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节

    颜真卿呆呆的站在那里,身子晃了晃,脸色煞白无语。忽然间他想起了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在书房之中王源挽留自己的情形,王源告诉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李瑁不会容他。事实证明,王源是有远见有眼光的,事实也证明,王源当时挽救自己,是不想让自己去送死的。王源其实是能容自己的,而眼前这个李瑁,想法偏激,心绪暴戾,行事乖张,他是容不得听到任何逆耳之言的。其实到现在为止,颜真卿也彻底明白了,毒杀太上皇的事情必是李瑁和李光弼授意所为,今日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罢了,罢了,我已尽力了。”颜真卿轻声对自己说道。
    李光弼站在一旁,他其实很想出言劝阻李瑁不要杀颜真卿,因为李光弼知道颜真卿只是个迂腐快直之人,这样的人其实并无坏心。这样的人其实是能做事的。但他只是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个字来。
    两名禁卫冲进房内,将颜真卿两臂挟住,拖着便往外走。颜真卿口中叫道:“我有一言,最后一言。”
    李瑁叫道:“朕不听,堵住他嘴巴。”
    禁卫用手捂住颜真卿的嘴巴,颜真卿挣脱之后叫道:“陛下不听我言,大唐必亡于陛下之手。”
    李瑁跳脚怒骂道:“砍了他脑袋,将他脑袋给朕送到骊山宫去,给那些对朕不忠的家伙们瞧瞧去,让他们明白,当初怠慢朕的下场。管你是什么人,多大名望多大功劳,若不能为朕所用,统统都该死。”
    是夜,颜真卿血淋淋的人头被送去骊山宫中示众,玄宗和一干臣子吓得魂飞魄散。不久后,传出了太上皇身患急症,吐血不已的消息。
    第1026章 急切
    五月十五日,比原计划晚了三天,在成都北城大校场,神策军十万将士在此举行了誓师大会。这次誓师大会其实是在北城大校场的第二次大规模的出兵集结。上一次是在安禄山造反起兵逼近长安之时。当时王源所率的剑南军被封为神策军禁军称号,便在此举行誓师大会,出兵增援长安接引玄宗。但实际上,那一次出兵在半路上便无功而返。长安陷落的速度超出意料之外,故而王源在接到消息之后只能率少量兵马去马嵬坡迎接玄宗,之后便退守剑南之地死守了。
    但这一次的情形完全不同,上一次是被动出兵,而这一次王源则是早已精心计划好了此次大军的出征。这是一场踏上改变天下局势的征程,所以此次出兵没有回头的可能。虽然名义上王源并没有举旗造反,因为王源绝不会公然打出造反这个旗号来,但实际上此次出征便是打响这造反的第一枪。
    情形不同,兵马的构成和战力也大为不同。若说当年神策军尚在不断的变革之中。作战的胜利主要得益于将帅的智谋和神威炮这等犀利的攻城作战器械的话。那么今日的神策军则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从士兵素质上,当年的十万兵马大多为新募之兵,王源当时采用的是老带新的穿插编制,才解决了一些新兵的战斗力的问题,但其实在实战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还是不少。而如今的神策军经历了平息安禄山这城叛乱的大洗礼。东进西突,北上南下,那些新兵们早已一个个蜕变为精锐的士兵,涌现了一大批从普通士兵厮杀晋升的中低级将领,早已形成了相当强大的战斗力。
    从装备兵器上来说,神策军的单兵武器倒也变化不大,只是做了不少完善。之前部分兵马武器盔甲正在做换装,而此时基本已经换装完毕。部分提前装备的千余枚单兵手榴弹只装备在王源贴身的数百亲兵亲卫身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唯一有巨大变化的便是在炮营中出现的被油布紧紧包裹的数十辆大车上的物事。那些其貌不扬,大部分不知道为何物的低调之物却正是最新铸造出来的被命名为虎蹲的铁炮。
    本来王源并不打算急于使用虎蹲炮,因为虎蹲炮尚不足规模,而且此战将和回纥人作战作为重点,此炮发挥的作用不大。但王源后来决定还是带上三十门虎蹲炮用做实战。因为毕竟虎蹲炮需要在实战中进行检验,也需要培养虎蹲炮发射的炮手摸索其使用的效果和极限,所以在刘德海的建议下,便携带了三十门虎蹲炮作为以战代练的工具。携带了足额的两千五百枚铁弹攻这三十门虎蹲炮去使用。这些炮弹发射完毕,这三十门虎蹲炮其实也废了,但起码可以培养出上千名炮手来。这种炮没有瞄准装置,靠的便是炮手的摸索和经验,不交点学费是不成的。
    除了虎蹲炮之外,神策军炮营的主力大型器械依旧是宝刀未老的神威炮。这种炮虽然笨重,对于坚城也作用不大。然而霹雳弹落地炸裂的特点让他有了用武之地。在野战战场上倒也是可以作为一种特殊的手段使用的,所以神策军当然离不开它们。
    从兵种的结构上而言,此时的神策军的兵种结构更加的优化。神策军的骑兵兵力已经占据了一半左右的数量。这时期正是骑兵强无敌的年代,骑兵的数量和战力大部分决定了战役的成败。当然这种定律在神策军这里并不能奏效,因为王源已经研制出了手雷这种大杀器,早已远远走在了时代潮流之先。但这种超前需要的大量的资金和原材料的累积,即便是王源也只能装备寒酸的千余枚手雷和三十座虎蹲炮而已。所以骑兵必将是王源第一发展的军种。五万余骑兵中,重骑兵达到万余。这也是王源能做到的极限了。
    神策军的步兵其实非传统意义上的步兵,王源一直强调全军佩弓,实际上便是有一种将战斗结束在阵型之前的想法,所以他才摒弃了兵种过细的一些做法。说不清这种摒弃细分兵种会带来好处或者坏处,但起码在神策军身上,王源没看到有什么太大的负面影响。或许这正是在整体强大的实力之下掩饰了带来的弊端。但王源依旧坚持这种士兵的全面性。当然他不得不将一万炮营士兵变成精于设计瞄准的精细兵种,因为这种兵种太重要了,重要到王源可以舍弃让担负一名士兵最基本的职能而专精于炮营的运作。别人不知道,王源却是知道的,未来的一切都掌握在谁将拥有凶猛的远程武器上。王源知道,伏火方在他发明之后便会很快得到改良。即便自己再进行保密,也不免很快就要流传开来。定会有更多的能工巧匠会精益求情的将之变成更恐怖的火药,也将有更多战力强大的火器诞生。与其如此,还不如先人一步,拥有比其他人更为强大的掌控力。
    以上这些倒也罢了,其实变化最大的还是神策军的指挥系统。以王源高仙芝为首的神策军,自上而下拥有众多实战经验丰富的将领。李宓刘德海宋建功柳钧等人都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帅才。更别提军中实战涌现出的大批的中高级将领了。军中的将领在军中空暇之时都被王源逼着参加系统性的学习,王源高仙芝等人也都在这种学习中讲过兵法,这样有了理论和实践的结合,这些军中将领们便更容易领会作战意图,指挥起来也就更加的得心应手。
    等等等等,诸多的不同让眼下这只神策军和以前那只神策军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这只兵马虽然全部兵马只有十三万人,但其实已经具备了极为强悍的战斗力。而这一次的出征面对的便是同样战力强悍的草原之狼回纥人,那是这次神策军战力的一次终极检验。
    没有太对的煽情和鼓舞,没有太多的口号和呐喊,这一次誓师大会其实很低调。低调的如同一次普通的调兵行动一般。各兵种只是象征性的从高台前经过,然后便沿着校场北边的大道往北开去。先是骑兵,后是步兵,最后是辎重粮草大军。十万兵马三个时辰内低调的走得干干净净,甚至很多成都的百姓们到了晚间才知道神策军已经开拔出征。那还是在看到城中的兵马数量骤减的情形之下才打听得知。
    五月二十五日,大军开拔十天后抵达了陇右道东北城池庆州做休整。在抵达的当日,已经先期率六万兵马抵达南边宁州的李珙便派人约见王源。这一切其实早有安排。五月十五日王源出兵时便得到了李瑁拒绝玄宗进京的消息,更得到了李瑁诛杀颜真卿并且将首级送达骊山宫吓得玄宗卧病不起的消息。这一切其实王源早有预感,得到消息是也并不觉得太吃惊,只是为颜真卿惋惜。得到消息的那一晚,王源独自在后宅徘徊了许久,喝了不少酒,写了一篇祭文烧了,也算是曾经相识相交一场。
    这之后王源便立刻派人送信给李珙李璲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李珙。李珙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按照王源的安排出兵屯于宁州,等待王源大军的到来。
    庆州城中,兵马杂沓往来,一派战前繁忙景象。庆州太守衙门中,王源接见了早已在此等候王源的丰王李珙以及陪他一起前来的仪王李璲。寒暄客套之后,李珙开口道。
    “王相国,您的兵马可真是威武雄壮啊,我和仪王刚刚看了神策军的兵马入城,都惊的目瞪口呆了。再看看我们的六万兵马,可真是寒酸的紧。王相国,你这次全军出动,是不是要协同我们一起作战呢?您这样的兵力,打起李瑁那些兵马还不摧枯拉朽么?”李珙呵呵笑道。
    “是啊,王相国辅佐丰王直接夺位不就得了,还搞什么花样,闹得咱们在戈壁滩上练了半年的兵。早知道您的兵马这么多这么兵强马壮,我们还费那个劲作甚?相国以拥护丰王或者是咱们中的任何一个为由头,岂非直接便夺了长安,撵了李瑁滚蛋了。”李璲大大咧咧的附和道。
    王源皱了眉头,沉声道:“二位王爷,请你们说话小心些,莫要信口开河。我早说过,我不能直接参与你们李家皇位之争,否则便会打破平衡。”
    “哎,王相国,我有时候实在是猜不透你想些什么?你既然支持本王,又因此被李瑁嫉恨,何不直接出兵助我夺位?我真是不太明白。”李珙叹道。
    王源微笑道:“丰王爷,不明白有时候比明白要开心的多,很多事不必去深究。”
    李珙道:“罢了,本王也不乱猜了,下一步该怎么办?相国给个话。我们六万大军已经全部抵达宁州,只要你说能开始了,我们便立刻攻向长安。”
    王源摆手道:“稍安勿躁,你们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出兵的理由,现在要做的便是,写好你们的讨伐檄文,等待我的命令你们便可振臂一呼,讨伐篡位不孝的李瑁了。但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因为我的兵马要先行动,之后才是你们。”
    李珙点头道:“我明白,您的兵马将吸引回纥骑兵离开长安,给我们进攻长安的机会。不瞒相国说,檄文我都命人写好了。就等着我等诸位皇子联名昭告天下,发动讨伐李瑁之战了。”
    王源笑道:“檄文都写好了?可带来了?可否让本相先睹为快?”
    李珙呵呵笑道:“还用带来么?我都背熟了。这便背一遍给相国听听?”
    第1027章 内讧
    王源点头答应。但见李珙站起身来挺胸叠肚声若洪钟般背诵道:“大唐丰王李珙携仪王李璲、颖王李璬、永王李璘、恒王李瑱等诸皇子,奉上天之命,檄告大唐天下文武官吏军民等知悉:昔我大唐,泱泱盛世,天下清明,万国来朝。然国生逆贼,朝有奸佞,天下动乱,江山飘摇。值此之时,本拟上下齐心军民一体共度危难之时,有贼趁危发难,不顾皇统之序,悍然自立,引天下侧目。此贼不顾国难当头,窃我大唐皇嗣之位,天地共怒,人神共愤之。”
    王源有些惊讶,这檄文言辞犀利,气势磅礴,显是出自才学之士之手。倒是一篇好文章。
    但听李珙继续背诵道:“初,李瑁奸贼猥琐阿谀于父皇之侧,花言巧语博取父皇之信任,一旦得位,便嘴脸毕露,不顾伦常。太上皇归于长安,本天下共庆,万民共幸之事,然此贼紧闭城门,驱太上皇于骊山旧宫。可怜太上,为国操劳数十载,却不能终老故都颐养天年。更恨此贼,诛杀大唐功勋之臣颜真卿,枭首恐吓太上,太上因此卧病不起。至此,此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面目昭然于天下,天下万民闻之无不咬牙唾骂。今我等宗室诸王,为大唐江山社稷之想,发檄讨伐篡位不孝之贼,上顺天意,下应民心,正义之师,所到必胜。望天下臣民,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昔日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铁骑,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若有生儒,精习兵法,夺拔痪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翟,无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单仕;所催征粮谷,封储仓库,印信册籍,解于军前,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大唐幸甚,天下幸甚!”
    洋洋洒洒一片檄文,难得李珙居然一字不漏从头背到尾。王源都有些吃惊了,这李珙可是真的下了一番功夫的。
    “好好,这篇檄文写的不错,颇有些气势。檄文有了,你们也准备好了,那么便等着我的消息便是。我这里休整数日,便要出兵北上攻打吴忠宁远郡一带了,相信很快你们便可以挥军奔向长安了。”王源笑道。
    李珙颇有些得意,笑道:“不瞒相国说,这檄文我是背了好几天呢,手下的文士写的文字实在是拗口,差点咬了我的舌头。”
    王源微笑不语,伸手准备端茶送客,却见李珙忽然凑上前来低声道:“王相国,还有件事我必须要现在跟你说一说,不然我心中没底。”
    王源笑道:“什么事?”
    “王相国,您说,我们这六万兵马能打赢李瑁手头的兵马么?即便除了回纥人,他手下可也是有八九万兵马的,我很是担心呢。一旦我们战事危机,您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么?”李珙低声道。
    王源冷目看着他道:“丰王爷,你若是打不过李瑁,还起兵作甚?我劝你还是立刻偃旗息鼓,去长安负荆请罪。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有退路么?你回得了头么?现在来担心这些?”
    “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怕我们战败了,那不就什么都莫谈了。毕竟领军作战,我们还都没有什么把握。您若不助力,那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李珙陪笑道。
    王源皱眉道:“你还要我怎么帮你们?你们虽兵力比他们略少,但装备物资可比他的兵马齐备的多。他的八九万兵马分散在洛阳太原长安一带。长安城左近一旦回纥兵马撤走便只剩下四万不到的兵力,你们这都能输给他,那还和他争什么皇位?”
    李珙大喜道:“原来如此,本王并不知他的兵力部署,原来长安他只有不到四万的兵马驻守,其余的都是回纥骑兵。这我就放心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请教相国。”
    王源皱眉道:“还有何事?”
    李珙看了一眼李璲道:“十二哥可否暂避,我和相国有机密之事要说。”
    李璲瞪眼道:“什么机密事,都要瞒着本王么?二十六弟,你又玩什么鬼花样。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今日我陪着你一起来见王相国便是防止你捣鬼的。你的话必须也教我知道。”
    李珙红着脸道:“十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和相国的私人谈话你也要听,你把我当什么了?当真岂有此理。”
    “我可不管,十一哥他们说了,这时候咱们要多长个心眼,免得被卖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大伙儿要相互监督。特别是你和王相国之间的话,更是要公之于众了。你心里没鬼的话,又何必担心。”李璲大声道。
    “我哪里有鬼了?不过是和相国有私交,说几句私人的话罢了。你跟相国一起打过仗么?有过私交么?若不是我,相国你都未必能见的到。”李珙红着脖子道。
    “呸,瞧把你显摆的。”李璲啐了一口。
    李珙欲待再说话,王源沉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皱眉喝道:“你二人要吵闹回家去吵,我这里岂是你们吵闹的地方?若无他事,便请自便。本帅可没时间听你们相互斗嘴。”
    李珙忙道:“罢了罢了,摊开来说便是。相国,你给评评理,这次夺回皇位的讨伐是否是我挑头?那么若夺回皇位后,谁可继位?二十七弟倒也罢了,他无意继位,只愿当道士。其余几名皇子之中,是不是本王最有资格?而且相国你是否一开始便向父皇推荐的本王?”
    王源听到此处,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些家伙们仗还没打,自己便先为了未来的分赃而争执不休了。争夺的焦点自然是皇位,这几兄弟定是都不肯相让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确实相国举荐你为太子,但现在情势不同,讨伐李瑁我等兄弟共同协力,怎好让你一人得了宝座?就算凭着相国说,也不是有理的么?”李璲叫道。
    “相国是看我的面子才协力助我,你以为是你们几个么?莫忘了当初你们背地里说了不少相国的坏话,还在父皇面前诋毁过相国的,现在却好意思来说这等话。”李珙指着李璲的鼻子道。
    “哎呀,翻旧账么?你是要将以前的事情都翻出来说一遍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也……”
    “住口!”王源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王源本以为这等分赃不匀之事起码也要在战胜了李瑁之后,没想到八字还没一撇,这兄弟几人便已经内部闹得不可开交了。看来李家子孙确实没救了,还活着的皇子之中竟无一人识大局知大统,恐怕真的是气数已尽了。
    “你们给我听好了,大饼还没到手,便为了分饼而自己乱了起来,这样还如何能和李瑁抗衡?我奉劝你们几位王爷,要么团结一致打败李瑁,要么便回去统统上奏表请罪于李瑁,偃旗息鼓,等李瑁大发慈悲绕你们性命。当真岂有此理!皇位谁来继承,总要等那个位置空下来才好定夺。到时候必有教诸位都满意的办法。现在便闹起来了,成何体统?你们若再如此不识时务,明日我便断了你们的粮草,让你们手下一兵一卒也无,看你们如何争。”
    李珙和李璲均低头不语,虽然身为皇子亲王被王源这般呵斥有些心中不服,但谁叫现在一切都仰仗王源。加之王源的话也让两人心中有些悔意,相互瞪视了一眼不敢再吵。
    王源继续道:“你们回去告诉其他几位王爷,若不能团结一致,你们是必败的。可休想我出手救你们。若你们为了这没到手的皇位争执不下,我倒是宁愿以太上皇的名义亲自出兵,将来奉太上皇重新临朝,也省的你们这些人私下里争吵。言尽于此,我也不留两位王爷了,请回吧。”
    李珙和李璲均悚然一惊,若真的闹得王源最终只能选择再奉父皇上位,那可是大家都输的局面。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李珙本以为王源会完全偏向自己,给自己一个定心丸吃,却不料王源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实在难以排遣。他欲对王源说些什么,却发现王源已经负手转身立于堂上不再看他们。
    数名亲卫从侧边进来,一名亲卫队长道:“二位王爷,请吧。”
    李珙叹息一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李璲愣了片刻也追着他的身后去了。
    第1028章 小城
    在贺兰山的遮蔽下,朔方道西北方向黄河所流经的区域有着一种奇特的富饶的景象。这种富饶在北方之地很是罕见。但其实说奇怪也不奇怪,茫茫黄河在这一带并非是以自东而西的走向流淌,而是拐了个“几”字形的大弯自南往北的穿行过这片土地。于是,在河流两岸便形成了一大片广袤肥沃而丰饶的土地。自古以来,这片区域因为这种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而有了一个闻名天下的称谓——塞上江南。
    这个称呼一点也不夸张。在这片土地上,不仅有大片水草丰茂的畜牧之处,还有能出产优质稻米的水田。要知道,大唐全境之中,除了淮河以南之地,北方能种植出稻米之处屈指可数,西北之地更是仅有这片土地了。而且因为地处西北,阳光照射充分,而且昼夜温差较大,这里的稻米虽然产量略低,但却米质奇佳。煮出来的饭,熬出来的粥,或者是蒸出来的米糕,做出来的米线都是颗粒饱满,喷香可口。正因如此,朔方道出产的大米价格昂贵,非豪奢大户皇亲国戚难以企及,大多是供给宫廷贵族享用,或者是豪华酒楼之中供有钱人享用。
    吴忠县城便属于这塞上江南中的一座小小的县城,它位于贺兰山东南,距离大唐新皇李瑁登基的灵州不过三百余里,是黄河拐弯往北的一处起点。自吴忠往北数百里的黄河流经之地,便是一片在贺兰山庇佑下的丰茂之地,而吴忠县自然是这片丰饶土地上的一颗明珠。在以前,这里的人家无论是放牧牛羊马匹或者是耕种水田,抑或是那些黄河上架舟打渔的渔人,他们的日子过得都还是挺不错的。忙时种田放牧,闲时去贺兰山中打猎,过着一种比较惬意安宁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在一年多前便被安禄山的叛军所打破,虽然安禄山的兵马并没有深入到偏僻之地,在吴忠也不过是攻下了县城而已。但人们对于叛军的恐慌还是让他们开始逃亡。一些人往南逃难,进入了陇右道剑南道,还有一部分人躲进了贺兰山中,忍冻挨饿熬了半年多时间。直到去年八月间,王源率神策军横扫长安周边城池时,才逼得叛军不得不往东撤退,这里才告收复。这之后大量的百姓回到故土,重新开始收拾家园土地,但因为收复后农时已过,很多庄稼已经无法种植,所以剩下的半年同样过得艰难。
    但无论如何,他们熬过了这几个月的煎熬,春暖花开之时,面对肥沃的土地和依旧流淌在身边的黄河,百姓们心中充满了希望。然而就在他们满心期待着要大干一场今年要个好收成的时候,另一场灾难无情的降临了。三月里,第一队回纥人骑着马踏上了这片土地,这之后,这里便成了地狱。回纥人肆意的劫掠财物,无情的杀戮百姓们,夺走他们妻儿姐妹,到处无恶不作。百姓们期待着朝廷的救援,甚至有人徒步数百里赶往灵州求救,希望驻扎在灵州的唐军能出手驱逐回纥人。然而他们得到的是让人寒心的消息,有人告诉这些百姓,怀远郡所属的吴忠县怀远城已经全部被朝廷抵押给了回纥人。回纥人成了这几处城池的主人。
    百姓们愤怒难言,失望难言。他们不得不再一次的大举逃亡,避免被杀戮和被掳掠的命运。他们不明白的是,朝廷为何会放弃这片富庶之地。宁远郡所属的一带正是一片最为丰茂之地,也是最靠近黄河的一片地域。每年这里产出牛羊马匹千万,优质稻米百千万石,朝廷怎么会这么舍得这么大方。
    百姓们不懂的是,正是因为这里的富庶丰饶,他才成了回纥大汗骨力裴罗眼中的一块肥肉。骨力裴罗早就看上了这片丰饶之地,在首次借兵得到了丰州和受降城之后,第二次李瑁要求借兵的时候骨力裴罗毫不犹豫的提出了以怀远郡作为交换抵押的条件。一则,怀远郡在丰州和受降城西南方,地域相连,得到了这两处,便等于将势力范围往南推进了几百里。其二,这片沃野水田的产出可以就近供养在南边的驻军,因为这里自己是一定要驻扎重兵的,而光是怀远郡所属的三座县城的大片地方,便足可供养数万兵马之需了。
    当然,土地的丰饶并非是骨力裴罗得到这里的全部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片土地的地势。一旦得到了这片土地,所谓的贺兰山天险便不复存在,最令人头痛的黄河天险也不负存在,困扰着大举南下的两道难题在瞬间得到解决。一旦自己将来意图南下进攻,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贺兰山山谷通道中增兵至怀远吴忠两城,这两处的黄河渡口均平缓开阔,是绝佳的渡河之处。更妙的是,这里已经属于了自己,自己可以大胆放肆的渡河,而无需担心任何人的进攻。这战略上的考虑,在世骨力裴罗最在意之处。
    当然,李光弼对这里的战略位置的重要是很清楚的,他提出将丰州东边的胜州作为抵押城池交换兵马,但骨力裴罗一口回绝。李光弼是个精明人,他给的胜州虽也是边境要地,地盘面积甚至比怀远郡的地盘还大,但骨力裴罗可不会上李光弼的当。胜州地盘虽大,但所辖大片都是鸟不拉屎的沙漠戈壁,草都没一根,要来何用?虽然是大唐边境要镇,得到了胜州可将大唐西北的边境全部掌握在手中,但骨力裴罗根本不需要得到整片北方的边境入口,他已经有了丰州受降城这两处入口,根本就不需要再多一片入口。对骨力裴罗而言,解决养兵的问题和黄河天险的问题才更为实惠。
    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后还是李瑁出来拍了板,同意了骨力裴罗的条件。李瑁根本不懂战略位置的重要性,他还以为两处地方都差不多,都是穷乡僻壤之地。眼下他最需要的便是回纥人的兵马,所以这些地方回纥人要便给他便是,将来能拿回来便拿回来,真正拿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此他还将李光弼责怪了一顿,说他不分轻重缓急,这时候还跟回纥人讨价还价作甚。李光弼也很无奈,但势在必行,倒也只能如此。唯一的期望便是将来这帮回纥人能守信用,将来还能赎回来。否则今日这场交易必是将来的大麻烦了。
    ……
    热辣的太阳当空照射,没有人耕种和打理的土地上满是藤蔓野草,显得杂乱颓败。流淌的黄河像一条黄色的巨龙缓缓往北,阳光下水波粼粼,安静祥和。
    在距离吴忠县十五里处的灼热的大地上,一个黑色的移动的影子出现在了隆起的地平线上。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无数个黑色的影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绵延数里之宽,铺满了整片大地。无数柄兵刃指向天空,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反光,白花花一片,就像黄河河面上的水波的波纹。大地也微微的发出沉闷的颤抖声响,那是数万只马蹄在地面踏行的身响。幸而地面上草叶繁茂,否则必是烟尘四起之势了。
    这只兵马正是柳钧亲自率领的骑兵前营的一万名骑兵。在庆州休整数日后,柳钧奉王源之命率领骑兵先行往北抵近,这一万名骑兵正是突前的一部,他们的目标便是坐落于十五里外黄河岸边的吴忠县城。本来柳钧并不需要参与前营的行动,但他觉得,这北上的第一战必须要胜的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只有一举夺回吴忠县城,方可抢夺吴忠城西北的黄河渡口,为后方的大军渡河创造有利的条件。
    大军下了一座隆起坡地,左边已经能看到缓缓流淌的黄河的河水了,队伍前方骑在马背上的柳钧勒住了缰绳。
    “常有旺。”
    “末将在。”骑兵前营统领常有旺策马从侧赶上,拱手应诺。
    “斥候回来了么?吴忠县城距此还有多远。”柳钧问道。
    “禀报柳大将军,还有十五里。前方过了那片树林密布的山岗,应该便可目视可见了。”常有旺沉声道。
    柳钧的手搭凉棚遮住刺目的阳光,往前极目眺望。前方郁郁葱葱的地面上草树连天,像是一片绿色的地毯铺到天边。树木的遮蔽之下,什么也看不见,既无人烟也无村舍城池。
    “兄弟们都热的够呛,这地方窝着风,太阳又毒辣。柳大将军,是否停下来休整一番。人马也喝点水吃点东西。反正已经到了吴忠县了,休息恢复一下,兄弟们便准备攻城了。”常有旺沉声请求道。
    柳钧看了看身边的众人,每个人都被阳光暴晒的如同快要蒸熟的虾米,脸上脖子上一片红彤彤的。这种天气之下,穿着厚重的盔甲,里边还有衬衣,可以想象是多么的痛苦。柳钧自己便知道,自己的靴子里都滑溜溜的,怕都是汗水,黏糊糊难受的要命。
    “好,便原地休整,喝水吃饭。常有旺,你跟着我去前方山梁上瞧一瞧。也好拟定进攻之策。”柳钧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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