意思是说,你只要干得好,将来你便可独当一面成为朕的独当一面的东北边镇的双任节度使了。这其实只是个空头支票罢了。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跟臣子玩一把心机,玄宗也是心够大的。
第704章 人祸
大唐君臣匆忙调兵遣将之时,安禄山的数十万叛军已经如暴风骤雨往西南两个方向猛攻而至。前前后后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安禄山手下的叛军将领史思明、蔡希德、高秀言、牛亭介、令狐潮分进合击,横扫河东道和河南道的大片地域。
洛阳以东的十几个州府均无兵力驻守,闻听叛军袭来,守城将领主官或望风而逃,或献城投降,或守城战死。叛军之势如洪水猛兽不可抵挡,很快便将洛阳以东的十几座州府纳入囊中。
严寒冰雪,大雪弥漫。正是一年中最严酷的季节。但被叛军占领的土地上的百姓们却不得不离开家园开始大逃亡。因为安禄山的兵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特别是那些随安禄山一起反叛的北方胡族兵马更是凶残之极,全然不把安禄山定下的所谓不扰民不滥杀的军令放在眼里。他们四处劫掠,杀人放火强奸无所不为。而安禄山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安禄山只能选择放纵他们。
漫天风雪之中,百姓们拖儿带女匆匆逃离家园,他们本能的选择了去往洛阳的方向,这是他们目前所能去的唯一一个似乎能得到庇护的地方。因为往南去是黄河滔滔,而且也没有大的州府庇护。而往西去东都洛阳,京城长安都在西边,那里才有希望。
洛阳以东百里之外,通向洛阳的大道上被冰雪覆盖着。白皑皑的雪地里,黑压压的逃难的百姓的队伍绵延十几里。队伍中,老人的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不时的响起。但除此之外,除了脚步声便是一片死寂。百姓们的表情是迷茫的,他们不知道为何好好的安稳日子过着,然后一夕之间便什么都没有了,倒了如此地步。
因为逃的仓促,不少人没有带足够的干粮和衣服,在严寒的酷杀之下,去往洛阳的沿途倒下无数的尸体。最开始,其余的百姓还问候一番,唏嘘安慰死去的人的家眷。但随着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饿死冻毙在路途之中,百姓们也变得麻木了。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命运会不会下一个便轮到自己的头上。
一名妇人怀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趔趄的走在雪地里,怀中的婴儿哭了一路,现在已经哭声很微弱了。因为严寒,婴儿已经面色青紫气息微弱。那母亲发现婴儿情形不对,忙向四周的百姓求助。
“大叔大娘,帮我瞧瞧这孩儿是怎么了?帮我瞧瞧,我的孩儿怎么了?”
一名老妪探头看了一眼摇头道:“不成了,这孩儿撑不住了。挖个雪坑埋了吧。”
那妇人惊叫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夫君就剩下这么个骨血了,他是齐州城的团练兵,跟叛军打仗战死了,留了话要我保存他的骨血,要我去洛阳避难。这孩儿若是没了,我怎么跟他交代?我怎么对得起他。”
“哎,这也是没法子,这孩儿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吧,你倒是喂他奶吃啊,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儿。”老妪叹息道。
妇人落下泪来:“我自己也两天两夜水米未粘牙了,哪有奶水喂他?大娘你行行好,施舍一把米,我熬些米汤救一救这孩儿吧。”
老妇叹道:“我哪来吃的,昨晚最后一快干粮吃完了,今天只吃了几把雪。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到东都呢。”
妇人朝四周蹒跚而行的百姓们哀求道:“哪位大哥大嫂行行好,施舍一把米粮,救救我的孩儿。”
周围的百姓默然走过,眼中虽有怜悯,但谁也没有伸出手来。一来他们当中很多人也根本就没有吃的,逃难了十多天,什么吃的都没了。二来,即便还有些剩余的,前路漫漫,去往洛阳还需要很多天,自己都不够,如何还来施舍别人。
妇人绝望的叫着,没有任何的回馈。妇人瘫倒在雪地里痛苦失声,抱着已经快要冻死饿死的孩儿大声哭喊,可除了风雪的呼啸声,有怎有丝毫的回音。
路旁一名身着破旧棉袍的中年人一直驻足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痛苦。终于他走到那妇人身旁,低声道:“大嫂,快起身吧,雪地冰凉,你若不在了,孩儿便更是活不成了。”
那妇人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看着中年人,中年人伸手入怀,摸索出一小块面饼来低声道:“我也只有这些了,用口水融热了喂给这孩儿吃。另外找个避风之处生一堆火,兴许能救这孩儿一命。”
那妇人忙跪地磕头,连叫恩公。中年人忙道:“莫如此,快救孩儿要紧。这件棉衣也给你,你穿在身上裹着孩儿,当可保暖。”
中年人说着话便将身上的棉袍拖了下来,给那妇人披在身上。那妇人忙道:“不可不可,那样你可要冻死了。”
中年人呵呵一笑道:“这样的世道,死活又有什么分别?再说我甚至健壮,可比不得你们这些甚至弱的妇孺。莫推辞了,穿上吧。”
妇人眼中泪水流出,跪地磕头如捣蒜。中年人转身朝前走,身后的妇人高声叫道:“恩公,可否告知名姓,将来这孩儿长大了,我叫他去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恩公不说名姓,这衣服和食物我们拿着心中难安,将来无法图报。”
中年人回身笑道:“好个有恩有报,对,你要告诉你的孩儿将来要做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人。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吧,不是为了要你们报答,而是为了让你的孩儿懂的知恩图报之理。我姓杜,名叫杜甫。”
五天后,杜甫抵达洛阳,在洛阳好友的接待下暂时立足。但他看到洛阳豪门大户不知危险将至,依旧在花天酒地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时,想起了来洛阳的路上那满地的冻尸饿殍,于是愤而写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名句。而杜甫也并不知道,他路上救助的那一队孤儿寡母并没有抵达洛阳。当天晚上,那婴儿便被冻死,那妇人次日清晨被发现抱着那孩儿冻毙在雪地里。而他送给那妇人的棉袍也被逃难的流民剥下传在身上,不知所踪。
……
九月二十一,安禄山叛乱之后的第十二天,封常清带着朝廷的厚望只带着百余名从西北跟随他回京的亲卫兵马抵达了洛阳城。他肩负着巨大的责任,那便是要在高仙芝抵达之前在洛阳无中生有的募集出一只兵马来保卫洛阳。
来到洛阳的当天下午,封常清便会见了河南尹达奚珣以及东都留守李澄和御史中丞卢奕等洛阳的高级官员,共同商议洛阳防卫之事。情形比封常清想的要糟糕的多,本以为这断时间从各地集结到洛阳的兵马会有一定的规模和数量,但其实加上洛阳原本的两万守军,此时的洛阳城仅仅只有三万五千人。而汹汹而来的叛军有数十万人,这根本是无法守住的。
河南尹达奚珣愁眉深锁,面对封常清的只身前来,他是极为失望的。本以为朝廷会调集重兵前来增援,结果来了个孤身前来的安西副节度使。论名气,他不及近年来名声大噪的大唐双壁高仙芝和王源,论本事,也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大的建树。
“封将军,本人认为,洛阳恐难守住。咱们手中无兵,要想对抗叛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依着我看,我们应该放弃洛阳往西退守京城,集中兵力守住京城才是正理。封将军若是觉得本人的提议有道理,咱们联名上奏朝廷,要求放弃洛阳如何?”
达奚珣上来便是这种调调,让封常清很是意外。原来不仅洛阳兵力不足,连城中官员都已经抱着这种必败的心理了。
“这是什么话,达奚珣,我是东都留守,洛阳的事情我说了算。朝廷中正是派封将军来洛阳守城,随后高仙芝大将军将会领援兵前来,你在这个时候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这叫满城军民听到了,哪里还有半分的心气?”李澄皱眉道。
“李太守,我说的是事实啊。我知道朝廷意图拖延叛军的步伐,等待援军的到达。然而从剑南河西陇右等地抽调兵马到达这里起码是在一两个月后。那其实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到时候洛阳恐怕早就丢了。我也想守住洛阳,可是兵呢?没兵说什么?大话谁都会说。”达奚珣道。
“话可不能像你这么说,封将军来便是要在洛阳募兵的,现在难民蜂拥而入洛阳,便是要在洛阳得到庇护,难道叫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一口气都无法喘息,便又要逃难么?这可不是你这个河南道尹该说的话。”御史中丞卢奕沉声道。
“正是为了这些难民着想,才要放弃洛阳。此时不让他们离开,待洛阳城破之时,他们便无处可逃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达奚珣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是为大局着想。”达奚珣遭受两名主官的反对,其实心里也是虚的,但依旧硬着头皮坚持。
封常清摆手道:“三位都是为了大局考虑,争执也并无坏处。但三位都要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如何,陛下和朝廷的派封某前来是募兵守洛阳的。能否守住,不交手焉能知道?叛军虽势大,但那又有什么?我封常清见识过的场面可不比眼前的小。这样吧,本人从今日起负责全力募兵,李太守和达道尹必须全力协助我。难民纷纷涌入洛阳,这正是我们募兵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有一口饭吃便会吸引百姓参军。卢中丞便负责安抚安排这些难民,保证城中不出乱子。咱们四个通力合作,没准能干出一番事情来。时间紧迫,叛军在半个月内必会抵达洛阳,所以我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停止争吵,埋头做事,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封常清的话理中有节,软中带硬。达奚珣知道封常清如今的身份,倒也不敢反驳。封常清立刻马不停蹄的全身心投入到了募兵的事务之中,他相信事在人为,只要自己尽心尽力一定会有转机。
第705章 成就
成都城中,王源过着忙碌充实而又安逸的生活。九月里,李欣儿临盆,如愿以偿的为王源诞下了一个男孩。王家上下人等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甚至连剑南道和陇右道的百姓们,得知王大帅生了儿子后也都高兴的不得了。
王源倒是无所谓,新世界来的人对男女没有太大的偏见,但对于身在大唐而言,这个男孩的到来让人觉得王源的人生得到了大圆满。诚然,王源确实应该满足,如果没有即将到来的天下大乱的,王源的日子要惬意轻松的多。而现在,他却不能。儿子的诞生带给他的是更重大的责任感,他有责任做的更好,保护这个自己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
安禄山反叛的消息十一月十七日抵达了剑南。那天傍晚,王源正有余暇搂着刚出生一个月的小儿子坐在花厅中烤着火,跟妻妾们谈笑逗乐。当赵青匆忙赶来,将这个消息告诉王源时,王源惊的差点将儿子给扔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虽然自己一直为这件事做着积极的准备,但真正当安禄山反叛的消息传来时,王源的惊讶依旧难以形容。自己曾无数次的想过一个让人迷惑的问题。既然自己本不属于这个年代,那么这个年代的历史应该不会按照原来的剧本行进。然而,在这几年里,王源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历史非但没有更改,反而似乎以一种扭曲的加速度往前推进。一切来得都太快太猛,让人猝不及防。
譬如安禄山的这次叛乱,若按照历史的事实,应该是在六年之后的天宝十四年。而如今才天宝八年,安禄山便已经羽翼丰满发动叛乱了。而原本自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应对这场大乱,却不得不在仓促之间便迎接它的到来。好在自己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两年以来,自己的一切行事的基本准则便是围绕着这件大乱而进行。
从去年开始,杨国忠当上相国之后的种种行为,都预示着安禄山将会随时揭竿而起。好在安禄山到底是忍了近两年的时间,因为他并没有完全的准备好。而正是这两年的宝贵时间,给了王源积极发展的机会。
现在的剑南军和陇右军,拥有十二万五千名足兵额的兵力。骑兵方面,柳钧统帅的骑兵部队已经达到了五万人,基本上达到了王源要求的骑步兵四六开的兵额,其中包括五千重骑兵和三百象骑兵。步兵方面,按照王源的设想,近四万人做到了远近一体,便是配备弓箭和近身兵刃,远可远攻,近可近战,多兵种的模块化的有机结合,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有机的战斗序列。
这还罢了,因为鼓励参军的举措得力,募兵满额之后尚有不少兵员冗余,王源索性重新建立了团练兵。和之前已经进行的团练制度相结合,建立了两道近四万兵力的后备役系统。在损失兵力的时候,王源便会在短时间内将这四万人冲入军中。而定期保持军事训练的团练兵马也能迅速的进入角色,成为合格的节度兵马。
另外,重型的攻城器械也形成了较大的规模,河西剑南两军目前拥有攻城投石车三千架、攻城车以及冲车五百余、伏远弩三百架,以及王源亲自设计的可拆卸对接的云梯一万架。可折叠式护城河突击浮桥两百部。这些还只是常规的攻城器械,最大的机密便是炮营中神威炮。神威炮因为造价的缘故数量虽然只提高到两百二十架,但主要部件更新为金属部件后,使用的寿面更长久,更加便于运输保养和组装,可免除因为木质构件而造成的转场的损坏几率。
另外神威炮在射程上经过了改装。原先的神威炮是用配重物的坠落带动抛竿的发射,配重物是固定重量的,所以射程的控制只能发射靠不同型号的霹雳弹来解决。现在改进后的配重系统采用的是砝码式的添加或者增减重量来进行发射距离的控制。这样便使的射程的远近控制更为灵活。可拆卸层叠式的青铜铸件作为配重,既弥补了原先青石为配重物带来的碎裂损坏以及难以调节的弊端,又因为体积的缩小和可拆卸让配重物便于拆卸和转运。这更是机动性上的一大进步。
霹雳弹也做了改进,陶罐霹雳弹逐渐退出了剑南兵工厂的制造序列,因为太容易破裂而且需要大量的人工烧制成型。中间消耗了太多的时间。现在王源采用的是铁制弹壳,铁制弹药运输时的安全系数更高,而且在神威炮的配重采用层叠式可拆卸之后,弹药的规格也得到了统一。在浇筑模具成型之后,统一的弹壳规格可形成流水化的作业,大大加快了制造的速度。并且,在改为铁制之后,霹雳弹的容量增加,且无需填充太多的内容物以增加爆炸的威力。因为爆裂之后的铁弹壳的碎片便是很好的杀伤物,足可替代原先在弹药中添加的铁片铁蒺藜等物。
当然,弹药的成本也相应的提高了不少,药物的增加导致成本的增加,生铁的成本也很高。但相较于成本而言,改进后的爆炸威力,射程的距离以及灵活度都大大的提高,增加的三成成本还是极为划算的。当然,成本只增加了三成还要归功于柳熏直的功劳。他在囤积粮食布匹的同时也按照王源的要求收集铁器。结交了位于东南的一座朝廷官营铁矿的主事后,通过大笔的贿赂此人后,从此人手中收购了大量低价的生铁锭。这种损公肥私之举虽然不好,但王源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太需要这些物资了。
在城防建设上,两年的时间里,在王源的强制命令之下,剑南陇右两道的十几座主要的州府城池的城防都大大的加强。城墙加高加宽,护城河挖宽挖深,城头多建箭塔,瓮城也建了好几座,基本上将原本显得极为薄弱的一些州府的城防提升了一大截。
物资储备方面,成都府的二十座粮仓和物资库都接近爆满,两年时间,柳熏直为王源将这些粮仓装满了便宜的粮食和棉麻布匹等物,储备的粮食已经到了七百万石的惊人数量。这也是王源心目中的理想数目。有了这么多粮食,王源再也不必担心军粮的问题,而且这些粮食将会成为一粒粒的金子,在必要的时候派上大用场。
总体而言,王源这两年来看似清闲,但其实做了很多很多的琐事。为了这些琐事,王源可谓操碎了心,说破了嘴。很多时候手下的人都不明白王源为什么这么干,王源也不能明说,便只能逼着他们去做,这样也产生了许多矛盾和不理解。但王源相信,这种矛盾和不理解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了佩服和膜拜,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安禄山是要造反的,天下是要大乱的,一切的准备都是必要的。
当然,这一切也让王源几乎倾家荡产。从秦国夫人那里借来的三百万贯钱早在一年前便花了个精光。这还包括盐矿产生的八十万贯的利润。这之后,王源不得不同剑南陇右两道的富户们协商,以个人和朝廷的名义逼着他们借钱。最后发展为王源开始用一种所谓的金券来大肆的朝这些富商大户们发放空头支票。
所谓的金劵便是,王源以剑南和陇右的财税为担保,发行一种三年到期可获高利的债券。王源当然为此制定了些细则,那便是购买一万贯金劵的三年后可兑现一成的红利,便是一万一千贯。五万贯可得两成,十万贯可得三成。王源也不管这样的利率合不合理,只管用这些空头支票吸金。这些半强迫半诱骗的办法让王源筹集到了另外的两百万贯民财。两年时间,花掉了六百多万贯的巨款,简直让人咂舌。
当然,王源的这些出格的行为,自然也有人捅到朝廷中告发,但朝廷这两年先是杨国忠清算李林甫,借着是杨国忠同安禄山争斗,闹得不可开交,也无暇去管王源这些破事。杨国忠只是让陈希烈以政事堂的名义给了王源一个警告,让王源不要乱来,不要搞得剑南和陇右民怨沸腾云云,但这些话统统被王源抛诸脑后。
王源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没有实施,若是这个办法实施了,怕是会吓掉所有人的魂。王源打算如果真正到了无钱办事的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将要在剑南和陇右进行一次针对豪门大户的大清算。这种清算只有一个目的,杀人抄家,杀富济己。关键时候,王源绝不会手软,他任何办法都会试上一试。
好在王源没有机会用这个办法了。安禄山反了,反的正是时候,否则王源恐怕真的要激起剑南和陇右两地的不少民怨了。
朝廷的圣旨在王源得知消息之后的次日上午姗姗来迟。但这并不影响王源对事情的判断。王源早已和手下将领们就此事商议了一个通宵,所有人都认为恐怕剑南军和陇右军即将出动平息叛乱了,连王源都做好了随时出征的准备。然而,圣旨的内容却让王源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