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去了。”
颜真卿爬起身来,转身便走。玄宗在后叫道:“真卿,朕……谢谢你。”
颜真卿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去。
护卫兵马交接完毕,秦钟带着一千名骑兵立刻飞驰离开。一千名禁军龙虎卫接管了整个车驾。当李瑁要求车驾继续往东绕城而走赶往骊山宫的消息传开之后,随驾的几名公主驸马和几十名大臣顿时炸开了锅。一路的艰辛抵达了京城,本以为终于熬到了头,却没想到连长安城也根本进不去。陛下一道旨意,所有人都必须去骊山宫中了。
特别是那些满怀期望来到长安的大臣们,当得知要随同太上皇一起去骊山宫时,聪明的立刻便明白了过来,自己这些人其实已经被陛下弃用了。陛下已经将他们划入效忠太上皇的名单之中,一旦贴上这个标签,便永远难以翻身了。一时间后悔失落充斥心中。很多人失声痛哭起来。他们后悔自己又走错了一步,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成都抱着王源的大腿,而现在进退不得,卡在中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沮丧的。
这种情绪之下,禁军龙虎卫兵马还在催着他们整顿上车赶路,大臣们纷纷表示不满,和禁军起了口角,不愿启程赶路吵闹着要进城。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愕之极。禁军领军将领一声令下,十几名禁军举着皮鞭子冲入大臣们中间,皮鞭如雨噼里啪啦的打下,这些大臣们一个个被打的皮开肉绽哭爹喊娘,被禁军士兵拖着塞进车厢里。直到此时,大臣们才明白,他们何止是已经不再有任何的地位,甚至连普通的百姓都不如了。禁军敢如此,显然是得到了许可的。也就是着,自己这些随驾而来的人,其实已经连基本的权利也不保,到了骊山恐也将是失去自由的囚徒了。
毫不留情的皮鞭镇压起到了效果,整个车队再无出现意外,他们开始缓缓往南绕城往东而行。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本是一只圣驾的队伍,应该是气宇轩昂威武雄壮才是,但在夕阳下的这只车队却像是一只送葬的队伍,所有人都哭丧着脸,一片死气沉沉。
……
颜真卿没有看到这一幕,当太上皇的车驾启程之时,他已经和袁明远一起进了长安西城金光门。一行人策马奔行在宽阔的坊间大街上,看着两侧街道高高坊墙壁垒森严的感觉,颜真卿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本来这一切都应该是挺熟悉的,毕竟在长安颜真卿也住了十多年。但现在却似乎觉得陌生的很。
或许是在成都待习惯了,习惯了成都的大街一眼望到小巷深处,两侧店铺酒楼林立的情形,现在突然看到巨大的围墙圈起来的民坊,已经不太适应了。
耳边,鼓声隆隆而起,随着鼓声响起,街上的百姓们仿佛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纷纷开始小跑起来,急急忙忙的赶回民坊之中。看着这一切,颜真卿心里百味杂陈。他记得曾经和王源探讨过民坊夜禁的等诸般事宜,那是因为王源在成都根本就不愿实行夜禁制度,而夜晚确实出了不少的案子和事情,所以颜真卿找到王源和他商讨解决之道。王源当时便说过:“民坊高墙,将百姓圈养如畜。夜禁之策,更是剥夺百姓少有的自由,且对民生商业大不利。此二者皆为谬策,宜当废之。城中治安的责任不在民,而在官。民不安乐则盗跖横行,即便全部圈养起来,迟早也会爆发。若民生安乐,家家富裕,辅之以强力治安刑罚,便可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局。”
当时颜真卿是很不以为未然的,但这一路上,因为空暇太多,免不了东想西想,颜真卿也想到过王源之前的种种作为。不得不说,王源的很多想法其实是很有道理的。特别是现在行走在街道上,听着鼓声隆隆,百姓们慌不择路冲回民坊的样子,颜真卿越发觉得王源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这些民坊的围墙都被推倒了,那该是怎样一种景象啊。如果夜晚的长安也能如成都一般有夜市的话,那这座城市该多美啊。
万寿宫东阁之中,李瑁和李光弼正枯坐案前等待消息。虽然派了袁明远去传话,但玄宗的积威在李瑁心中还是难以消除,那个理由也实在是太烂,所以李瑁心中忐忑不安。
终于,门口传来脚步声,袁明远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
“陛下,奴婢回来复命了。”
“快进来回话。”李瑁忙叫道。
袁明远笑眯眯的掀了帘子进来,跪地行礼毕起身来恭敬站在一旁。
“怎么样?父皇他说了什么没有?闹了没有?”李瑁急促的问道。
“没有,太上皇没说什么。哦对了,太上皇还夸陛下孝顺呢,还对我们说,他前世积德,生了个孝顺的好儿子呢。”袁明远回禀道。
李瑁的脸腾地涨红,他焉能听不出父皇这话中的讽刺意味。
李光弼问道:“袁内监,圣驾呢?动身了么?”
“动身了,按照陛下圣旨的吩咐,龙虎卫接管护卫圣驾,连夜赶往骊山宫。随行人等一并跟着去了。奴婢已经传了李平章的话给两位领军的将军,到了骊山之后便全部封锁住进出道路,不准任何人进出。”袁明远脆声道。
“那就好。”李光弼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微笑来。“此事终于安顿了下来,陛下也可以松口气了。他们想利用太上皇做文章的企图可以休矣。过几日陛下抽个空去骊山见见太上皇,这样一来,天下人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瑁皱眉道:“不知为何,朕还是不踏实。他只要在一天,朕都觉得不踏实。”
李光弼无言以对,正欲起身告退出宫时,忽听袁明远道:“陛下,奴婢擅自做主带了一个人进城来,且带着他进宫了。请陛下恕罪。”
李瑁一愣道:“是谁?”
“是颜真卿,他也是随太上皇圣驾而来。本来他也要一起去往骊山宫的,但他找到我说,有关于王源的绝密军机要禀报陛下。奴婢想了想,便斗胆带他进城了。”袁明远忙道。
李瑁和李光弼对视一眼,面露狐疑之色。
李瑁道:“颜真卿这次怎么也跟着来了?他不是和王源关系甚密么?朕要见他么?”
李光弼笑道:“人都已经来了,见一见又何妨?虽然我并不相信他会说出什么秘密来,因为王源岂会有什么秘密叫他抓住?无非便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些事罢了。但这位颜真卿可是名望甚高之人,陛下见见他,看他说些什么。”
李瑁冷声道:“名望再高又如何?不为朕所用,朕便不会对他客气。不过你说的对,见一见又如何?或许还真能得到一些王源的秘密呢。”
第1025章 徒劳
颜真卿迈着小步快速进了屋子,匍匐于李瑁端坐的桌案之前的地面上,恭恭敬敬的朝着李瑁磕头行礼。
“臣颜真卿叩见陛下。臣本该陛下登基之后便来叩见,但无奈局势所困拖延至今,万望陛下恕罪。”
颜真卿的声音略略有些发抖,他说不清自己为何变得有些激动,特别是当看到李瑁面无表情的坐在这春阁之中的时候,他的心里想起的是此刻正被迫踽踽东行的太上皇来。
“果然是你颜真卿,没想到这次你也跟来了。怎么?是王源要你伴驾前来的?韦见素也来了么?”李瑁笑道。
“启奏陛下,韦左相没来,只有臣和几十名大臣伴圣驾回京。”颜真卿沉声道。
李瑁呵呵笑道:“料他也不会来,不过你来了也是教人挺意外的。说吧,来见朕有何事?”
颜真卿皱眉道:“臣可以起来回话么?”
李瑁看了看颜真卿还跪在地上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皱眉道:“起来吧。来人,赐座。”
内侍搬来凳子,颜真卿却并不就座,躬身站在一旁。李瑁道:“说吧,听说你要见朕是要有关于王源的机密要事向朕禀报是么?什么机密之事?快快禀来。”
颜真卿皱眉道:“若臣无关于王源的机要密事上奏,臣这次便无法见到陛下了是么?”
李瑁惊讶的看着颜真卿,他发现颜真卿说话的口气甚是僵硬,有些不太对。一旁侍立的袁明远忙叫道:“哎你个颜真卿,你可莫开玩笑。若非你说有关于王源的机密要事要见陛下禀报的话,我怎会带你进城进宫见驾?你可莫要害我。”
颜真卿沉声道:“我确无关于王源的什么机密要事禀报。王相国在成都的一举一动其实你们都知晓,你们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你们都知道,所以我口中没有你们想要听的那些东西。”
“哎,你这人,怎么敢睁眼说瞎话?你这不是害我么?陛下,奴婢该死,奴婢上了这颜真卿的当了。想不到他也会骗人,奴婢……”袁明远连声叫喊辩驳着。
“住口。”李瑁一声断喝,袁明远的话戛然而止。
“颜真卿,你好大的胆子,你这可是欺君之罪。”李瑁冷声道。
颜真卿抬眼看着李瑁道:“陛下,臣确有欺骗之嫌,而且是臣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不这么做,臣便无法进城见到陛下,臣便将被拒之于城门外。所以迫不得已,臣才作此下策。”
李瑁冷声喝道:“你好大胆子,敢公然欺骗朕,你仗了谁的势?”
“陛下,臣没有仗任何人的势,臣只是要来见陛下,臣也该来见陛下了。”颜真卿静静道。
“可是你要来见朕做什么?你既无事禀报,见朕又是为了什么?”李瑁冷笑道。
颜真卿沉声道:“陛下,就算无事禀报,臣身为政事堂平章事,要觐见陛下也不该被拒之门外吧。臣身为大唐平章,要进城见驾却要编造这样的理由,陛下您觉得这不是一件可笑之事么?”
“颜真卿,莫要信口雌黄。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你是平章事,我也是平章事,本人见陛下也是要得陛下首肯的,岂能说见便见?莫非你那个平章要高过本人这个平章不成?”一旁的李光弼淡淡的开口道。
颜真卿摇头道:“颜某这个平章事岂能和你李光弼相比,我只是想弄清楚,朝廷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陛下为何要拒绝太上皇圣驾进京?为何要将所有人都拒之于京城之外?我们这些人,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对待,朝廷这是做什么?天下人会怎么想?”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是父皇派你来见朕问这些话的?朕忘了,你是父皇封的平章事,当然是对父皇忠心耿耿了。你骗了袁明远跑进来诘问朕,是想打抱不平吗?”李瑁缓缓点头低声喝问道。
颜真卿摇头道:“陛下,臣不是打抱不平,臣也未有受什么人的指派,臣是发自真心的想问问陛下的想法。陛下不觉得这么做实在不近情理么?将太上皇圣驾拒之于京城之外,这会造成对么恶劣的影响。况且太上皇最近身子抱恙,急需进城安稳调养身子,陛下怎可拒圣驾进城。”
李瑁怒道:“朕的口谕你没听到么?袁明远没有传朕的口谕么?兴庆宫正在修缮,暂时无法入住。先安排父皇圣驾于骊山宫中暂住有何不妥?”
颜真卿沉声道:“这样的理由,怕是陛下自己都觉得难以自圆其说吧。”
“大胆,什么叫自圆其说?难道你以为朕是故意为之么?”李瑁怒喝道。
颜真卿轻轻叹息一声,躬身道:“陛下,是否如此,陛下心中自知。臣只是不希望看到外界流传的谣言得到证实,这于陛下于朝廷都不是什么好事。”
“谣言?什么谣言?朕倒想听听。”李瑁喝道。
颜真卿沉默不语。李瑁厉声道:“说啊,你倒是说话啊。”
一旁的李光弼咳嗽一声低声道:“陛下,人多口杂。屏退无干人等再叫他说。”
李瑁点头,摆手挥退周围的内侍和宫女后慢慢走到颜真卿身旁,冷笑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外边都流传了朕的什么样的流言?”
颜真卿吸了口气,抬头看着李瑁道:“陛下既要臣说,臣便直言不讳了。若有冒犯陛下之处,请陛下治罪便是。”
“说。治不治罪,倒也由不得你来安排。”李瑁道。
颜真卿吁了口气,话语平静的道:“那臣便斗胆明言了。谣言之一说的是,陛下不愿接太上皇回京城,之所以派出数批人员探望太上皇,却并非是劝说太上皇回京,而是奉陛下之命阻止太上皇回京。说陛下担心太上皇回到京城后,会……会对陛下的皇位有所不利……”
“住口,一派胡言,谁造的谣言?朕要将他碎尸万段。”李瑁怒骂道。
颜真卿沉声道:“然而今日陛下所为,则正好印证了谣言。太上皇已经抵达京城,陛下都不许太上皇进京,这岂非恰恰证明了谣言属实?”
李瑁气急败坏,连声怒骂否认。李光弼在旁眉头紧皱,沉声开口道:“颜平章,莫非你也信这样的谣言么?太上皇传位于陛下,陛下对太上皇隆恩深重,陛下对太上皇的孝心天下尽知,你身为朝廷要员,也跟着去流传这些对陛下不利的谣言,你该当何罪?”
颜真卿沉声道:“臣只说出臣所知道的事情罢了,臣若相信这些是真的,臣又怎会说出口来?但天下人可并非都如臣这般相信陛下,陛下今日之所为恰恰和流言印证,这之后恐难自证了。所以臣才苦劝陛下不要这么做,还是立刻改弦更张,迎接太上皇回京的好,也可堵天下悠悠之口,破那些荒谬的谣言。”
李光弼摇了摇头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陛下岂会为这些荒谬的谣言而左右。这些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抛出的动摇民心诋毁朝廷的言论,颜平章你该告诉我们这些谣传从何而来,站出来指责这些不羁之言论才是,而非跟着推波助澜。”
颜真卿冷目看着李光弼道:“李平章,你说的很是。但有一个关于你的事情,我倒要想请李平章解释解释。”
李光弼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关于我的事么?说来听听。”
颜真卿静静道:“李平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庞龙的人?”
李光弼一愣,和李瑁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顿时雪亮:那庞龙想必是失手被擒招供了什么。
“认识啊,他是禁军龙虎卫的一名将领,怎么了?”李光弼强自镇定,微笑问道。
“这位叫庞龙的人意图毒杀太上皇,被王相国带人抓获后,审讯之中,他招供是你李光弼指使他去毒杀太上皇的。他说,从你之口中听到的话是,陛下授意你这么做的。李平章,你解释解释此事。”颜真卿冷声问道。
李瑁兀自发愣,李光弼却呵呵笑道:“我说这么多天没见到庞龙呢,这小子私自离军消失了一个月不见,原来跑去成都了。颜平章啊,这件事你也相信么?本来这等事我不愿说出来,但你既然问起此事,我怎能不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庞龙我们早就盯上他了,他是别人安插在京城的一个眼线,钉在我禁军之中给被人通风报信的。我已经掌握了他的所有证据,正欲抓获他时,却叫他给跑了。没想到他跑到成都去倒打一耙诬陷于我,还胆敢涉及陛下,这明显是有人利用他禁军将领的身份混淆视听,陷陛下和我于不义。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让太上皇和陛下之间反目,将天下拖入混乱之局。这般伎俩,李平章也相信?”
颜真卿楞道:“果真如你所言么?”
李光弼笑道:“那还有假?他的身份和他人来往的信件以及资助的钱物我都有证据。这个背后指使他的人嘛,我想不用说出来,你也该能猜出来。他一个小小的庞龙,如何能给太上皇下毒?他如何能得手?而且是在成都城中,这明显不合常理嘛。他能得手还不是有人提供了便利,意图栽赃抹黑陛下和我罢了。”
颜真卿皱眉思索半晌,缓缓摇头道:“不对,不可能。我全程参与审讯庞龙,并无可疑之处。我知道李平章说的那个人是谁,但此事对他并无丝毫益处。事发之后若非他积极施救,太上皇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他既要栽赃陷害的话,又何必要救太上皇?很多地方根本说不通嘛。而且,若王相国真想害太上皇,他又何必拐弯抹角行事?他如今的实力大可不必如此。反倒是我听着觉得,好像李平章之言像是编造好的反诬之言。”
李光弼肺都要气炸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应对之策居然被颜真卿一言戳破,当真心中老朽成怒。
“你果然是和王源他们是一伙的,那王源救了你性命,你便唯他马首是瞻。他干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也替他辩驳。颜真卿,你做的是朝廷的官,还是他王源的官?”
颜真卿静静道:“李平章,王源确实救了我的命,但那又如何?你便以此来攻击我唯他是从,却未免偏颇。据我所知,王源也救过你李光弼的命吧。当年伐吐蕃,你和哥舒翰两人的北路联军一败涂地,若非王源收留,你们便要被吐蕃人追杀致死了。照你的说法,我可否认为你受他救命之恩,也是对他唯命是从的?显然不是如此,你拿这件事来攻击我是不妥的。”
李光弼甚是狼狈,他没想到颜真卿居然言辞如此犀利,特别是翻出当年的事情来说,更是让李光弼恨得牙根痒痒。当年自己确实曾经受过王源庇护,但这正是李光弼不愿提及的一段往事。
“事实上,我和王相国之间的关系很是糟糕。他很多做法和行事都让我难以接受。正因如此,我才决定伴太上皇回京城。本来太上皇归京,我等留在成都也是无用,早些回朝廷效力更好。可是我没料到的是,陛下真的如谣言所传的那般将太上皇车驾拒之城外。任凭太上皇病体飘零却不闻不问。陛下这么做岂非教人寒心。陛下的皇位来自于太上皇的恩宠,陛下身为人子人臣怎能做出这等事来。便是普通人家的儿子,遇父病归,也该出门相迎侍奉在旁吧。陛下怎可怜普通百姓之家都不如?陛下若此,天下人该如何自处?难道个个都如陛下一般不孝不义么?”颜真卿积聚在心中的愤懑忽然爆发了出来,说的话也越来越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然而李瑁却听的清清楚楚。那句不孝不义就像是一把尖刀插进他的心中,李瑁气的面色惨白,浑身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你敢骂朕不孝不义?颜真卿,你想死么?”李瑁指着颜真卿的脸喝道。
“大胆颜真卿,你敢对陛下不敬。这可是死罪。”李光弼也喝骂道。
颜真卿热血上涌,从启辰来长安的那一刻起,他就怀着必死之心。进了长安城时,他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他以为,自己身为臣子应该要指出陛下的错失之处。若不指出来,便是自己的失职。反正已经开了头,他索性便开始无所节制起来。
“臣确实骂了陛下不孝不义,但臣骂错了么?从庞龙之事到今日陛下那道虚情假意的口谕,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心中所想。陛下,您怎可对自己的父皇生出如此厌弃防范之心?臣宁愿相信你受人蛊惑,请陛下醒一醒。迎回太上皇便迎回了天下臣民之心,可是对陛下大有好处的。太上皇已然年老,他岂会再有夺位之心?陛下好好的想想。当初陛下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太上皇果断传位于陛下,发布退位诏书,陛下这个皇位还能稳固么?太上皇和臣私下里说过一件事,在传位诏书发布不久,李珙李璲等皇子便联袂去找太上皇,要求太上皇重新写一份诏书,证明陛下登基是私自决定,不合祖制的。太上皇严词拒绝了他。但现在呢,若是有人再请太上皇写这么一份东西的话,太上皇是些还是不写呢?以陛下对太上皇今日之作为,太上皇怕是都寒了心了,他会如何写这封诏书?所以陛下,臣今日便是来劝醒陛下的,饮水思源,莫忘根本。父母尊亲且不容,焉能容天下?又何谈大唐复兴之业?”
“住口!”李瑁双目喷火,他已经实在忍无可忍了。这颜真卿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子教训不休,而且句句都是刺激人的话,丝毫不留任何的情面。李瑁自登基之后,焉受过这样的言语?什么不孝不义的指责倒也罢了,现在又翻出登基皇位的合法性来说话,这更是李瑁所深恶痛绝的。这件事岂是可以公然谈论的?这颜真卿是从心眼里觉得自己这个帝位来之不正了,否则他又为何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可怜颜真卿一番苦心劝解之言,到了李瑁耳中全成了曲解和威胁,他还待侃侃而言,却不知已经大祸临头,他不知道,李瑁已经生了杀心。
“颜真卿,朕算是明白了,你今日是奉了父皇之命来给朕训诫的。你以为有王源和父皇给你壮胆,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你可想错了。朕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那一群死忠父皇之人,直到今日才回长安,不就是不待见朕么?你们以为保着父皇可以重新复辟?让朕再回到以前任人欺凌之时?你们可想错了。今日的朕已经早已不是往日的朕,朕当政之下,大唐也绝不比任何人在位时更差。朕这个皇位是应得的,因为出了朕,无人能当这天下之主。”李瑁大声喝道。
颜真卿叫道:“陛下,你怎会这么想?臣今日觐见是泣血进言,说出臣心中所想。臣没有丝毫质疑陛下皇位的想法,臣只是希望能权衡利弊,莫要授人以柄丧失人心。陛下不可不听啊。”
李瑁骂道:“朕就是不听,你奈我何?朕不但不听,朕还不许你再说。你不是骂我不孝不义么?那朕再给你加上一个骂我的说辞,今后你们可以这不孝不义后在加个不仁二字,因为朕今日要砍了你的脑袋。不是有人说什么不听劝谏便是不仁么?朕今日还就要不仁一回。来人,将这颜真卿拖出去砍了。朕再也不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