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半日后,次日清晨,王源率丰王李珙颜真卿以及几位夫人在五百亲卫骑兵的护送下上路前往成都。清晨出发,傍晚时已经过金州境内进入连绵大山之中。为了方便物资粮草的运输,通向剑南的山道这两个月的时间一直在整修,山道已经好走了许多。道路上络绎不绝的是押运粮草物资的车队,一片繁忙的景象。
山中的景色也是美到了极致,深秋时节,山野一片金黄火红,像是漫山遍野都燃起了大火一般。金风飒飒,秋高云淡,让人神清气爽。在经历了之前噩梦般的经历之后,这几日在山中的行进让众人的心神都得到了些许的安宁和慰藉。在这样的秋意之中,王源本来很是焦躁不安的心绪也慢慢的平息安定,脑子也清明了许多。对于抵达成都后如何应付玄宗,王源也基本上有了些应对的准备。
在路上,王源也花了大量的时间和李珙和颜真卿做了交流。对于颜真卿,王源坦言告知,自己这次要举荐他在朝中担任要职,甚至透露出要让贤之意。颜真卿忙推辞不迭,说他绝对不会接受王源要举荐他为相国的举动,还说要是王源执意如此,他便不再去往成都,要返回北海郡和贺兰进明一起抗敌去。王源察言观色,发现颜真卿所言发自真心,倒也不再逼迫。但颜真卿确实有理政之才,原本王源打算举荐他为户部尚书,管理百姓和朝廷财政大事,那倒是颜真卿擅长的。但之前得知玄宗已经任命了李光弼为户部尚书之职,这个想法便只能作罢,只能另行举荐其他职务。
对于李珙,王源和他谈的更多。王源已经决定要举荐李珙上位,倒不是李珙是多么适合的皇帝的人选,而是对王源而言他是合适的人选而已。李珙虽然没什么才能,但起码在这一路上,他没有太多出格的地方。且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也经历了不少险境,也算是经受了考验。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很是尊重,这正是王源看重的。李珙若能上位,必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正是王源选择的首要条件。只是,王源知道要举荐李珙上位恐怕是不太容易的,太子之位争夺激烈,自己和玄宗之间的关系又每况日下,恐怕自己举荐的人选玄宗反而会反感。但在王源看来,如果玄宗还想利用自己替他卖命的话,也未必便敢完全无视自己的意见。
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一切,王源既烦心也有些兴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已经好几年没有经历了,从来剑南之后王源很是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但对王源而言,那一切都是不陌生的,王源也绝不惮于用任何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正是这个道理。
……
成都东门外,午后的阳光温煦而惬意,照得的人昏昏欲睡。城外吊桥上,韦见素李宓等数十名官员正站在那里翘首等待。王源回成都的消息在数日前便已经送达成都,今日便是王源抵达成都的日子,故而韦见素李宓以及数十名官员都来到城门口迎候。不过这些人的脸色却并不太好,知道内情的官员们心里都担着心事,这一次王相国回成都恐怕大抵跟朝中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想想数月前王相国的突然回到成都的那一次,在成都掀起了巨大的风暴,当时的相国房琯便是在那一次被陛下下旨诛杀,连寿王李瑁也遭受了牵连,受到了训斥。那么这一次王相国的突然回来,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暴呢?
李光弼和郭子仪两个月前抵达成都后,陛下对这二人甚是宠信,私底下的流言说,李光弼和郭子仪在陛下面前很是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而且这二人回来的第二天便去拜访寿王李瑁了,其后数日几乎天天会面,关系亲密的很。这之后不久,陛下便封了两人官职,准许两人回到朔方和河东收拢兵马组建另外一只平叛的兵马。据说为了给这两人筹措军饷,陛下自己都掏了腰包,还下令皇族贵胄们都大出血筹措了不少钱物,可见对二人寄予厚望。
然而,陛下此举明显是要惹起纷争的,明眼人都知道当初房琯之死貌似是因为私自动用了王源大军的粮饷。但其实谁都知道那根本不是粮饷的问题,而是房琯意图重建禁军触怒了王源。而现在,陛下此举显然是那件事的后续。
当然,玄宗此举本无可指谪。作为大唐皇帝,他的任命合情合理合法,他有这个权力。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此时的大唐朝廷,王源一家独大,手握重兵,又是大唐平叛的希望。陛下在此时这么做,显然会引起王源的不满。在众人的印象里,虽然王源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之举。但在房琯之事以后,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便成为所有人心头的烙印,怎么也挥之不去了。陛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被王源所控制,所以急于破局以制衡王源,所以才有这样的举动。但对大局而言,此事或引发局势动荡,似乎是不智之举。
很多人对玄宗的行为表示理解,朝中有权臣坐大,陛下岂能安稳。但更多的人对玄宗的行为很是失望,陛下此举实在是不合时宜,在平叛的节骨眼上,陛下此举会引发未知的动荡,这是对大唐江山社稷不负责任的。大唐到了如今的地步,陛下还不能为了大局隐忍,恐怕难称圣明之君了。而且种种迹象表明,王源虽然权势熏天,但此人的作为并无多少出格之处,也未见他有什么忤逆之举。从马嵬坡的及时救驾,到朝廷如今的安顿和平叛局势的逆转,都是王源的功劳。若不是王源力挽狂澜,此时大唐朝廷恐怕早已支离破碎,陛下和群臣怕是也早已逃往西域小国,处境尴尬了。
对于一个对朝廷有着如此巨大功劳,而且并无什么出格的忤逆举动的人,陛下的猜忌之心未免太强了些,行事未免太欠考虑了些。
所以,自从得知王源将要回到成都的消息后,朝廷上下官员都有些忧心忡忡。他们担心这一次王源的回来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雨,甚至有可能将朝廷彻底摧毁。陛下那里已经是意气用事了,若是王源再意气用事恼怒陛下的举动,发生什么事情还真是不可预料。
午后的阳光里,远处腾起的烟尘如黄金粉末一般烁烁闪光。尘土之下,蹄声隆隆传来。一行数百骑由远及近,出现在众官员的视野里。
“来了,哈哈。”老将军李宓大声笑着叫道。
除了他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之外,其余的官员脸上的肌肉都抖了一抖。王源来了,未知的风暴终于要来临了。
王源一袭黑马,身上的金黄色盔甲醒目耀眼,黑丝绒的披风在空中飞扬。大黑马直冲到吊桥之前数步才昂首而立,稀溜溜鸣叫停步。尘土迷住了众人的眼睛,待他们能看清景象时,王源已经微笑着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韦左相,李宓将军,各位同僚,别来无恙啊。”王源呵呵拱手笑道。
众官员纷纷拱手上前行礼,口中叫道:“下官等恭迎相国归来。”
王源撩起披风潇洒的往后一摆,笑道:“怎敢有劳诸位在此迎候?岂不耽误各位的宝贵时光么?”
韦见素忙上前笑道:“相国说哪里话来,相国在前方辛劳平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等无论如何也是要来迎接的。不仅我们来了,陛下都委托了寿王殿下代替他前来迎接呢。”
韦见素朝身后的吊桥上一指,王源这才看见寿王李瑁站在人群后方,朕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见韦见素指点,李瑁的脸上挤出笑容来上前拱手道:“本王奉父皇之命前来迎接王相国归来。”
王源微笑还礼道:“陛下有心了,王爷有劳了。”
李瑁沉声道:“应该的,王相国劳苦功高,理应如此。”
王源微笑点头,身边李宓的大叫声已经响了起来:“你莫非便是孤守平原城九个月的颜太守么?”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李宓正盯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猛瞧。朝臣中不少都认识颜真卿,只是颜真卿离京数年,又经历了数月苦守平原早已不是原本那个面目丰润身材微胖的样子,此刻已经是面目清瘦满脸风霜的苍老之态,但细细一看,还是立刻便认出来了。
“这一位便是李宓李老将军吧,久仰大名。这段时间听了相国谈及李老将军当年平定南诏讨伐吐蕃时的事迹,颜某甚是敬佩。今日终于得见真容了。”颜真卿微笑着拱手道。
“果真是颜太守,哈哈哈,厉害厉害。守住了平原城九个月,这可真是了不起。改日好好的讨教一番,听听颜太守的故事。”李宓拱手笑道。
颜真卿微笑道:“惭愧惭愧,若非相国率军救援,颜某早已死在平原城了。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便传到成都了,消息传得还真是快。”
“那还用说么?王相国三千骑兵横扫叛军腹地的事迹早已传遍各地,成都城中二十多天前便已经知晓了。当真教人不可思议。颜太守,有礼了。”韦见素哈哈笑着上前行礼。
众官员也纷纷上前见礼,对颜真卿的事迹他们早已知晓,众人心中也都敬佩不已。王源冷眼旁观,寿王李瑁倒是拢手不动,还是颜真卿上前行礼,他才微微的还了一礼。
众人又向丰王李珙行礼,闹哄哄的忙作一团。李珙难得遇到这样的礼遇,笑的合不拢嘴,不断的拱手还礼,神态甚是骄傲的很。因为所有这些大臣们口中所言的敬佩之事他都亲身经历,都是其中的一份子,自然也感受到了成功的自豪感。
李瑁在旁冷目旁观,直到李珙得意洋洋的来到他面前行礼时,他才淡淡的道:“二十六弟,这次你可风光了啊,听说这一趟干了不少大事是么?”
“见过十八哥,倒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跟着王元帅出生入死,在十万叛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在叛军腹地兜了一圈而已。倒是比在成都这里窝着无所事事,天天想些没用的事情要好的多。起码我还亲手杀了几十个叛贼,为我大唐尽了些力。”
李珙话中带着刺,李瑁焉能听不出来,这明显就是讽刺自己无所事事,天天算计别人。李瑁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李珙并不在意他的感受,依旧得意洋洋的道:“当中发生了好多的趣事呢,改日跟十八哥和诸位兄长相聚时跟你们详细的说一说。嘿,可真是精彩的很。对了,父皇身子还好么?”
李瑁淡淡道:“父皇龙体康健,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见了面不就知道了么?”
李珙点头笑道:“说的也是,父皇一定等不及要见我了,怕是一会儿便要召见了。呵呵,我要给他老人家好好磕几个响头,弥补我这数月未能尽孝之过了。”
“那是应该的,父皇见了你定是欢喜的紧了。”李瑁冷冷道。
第887章 团圆
一行人进得城来,王源却并没有直接去散花楼见驾。虽然王源知道,此刻玄宗肯定在散花楼等着自己去见觐见,但王源却并不想仓促去见他。在见玄宗之前,王源更想见的却是自己的家人。
在通向散花楼的大道口王源停住了脚步,拱手对颜真卿道:“颜太守,陛下一定等着见召见你,我想你先去馆驿安顿,沐浴更衣后便去见驾吧。这几日你且在馆驿安顿,容后我会命人给你安排住处。”
颜真卿忙道:“遵王相国之命。让相国费心了。”
王源微微一笑,转头对身旁的韦见素道:“韦左相,颜太守见驾之事便烦劳你通禀安排一下了。”
韦见素愕然道:“相国你这是打算去哪儿?相国不去见驾么?陛下一定等着见相国呢。”
王源微笑摇头道:“本相一身的风尘,身子也疲倦的很。此刻见驾颇多不敬,故而本相还是决定稍后去见陛下的好。此刻我最想做的事是,立刻回府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恢复一下精力。”
韦见素皱眉道:“可是……”
王源皱眉摆手道:“没什么可是的,我这快一年时间,和家人团聚不过数日,难不成我回来想回府歇息片刻都不成么?若有人对此不满,便请他亲自到我面前来说便是。”
韦见素愕然住口,周围的官员们也都不敢出声。王相国这话意有所指,谁会对此不满?等着见王源的可不是自己这些人,只有陛下等着见他。王相国的话显然是说给陛下去听了。
“好吧,相国舟车劳顿,先去歇息一番回府见见家人也是应该的。对了,我等同僚商议了,今晚在张仪楼备下薄酒,想给相国接风洗尘。还请相国赏光莅临。”
王源哈哈笑道:“接风洗尘么?心意我领了,不过却是不必了。严冬将至,上下物资匮乏,均需节俭从事。咱们为官者此刻更要以身作则,不可铺张浪费。要知道一座酒席折算米粮和供上百百姓饱食一顿。韦左相,咱们要精打细算才是。”
韦见素忙拱手道:“相国教训的是,是下官考虑不周。”
王源呵呵笑道:“罢了,这些事稍后我需找你详谈,还有很多事需要和你以及诸位同僚商议。而现在,我却是没心思来说这些。诸位同僚,告辞告辞,咱们稍后再见。”
众官员躬身拱手,口中纷纷道:“王相国好走,下官等恭送相国。”
王源一摆手,赵青牵过马匹来,王源和众亲卫纷纷上马,马鞭啪啪作响,数百骑沿着长街飞驰而去,片刻后消失不见。众官员在原地拱手,待王源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纷纷收回目光。所有人的心中均忧心忡忡。王相国回成都连陛下都不见,却直接回复和家人团聚去了,这摆明是要闹事了。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此次王源回来必会有一番纷争,但没想到王相国进城没盏茶功夫这一切便开始了。陛下若是得知王源径直回府了,恐怕要气的吹胡子瞪眼了。真不知如何是好。
“好大的架子,连陛下都不见,这王源将自己看做什么了?难不成要陛下亲自去他府中去见他么?”一人冷冷道。
众官员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原来说话的是李瑁。
“寿王殿下,莫要这样说话。王相国他……”韦见素忙道。
“怎么?我说错了么?这王源未免太失体统了。父皇还在散花楼等着他觐见,他便就这般扬长而去了。你们这些人,还是不是我大唐的官员?王源如此,你们竟无一人有言语劝阻。你们所食之俸是我大唐的俸禄,当的是我大唐的差事,可不是他王源的。”李瑁冷声喝道。
众官员面面相觑,大家并不想跟李瑁争执。这李瑁自从来了成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以前的李瑁性格懦弱,如今却是有些强横和跋扈之嫌了。众人知道,现在的李瑁深得陛下欢心,很有可能是将来太子的人选,所以也没人想去得罪他。
“寿王殿下,此言不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众官员一愣,谁这么不识相,这时候去和寿王理论,这不是要惹得李瑁叽歪半天么?再看时,却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颜真卿。众人不禁愕然,这颜真卿看来是摸不清路数,贸然发话掺和其中,未免显得有些冒失,寿王也定会有一番训斥了。
果然,李瑁瞪着颜真卿道:“颜太守,本王说的有错么?王相国的行为你认为合适么?”
颜真卿拱手沉声道:“寿王殿下,且不轮王相国此举是否合宜,但面对一个为大唐出生入死鞠躬尽瘁的功臣,寿王殿下刚才的那番话却是极不合适的。众所周知,王相国乃我大唐功勋之臣。当年平南诏讨伐吐蕃的功劳暂且不谈,光是这一年多时间,我大唐陡生剧变,王相国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力保我大唐不倒,可谓是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马嵬坡接驾入蜀、又领军击溃史思明十几万大军的大举进攻,硬生生将局面稳定住。这之后率大军进逼长安,收复大片失地。就在这之前的两个月时间里,还亲自率数千骑兵突袭敌后,救出了平原城等处的数万军民。同十余万叛军追兵浴血而战。对这样一个全力为大唐鞠躬尽瘁之人,殿下你方才那样的话如何能说出口?传出去岂非让天下齿冷心寒么?”
众官员暗自点头,王源这个人虽然众人对他的一些行为颇有些不待见,但不得不说正是此人的一力挽救,才让大唐朝廷有了立足之地,并且有了反攻的转机。这些功劳都是不世之功,是所有人都无法抹杀的。颜真卿的话毫无虚夸,说的正是实话。然而虽然众人心中是这样想的,这时候却也没有一人敢于附和,谁也不想引火烧身。
“看来,你颜真卿倒是对王相国五体投地了,但你莫忘了,你是我大唐的官员,要为陛下效忠而非别人。王源功劳再大,他也是我大唐之臣。他的功劳再大,那也是他身为人臣的本分。难道因为功劳大便可以轻慢陛下,无视体统不成?”李瑁振振有辞的朗声道。
颜真卿眉头紧皱,沉声道:“殿下,下官不得不反驳你。你的话完全没有任何的道理。不错,王相国和我等都是大唐之臣,为大唐尽忠效力乃是本分。但请莫忘了,臣子也有尊严,臣子并非奴婢。以殿下所言,当年魏征对太宗皇帝诸多不敬,太宗皇帝岂非有万千种理由杀之。但事实如何?太宗皇帝不但没有怪罪魏征,反称之为诤臣,称他为正己之鉴。这是何等的气度和胸怀。正因我大唐有太宗皇帝这样的明君,所以才有了我大唐百年之盛世。君臣相谐,互相尊重,方可齐心一力,共创盛世。”
李瑁大声怒道:“颜真卿,你好大胆子,你的意思是当今陛下没有气度和胸怀么?”
颜真卿冷声道:“这和当今陛下无干,刚才那些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并非陛下之言。寿王口中说出的话可代表不了陛下。若是陛下听到你刚才那些话,怕是也要斥责于你的。殿下刚才的话有欠考虑,希望殿下能收回刚才的话。”
李瑁气的脸色青红,咬牙怒道:“颜真卿,你好大胆子。你刚来成都便开始指谪起本王的不是来了。”
颜真卿淡淡道:“下官不才,欲效魏征。倒是殿下该自重身份谨言慎行才是。殿下是陛下之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形象,殿下不能自重,会给皇族蒙羞的。”
众官员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颜真卿当真是个硬骨头,面对李瑁的咄咄逼人居然毫不退缩,言语如刀,话中带刺,丝毫也不妥协。
“好,好,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心中有王源而无陛下了。颜真卿,你是否认为,王源既然如此劳苦功高,我父皇该去他府上拜见他才是?是不是我们李家都要对他感恩戴德是么?”李瑁铁青着脸叫道。
颜真卿沉声道:“陛下若愿意亲自去探望王源,也并非不可。”
“什么?”众官员尽皆惊愕,颜真卿是不是糊涂了,这样的话怎可说出?昏了头不成?
“颜真卿,你好大的胆子。”李瑁怒喝道。
颜真卿沉声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若陛下当真能亲自前往看望王源,不但不会惹人非议,反而会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圣明之举。殿下,若陛下当真这么做,您不但不可阻拦,反而要鼓手赞扬才是。圣君贤主绝不会因为臣子没有第一时间去觐见他便勃然大怒的,下官也不信陛下会因此而发怒。倒是殿下你当着群臣的面说出那些话来,明显有欠考虑,有招惹是非之嫌。下官再一次请殿下谨言慎行。”
群臣心中叫好,颜真卿这番话应对得体,说的正是堂堂正正的大道理。在这样的大道理下,陛下若是亲自去看望王源,倒确实是件美谈了。只是这颜真卿好像对李瑁已经印象大坏,这么当众数落李瑁,岂非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好了好了,理不辩不明,殿下和颜太守都有自己的道理,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王相国只是回去休息片刻,也非是怠慢觐见。虽然于礼节上有些不合,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陛下也定不会怪罪。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争论下去了。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大街上说这些事恐不得体。颜太守,请跟我来,我带你去馆驿更衣沐浴去见陛下。”韦见素终于出来打圆场了,在韦见素看来,这场辩论胜负已分,为了避免颜真卿进一步的说出刺激李瑁的话来,他打算将颜真卿先带走。
颜真卿拱手道:“有劳韦左相了。”
韦见素拉着颜真卿便往路旁自己的车驾上走,然而李瑁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被颜真卿走了,在后方大声喝道:“颜真卿,你方才说让我谨言慎行,那是对本王的警告么?是否是王相国叫你这么说话的?”
颜真卿停步转身,看着李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殿下,那只是我颜真卿对你的劝告,殿下,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便不明白我的话中之意。”
“我明白你的话中之意,但我问你,你有何资格跟我这么说话?”李瑁挺胸叫道。
“殿下,你这么问我,我无法回答你。殿下是皇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族,甚至代表着陛下。下官只是请你每一句话都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考虑到当前大局。”颜真卿叹息道。
“哼,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也要清楚。莫以为抱了个大腿便可横行无忌。这也是本王对你的忠告。本王告诉你,你颜真卿要当魏征,但却还不够格。”
颜真卿怔怔半晌,长长叹息了一声。
“颜太守,咱们走吧,莫在说了。给我个薄面如何?”韦见素皱眉低声道。
颜真卿点头道:“罢了,就当我刚才的那些话都是放屁。韦左相,有劳了。”
韦见素拉着颜真卿的手匆匆上车,马夫挥鞭,马车碌碌而动,沿着街道往东而去。
……
南城横街,王源的宅邸前。王家妻妾老少早已齐聚宅前翘首以待。数日前王源便差人送回了信件,告知众人自己将要回成都的消息,王家众人便一下子炸了锅一般。
这段时间,王源带着公孙兰李欣儿阿萝等人离去之后,家中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好像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后宅之中只剩下了高墨颜和兰心蕙两人。这两人又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长腿美女虽然喜欢和人辩论,但面对的是兰心蕙这样的沉静淡然的女子,两人之间完全擦不出火花来。
平日里二人到一起来,也都是默然相对,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兰心蕙喜欢做些女红绣些帕子和花鸟这些事,高墨颜便只是看看书和弹弹琴,日子过得漫长而无趣。若不是三个孩儿在后宅之中喧闹,让后宅之中还有些声响之外,整个王府后宅几乎便是一片寂静了。
当然,有关王源的消息一直都源源不断的传来,这些消息都是运送粮草的兵马从前线带回的消息。然而这些消息的到来却丝毫没有解除相思之苦,反而让两个女子经常愁容相对。因为她们得到的消息是王源领着几千兵马突入敌后救援了,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一件多么冒险的事情。两个女子经常看着眼前三个蹦蹦跳跳的孩儿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很是埋怨。王源啊王源,你们即便不在乎妻妾的感受,难道也不想想这三个孩儿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秋意日浓,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愈发的浓烈。好在不久后得到了王源连破三城,救出数万百姓的消息,在全城百姓的热烈议论之中,两女的心情才慢慢的变得明朗起来。
王源他们安全渡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