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众官员一番鸹噪,乱做一团。
王源摆摆手,众人都静了下来。王源问韦见素道:“韦左相,到底是谁告诉你说我就任相国了?”
韦见素呵呵笑道:“还能是谁?陛下呗。陛下今早召见我等,说他已经决定任命王元帅为右相,否则我等怎会知晓?这不,听了陛下的话,我等便自作主张赶来道喜了,恭迎王相国去政事堂就位。王相国,这下好了,终于有个能带着我们干事的了。”
“是啊,是啊,终于等到了,不容易啊。”众官纷纷附和道。
王源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想:玄宗这是赶鸭子上架,铁了心要把自己弄上相国的位置了。自己还没答应,他就宣布了这个消息,这就叫做先斩后奏,逼着自己答应。自己也只能答应,否则便是说玄宗在撒谎,那便是和玄宗真的撕破脸皮了。
“哎,此事还在斟酌之中,没想到陛下先告诉诸位了。这叫我说什么好?罢了罢了,今后还望各位同僚多多的协助,本人年纪轻,资历浅,自知相国这个位置是不能胜任的,无奈陛下器重,也不得不勉为其难了。将来若有合适的人选,本人自会主动让贤。”王源呵呵笑道。
众官员一片喧闹,道贺拍马之声不绝。
王源摆手道:“诸位,圣旨未下,我也不能去政事堂。否则岂非要被人诟病。再说明日我便要回军中,这里的事情还需要诸位担待。待圣旨下了,我拿了长安之后回来,再请诸位喝酒,诸位看如何?”
“圣旨么?圣旨很快就要到了。”韦见素笑道。
王源愕然道:“你怎知道?”
韦见素道:“我等来时,陛下已经命人拟旨了,我想应该就要到了吧。”
王源更是对玄宗无语,连圣旨都准备好了,玄宗这是绝不会容自己推辞了。无奈之下,王源只得和众人落座闲聊说话。盏茶时间没到,便听见院门外马蹄声响,门口的王家护院飞奔来禀报说有人到了院门外。
韦见素呵呵笑道:“不出意外,那是圣旨来了。”
王源缓缓起身,走出花厅来到院子里,但见门口一阵喧闹,片刻后一名锦衣青年托着一只锦盒阔步而入,身后跟着十几名趾高气昂的随从。
看到那青年人的第一眼,众官员都是一愣。这青年人可不是宫中的内侍,而是玄宗的第二十六子丰王李珙。怎么是丰王来宣旨?众官员甚是疑惑。
“圣旨到!王源接旨!”丰王李珙朗声叫道。
王源忙振衣叩拜于地,一干官员也纷纷在王源身后跪倒,丰王李珙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今天下纷乱,国祚蒙尘。大唐江山烽烟四起,朝堂之上飘摇动荡。朕心忧如焚,夜不能寐。当此之时,朕外需良将御敌,内求贤臣治政,求贤之心若渴。然天佑我大唐不灭,赐予朕良将贤臣集于一身之人,朕甚是欣喜。王源文武全能,数年来为我大唐戎马征战,功勋卓然。更难得的是他还有理政之才,朕经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拜王源为相,外御叛军,内整国政,朕便可安眠无忧矣。此旨拜王源为大唐中书令加尚书左仆射、政事堂执笔,兼领吏部尚书之职。进一等蜀国公爵,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其妻妾子女皆另有恩旨加赏。望王源不负朕望,为我大唐竭尽全力,尽忠尽责,钦此!”
院子里静谧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这份圣旨上的每一个官职和爵位以及封赏都是官员们梦寐以求的,玄宗一股脑儿全部授予了王源,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耀。作为一个臣子而言,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高的地位了,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圣旨上的任何一个职位和加封,单独拎出来,都够一个人奋斗一辈子的,而现在,他们统统都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简直难以想象。
第808章 丰王
王源高声谢恩接旨,起身后,众官又是一阵道贺。
王源本以为自己会对这个任命没什么感觉,因为自己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相国,或者说自己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要坐这个位置。但当圣旨宣读之时,王源的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澎湃。
五年了,自从在永安坊那个小小的宅院之中醒来,在满城的鼓声中入惊弓之鸟般的窥伺着这大唐的世界。那时候的王源对这个世界充满的陌生和恐惧。他也绝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大唐的相国。这个位置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除了皇权之外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权力最高峰。而如今,自己便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
很多人为了这个位置奋斗了一辈子却一无所获,而自己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便将这一切归于囊中,这足以让王源自傲了。现在的大唐,自己掌握着最多的兵马,占据着最高的要职,应该是人生之中的最巅峰状态了吧。但不知为何,王源却觉得,这巅峰来的早,来的太突然,来的不踏实。
“恭喜恭喜,王相国,本王这里恭喜你了。来的仓促,父皇通知的也突然,我也没备什么贺礼。这样吧,我这里有块玉佩,便送于相国为贺礼。”丰王李珙大笑着拱手道贺,从腰间将一块名贵的玉佩扯下来送上。
王源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可不敢接受丰王也厚礼。丰王爷有此心意,我便领受了。他人礼物我是一概不收的。”
丰王李珙皱眉道:“他人的礼物你不收,我的礼物你也不收么?话说将来还需要王相国多多担待呢,你不收我怎安心?”
王源笑道:“王爷说笑了,王爷还有什么需要我担待的,这可折煞我了。话说,传旨这差事怎么是王爷亲来?这可受不起。”
李珙哈哈笑道:“这你便不知道了吧,这差事是我向父皇讨要的。对了,我一面是传旨,一面也是来向你报到的。从今往后,我便是王元帅帐下的一员将领了。哈哈哈。”
王源愕然道:“王爷此话怎讲?”
“咦?你不是向父皇提议,要一名皇子跟着你一起去军中平叛作战么?今晨父皇叫我去见他,便跟我说了这件事,我自然是开心的很。父皇叫我来向你报到,我也就顺便讨了传旨的差事来。”
王源恍然,微笑看着面前丰王李珙这张年轻的不知深浅的面孔,心里深深为他感到悲哀。昨日自己去见玄宗,本是想试探玄宗对那位皇子更为看重的,后来转念一想,与其探寻玄宗心目中最属意的那位皇子,还不如去找他最讨厌的那个。因为王源就是要扶持玄宗最不喜欢的那位皇子上位,才能达到让这位皇子感激涕零,和自己建立亲密信任的结果。于是王源便提出了要一名皇子随军,而且特意提及军中危险,很可能要送命这样的话。
王源知道,玄宗是绝不肯让他喜爱的皇子去上战场送命的,他提出的人选必然是他心目中不甚喜爱的,死了也无所谓的那个人。没想到,这位丰王李珙中了头彩。可怜他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还把这当做是玄宗的器重。
殊不知他在玄宗心目之中的地位是随时可以舍弃的那一个。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作何感想。
这位丰王李珙,王源对他略有耳闻。事实上王源并不太关心玄宗的这些儿子们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些人毕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王源不想知道,也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些片言只语。大唐的皇子们中间倒是有些有趣的。譬如玄宗的第二十七子恒王李瑱,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偏偏学人家当道士。挂着个右卫大将军的职位,天天在家里穿着道士服弄一帮天师回家学着捉鬼降妖,可算是奇葩。还有个义王李玼,也是个奇葩的家伙,喜欢扮女人在家唱戏,府里养了一般梨园名伶,天天咿咿呀呀的闹个不停,当真是教人无语。
正是有这些奇葩的皇子,王源便也在不同的场合听到他们奇葩的行为,因为他们的这些事情都被当做是酒宴上的谈资。王源想不知道都难。
而王源所知的这位丰王李珙,王源也对他的事迹略有耳闻。这家伙喜欢舞刀弄枪,常常在京城闹事,带着一棒子随从在长安的大街上纵马来去,甚是张狂。而且据说他的偶像是太宗李世民,常常幻想着能领军开疆拓土征战四方。成年后屡屡向玄宗请求去边镇领军杀敌,玄宗对他的行为早就不满,每每呵斥一顿后将他灰溜溜的赶出宫来。
玄宗来到成都后,周围丰王李珙更加缠着要去平叛,几乎每天都去散花楼见玄宗。玄宗也是因为从长安逃难而来,路上受了打击之后脾气变了不少,变得隐忍了许多,对儿子们也似乎柔和了不少,但即便如此,这李珙还是没少挨骂。
现在看来,玄宗对李珙并非父亲呵斥儿子那么简单,李珙确实是他不喜欢的儿子之一,这次王源提出要带皇子去出征,玄宗立刻便将李珙推了出来,看来是巴不得他离开自己,哪怕是战死在军中也无所谓了。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皇族的亲情之淡薄常人难以理解。大唐王朝皇家之间骨肉相残之事多不胜数。玄宗自己便有曾经在一天时间里连杀三个儿子,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都是玄宗亲自下令在一日内处死,其冷酷无情令人难以想象。说白了,玄宗的几十个儿子都是他一时激情之下的产物,若论情感,怕是淡薄之极,杀儿子对玄宗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更遑论是派儿子上战场去不顾生死了。
“丰王爷,原来是你要跟我去军中平叛,这倒是叫我没想到。王爷,军中可凶险的很,一个不慎便是身死之局,王爷想好了么?真的打算去么?”王源微笑道。
“当然是真的,我等这个机会等的太久了,好容易父皇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岂能不去?军中作战危险我岂有不知?但大丈夫要建功立业,又岂能瞻前顾后?对了王元帅,如今我是你帐下的将领,你不用王爷王爷的叫,叫我名字便是。对了我还没有武将官职,你给我任命一个呗?对了,你打算让我领多少兵马?我可是韩信领兵多多益善的,三五万不嫌少,十万八万不嫌多的。”李珙一连串的发问道。
王源暗自叹息,从这几句话中便知道李珙是个自大自傲不知深浅的家伙。他居然还要领兵,王源岂会容他沾一兵一卒。虽不知他打仗的才能如何,王源也绝不会将宝压在被人身上。军中除了高仙芝柳钧等心腹之人,王源可不会相信其他任何一人。
虽然对这个丰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王源也并不需要他靠谱。这个丰王还有待观察,是否有上位之心是关键,否则自己也不用白费气力。除此之外,和自己是否能融洽相处也是考量的标准,王源可不想捧个白眼狼上位。
“王爷,领军打仗的事情回头再说。明日我们便要动身,王爷既然要随军,应该回去做些准备才是。譬如随从人员,盔甲兵刃什么的。还有,要和家中的妻妾们告个别什么的。只有半日时间,还是不要浪费的好。至于军中的情形,我在路上会和王爷详述的。”
“好好好,我这便回去准备去。还要去宫中拜别父皇去,王元帅,那我便告辞了,本来今日还想做东请你喝酒的。”李珙忙道。
王源笑道:“酒改日再喝也不迟,反正以后都在一处相处,时间多得是。”
“说的很是,那便告辞。”李珙拱手道。
王源躬身拱手行礼,送李珙出了府门之外,目送他带着十几骑绝尘而去。
回到宅中,众官员簇拥着王源去政事堂正式就任,王源也难以推辞。而且既然已经坐上了相国的位置,便要尽些职责才成,王源也确实有些事情要交代韦见素他们去办。于是众人出府后到了政事堂中,坐在了象征相国权威的正堂桌案之后的大椅子上后,王源开始了他身为大唐相国的第一次正式的公务。
鉴于明日就要离京,王源听取了诸职能部门的公务禀报之后,当即做了一些调整。王源要求韦见素等人要立刻着手号召难民和剑南陇右的百姓们垦田开荒,趁着还能种一茬粮食赶紧种下粮食,免得将来饥荒到来,束手无策。之前房琯根本就没有在这上面有任何作为,他的心思都用在了别处。垦田开荒,自给自足才是目前必须要走的路。
王源告诉韦见素他们,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安民,保证吃穿。其余的事情都往后派。民心稳定,都能自给自足了,便自然可以考虑以后的事情了。
围绕着垦田的事情,很多事要做。分发种子,丈量田亩,开通沟渠灌溉等事务都很繁杂,光是这一件事便足够韦见素他们去忙活了。而且时间不等人,即将入夏之后,时令转眼即逝,很快便无法种下粮食了,所以很是紧急。
韦见素等一干官员原本嘻嘻哈哈,说实话他们并没有觉得王源能有什么好的政见,但王源今日的第一件事便是务实之事,倒叫他们有些刮目相看。
“韦左相,这件事我因在军中无法督促,便只能交给你去全力推动了。你可代行我之权,谁要是敢怠慢,便告诉我,回头我一并收拾他们。但你也不能怠慢,这是你我重臣之职,朝廷能否稳定,大军是否能安心平叛,全看着安民温饱之事了。”王源最后道。
韦见素收起笑容,肃然起身拱手道:“谨遵相国之命,下官必竭尽全力。”
第809章 强盗
午后时分,王源去散花楼向玄宗谢恩。玄宗依旧在观月池畔的长廊下接见了王源。见了王源,玄宗笑容满面的道:“王源,你不会怪朕直接便做了你的主吧。朕昨晚想来想去,这一次不能容你推辞不受,故而朕一早便跟韦见素他们说,你已经是我大唐的相国了。听说韦见素他们都去你府上道贺去了是么?”
王源叹道:“陛下,你这是赶鸭子上架啊。相国这个位置就像是个火炉子,陛下这是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啊。迟早臣被陛下烤的外焦里嫩,被人分而食之了。”
玄宗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旋即被微笑所代替。
“不要这么想,朕对你是抱着极大的信心的,你也一定不会让朕失望。对了,李珙和你说了么?朕决定让他随同你去军中,你要好生的约束于他。”
王源沉声道:“臣也正要跟陛下核实,陛下确定让丰王随臣去军中么?”
玄宗道:“就是他了,他不是天天朝着要领军平叛么?朕便遂了他的意。王源,你不要将他看做是朕的皇子,只把他当做普通的将领,该骂便骂,该罚便罚,若是犯了军法,那也由得你处置。总之,就算他战死沙场,朕也绝不会怪你,你便放心的带他去便是。”
这几句话看似是大公无私之言,但听在王源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玄宗是有多么不待见这个丰王,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亲儿子的生死都不关照一声,反而似乎是告诉王源,这个儿子你随便用,死了活该。
“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数。臣此次回大军之中,便要着手和高元帅一起商议进攻长安之事,陛下有什么要说的么?”
玄宗想了想,低声道:“朕没什么可说的,打仗的事情朕交给你们便是。朕对你们一万个放心。要说朕有什么期待的话,那当然是希望早一点夺回长安,那里是朕的京城啊。”
王源点头道:“陛下放心,一旦准备妥当,我们便进攻长安力图恢复。现在叛军的势头已经受阻,很快便是我们反攻的时候了。臣希望能尽快让圣驾回归京城,免得陛下蒙尘于此。”
玄宗呵呵笑道:“甚好,朕等着那一天。”
王源起身行礼告辞,明日一早王源便要动身,明日王源也不打算来跟玄宗辞行了,索性一并辞别。临行前玄宗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醒王源道:“你们若要进攻长安的话,可派人通知李光弼和郭子仪协助。他二人如今在朔方河西一带坚守,手下也有数万兵马,也许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王源愣了愣,玄宗忙道:“哦,是这样,朕昨日才接到李光弼和郭子仪派人送来的奏折。他二人正在和另一股叛军激战,据说是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领的数万兵马。他们如今也是孤守在外,朕以为,若有可能的话,你和高仙芝该想办法接应他们一下,免得他们被叛军围困歼灭。我大唐的兵马实在是不多了,他们二位手下也是精兵,不能放弃他们啊。”
王源点头道:“陛下放心,我早有和他们汇合的计划,但因为这次军粮之事而耽搁了。臣不会任由他们被叛军吞下的。”
玄宗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一切便拜托你了。”
下午,王源叫来李宓,吩咐他准备大量的押运粮草往军中,此次王源更是打算携五百车粮食同行,之后的粮草便全部交给李宓来负责了。王源可不敢再将这件事委托他人,因为这一次去回去,便真的要着手收复长安之事,后勤一定不能出问题,所以王源也不想去麻烦户部兵部那些老爷们,他们办事王源一点也不放心。
次日一大早,王源便起床整顿出发,和家中妻妾道别之后,王源和公孙兰以及一干亲卫抵达东城门广场。那里,五百辆粮车已经整装待发。除了这些粮车之外,还有丰王李珙一行人。丰王带着一百多随从以及收拾了几大车的吃用之物随行,王源甚是无语,感情他是把此行当做是去当大爷去了。王源也不多说,待到了军中再慢慢的跟这位王爷多接触,多了解,以确定他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选。
韦见素等一干官员也在城门内设了简易的践行宴,给王源送行。王源不好拂他们的好意,和他们干了几杯酒后在他们的珍重声中跨马出城。
太阳升起,长长的车队出了成都城一路往东,半个时辰后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送行的官员们张望良久,终于转身回头。
“王相国这个人,当真是如风雷一般。来如雷霆霹雳,去似云龙无踪。想想这两日,当真教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名官员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是啊,这个王源,前日归来,挟雷霆之怒,房琯上午还滋润的很,到了傍晚便被抄家杀头,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然后这位王源又席卷了一堆当朝最荣耀的职务和名头,瞬间成为当朝最有权势之人,让人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
“王相国有点像……像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强盗一般,杀人取财然后去无踪迹。”送行的官员之中有人低声道。
“快闭嘴,你不想活了么?几杯践行酒你就喝多了么?”身边的人忙制止他的胡说八道。不过大伙儿细细想来,这话倒也不无道理。王源还真的像个强盗,突然杀回成都,当朝相国房琯当天便被斩首,然后此人席卷一身的官职悠忽而去,当真如疾风骤雨一般,来的凶猛,去的快捷。
……
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一次在安禄山看来极为重要的会议正在太极殿中进行。十余日前,安禄山下令各军将领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回洛阳商议大事,到今日,各路兵马的领军将领终于都到齐了。
安禄山坐在大殿上,看着众将领嘻嘻哈哈的进了大殿,脸上无喜无悲,教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诸位远道而来的将领们在进入大殿之时,便感觉到了有些异样。以前乌七八糟的大殿,今日忽然变得整洁堂皇了许多。冒着黑烟的羊油大锅也被高高的烛台所替代,地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毡毯也被撤去。光洁的地面的大理石被清洗的干干净净。殿中的廊柱上张牙舞爪的蟠龙也被清洗过,此刻张牙舞爪甚是威严。用来供众人落座的那些桌案也都统统不见,众人只能站在殿上,再不能向以前那般席地而坐,边吃肉喝酒,边商议事情了。
这一切,当然只和一件事有关。这件事众人心知肚明。安帅上一次召集众人放下军中的事务回洛阳便是因为此事,这一次还是这件事。
闹哄哄的众叛军将领和官员们全部进殿之后,安禄山轻轻的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咳嗽便是一个信号,所有人的说话寒暄之声顿时销声匿迹,大殿上变得安静了下来。
“诸位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安禄山沉声开口了。
“上一次还是在数月之前,安某请诸位回洛阳相聚,庆贺我们攻克了长安城,赶跑了李隆基。然而四五个月过去了,这一次我们非但没有攻下蜀地,抓到李隆基。我大军反而被王源的神策军杀的大败而归,损失了八万余兵马。我的好兄弟高秀岩还在攻击通州一战之中阵亡了。这让我心痛如割,数日食不下咽,寝难安眠,脑子里不断的想起高兄弟的音容。高兄弟啊,老哥哥好想你啊。”
安禄山不愧是演技派,长期以来在玄宗身边锻炼出来的演技在此刻爆发了,说着高秀岩,他便开始泪水滂沱。浑浊的泪水顺着他下垂的眼袋流了下来,显得极为伤心动情。
贴身内侍李猪儿站在一旁垂着头,脸上配合的带着极度的哀伤面容。但他因为这几日犯了些错,被安禄山打了好几顿,到现在屁股还疼的要命,所以心气正在不顺。见安禄山演戏,心里其实已经骂翻了天。
“老肥猪又在做戏,你何曾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了?这几日你胃口好着呢。一天都能吃进去一头羊去。夜不安眠?那一夜你不是通宵达旦的淫乐,当然难以安眠了。我呸,我草你十八代祖宗,假话满口的老肥猪。”
“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史思明无能,攻蜀不利,才导致高兄弟因为没能攻下通州而自责,所以自杀谢罪。都是我的错,请安帅降罪。”史思明脚步沉重的排众而出,椎心顿足的自责着跪在安禄山面前。
“不不,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安禄山的错。和你们无干。我安禄山这是气数要尽了啊,这都是气数啊。”安禄山擦着眼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