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边令诚呈奏陛下,奴婢随高仙芝兵马开赴洛阳,腊月十四抵达洛阳西的大丰山。一路上看到沿途百姓纷纷往西逃难,奴婢截留一问,方知贼兵已兵临洛阳城下。奴婢催促高仙芝加快行军救援洛阳之围,高仙芝不理奴婢的建议,反而下令在洛阳西五十里外扎营观望。次日洛阳失守,封常清带着数千兵马逃离洛阳,于我大军汇合。当日高仙芝召集将领听封常清叙述洛阳失守之事。封常清竭力夸大贼兵之势凶狠,借以推卸责任,被奴婢识破责问,封常清哑口无言。”
“然高仙芝等人畏敌如虎,听封常清之言胆战心惊,当即决定退兵回撤。奴婢愤怒不已,怒责高仙芝不尊圣意置洛阳于不顾,闻洛阳失守不去夺回洛阳,反听信封常清蛊惑之言意图后撤。谁知高仙芝不但不听,反说朝廷旨意有误,声称陛下之命多有谬误,还拿出吐蕃之战为例,言及陛下之误导致河西陇右联军中吐蕃人埋伏全军覆没。他还说,将在外有所不受,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叫奴婢不要多嘴。奴婢据理力争,差点被他拔刀砍杀。奴婢受陛下之托,替陛下监军督战,虽百死而无惧。但这种情形下,奴婢实在无能为力,奴婢无能,辜负了陛下的恩遇,奴婢痛心疾首不已。”
“现高仙芝已经下令大军撤回潼关驻守,奴婢深思之后觉得有几句话不得不向陛下说明,虽是奴婢的揣测,但奴婢觉得无可对陛下隐瞒,若猜测之事有悖事实,请陛下斩了奴婢便是。奴婢第一件猜测之事便是洛阳失守之事。在洛阳被贼兵攻陷之前,封常清便下令百姓撤离,这说明封常清已经打好了弃守洛阳的准备。而高仙芝故意拖延进军速度,不去救援洛阳,臣斗胆猜测,高仙芝和封常清早有沟通,怕是已经暗中约定弃守洛阳。封常清是高仙芝的部署,他二人一唱一和,将贼兵形容的如虎似狼,便是为了掩饰弃守洛阳的事实。第二件猜测之事便是高仙芝的态度,他手握十五万大军却畏惧同叛军作战,违背圣意,刚愎自用,甚至要砍杀奴婢,臣担心这样的人一旦有二心,若同贼兵勾结,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此人贪财之极,有将领私下举报给奴婢,说高仙芝克扣军粮,中饱私囊。军中将士每餐只白米淡菜,他每日帐中酒肉美食大吃大喝,引发将士共愤。还有许多的事情,奴婢也不好一一的奏明。奴婢此奏只想让陛下知晓,陛下寄予厚望之人未必忠心于陛下,陛下之旨在有些人眼里轻如鸿毛,请陛下明鉴。奴婢边令诚叩首。”
高力士终于读完了最后一个字,殿中所有大臣的脊后都出了一层的冷汗。边令诚的这份密奏居然是这样的内容,竟然是猛烈攻击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一封奏折。而攻击的理由也让人心惊肉跳:蓄意弃守洛阳,畏敌怯战,违抗圣旨,诋毁圣上,别有用心。这几条只要有一条成立,便是砍头大罪,特别是在目前这种险恶的局势之下。
“诸位都听清楚了么?边令诚据朕所知是个说话老实从不浮夸之人,为人也谨慎小心,否则朕也不会将他派去大军督战。然则对于边令诚上奏之言,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玄宗面色冷峻,沉声说道。
群臣相互对视,无人开口说话。连杨国忠也没有说话,因为他还没弄明白玄宗的态度,所以他准备暗中观察一番。
玄宗眉头愈发皱紧,扫视群臣,将目光盯在了陈希烈身上,沉声道:“左相,你最近对国事从不发表意见,每上朝皆沉默以对,朕不知你心中所想。你是大唐左相,这等大事当有些见解才是,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左相陈希烈身子一抖,战战兢兢的上前数步,开口道:“陛下,这个……老臣……老臣其实对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玄宗不满道:“人人心中一杆秤,怎么会无话可说?你这左相是怎么当的,糊里糊涂的。”
陈希烈咳嗽两声,鼓足勇气道:“陛下真要老臣说么?”
“这是国家大事,朕难道会随口一问么?”玄宗道。
“好,那老臣便直言了。”陈希烈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陛下,臣认为这当中恐怕有些误会。高仙芝乃我大唐名将,这么多年来驻守西域之地,开疆拓土,百战百胜,功勋卓著。此人为人淡泊,洁身自好,素以雅名而播于天下。虽然为人有些高傲,说话有时候过于狂傲,那也是天纵奇才自有自傲之本,本心之中,高仙芝乃大唐忠臣良将。当此国难之时,陛下当用人不疑,切莫因为一些无妄的猜测而动摇军心。老臣以为……边令诚这份奏折不该写,徒然动摇军心,并有挑拨诬陷之嫌。此事的实情,还需派人去调查才可定夺,绝不可因一面之词而造成不利之局。”
此言一出,很多官员都纷纷点头,他们也认为边令诚这奏折过于捕风捉影的猜忌,很多指控显然是有些臆测的过分了。
“哦?没想到你陈希烈心中是这么想的。那么朕问你,高仙芝遵照朕的旨意夺回洛阳了没?”玄宗沉声喝问道。
“这个……没有,洛阳失陷,这是事实。”陈希烈慌忙道。
“他此刻的兵马又在何处?”
“在……潼关驻守。”陈希烈觉察出玄宗的口气已经不太对劲了,心中越发的慌乱。
“既然这两条是事实,高仙芝违背朕的旨意是否是诬陷?”玄宗喝道。
“这个……倒不是诬陷,不过领兵打仗时,将帅当审时度势……”
“住口!陈希烈,你好糊涂啊,高仙芝和封常清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为他开脱?他虽战功卓著,有功于大唐,但那又如何?安禄山不也曾有功于大唐么?难道我们倒要为安禄山开脱不成?高仙芝和封常清不尊陛下旨意夺回洛阳,反倒畏敌退守潼关以求自保,这难道还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么?”杨国忠突然打断陈希烈的话语,厉声责问。
群臣一片愕然,原来杨相国是这样的态度,那么,高仙芝和封常清恐怕处境要不妙了。
杨国忠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眼角的余光看着宝座上的玄宗露出欣慰之色,知道自己此时的话正合玄宗之意。无数次揣摩玄宗的心理,这一次又成功了,自己可以说对玄宗了如指掌了。
第718章 救援
洛阳陷落的消息在第五日抵达成都。虽然相隔数千里,远隔巴山蜀水,但王源为了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及时掌握战事的进展,他不能依靠朝廷的消息,而是需要自己的打探消息。高仙芝大军开拔之时,王源派出了两百余名精于骑术的斥候兵马随行,沿途设立传递消息的快马驿站,便于将消息星夜送回成都。
所以,高仙芝一路上的行程,乃至在京城滞留,包括荣王暴毙的消息王源也走在相隔数日后便得到了消息。而洛阳陷落之后,快马斥候飞马传递消息,经过四天四夜的借力传递,将消息及时的传到了成都,送到了王源的案头。
王源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历史正在朝他该去的方向发展,封常清果然没能守住洛阳,而高仙芝果然没有去贸然夺回洛阳。然则,接下来若是按照历史的走向来看,此二人的命运即将在此终结。
果然,相隔不过一日,从京城送来了消息称,因高仙芝和封常清不遵圣旨夺回洛阳,反而避战驻扎于潼关,陛下龙颜大怒。廷议之上,众大臣对高仙芝和封常清口诛笔伐。朝廷下旨,要高仙芝和封常清三日内出兵夺回洛阳,否则便将严惩不贷。
得到这个消息后,王源喟叹长叹。事情果然是照着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在发展。要高仙芝和封常清重新夺回洛阳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也是愚蠢的命令,高仙芝是不可能同意的。那么高仙芝和封常清便极有可能有性命之忧了。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极度恶化的地步。
王源当然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他积极探听战事的消息的原因固然是掌握战事的真实情况,做出及时的应对,而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高仙芝。历史上高仙芝因为这次违背玄宗的旨意没有去反攻洛阳而被玄宗诛杀,自己又怎能坐视不理。高仙芝是自己的义兄,这是王源在这个年代第一个诚心结交的人物,王源是绝不会任由高仙芝被杀的,他要尽自己所能去解救高仙芝,扭转高仙芝的命运。
王源当即决定,立刻动身去京城一趟。但他担心自己赶到京城时大事已晚,故而先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到京城交给秦国夫人,将事情的原委告知秦国夫人,请秦国夫人帮忙劝说杨国忠保住高仙芝的命。然后等自己抵达京城时,或劝说玄宗,或说服杨国忠都有将事情扭转的可能。
王源不能直接写信给杨国忠,因为如今的杨国忠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杨国忠,他已经是权势熏天之人,膨胀到了极端的地步,自己和他在这两年中也发生了不少分歧。虽然双方都竭力的维护着相互的关系,但相互间的容忍都已经接近临界点。此时能够让杨国忠有所忌惮的只有玄宗和杨家姐妹了,王源只能请秦国夫人帮忙。另外,此去京城王源也是要亲自说服秦国夫人离京,因为形势已经越来越危急,连柳钧都未能说服秦国夫人的情形下,王源只能亲自出马。
写好了信,交于快马送出之后,王源的心稍微安稳了些。将节度使军政事务交代下去之后,当晚,王源召集家中众妻妾告知他们自己要去京城一趟。众妻妾连日来见王源坐卧不宁关注着战事的情形,剑南道的气氛也一日紧张似一日,也都知道此时的王源肯定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倒也并不多嘴相询,只是叮嘱王源注意保重身子云云。
妻妾们散去之后,王源将高墨颜留了下来。高墨颜跟随王源来到成都后,王源很少和她见面,尽量避免和她单独相处。王源单独将她留下来,高墨颜倒是有些意外,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坐下说话。”王源微笑指着面前的椅子道。
高墨颜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你王家有规矩么?我站着就好。”
王源笑道:“那都是玩笑话,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高墨颜一愣道:“什么事?你若真心不喜欢我的话,我明日便回安西便是。”
王源摇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要说的不是此事。你可知我此去京城是为了什么吗?”
高墨颜道:“你的公务,我怎会知道。”
王源道:“这次不是公务,而是为了私事。我是去救你阿兄去。”
高墨颜一惊,诧异道:“我阿兄怎么了?他不是带兵去平叛了么?”
王源叹了口气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以及即将发生的后果和高墨颜说了一遍,高墨颜脸色煞白,一听到阿兄即将有性命之忧,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救救我阿兄,王源,救救我阿兄。我愿为你当牛做马,为奴为婢都行,请一定救救我阿兄。”高墨颜花容变色,喃喃道。
王源忙起身扶着她坐下,低声道:“我正是要救他去,我告诉你此事不是要你惊慌失措的,我是要你明白,你阿兄是我的义兄,如果他一旦不幸,我王源并非袖手旁观。但我毕竟能力有限,而且得到了消息也相隔了几日,变数颇大。如果我没能救的了你阿兄,希望你将来不要怪我。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听了王源这样的话,高墨颜更是慌张,连王源都说没把握,那阿兄的危险显然是非常大了。高墨颜从椅子上滑落于地,跪在王源脚下,抱着王源的腿道:“王源,你一定要救我阿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原谅我以前对你的不敬,只要你救了我阿兄,从今往后我对你百依百顺,一定什么事都教你满意顺心。你若不喜欢我不要娶我,我也绝不缠着你便是,我会走的远远的,不让你看到我。总之,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救我阿兄。”
王源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她惊慌失措的脸庞柔声道:“哎,我本不想让你如此担心的。我不该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阿兄的。救了你阿兄之后,回头我便娶你进门。叫你阿兄给我们主持婚礼便是。事情没那么糟糕,放宽心便是。”
高墨颜眼泪流出,嘴唇颤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王源搂起她身子,在她唇上一吻道:“我该走了,再不去便来不及了,我要连夜动身,三天内要赶到京城。你要坚强,不要哭,等着我的好消息。”
高墨颜忙松开抱着王源的手臂,连声道:“对对,不能耽搁时间,你快去,路上要小心。对了,这几日我给你绣了一件披风,你路上挡风御寒。我这便给你去拿,你稍等我片刻。”
高墨颜跌跌撞撞的离去,王源站在原地长叹一声。他并不想让高墨颜担心,但他不愿将来受人误解说他见死不救,所以他才选择告诉了高墨颜。现在王源却后悔了。自己还是太在乎人言之畏,其实自己根本不必在乎。不在乎他人言语的人才会有大成就,自己还远远没有跨过那道坎。
……
天气阴沉,长安城冷的如同冰窖一般。刺骨的风从北方吹来,横穿过长安的大街小巷,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穿人的身体,让人无处可躲。即便穿着厚厚的冬衣,街上的百姓们也都一个个缩头拢肩形容狼狈。
天气虽冷,但再冷也冷不过人心。这几日长安城外难民如潮水一般涌来,堵塞了几道城门。长途跋涉而来的洛阳难民以及其他被叛军占领之地的难民们一股脑儿涌向长安,希望在这座天子脚下的城池得到庇佑。然而,他们得到的是严酷的对待。金吾卫兵马严守城门,他们接到了政事堂的命令,为了京城的治安,防止细作混入城中作乱,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们一概不准放入城中,只许在城外开阔之地搭建窝棚暂避。朝廷派专人救济冬衣粮食,保证难民们的基本生存。
然而,数十万难民,朝廷的赈济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且很多人并非是没有吃喝,他们在长安有亲友,他们只想进城。于是乎,每日城门口都聚集着叫嚷着哀求着想进城之人。守城门的士兵为此射杀了好几百名意图爬墙或者攀援吊桥的百姓,引发百姓的不满,差点引起了暴乱。
傍晚时分,杨国忠坐着暖烘烘的软轿行走在空旷的大街上。自从当上相国一来,杨国忠摒弃了骑马行走的方式改为乘坐八人抬的大轿子。因为他觉得,骑马在街上走显得小家子气,不够威严。自己是大唐国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骑着马在街上乱走,而是应该前呼后拥尽显威严才是。他的轿子极尽豪华,外表虽然是朴素的黑色,但进了里边便知道有多豪华。
轿子里的四壁镶嵌着驼绒的内衬,这是专门从西域弄来的羊驼毛皮,贵重异常。地面上铺着的是羊绒的地毯。他的座位上铺着一张巨大的黑色熊皮褥子。角落里摆着金灿灿的壁炉、银闪闪的香薰。一张固定的楠木矮柜,里边摆着果品吃食,上面摆着些珍贵的金银摆件。椅子面前是一张精巧的红木案几,上面摆着的文房四宝都是古玩之物。譬如那一方砚台据说便是当年王羲之用过的砚台,当然那是一位吏部的官员孝敬给杨国忠的,杨国忠没有掏一文钱。
可以说,如果杨国忠愿意的话,他可以在轿子里呆个三天三夜不出来。而且,像这样的轿子,杨国忠有三顶。杨国忠就是这么任性,因为他有的是钱。
轿子停了下来,轿旁护卫在窗外沉声禀报道:“相国,秦国夫人府到了。”
杨国忠从熊皮座椅上睁开眼来坐起身来,沉声道:“落轿。”
第719章 规劝(一)
秦国夫人府后堂花厅中,红红的炭火烧的正旺,室内温暖如春。身着狐裘的秦国夫人慵懒的坐在椅子上,美丽的脸蛋红扑扑的,染着凤仙花的鲜红指甲的手指拈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玉杯正慢慢的品着茶水。
杨国忠阔步走进花厅,哈哈拱手行礼,笑道:“嗬,八妹好自在啊,这茶好香,赏我一杯喝。”
秦国夫人笑盈盈的还礼,摆了摆手,两名婢女上前来一人给杨国忠解下披风,一人给杨国忠斟上热茶。杨国忠伸手在面前秀丽的婢女脸上捏了一把,那婢女惊叫了一声,连忙抱着披风逃开。秦国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旋即被笑容所代替。
杨国忠大剌剌的坐下,端起杯子吸溜了一口热茶,赞道:“舒坦,好茶。”放下杯子后看着对面的秦国夫人又笑道:“八妹今天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呢。”
秦国夫人笑道:“何以见得?”
“你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不会是因为为兄来了吧。”杨国忠笑道。
秦国夫人皱了皱眉头,杨国忠自知言语过火,干笑两声道:“八妹教人请我来是为了何事?”
秦国夫人道:“好多天没见堂兄,所以请堂兄来叙叙话。话说堂兄最近是不是很忙,都看不到你人了。”
杨国忠伸手拈了一块糕点丢入口中,边嚼边含糊不清的道:“别提了,最近忙的很。这两天洛阳和其他州府逃难的百姓堵在城门口,闹了好多事出来。政事堂忙的不可开交。下边那些人又办不了事儿,什么事都要我亲自去处理。哎,堂兄我就是个苦命的,哪有半分空闲。”
秦国夫人笑道:“哪有什么难的?放难民们进城来便是。他们也怪可怜的,叛军到处烧杀劫掠,他们抛家离乡的逃难,这样的天气怕是要冻死人了。放他们进城来,朝廷救济救济他们,总要让百姓们能活命吧。”
杨国忠瞪大眼睛道:“你说的轻巧,几十万难民涌入长安来,出了事谁来担责?你敢保证难民都是百姓?若是安禄山的细作混在城中,进城后为非作歹,那便如何?”
秦国夫人皱眉道:“有那么害怕么?城中十几万禁军守着呢,细作进来又能如何?再说这些大多是逃难百姓,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城外受冻挨饿?”
杨国忠摆手道:“八妹,你不懂。宁愿他们全部在城外饿死冻死,也不能放进城来的。长安的安全要紧,还是这些百姓的命要紧?怪就怪那个高仙芝和封常清,十五万大军按兵不动,不去反攻洛阳。这才害的到处是难民,弄得我们焦头烂额。”
秦国夫人皱眉道:“我再不懂也知道人命不能草菅,怎么能任凭他们冻死饿死?”
杨国忠摆手道:“我不跟你抬杠,这事儿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别管了。”
秦国夫人道:“好,那我便管我该管的事儿。听说陛下要下旨以抗旨畏敌之罪处死高仙芝和封常清是么?”
杨国忠笑道:“怎么?你今日进宫了?贵妃身体如何?”
秦国夫人皱眉道:“你只回答我的话便是,贵妃的身体如何,你自己每日进宫比我清楚。”
杨国忠听秦国夫人语气不善,忙赔笑道:“好好,我不多嘴了。陛下确实要下旨斩了高仙芝和封常清。这两人太不像话,罔顾朝廷信任和陛下的恩遇,手握十五万大军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洛阳在贼兵手中受践踏。前几日陛下接到奏报后下旨催促他们,这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没想到高仙芝和封常清写来奏折强词夺理一番,说什么贼兵势大,攻洛阳是下策。说什么据守潼关挡住贼兵往长安的道路以逸待劳才是上策。说到底不过是为他们的怯战而推脱罢了。陛下已经对他们很宽容了,但他们辜负了陛下和朝廷,连抗数旨,已经有拥兵自重之嫌。陛下岂会纵容他们。”
秦国夫人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想知道,据我所知,高仙芝和封常清可是我大唐的良将。当此国难之际,要杀良将,这事儿总觉得有些让人担心。”
“你又知道什么?这样的话切莫乱说,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谁为这两人开脱,谁便是罪人。再说,你又怎知高仙芝和封常清无辜?一片混乱之时狼子野心之人便会趁乱而起,也许他们就是在酝酿反叛也未可知。”
“你的话不尽不实,为何我听说正是你建议要杀了他们立威,给所有的领军之将一个警醒是么?陛下反倒是很犹豫。到你嘴里却是陛下要杀他们了。”
杨国忠略有些尴尬,被戳破谎言后显得有些恼怒,皱眉道:“八妹,不是我说你,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管这些闲事。我在朝中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我们杨家么?”
秦国主人沉声道:“你就说是不是你的提议,回答我的问题便好。”
杨国忠咂嘴道:“是又怎样?确实是我建议的,陛下也同意了,明日圣旨便下达。”
秦国夫人微微摇头道:“堂兄,这事儿你办的不妥啊,你为何要杀了高仙芝和封常清,恕我不太明白。这二人和我杨家素无恩怨。之前你将李林甫挖棺曝尸我都没说什么,但这一次你恐要三思而行啊。”
杨国忠挺胸道:“八妹,你懂什么?看似高仙芝和封常清和我杨家并无瓜葛,但且此人清高孤傲无比,完全不将我杨家放在眼里。我数次欲同他结交,他都嗤之以鼻,足见其傲慢无礼。而且他手握重兵,被誉为我大唐第一名将,这样的人一旦为他人所用,便是我杨家劲敌。为了我杨家能立足朝堂之上,为我用着自然我们会庇护他们,不能为我用者,哪怕他本事大过了天,我也不能手软。这便是我杨家长久立足之道。”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李林甫那一套啊,李林甫的下场历历在前,你还打算这么干么?”秦国夫人道。
杨国忠冷笑道:“李林甫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却还没狠到一定的程度。所以才有那样的下场。而我要做的比他更绝才成,这便是我得到的教训。”
秦国夫人面色难看,沉吟半晌道:“那么我问你,你想杀高仙芝,考虑过王源的感受么?高仙芝和王源可是结义兄弟,你杀了高仙芝,王源会怎么样?”
杨国忠想了想道:“这我确实犹豫了几日,不过我却只能让王源不高兴了,为了我们杨家,我也顾不得他的感受了。怪就怪他不答应我拉拢高仙芝,高仙芝有今日也有他的一份责任。事后他就算怪我,我也认了。他是我杨家一手栽培的,但愿他不会因为此事同我杨家翻脸,否则吃亏的可是他。八妹,我知道你喜欢他,但可不要为了私情坏了大事,我相信你明白这一点。”
秦国夫人微微摇头,继而冷笑起来:“堂兄啊堂兄,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杨家,但你的所为是把杨家往火坑里推啊。你是为了你自己而已。安禄山起兵便是针对我们杨家,那还不都是你弄的天怒人怨,处处逼迫安禄山所致?你还不吸取教训,还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杀人,你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杨家好,而是在害杨家啊。”
杨国忠勃然变色道:“八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你……太叫人寒心了,我辛辛苦苦……”
秦国夫人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一句话,想办法保住高仙芝和封常清,否则我决不答应。”
杨国忠缓缓站起身来到:“八妹,你这是在胡闹了,我可不跟你胡闹,高仙芝我要杀,所有对我杨家不利,不为我所用之人我统统都要杀。八妹啊,你不能妇人之仁,不能感情用事啊。我看你被王源迷了魂了,就算王源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也照样告诉他,我要杀高仙芝,他若有半句废话,我便……我便……”
“你便如何?连我也一起杀了么?”一个清凉的语声从旁边的帷幕之后传来,脚步声响,在杨国忠惊愕的目光中,一人长身玉立,脚步沉稳的缓步而出,此人正是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