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摇头道:“郑家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此刻他们两人性命堪忧,当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对本人而言,这可是不够的。”
郑秋山皱眉道:“依着程大将军,该如何才能信他们呢?”
程度沉吟片刻,低声道:“若是饶了他们,我手头这道圣旨便不能宣。一旦宣旨,便必须满门抄斩。既不能宣旨,便不能公布崔道远等人意图谋反的大罪,那么我又有何理由杀了崔道远和参与此事的崔家人?难不成还要连崔道远崔元博也都饶了不成?”
郑秋山道:“说的也是,这确实有些麻烦。”
程度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但不知二位公子肯不肯,这办法既能诛杀参与谋逆的崔家人,也能让我信任这两位公子会诚心诚意为朝廷效力。”
郑秋山忙道:“有这等好主意,程大将军还不快说出来听听么?”
程度咂嘴道:“我是怕说出来,二位公子不肯,那可不是白说了么?”
“你不说,怎知他们不肯?说来听听。两位世侄若是诚心效忠朝廷,又怎会拒绝两全其美之策?两位世侄,你们说是不是?”郑秋山道。
“是是,世伯所言极是,请程大将军说来便是,我兄弟二人一定会展示效忠朝廷之心,一定会合作的。”崔元平崔元戎连声道。
“罢了,既然如此,那本人便直说了。唔……本人认为,若二位能向朝廷展示大义灭亲之行,那么足可证明二位对朝廷的忠诚,也可让本人相信你们刚才的话是发自真心的。”程度缓缓道。
“什么?”崔元戎没听明白,但他看到二哥崔元平的脸色唰的变成惨白,忙问道:“二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崔元平身子颤抖,喉头滚动不休,脸上的汗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哑声结结巴巴的道:“三弟,他是说……要我们……大义灭亲……亲手……杀了……杀了……”
“不错,若是你二人能做出大义灭亲之举,既保存了你崔家的声誉,又可让向朝廷展示你们的忠诚。这正是一举两得之策。”程度坑坑洼洼的脸上毫无表情,灯光下的那张脸像是一张厉鬼的脸,恐怖无比。
崔元戎也明白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冷汗淋漓,吓得几乎无法喘息。
“这等事,我们如何能做?要我们亲手杀了父兄,这……断然不可,断然不可……”崔元平目光呆滞喃喃道。
程度摊手对郑秋山道:“郑家主,你瞧,可不是我多疑,一试便知二人之心。他们不肯,我可爱莫能助了。今晚耽搁了太多时间了,我看咱们还是按照计划行事吧。我这便带人去往崔宅,宣旨办事便是。”
郑秋山皱眉道:“程大将军稍安勿躁,待我和两位世侄说几句。”
程度不满道:“郑家主,我可是给足你面子了,可真是麻烦的紧。”
“程大将军,老夫感激之至,便再忍耐片刻,再给老夫点面子好么?”
“罢了罢了,我去廊下透透气,你自和他们说话。我只给你盏茶时间,已然三更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天亮之前,无论如何,事情必须有个了结。”程度转身就走,郑秋山忙拱手应诺,目送程度出了屋子。程度手下数名蒙面人也都悄悄退了出去。
郑秋山转过身来,看着瘫坐地上的崔家两兄弟叹了口气,缓缓来到二人面前蹲下身子,低声道:“二位贤侄,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这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不过……这恐怕也是二位贤侄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办法了。二位贤侄……这件事……”
“郑世伯……此事断然不可,我崔元平虽不肖,但也不能亲手弑父弑兄,这以后叫我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我会夜夜噩梦,天天惊魂,如此苟活,还不如死了的好。”崔元平打断郑秋山的话的道。
郑秋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沉声道:“元平世侄,你这话便不对了。你想一想,以数人之命换取你崔家大多数人的性命,这难道不是划算的么?我想就算此事跟你父兄明言,要你父兄自裁以救家人,他们也是会欣然同意的吧。你们要明白,这一劫你父兄等人是躲不过的,左右是一死,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不同?你二人若是能咬牙动手,虽于良心上有愧,但你二人负罪换取崔家九族成千上百人的性命,便是忍辱负重也是值得的。你们当然可以选择拒绝,但这么一来,大家一起被诛杀,这难道便是正确的选择么?什么叫忍辱负重?什么叫担当?什么叫牺牲自己保存崔氏一门?孰轻孰重,不难判别吧。”
“可是……世伯,这是杀父杀兄啊,这……这是禽兽之行啊。”崔元平哭道。
“老夫何尝不知此举之艰难?但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只能求最好的结果。老夫拼了命的求肯,才让程度能有松动,你要知道这有多难么?这可是朝廷下的圣旨呢。老夫替你们兄弟二人担保,将来不也担着干系么?总之,老夫能帮你们的便只能到这里了,哎,老夫没其他的法子了,你兄弟二人看着办吧。要么举族皆灭,妇孺全诛,要么便只能委屈自己,证明你们兄弟效忠之心。你父兄勾结王源谋逆,牵连了你们全族人,哎,害的你们要面临如此抉择,教老夫说,这不是你们的过错,这是你父兄之过啊。”郑秋山满脸慈悲,长声叹息。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崔氏兄弟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要他们亲手杀了父兄,这个决心确实难以下定。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决定,一旦同意此事,便是背负了一生的罪责,这辈子都要受到巨大的折磨了。
郑秋山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二位贤侄,看来你们是不愿动手了,也罢,老夫理解你们。那么此事就此作罢,老夫无能,也救不了你们了。我这便去告知程大将军,如何处置……哎……听凭他命便是。”
崔家两兄弟像个活死人一般呆呆坐在地上不动。郑秋生皱眉站起身来,便要往门外走。忽然间,崔元戎的声音响起道:“二哥,事已至此,恐怕我们只能同意了。”
郑秋生站住不动,但听崔元平怒道:“元戎,这怎能同意?”
“二哥,难道大伙儿都一起死了才好么?我崔家千年传承,难道要毁于今日么?再说,这件事是父兄作孽,牵连全族。他们反正是要死的,何不以他们的命换取全族平安?就算列祖列宗显灵,怕也是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吧。”崔元戎流泪道。
“祖宗们会同意么?他们真的会同意么?”崔元平喃喃道。
“会同意的,难道祖宗们希望我们崔家灭族么?虽然弑父弑兄是禽兽之行,但世伯说的对,你我二人必须担负这个罪责,为了我崔氏全族也要担负此责。父亲和大哥知道了,也一定会同意的。要不然这样,我来动手,二哥你不要动手,这罪责我来背负。将来二哥你成了家主,将我崔氏一门发扬光大便是,善待我的儿子,多多照顾他便是,我下半辈子出家为僧恕罪便是。”
崔元平愣愣的看着崔元戎道:“三弟,你当真愿意这么做么?”
崔元戎咂嘴道:“二哥既不愿,便只能我出手了。但恐怕二哥不出手,那程度也不能信你。”
“是啊,他肯定不会同意的,三弟,谢谢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我们便答应了他们么?下半辈子你我烧香吃斋多行善事恕罪便是。”崔元平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二哥,只有如此了。”崔元戎痛哭流涕道。崔元平一把抱住他,兄弟二人抱头痛哭。
郑秋山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他知道这兄弟两人一定会同意,这般做派只是做给人瞧罢了。若不知了解这兄弟二人的德行,他今晚也不会来这里找他们。
整件事其实都是郑秋山设计的一个计谋。扬州太守沈子芳确实告密了,朝廷也确实知道崔道远和王源勾结的事情,但要想在杭州诛灭崔家满门,那简直是个笑话。杭州是崔家老巢,崔家家丁护院外加杭州兵马人数上万,程度慢说带五百人来,便是五千人也不成。光是崔家家宅之中便有护院家丁六七百,崔道远身边还有武功高强的护卫,根本就没法动手。所以程度宣读的什么圣旨,都是瞎扯淡,都是假的。
此次程度来江南是给郑秋山宣旨,命他带领江南豪族之家募集十万兵马,两个月内北上京城。郑秋山知道,这既是一个郑氏成为豪族之首的机会,又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知道,以郑家的声望和实力,是根本干不成这件事的。其余几族也都唯崔氏马首是瞻,崔氏在江南的名望也最大,这一切都需要崔氏领头。而崔道远是绝对不肯的。想来想去,郑秋山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利用崔元平和崔元戎兄弟的计谋,他知道这两兄弟为了自己什么事都能干的出。再加上他们目前已经被崔道远逼到了绝路上,更是敢铤而走险。只有利用崔家内部之人,才能摧毁崔道远,摧毁并控制住崔家。
若是能逼得崔氏兄弟弑父弑兄,自己便可利用此事为要挟控制崔家,而自己实际上也就成了江南豪族真正的领导者。今后便可自如操控崔家这个傀儡,达到自己的目的。正因如此,他才请程度和自己演了一出双簧,程度唱红脸,自己唱白脸,软硬兼施的欺骗逼迫二人就范。
而现在,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1036章 狼心
一旦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便如同江河堤坝崩塌一般再也难以收拾。不过如何动手行事,二人甚是为难。现在两人被禁足于家祠之中,似乎没有任何的办法。
但其实郑秋山早已设计好了一切,在崔氏兄弟提出无法动手的顾虑之后,郑秋山抚须呵呵笑道:“两位世侄,办法是肯定有的,但需要两位世侄的配合。老夫听说,明日是二位世侄生母忌日,虽然你们的生母只是侧室,但生前和崔翁感情甚笃。莫如这样,二位世侄写封信送往宅中,请求崔翁明日前来家祠祭拜你们的生母,他一定会来的。”
崔元平和崔元戎尽皆默然,郑秋山连自己兄弟二人生母的忌日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可见他似有处心积虑之嫌。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无用,这个办法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崔家兄弟三人非一母同胞。崔元博乃崔道远正室张氏嫡出,崔元平和崔元戎乃是侧室王氏所生。那王氏生前深得崔道远宠爱,只可惜死的太早,三十几岁便患病亡故。这么多年来,虽非年年祭拜,但每到忌日,崔道远都会在家宅牌位前上一炷香静坐片刻,以托哀思之情。
“崔翁来家祠拜祭之后,你二人便留他在此吃饭。我想,就算崔翁对你们二人痛恨不已,但看在你们亡母的份上,在一起吃顿饭肯定还是肯的,那么酒席之上,便可动手了。”郑秋山低声道。
崔氏兄弟心如鹿撞,汗如雨下。但却也知道这或许确实是最近唯一能见到父亲的机会,唯一能亲近他的机会。
“郑世伯,难道我们要在饭桌上举刀砍杀老爷子么?这……这可不成。不瞒您说,老爷子虽然年逾古稀,但凭我兄弟二人,却还未必是他对手。再说老爷子积威之下,只扫视我们一眼,我们便胆战心惊了,更遑论和他动刀动枪了。”崔元平嗫嚅道。
郑秋山叹息一声道:“放心,二位世侄。虽然我们不得不要取崔翁性命,但也不能让你们两个拿刀去砍杀崔翁。诺,我这里有一包药,明日酒席上,你们将药物倾入酒壶之中,崔翁饮酒之后便会中毒归天。好歹是个全尸,也算是你兄弟二人最后尽了孝道了。哎……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二位贤侄,你们看如何?”
郑秋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放在桌上,崔元平颤抖着手揭开纸包,但见纸包里包着一小撮黄色的粉末,知道这必是剧毒之药。兄弟二人踌躇许久,终于在郑秋山的逼视之下,崔元戎伸手将纸包揣进了怀里。
郑秋山面带微笑,低声安慰两人道:“二位贤侄,你们放心,此事绝对不会外传。善后之事老夫也会协助你们处理。你们要往好处想,此事办妥之后,明日你们便是崔家之主了,而且也救了成千上百的崔氏族人,你们不是罪人,相反却是崔家的功臣呢。”
兄弟二人默然无语,面如死灰一般。郑秋山和程度带人离去之后,兄弟二人在房中相对而坐,惊惶对视,战战兢兢一直到天明,没有片刻合眼。
……
江南道和杭州的政务崔道远很少亲力亲为,一般都是崔道远手下的官员们将事情处理了,回头禀报于崔道远知晓便可。但即便如此,崔道远还是保持着辰时去衙门坐堂,午时初刻便准时离开的习惯。每天他出现在衙门里也就是那么一两个时辰。从不迟到,也不晚走,下午更是从不出现,这个习惯自从他上任江南道巡察使和杭州刺史之后雷打不动。
但今日,到了巳时,崔道远便坐不住了。因为今日是亡妾王氏的忌日,崔道远每年今日都会去家中佛堂王氏的牌位前上香静坐,和王氏说说话寄托哀思。这王氏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但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性子温婉贤淑,温柔如水。
崔道远年轻时脾气暴躁,易怒易躁,但一到这王氏面前,便立刻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极其温柔。可以这么说,自从有了王氏,对崔道远性格的养成起到了极大的塑造的效果。崔道远自己也这么认为,他认为此生若没有遇到王氏,或许他便成为不了今日的崔道远。他和王氏之间的感情好到让正室和其他众妻妾都眼红嫉妒之极,但崔道远不以为然,王氏的住处是他最多留连之所,乃至于王氏接连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而正室张氏却只生了一个儿子。
然而,世间之事总是有所缺憾,或许是上天嫉妒这份美好的姻缘,王氏在生了崔元戎之后的第二年便患病而亡。这对崔道远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王氏亡故之后,崔道远颓废了数年之久,很难恢复过来。因为王氏之死和连生二子导致气血亏败有关,崔道远甚至迁怒于崔元平和崔元戎这两个儿子。日后对崔元平和崔元戎苛刻严厉,其中部分原因也是于此有关。
为了表达对王氏的看重,崔道远甚至不顾族人反对,在二十年前接任家主之后,将王氏的牌位移入祠堂之中供奉。本来按照宗族规矩,王氏这样的侧室是不能提前进入宗祠的,只有正室才有进入宗祠供奉的资格,但崔道远却根本不管。由此可见崔道远对王氏的感情有多么的深。
“来人,备车回府。”巳时一到,崔道远便从堂上起身来,朝着随从吩咐道。
随从们也知道今日老爷子是要回家祭祀亡妾的,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众官员的拱手相送之下,崔道远出了衙门上了马车打道回府。不久后回到府中,管家崔七也早就做好了祭拜的准备,在后园佛堂之中备好了牺牲果品香案等物,请出了王氏的牌位来。崔道远净手焚香,拜祭亡灵,之后便在佛堂中的蒲团上静静坐下。按照他的习惯,他要在这里坐上一个时辰,才算是将哀思之情尽数寄托。
崔家众人不敢打搅,都退了出来。崔道远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佛堂中,脑海中回想起王氏的音容笑貌来,心中起伏感慨,思绪万千。正不可自拔之时,忽然间身后佛堂的门被推开了,崔元博弓着身子脚步轻轻的走了进来。
崔道远被打断思绪,心中不悦,沉声道:“你来做什么?你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崔元博忙道:“父亲大人息怒,元博当然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今日是庶母忌辰,儿子本不该来打搅的,但儿子有事禀报。”
崔道远很是不快,皱眉道:“什么事不能等到我出去再说么?”
崔元博忙道:“怕误了时辰。只能现在禀报您。”
崔道远愣了愣道:“什么事怕误了时辰?”
崔元博低声道:“二弟和三弟派人送了信回来,他们说今日是庶母忌日,他兄弟二人想在家祠祭拜庶母。他们想请您去家祠一起祭拜。说今年是庶母六十岁的忌辰,是大日子。所以儿子只能来请老爷子示下,毕竟若是祭拜的话也只能是午前方可,过了午时便不成了。”
崔道远愣了愣,皱眉道:“他们两个怎地变得如此隆重了?以前他们拜祭他们的母亲可都没这么上心的。”
崔元博道:“可能是元平和元戎两个在家祠中闭门思过,有所悔悟吧。老爷子您看,去还是不去?去的话便准备供物牺牲,半个时辰便齐备了,午前还是来得及的。”
崔道远想了想,叹道:“罢了,难得他们有此孝心。毕竟是他们的生母,他们也是一片孝心,我怎能拒绝。你去安排吧,一会儿我们便去家祠拜祭。再说……也很久没去见他们了。”
崔元博点头答应了,回头吩咐人准备物品备好车马,就这样,崔道远和崔元博带着十几名仆役护卫在巳时中抵达了家祠。
得知崔道远和崔元博前来,崔元平崔元戎和崔耀祖三人忙在院门前躬身迎接。崔道远下了车,一眼看到面色苍白眼睛血红发须散乱的崔元平和崔元戎两兄弟,心中顿时一惊。两个儿子怎地变得如此颓唐邋遢了,倒像是害了一场重病一般。
“儿子给爹爹请安。”崔元平和崔元戎上前跪地磕头。
“孙儿给爷爷请安。给爹爹请安。”崔耀祖也哭丧着脸上前磕头。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元平元戎,你二人怎地这副模样?病了么?”崔道远皱眉问道。
“没有没有,爹爹挂心了。”崔元平忙道。
崔道远皱眉道:“即便是禁足于此不见外人,也要衣冠整洁,行事有度,这是个人修为,怎可如此颓唐?”
“是是,爹爹教训的是。”崔元平和崔元戎连声应诺。
崔道远叹了口气,见到两个儿子这副模样,他其实也很不忍心。但他们犯下大错,不给予严惩是不成的。倒不是因为他们刺杀王源之举,而是他们私自勾结朝廷,意图谋取崔家家主之位,这才是他们罪责的根源。
“拜祭之物安排好了么?快到午时了,咱们抓紧时间祭拜你们的母亲吧。”崔道远摆摆手道。
众人开了家祠正门,来到了西首侧房之中。这里供奉的都是崔家女眷的牌位,香案上摆好了果品供品等物,父子几人依次上香祭拜,崔元博和崔耀祖是晚辈,虽非王氏所生一脉,但也都跟着上了炷香。
不久后拜祭完毕,崔道远带着众人来到院子里,回身对崔元平崔元戎和崔耀祖三人道:“你们三个不要怪我对你们无情,要你们三个在这里闭门思过是为了你们好,等你们想明白了,我自然会放你们出去。好生的在这里反省,有什么需求之物,命人去府中取用,自会给你们备好的。午后我还有事,这便回去了。”
崔元平闻言忙上前道:“爹爹,好不容易见道爹爹一面,今日又是娘亲的忌辰,爹爹能否留下来和儿子们用餐饭?儿子们已经命人买了些酒菜在侧房住处,还请爹爹赏脸。”
崔道远皱眉道:“那便罢了吧,我今日没什么胃口。”
崔元戎忙道:“好容易见到爹爹一面,儿子们虽有过错,但终究是您的儿子。爹爹不愿跟我们吃顿饭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是母亲忌辰,母亲在天之灵也定希望我们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吃顿饭的,只今日一次而已,爹爹难道都不肯么?”
崔道远一听,心中顿时软了下来。再看看这兄弟二人颓废的样子,心中也有些疼惜。于是点点头道:“罢了,便吃一顿饭便是。”
崔元平和崔元戎忙引着崔道远崔元博等人进了东首住处的房舍之中。事前备好了一些酒菜早已摆在桌上,众人依次落座。崔道远今日确实没胃口吃饭,毕竟心境不佳。提着筷子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崔元平端了酒杯给崔道远敬酒,崔道远举杯喝了酒,放下杯子默默的出神。崔元平和崔元戎又分别敬了崔元博一杯酒,几人陆陆续续喝了几杯,将桌上的酒壶喝干了。
崔元平偷偷给崔元戎使了个眼色,崔元戎站起身来去往桌案处假装添酒。借着身子的遮掩,从怀中取出纸包来,抖着手将一包毒药尽数洒在酒壶之中。回身来时,脸上已经满是冷汗,神情也甚是慌张。
崔元戎心脏咚咚乱跳着给崔道远和崔元博斟满了酒,慌乱之际差点摔了酒壶。
崔元平心中也怕的要命,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咬咬牙起身端起酒杯道:“多谢爹爹今日能应我和元戎的请求来此祭拜母亲,儿子敬您一杯。儿子在此发誓,定会洗心革面好好的反省,不再让爹爹伤心。”
崔道远端起酒杯点头道:“你们能这么说,我心中安心多了。元平元戎,耀祖,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对你们故意苛刻,我崔家千年大族绵延至今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家规森严,人人遵守先祖之训。无论如何,家里人是决不能自己内乱的。你们坏就坏在破了这条规矩。你们既然认识到了这一点,将来便还有可为。我今日也放个话,若是你们当真能洗心革面,我也不会当真让你们在此禁足十年之久。咱们是骨肉亲人,我还能对你们当真如此绝情么?”
崔耀祖高兴的大叫,连声感谢。崔元平和崔元戎心中有鬼,听了父亲的话更是羞愧不已。崔道远端了酒杯往口中送,崔元平忽然颤声叫道:“爹爹!”
崔道远将酒杯停在唇边,侧首问道:“什么?”
崔元平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崔元戎见状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二哥想是心中激动,我们父子好久没这么相聚交心了。”
崔道远笑道:“原来如此,元平,你还是不错的,不要妄自菲薄,人犯了错又如何?知错能改便好。当年爹爹我也是犯了错的,被你们的祖父也罚在家祠思过一年,那又有什么?我崔家子孙都是有担待的,对外人,我崔家子孙可没什么比不上的。”
崔元平终于绷不住了,眼泪汩汩流下,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