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将军也还是歇息一会吧,也不急在这一时。您不也热的够呛么?咱们都已经急行四日了,何必这么着急。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罢了。一会儿柳将军您督战,看我老常带五千人一个时辰便拿下此城。”常有旺道。
柳钧笑道:“常有旺,您倒是信心满满啊。临行前大帅如何嘱咐的?要这次我们面对的是回纥兵马,可不能掉以轻心。今日六月初八,大帅要我们初九之前攻下吴忠,打通通向西岸的渡河通道,这次我们骑兵为先锋,可不能坏了大事。”
常有旺道:“放心便是,大帅领军,又有柳大将军亲自指挥,岂会出乱子。叫我说,我们大帅太小心翼翼了些。我神策军无敌于天下,现在还会怕谁?”
柳钧笑道:“骄兵必败,这是至理名言。莫耍嘴了,听你的便是,咱们也喝些清水歇息片刻,但地形是要去看的,这是我必须要做的。否则两眼一抹黑的冲杀过去,岂非是乱打仗?”
常有旺笑道:“说的是,柳大将军越来越有大帅的气度了,行事思索均像是大帅的翻版。”
柳钧微笑道:“我哪有义父所能之万一?能学些皮毛便已经很开心了。”
人马都喝了些水后,喘过气来,柳钧翻身上马,带着常有旺等十几名将领盯着烈日沿着黄河河堤往北疾驰。不久后,下了河堤上了一道郁郁葱葱满是草木的山梁。众人在山梁上下了马,为了减小目标,几人钻进树林里,猫腰站在树林边缘往山梁下观瞧。地势绝佳,能见度也很好,下方七八里外的景象尽入眼底。
但见山梁下方往北七八里之地均是一片平畴之地,看上去原来都是田地,但现在都已荒芜长满了杂草,倒像是一片草原。一座城池就在平畴尽头矗立。一看那座城池,柳钧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身边的众将领也迅速眉头紧皱了起来。
“常有旺,你还敢说带着五千骑兵一个时辰便可攻破此城么?”柳钧沉声道。
常有旺皱眉道:“不敢说了,怎地吴忠县城居然这般的雄伟?不是说只是一座破旧的城池么?这看上去像是新近加固过的模样。怎地胡人也学会修建城防凭城防守了?”
柳钧冷笑道:“所以说,这回纥人不是一般的胡人,他们知道审时度势,知道变通。大帅说过,之前的胡人善于野战不善守城,于每每夺我城池,但却守不住。久而久之便只会劫掠了财物百姓带走,反而不敢占我边境城池。可回纥人却不同,他们其志不在于财物百姓,而是在土地城池。行前义父估计,如吴忠这般紧要的渡口南岸的城池,回纥人必视为珍宝,必重兵把守加固城防固守,现在看来,义父的话应验了。”
常有旺点头道:“大帅确实料事如神,看着城池城防,确实是新加固的。这帮胡人必是逼迫百姓们替他们加固城防了。这么看来,起初城中守军两千人的情报恐怕也不准确了。”
柳钧皱眉点头道:“定是不准确的,回纥人增兵于此了。看来是要严守这座城池,作为黄河南岸的一座堡垒了。”
“柳大将军,这可麻烦了,我们这一万人只是骑兵,又无攻城器械,这可怎么攻城?难道硬冲么?那代价可大了。瞧那城墙上居然有那么多的箭塔,硬冲怕是要死伤不少兄弟。”一名将领在旁低声道。
“老马,慌什么?这就已经尿裤子了?”常有旺喝道。
“我才没尿裤子呢。我是担心死伤太多。咱们骑兵本就不是攻城的。若是如之前所言的是一座破烂小城倒也罢了,但现在这城池可不是情报里说的那样。”马副将沉声道。
“是有点麻烦。攻城器械都在后面的大军之中,起码三四天才能到。若有神威炮,还怕这么点城防?柳大将军,要不然咱们等一等大军吧。无攻城器械,怕是有些棘手。”常有旺也捏着下巴上的黄胡子皱眉道。
柳钧缓缓摇头道:“不可。大帅下达的命令是九日彻底控制吴忠县城,控制住渡口迎接大军渡河。等候攻城器械?岂非是告诉所有人,我们一万前营骑兵拿这小城无计可施?你们日后还想抬起头来么?”
常有旺摇头道:“那可不成。我老常可以忍,柳大将军被人瞧不起可不成。这要是叫宋建功刘德海他们当做笑话说一辈子的。步兵和炮营的兄弟早就看我们骑兵眼红,这么一来岂非要教他们笑掉大牙。不多想了,硬攻便是。咱们一万兵马,硬攻是绝对能攻的下的。大不了死伤些兄弟就是了。宁愿死伤些兵马,也不能认怂。”
柳钧摇头道:“拿兄弟们的命来赌气,你常有旺有长进啊。你抱着这种想法,骑兵前营还怎敢让你统帅?没听大帅经常说么?现在我神策军中每个人都是宝贝,都是精英。为何大帅不扩军?以我神策军的声望,大帅只要放个话,二三十万兵马随随便便便可募集到手。但拿人命去拼,可不是我神策军的风格。”
“这……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又不能强攻,又没有攻城器械,又要减少伤亡攻下此城,这不是两难么?”常有旺摊手道。
柳钧眯着眼沉声喝道:“可以智取。事事蛮干,那还长着脑子作甚?不瞒你们说,我已经有了计策了。如若成功,便可一举拿下此城。”
……
吴忠城领军守城的回纥将领名叫图卢姆,他本是回纥大汗骨力裴罗族中的一名普通的牧马人。在以往三十年的岁月里,他和草原上的一根小草一样的籍籍无名。穿着破烂的袍子,喝着劣质的马奶酒,顶着懒散的鸡窝一般的辫子头在草原上游荡着。他人生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牧马,然后从主人骨力裴罗那里领取微薄的报酬,然后买酒买饭吃。活到三十多岁,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无数次悸动的时刻,他盯着马群里的几匹小母马都流口水。终于有一次,他实在打熬不过,牵来一匹小母马意图不轨。然而结果却很悲惨,小母马脾气暴烈,飞起后蹄踢中了他的小腹,差点没把他肠子给踹断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小母马只在他的小肚子上踹了一脚,留下了马蹄形的伤疤。却没有断送他的命根子。只要往下数寸,他这一辈子就废了。事后图卢姆曾经在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还不如让那畜生废了自己的命根子,那样自己也不用成天盯着草原上那些胸前鼓鼓屁股大大的女子们咽口水了。这样可好,成天吊死鬼一般的吊着,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然而,命运确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就算是图卢姆自己,也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混到老时,哪一天一头扎进雪窝里死了,让野狼分了尸也就罢了。可是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天在不经意间来到了。回纥人的统领骨力裴罗决定造反了,他的命运也随着骨力裴罗的这个决定而彻底改变。
第1029章 诱敌
骨力裴罗造反之初,全族上下满打满算不过七千余兵马,骨力裴罗正是以这么微小的本钱开始了对突厥诸部的战斗。因为需要大量的马匹跟在大军后面作为替换预备,所以牧马人图卢姆也被命令随军照应马匹。于是图卢姆成为了后勤兵马中的一员。一开始,图卢姆的心里是拒绝的,因为图卢姆虽然浑浑噩噩的等死,但他知道面对拥有数十万兵马的突厥各部,骨力裴罗的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他自己找死倒也罢了,还要拖着众人一起去死,简直是一个大混蛋。但他无力抗拒骨力裴罗的命令,只能心中咒骂着加入这只自寻死路的大军。
一开始,战事进行的还算顺利。骨力裴罗带着这七千兵马连续灭了几个部落,俘虏了大量的人员牛羊和财物,看上去顺风顺水。然而在接下来的一次战斗中,面对突厥黑山白草部落的联合进攻,回纥大军遭遇到了巨大的考验。就在那次战斗中,图卢姆无意中的一个举动成就了他。那天晚上,前方传来消息说大军已败,骨力裴罗战死。后勤兵马之中一片慌乱。负责管理后勤马匹的将领听到消息便跑了没影子了,图卢姆那天晚上偷喝了些酒,所以根本不知道情形。当他醒来时,后营之中已经满是从前面奔逃而回的回纥战士。
骨力裴罗也受了伤,他带着三千名士兵撤了下来,这三千人都没了坐骑,因为中了突厥人的竹刺阵很陷马坑,坐骑都死伤殆尽。骨力裴罗带着人步行逃离了战场逃回了后营。
面对后营的人员逃跑殆尽,几乎只剩下一座空营的情形,骨力裴罗大怒不已。然而他突然发现,管马的图卢姆居然坚守岗位,营中几千匹战马居然还好好的在围栏之中。骨力裴罗大喜过望,胆大艺高的骨力裴罗有一种绝不认输的狠劲,于是当即命图卢姆准备马具,带着三千名回纥士兵上了马掉转头杀回战场。本来黑山白草两大部落的士兵们得了一场大胜正在欢庆胜利,却没料到骨力裴罗居然杀了个回马枪,这一下便炸了锅。那一战之后,骨力裴罗威名远扬,从此无人能睥睨其锋芒。而那一战的功臣之一的图卢姆也得到了骨力裴罗的大力奖赏,直接将他提了千夫长。
这之后,骨力裴罗横扫突厥诸部,直至最终将白眉可汗的首级砍下,成了草原上新的主人。图卢姆一路跟随,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一路累官升级,做到了鹰扬将军的职位,麾下统领了三千多名骑兵,成为了骨力裴罗帐下的一名很得骨力裴罗欢喜的将领。
本来图卢姆是在受降城驻守的,这一次因为得到了怀远郡这片地方,骨力裴罗便命图卢姆前往吴忠城驻守。其实图卢姆本不够格独当一面,毕竟他作战并不在行,立下的功劳也不多。但骨力裴罗大多数能战的将领都在跟随李瑁的大军之中,没有更让骨力裴罗放心的人来驻扎于此,于是图卢姆便幸运的得到了这个机会。
说这个机会幸运,那可一点都不为过。当图卡姆率三千骑兵踏入吴忠县城的时候,图卡姆便意识到自己掉进了蜜罐子。这里不仅风光旖旎气候舒适,而且图卢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拥有了多么大的特权。在吴忠县,图卢姆的话便是圣旨,手下的回纥兵马固然是听命于他,但更重要的是,图卢姆发现他手中掌握了吴忠县数万唐人百姓的生杀大权,他可以随意的呼喝他们,让他们做任何事情。稍不如意大可挥刀砍杀,却不用担负任何的后果。
在这种特权之下,图卢姆的日子过得像是在天堂之中。即便是官职升迁之后,图卢姆在回纥人中的地位也其实并不高,因为他本来就是卑贱低微的出身。所以稍有地位的族人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跟别提那些草原上的贵族们了。记得有一次,一场大战之后,图卢姆看上了被击败的突厥部落的一名女子,于是向骨力裴罗请求要这名女子为妻。他一说出这句话,便被在场的众将领大肆的嘲笑。骨力裴罗也大笑不已。那女子自然是轮不到他的,骨力裴罗有更多的人要赏赐,那些都是他最贴心的同盟和手下,而他图卢姆什么都不是。那件事之后,图卢姆知道了自己的地位,也认清了自己,再无什么非分之想。
然而在抵达吴忠县之后,图卢姆忽然发现,自己虽然在回纥人中地位不高,但在这些被奴役的唐人面前,他便是他们的主人,他可以任意决定他们的生死,任意的处置他们,占有驱使他们。
虽然不少大唐百姓在回纥人到来之后便选择了逃亡,但图卢姆带着兵马四处搜索追赶,抓回了近万名百姓集中到了吴忠县城。图卢姆的使命之一便是按照骨力裴罗的要求将吴忠县城的城防加固成一座堡垒,牢牢扼守在黄河东岸之地,作为一个伸进大唐腹地的据点。骨力裴罗在这一点上下了死命令,所以图卢姆必须要驱赶大量的百姓完成城池的加固。另外骨力裴罗也命令图卢姆不许唐人百姓逃亡,占据了土地却无百姓,那便毫无意义。回纥人需要大量的百姓作为奴役去耕种土地提供物资增强实力。
几个月的时间,上万百姓被驱赶着挑土背石加固城池,而这几个月也是图卢姆人生中最快乐的几个月。他再也不用看着那些风姿绰约的女子咽口水了,因为在他奴役的唐人之中有着上千名年轻的女子,只要看上了谁,他勾勾手指头,那女子便会光溜溜的躺在自己的大帐中,任凭他作践。这几个月里,图卢姆享受了帝王般的待遇,挑选出来的数十名唐人女子成为他泄欲的工具,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梦成为了现实。
上行下效,图卢姆的放纵也让手下的将领校尉们效仿,这些家伙如狼似虎般的糟蹋着奴役的唐人男女,肆无忌惮的发泄着他们兽性,上万名被奴役的唐人百姓们陷入了无穷的痛苦和折磨之中。许多女子不堪凌辱选择自尽,百姓们也爆发了许多次小规模的反抗,但他们如何能抵挡这些恶狼般的胡人。两个月的时间里,百姓们死了两三千人,几乎每天都有几十具尸体被抬着丢到城西的黄河之中。他们要么便是被累死折磨死,要么便是因为反抗被无情斩杀。谁也想不到,曾经安逸宁静的吴忠县城,如今却成了一处十足的人间魔窟。
午后的南城广场一侧的大榕树下的阴凉中,图卢姆正袒胸露腹的躺在一张长椅上呼呼大睡。今日上午,他命几名渔夫在黄河中捕捞鱼虾,抓到了几尾肥美的黄河大鲤鱼。于是中午,就着鲜美的大鲤鱼,图卢姆美美的喝了个微醺,之后便在南城门广场的大榕树下一遍监督着百姓们最后加固城池的工作一边呼呼大睡。他身边站着几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手里举着扇子替他打扇。
几名女子看着他熟睡如猪一般张嘴打鼾的样子,眼睛里均露出恨之入骨的咒怨之色。若是眼光可以杀人的话,这个满身肥肉的猪一般的回纥人怕是已经被凌迟了几万刀了。可惜的是,她们没有这个能力,甚至连轻微的动作也不敢有,因为周围守卫的十几名回纥亲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眼光穿透她们褴褛的衣衫,在露出的雪白肌肤上乱绕。
忽然间,南城门城楼上,两名回纥将领沿着新修的土阶快速下城,飞奔向大榕树下方的阴凉处。跑动之际,长刀砸着盔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图卢姆将军,图卢姆将军,快醒醒,有情况。”一名膀大腰圆的将领高声叫道。
图卢姆在梦中被惊醒,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骂道:“号丧么?老子睡个午觉都睡不安生。混账东西。”
两名偏将已经快速到达图卢姆身边,一人叫道:“图卢姆将军,卑职可不是故意来打搅你,城外有情况。”
“什么情况?”图卢姆道。
那偏将急忙道:“好像有一队骑兵从南边的山梁上下来了,正朝咱们城池而来。看上去像是人数不少。”
“什么?”图卢姆一下子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惊愕道:“你是说,有敌军攻城?”
“这个……卑职不敢肯定。还是请图卢姆将军上城去瞧瞧。”偏将道。
图卢姆连声下令,亲卫们将盔甲递过来,图卢姆穿戴完毕提了弯刀便往城门处走,不久后,图卢姆带着满脸的油汗登上了城楼上方的护栏处。在众人的指点下,图卢姆看到了七八里外那道郁郁葱葱的山梁上正缓缓行来的一队骑兵兵马。距离虽远,但兵器盔甲的闪光谣言,那绝对是一直兵马。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唐军么?怎地出现在这里?吴忠县已经属我回纥管辖,不是说唐军不准再此游弋么?”图卢姆皱眉道。
“应该不是大唐皇帝的兵马。图卢姆将军,您还记得月前有一队唐军骑兵偷偷北上,半路上还劫了大汗禁卫队千户瓦鲁赤从咱们这里准备押往丰州的粮草和物资以及俘虏的事情么?事后查明,那是拒守大唐西境的王源部下的神策军斥候骑兵。这一次是不是也是神策军的斥候骑兵又来了?”
图卢姆闻言点头道:“很有可能,你这么一说可提醒了我。如果是唐军的话,很可能是那个王源手下的神策军。这下麻烦大了,听说那家伙打仗很是厉害,难道神策军要攻我吴忠城么?”
“图卡姆将军,卑职看着不像啊,瞧,那队兵马虽然人数不少,但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千余人罢了,后续并无兵马。依末将看,只是斥候骑兵罢了。他们这点人要是敢攻城的话,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但无论如何,将军,您需得下令兄弟们准备守城了。以防万一为好。”
“你说的很对。”图卢姆即刻下令,号角吹响,各处躲在阴凉处或者在军营中呼呼大睡的回纥将领和士兵们听到号角之声即刻往城头集结,小半个时辰后,城中五千名守军已经尽数集结到位。
而在这段时间,城下的那只一千人的骑兵兵马也已经行到了城池两三里之外。但他们似乎忌惮于城池的防御,不再继续靠近,而是拨转马头沿着城池往黄河岸边走。城头数千双眼睛盯着城下这只千余人的骑兵队伍严阵以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他娘的,唐人的骑兵装备真的好。瞧瞧他们盔甲,都是上好的锁甲还有明光铠。手中握着的便是闻名天下的陌刀,腰上悬着的都是宝剑,还背着那种能连发的十字弩。娘的,看看咱们,简直寒酸的要命。老子们还只能穿皮甲,射长弓。老子的弯刀都缺了好几个口子了,就是不给换。”沉默中,城头的回纥人中有人低声的嘀咕道。
“是啊,跟他们一比,咱们就是叫花子一般。瞧他们骑的马儿,都是高头大马。娘的,我那坐骑腿短毛长,看着那里像匹马儿,简直就是一头驴。跑起来气喘吁吁的,看着就来气。咱们成天骑马打仗,却连匹好马都没有。这帮唐人骑兵骑马打仗的本事不如咱们,却骑着这样的好马,想想真是不公平。”
“确实不公平。诺,瞧那匹白马,我的摩尼佛,那可是一匹宝马啊。我虽不懂马儿,但那绝对是一匹宝马。”
“真的是一匹宝马。草他娘的,这帮唐人哪来的这样的好马?咱们图卢姆将军是养马出身,他该知道这是匹什么马。要不你去问问图卢姆将军。”
“呸,你怎不去问?你又不是不知道,图卢姆将军最恨别人提及他的出身。老子可不去自讨没趣。”
“……”
手下将士们议论的时候,图卢姆的目光其实也早就被这队骑兵的装备和马匹所吸引。他本就是养马出身,虽然对某一匹小母马怀着仇恨,但这不妨碍他拥有多年累积的相马的本事,也不影响他对战马的认知和喜爱之情。以前他所放牧的矮脚丑陋的本地马,虽然耐力出众,但卖相着实一般。以前能看到好马的机会不多,大多是在骨力裴罗的马厩里,那里有不少来自西域的高头大马。而现在,眼前这只唐军斥候们所骑的战马都是一水的高头良马,骨架大,身材匀称,肌肉发达有力,跑动时神采奕奕,一下子便抓住了图卢姆的心。更何况当他看到那匹被一名银盔银甲的唐人将领骑着的白马之后,图卢姆欢喜的心都要炸裂开来。
“照夜狮子白。天下十大神驹之一,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这种宝马。”图卢姆激动的几乎要叫出声来。
“照夜狮子白么?这马名贵么?值钱么?”身边的回纥将士们均愕然问道。
“值钱?价值连城呢。这种马存世甚少,而且只能同种相配,但凡和异种马配一次种,这匹马就废了。纯的不能在纯的良种马,才能保证他日行千里的奔跑能力。这种马深沟浅壑泥潭沼泽如履平地,宛如肋生双翅一般,被人视为神马呢。”图卢姆咂嘴道。
“我草,这么厉害。”众人眼珠子满地滚,齐刷刷的惊愕对视。
“如此宝马,若是能弄到手里,进献给骨力裴罗大汗的话,那大汗肯定高兴坏了。大汗最喜欢宝马了。那个瞎眼的万俟不成不就是靠着献了一匹宝马给大汗,便捞到了伊尔库兹克总督的位置么?那家伙原来还没老子的官职高,也算他运气,得了一匹大宛良马。”一名偏将低声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图卢姆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群唐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达,定是要刺探我们的军情。他们大概是想要北上的,看来他们是打算渡过黄河沿着贺兰山北上。图卢姆将军,咱们何不冲出去干掉他们,一来立下大功,二来他们的盔甲兵刃和良马咱们也得了。若是抢了这匹照夜狮子白,图卢姆将军更可以将他献给大汗,大汗定会升图卢姆将军的官,咱们兄弟们也能得到图卢姆将军的提携。这块肥肉送上门来了,岂能让他们溜走?”偏将继续怂恿道。
图卢姆兴奋的眼珠子有些红了,但他忽然想起来时骨力裴罗的严令。骨力裴罗要求自己,主要的任务便是加固城池坚守城池,不准私自出兵袭扰其余州府,更不准对王源所辖的陇右道进行骚扰,更别谈和神策军交战了。虽然骨力裴罗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图卢姆也没有具体细问,但从骨力裴罗的严肃的表情中,他知道大汗是认真的。
“可是,大汗要我死守此城,不得出城和任何人交战。这可怎么办?”图卢姆啧嘴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这是摩尼佛赐予的机会,将军若是失去了,便再也没有了。图卢姆将军,你信不信,一旦这帮人渡过黄河北上,抵达怀远城所辖时。怀远城驻扎的罗拿多将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吃掉这到口的肉,到时候图卢姆将军,您便后悔去吧。”那偏将沉声道。
图卢姆终于忍耐不住了,虽然对于打仗他其实是比较畏惧的,也没什么自信。但城外那一千余名唐军,自己手下有五千名骑兵,这实力的对比是实实在在的。再加上自己的手下兵马可是马背上的祖宗,城外这片平畴之地正是他们冲杀的绝佳场地,此战一定可以很快得手。到时候便说这群唐人挑衅攻城,自己不得已歼灭了他们,大汗也应该不会责怪什么。
想到这里,图卢姆咬牙沉声道:“各位兄弟,你们觉得能干得?”
“将军,绝对能干的,兄弟们立功受赏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歼灭他们,功劳财物唾手可得。”
众将纷纷叫嚷道。
“好,既如此,咱们便干他娘的。传我命令,开南东两座城门,全营骑兵留五百守城,其余兵马两面夹击,我要你们速战速决。”图卢姆沉声下令道。
第1030章 收复
众将领齐齐摩拳擦掌,一个个兴奋的身子发抖。只有少数老成持重者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为何这队骑兵竟然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到了吴忠城外?他们难道不担心被己方攻击?他们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然而,群情激奋之中,这些话显然是大煞风景的,与其讨来一顿奚落和白眼,倒不如闭口不言了。
不久后,东南两面城门打开,号角声中,四千五百余回纥骑兵蜂拥而出,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弯刀,打着唿哨发出奇怪的叫嚣声,朝着数里外正缓慢往东行进的那只唐军兵马冲杀过去。
回纥人的战法简单粗暴。在骨力裴罗的熏陶下,回纥骑兵养成了猛冲猛打悍不畏死的英勇作战的风格。特别是在以多打少的情况下,骨力裴罗更是从来不注重什么分进侧击,牵制分割等战术。他要求,但凡兵力优于对手,便只管凶狠冲杀敌军主阵,以优势兵力碾压敌军,冲散敌军,再利用回纥人精妙的马上射术追杀对手。骨力裴罗把这种战术称之为践踏战术。此刻回纥人便是以数量的大优碾压对手,不分梯队的冲锋践踏,若一切顺利的话,敌方薄弱的阵型会很快被冲散,之后会被一一分割射杀。
唐军的一千余骑很快做出了反应,他们立刻拨转马头朝后方山梁处撤退。一见唐军逃跑,回纥骑兵更是士气大振,如林的弯刀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怪异的呐喊声响彻天地,矮脚马贴着草皮飞驰而过,地面上草屑横飞泥土飞溅,像是在草地上卷起了一场威力巨大的龙卷风。
然而,唐军的一千余骑座下都是高头大马,它们奔跑的速度比回纥人冲锋的速度要快得多。最初双方距离缩短了里许,但随着战马的加速,双方的距离不再拉大,而是一直保持着里许的距离。
就这样,双方一追一逃,短短的时间已经追出了六七里的距离。而唐军的骑兵也抵达了山梁的斜坡上,死命的朝着山梁上狂奔。但是很显然,高头大马的爬坡能力欠缺的特点暴露在回纥人的目光里,回纥人的战马虽然矮小,平地奔跑的速度在短时间内不及西域高头大马,但爬坡越岭能力却高处一筹。斜斜的山梁长达三四里,就在这山梁上,双方的距离很快缩短到了五六百步。后方追击的回纥骑兵已经能清楚的看清前面马背上的唐军士兵惊慌失措的表情了。
“追上去,他们的马中看不中用,爬不动坡了。”图卢姆大声笑道,挥着弯刀在头顶上盘旋着。脚下不停的催动着马匹。
“图卢姆将军,还是不要追了吧,小心有诈。唐人都狡诈的很,山梁那边有什么,谁也不知道。”一名偏将沉声叫道。
“这时候你要我收兵?你疯了不成?我可告诉你,你若是贪生怕死,回头我便砍了你脑袋。平日玩女人的劲头哪里去了?”图卢姆骂道。
“不是啊,图卢姆将军,卑职觉得有些不对劲啊。唐人的马儿哪里有那么娇贵?末将觉得他们并非全力逃跑,倒像是在故意引诱我们追去的样子。”
“住口,回头再收拾你,再多嘴一句,老子一刀劈了你。”图卢姆大骂连声,催马猛冲而去。那偏将无可奈何,只得拍马冲上。
距离山梁还有数百步时,追在最前面的百余骑回纥骑兵已经距离对方百步之内。这已经在他们的长弓射程之内。但见百余名回纥骑兵立起身来,取出背后的长弓弯弓搭箭,箭雨嗖嗖直奔唐军后队的骑兵身上射去。惨叫声中,十几名唐军士兵中箭落马,在地上翻滚不休。下一刻回纥骑兵铁蹄踏过,将他们踏成了肉酱。
一旦见了血,回纥骑兵们顿时成了嗜血之兽,情绪更是疯狂到了极点,马鞭飞舞,弯刀回旋,到处是一片叱咤呼喝之声。发了狂一般的冲向山梁顶端。
然而,奇怪的一幕出现了。踏上山梁的唐军骑兵却忽然不再逃窜,而是拨转马头矗立在山梁上方。那名银盔银甲的唐军将领高举手中长枪,猛地挥动了一下。下一刻,山梁上方旌旗招展,呐喊喧天。在回纥骑兵惊愕的目光之中,山梁两侧的树林里,山地上,冒出了无数骑兵的身影。密密麻麻一排排一列列不计其数。
“这是怎么回事?”图卢姆惊愕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