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李珙的兵马抵达长安城下时,李光弼便将计就计制定了拒守长安缠住李珙的兵马,同时派人即刻下达军令给驻扎于长安西南西北两侧的郑秋山和崔氏兄弟,要他们领军从两侧侧翼包围李珙的大军。
为了完美的实施这一计划,李光弼甚至玩起了刀尖上的舞蹈,他只让两万人于城头拒守。将剩下的两万多兵马分为四个五千兵马的梯队。当情势不济时,便派上一只生力军上城增援。这也就是为何李珙等人总是感觉城池将破,但又始终破不了的原因。李光弼本就身经百战,经验比李珙等人不知道深厚了多少倍。正是用这些手段,他成功的牢牢的将李珙等人的兵马吊在城下一整天,给了郑秋山崔氏兄弟的新军抵达包抄的机会。
事实证明,这个计划是成功的。当李光弼在城楼上看到李珙的兵马仓皇逃窜的时候,大笑出声。他知道李珙是逃不掉的。因为按照计划,此刻崔氏兄弟的两万兵马应该已经在西北方向的泾水岸边等着他们了。而此刻需要做的便是,出动兵马立刻追击,前后夹击将这些残兵败将全部歼灭。
李光弼立刻率领两万兵马出城,会同赶到城下的郑秋山的三万步兵衔尾急追。三更时分,沿着满地的对盔卸甲追出了二十余里地,李光弼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按照计划,崔氏兄弟率领的两万兵马应该早已经堵住了逃兵的去路,根据沿途丢弃的盔甲和逃兵的尸体来看,他们也正是朝着邠州方向撤离,怎么追出了二十余里都没见堵截交战的场面。再往北便是礼泉县境内了,那里地形不利于追击,搞不好会遭受伏击,这可不能再追了。于是乎李光弼立刻下达命令停止追击,同时立刻派人去打探崔氏兄弟所率的两万兵马现在的方位。
不久后,斥候们找到了崔氏兄弟所率的两万兵马的踪迹,他们此刻居然才赶到预定的地点,那都已经在李光弼郑秋山的大军的背后了。也就是说,这两个家伙居然来迟了,错过了堵截逃兵的机会。
李光弼和郑秋山大骂出声,连骂两人愚蠢。在回头五六里见到崔氏兄弟,得知他们迟到的原因后,李光弼更是哭笑不得。原来这两个蠢货居然说他们半路上走错的方向、迷了路。还是靠着问人才找到了泾水旁的预定地点。所以错过了时间。
李光弼长叹连声,计划再好再周密也是无用,架不住军中有这样的蠢货在。早知如此,自己绝不会让这两个蠢货来领军。但在郑秋山看来,崔氏兄弟却并非迷路那么简单,郑秋山觉得这两个家伙是故意为之,定是不忿朝廷对他们的褒奖不够丰厚,所以心中有些怨气。李光弼闻之大怒,立刻便要去诘问二人,郑秋山却又劝住了他。郑秋山告诉李光弼,此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就算他们是成心的,现在又不能处罚他们,毕竟江南的募兵还在继续,需要他崔家的声望和财力。何不让他们去江南负责募兵,因为他们若继续领军,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江南募集的兵马自己可以统领。
李光弼瞬间便明白了郑秋山的意图,江南募集的兵马归于江南豪族统帅可起到安定军心的作用,也更利于指挥,这是朝廷的共识。郑秋山定是希望将所有江南来的兵马都归于他的手中,所以便利用这个机会让崔氏兄弟滚蛋。这个人的心思可不简单,江南募集来的兵马数量超过了原本朝廷的兵马,假以时日,这个郑秋山怕不是要喧宾夺主了么?也许不久的将来,连自己都要看这个郑秋山的脸色了。
虽洞悉了他的意图,但李光弼不动声色,反而同意了他的意见。在李光弼看来,郑秋山的如意算盘虽妙,但自己可不惧他。而且目前自己不宜和他翻脸,因为要务是对付李珙等人,接下来要对付王源。这一切都需要郑秋山的配合。当天下平定之后,郑秋山失去了价值,到时候自己便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在李瑁那里,自己显然比这个郑秋山要重要的多。陛下也一定站在自己一方。
事已至此,崔氏兄弟的过错也无法弥补,但也不能任由李珙逃脱。眼下李珙他们定是逃往妫州。下一步便是要挺进妫州。而且李光弼还有个重大的计划在心中形成,但此刻需要回京城去向李瑁禀报,并征求李瑁的同意。于是数万兵马原地驻扎等待天明,而李光弼则连夜回京城去见李瑁,禀报战事情形以及心中的那个大计划了。
……
丰州城外战场之上,两军的对峙来到了第二日。神策军这方的布局都已完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十万回纥大军却按兵不动,没有丝毫要大举进攻的迹象。王源和高仙芝商议之后都认为,回纥人应该是有所警惕,不愿主动进攻。或许是他们意识到来者不善,在没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不愿涉险。又或许是他们根本就是想拖延时间,因为现在他们处于有利的局面,背靠粮草物资充足的丰州城,他们完全不用着急。
他们能等,但神策军可不能等。王源和高仙芝最担心的便是后勤的补给问题。此时此刻,军中尚有不足十日的粮草,而且目前的局面之下,李宓要集中兵力防止李瑁的兵马进攻蜀地,已经不可能再按照计划进行补给。那么在粮草消耗殆尽之前,神策军兵马必须要和回纥人进行决战,并且战而胜之。否则一旦军中断粮,那便什么都完了。
在高仙芝的安排下,神策军开始对对手进行挑衅行动。这种挑衅当然不知派兵马主动去进攻对方,而是用面对龟缩不出的对手常用的一种军中的手段,那便是派人去军中骂战。虽然看上去很幼稚,但这种看似幼稚的手段却往往能起到奇效。因为领军之将很少能受得住这种当面的辱骂的。更何况是性子暴躁的胡人。
巳时时分,数十名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大嗓门且口舌伶俐之徒骑着战马来到丰州城下回纥大营前方的沙地上。但他们并没有直奔回纥大营而去,而是在营前弓箭射程之外下了马。此举引得回纥大营中的士兵们遥立眺望,不知道这几十个人跑到营前来干什么?显然他们不是来进攻的。
几十名神策军士兵下了马来,在回纥人大营之前一字排开。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以刀背砸盾,身子怪异扭动,发出哐哐砍砍的嘈杂之音来,个个像个跳大神的神棍一般。
“这帮人是疯了么?这是在作甚?跑来阵前闹腾什么?”
“不知道啊,唐人鬼门道多,莫非是在作法请神,给我们下诅咒不成?”
“……”
回纥士兵们纷纷议论道。
“闭嘴,你他娘的唐人的话本看多了吧,什么作法请神下诅咒?再乱说,老子给你两个大耳刮子。”
这种不靠谱的言论立刻便被队正百夫长们喝止了。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对方这是要做什么?但这种怪力乱神动摇军心的话那是绝不允许的乱说的,即便对面那些人的举动确实像是抽风发癫跳大神,但那也是不允许乱说话的。
但见两百余步外,几十名神策军士兵的怪异举动尚在继续,一番嘈杂癫狂之后,终于他们停止了制造噪音。因为他们已经成功的吸引了敌军前营数千敌军的注意力。
“对面的胡人听着。”一名身材瘦小的神策军士兵越众而出,用和他身材极不相符的洪亮的嗓音大喝道。
“尔等蛮夷,居于腥膻旷野之地,乃茹毛饮血之辈,本于禽兽无异。幸得我中原礼仪之国庇佑,供给食用,教以礼节。本应拜服恭谢我上国之威,感恩戴德永为奴仆,奉若神明。偏偏尔等胆大包天,竟谋犯我中原之野心,觊觎我中原上国之地,如猪狗般不知感恩之心。今我王大帅率神策军挥师而至,惩罚尔等。尔等见我天威神兵,还不即刻解甲归降,更待何为?若不立刻投降,定将尔等全部诛杀于此,暴尸荒野,喂戈壁之虎狼。尔等知否?”
那士兵的话音嘹亮,一字字一句句的送入回纥军中。回纥军中虽然大部分人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如今这世道,大唐曾经是天下第一强国,不但是军事国力强大,文化也输入到周边各国。对于汉语也甚是普及。回纥军中也有很多人通晓大唐官话,熟读大唐书本,所以都能听得明白。不懂的人纷纷发问,懂的人自然立刻当起了义务的翻译。
“他们说我们是禽兽,说我们吃生肉,喝生血……”
“什么?混账王八蛋。说我们吃生肉喝生血倒是没错,但骂我们是禽兽,这如何能忍?”
“还有呢,他说我们应该当唐人的奴仆,说我们受唐人恩惠,却恩将仇报,说我们猪狗不如呢。”
“草他娘的,刚才还说我们是禽兽,这会子又说我们猪狗不如,这岂非是说我们连禽兽都不如么?他娘的,这也欺人太甚了。”
“还没完呢,他还说我们应该马上投降,不然把我们全部宰了,丢在戈壁滩上喂狼呢。”
“啊!气死老子了,咱们还等什么?去宰了他们,怎容他们如此辱骂?”
“稍安勿躁,上边下了命令,不准轻易出击,你想违抗军令们……”
“……”
回纥军营中议论纷纷,士兵们大声辱骂之际,阵前几十名神策军士兵已经齐声将刚才的那番“尔乃蛮夷……禽兽……猪狗不如”等等的话有节奏的骂了一遍。似乎是经过排练一般,几十个大嗓门声如洪钟一般将声音送到回纥人大营之中。连相聚里许之外的左右营中也可听得到。
这之后,那身材矮小的神策军士兵继续大声喝道:“尔等蛮夷,觊觎我中原上国之心好有一比,那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空有十万大军,若稍有勇武之气,何不于我神策军一战?若是敢战,到还勉强算你们有些血性。只可惜,我神策军抵达之后,尔等胆战心惊惶惶若丧家之犬,不敢稍加吠鸣;猥猥若壳中之龟,不敢探首伸足。战亦不敢战,畏缩于此,岂不令天下人笑话。既然你们如此胆怯我神策天军,我神策军也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要么你们便和我们一战,要么便让骨力裴罗前来给我们王大帅磕头赔罪,叫三声爷爷。我王大帅或可网开一面,饶恕尔等性命。尔等即刻去告诉骨力裴罗,传达我的话。将来天下流传话本中会有分教:回纥王八乌龟壳,缩头缩脑直哆嗦,活命还需小裴罗,三声爷爷不嫌多,保得性命乐呵呵。”
回纥营中的将领士兵们简直气炸了肺。若说之前那段话还算是有些克制的话,刚才这段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骂自己是癞蛤蟆是乌龟王八倒也罢了,最后连敬爱的万人崇敬的骨力裴罗大汗都被骂了,还要大汗去给王源叫三声爷爷,简直辱人太甚。
“回纥王八乌龟壳,缩头缩脑直哆嗦,活命还需小裴罗,三声爷爷不嫌多,保得性命乐呵呵。”
几十名神策军士兵有节奏的击打着盾牌,齐声将这首狗屁不通的诗文朗诵了一遍。后方,为保护这数十名士兵而开到阵前的数千神策军将士简直要笑疯了。前面那些话还算是文绉绉的话,听着倒也没什么。但这几句顺口溜一出口,简直让人捧腹大笑。
王源和高仙芝也在其中,王源也忍不住的捧着肚子大笑道:“这都是谁想出来的词?什么小裴罗笑呵呵……还敢更低俗一些么?”
一旁赵青得意的道:“是卑职编的,怎么大帅觉得不怎么样啊,我倒是觉得听顺口的?合辙押韵又顺口,怎也算是我赵青平生写出的一首诗了吧。”
王源苦笑不得道:“罢了罢了,万不要再说这是首诗了,这要是诗的话,太白怕是要气死了,王维怕是要撞墙了。”
回纥阵中,士兵们已经气得实在受不了了,偏偏那几十名士兵还在齐声诵读着这首惊天地泣鬼神的佳作:“……小裴罗……笑呵呵……”
“不行了,实在忍不住了,几位将军,难道你们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侮辱的我们体无完肤么?鲁尔不迟将军,您是前营之长,您下道命令,卑职带人即刻去宰了那些家伙,让他们永远闭上他们的鸟嘴。”
“乞罗将军,切莫冲动,大汗有令,不准轻易出击,你莫非要违抗大汗军令?”
“可是鲁尔不迟将军,您难道能忍受他们在阵前如此侮辱我们么?人家都这般侮辱我们了,再忍,岂非当真是他们说的乌龟王八壳了。”这位前营千夫长副将乞罗已经对这首诗的内容挥之不去了,出口成章的说出了一句。
“稍安勿躁,切勿妄动。这样,我去禀报大汗和乞扎纳力大将军,请他们的示下。若大汗和乞扎纳力将军能忍住,我们也只能忍着了。”鲁尔不迟将军道。
鲁尔不迟将军飞身上马,在满耳的唐军吟诵诗文的声音里飞驰往丰州城中。他要去禀报骨力裴罗和乞扎纳力,他其实早就想不通了,明明兵马占尽优势,却被下令按兵不动,不准攻击。现在还要受唐人阵前的侮辱,这已经让他实在按捺不住了。
第1046章 极辱
两军阵前,唐军的辱骂声还在继续,几十名唐军士兵翻来覆去的将刚才的那些辱敌的喊了一遍又一遍,而且越来越放肆。十几名唐军士兵已经开始脱下盔甲坐在沙地上,光着身子一边喝着水吃着干粮,一边大声的叫嚷着,完全视十万回纥骑兵如无物。更有甚者,还有人开始解了裤子朝着回纥大营方向尿尿。虽然相隔二百多步远,看着也只是毛乎乎的一团,也看不清他们下体之物,但那几十道阳光下闪着银光的尿水却是清晰可见。像是几十道小小的喷泉一般。
回纥大营之中骂声连天,有的回纥士兵不顾劝阻做出了反应,纷纷解了裤子来到大营工事旁边,朝着阵前撒尿。万尿其下,宛如瀑布挂前川一般,气势上倒是压倒了唐军的几十条小喷泉。但此举显然让对方更加的兴奋,那几十名神策军士兵做出了更不堪入目的举动,他们脱了裤子,撅着白花花的屁股对着回纥大营的方向扭动着。阳光下,那几十只屁股白的耀眼,晃得人眼晕。怒火上脑的回纥士兵焉肯认输,有人立刻便开始解腰带脱裤子。但此举立刻为回纥将领们喝止。刚才万人尿尿已经不妥,在万人露腚,岂非荒唐。在将官们的严厉呵斥下,回纥士兵们终于恢复理智,将手从裤带上移开。
中午的太阳热辣辣的照在阵前,几十名神策军骂阵的士兵却根本都没有消停下来的打算。他们准备的很是充足,带来了遮阴的大伞撑了起来。在伞盖的阴凉下,开始当起梨园伶人演起小剧场来。但见一名士兵挺胸叠肚,高声自称是骨力裴罗之父,另一名自称是骨力裴罗之母。这二人脱得精光抱着在沙地上翻滚嘶喊,另有一人自称骨力裴罗,在旁参观喝彩鼓掌。
回纥大营中不知何时起,已经雅雀无声了。所有的回纥士兵都恶狠狠的攥着拳头,盯着数百步外那些唐人的赤裸裸的侮辱的举动,一个个鼻息翕张,气的眼里都要冒火了。
就在此时,骨力裴罗和乞扎纳力在数十名将领的簇拥下来到前营之中,骨力裴罗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前营将军鲁尔不迟也没敢复述阵前的那些言辞,只是告知了乞扎纳力。乞扎纳力本就是火爆脾气,闻言大怒不已。本来昨日骨力裴罗便已经说了要出兵作战,但一夜过来他却又无声无息了,这已经让乞扎纳力很不满了。所以乞扎纳力死活拖着骨力裴罗来到阵前,美其名曰请大汗亲自视察前营,给将士们打打气。实际上便是让骨力裴罗亲身感受一下神策军的嚣张跋扈。
骨力裴罗一到前营,便立刻感觉到了阵前气氛的不对劲。当他看到阵前数百步外的几十名神策军士兵后,更是诧异不已,皱眉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没人敢回答,寂静之中,但听远处传来一名神策军士兵怪模怪样的叫喊声:“我的儿小裴罗,快给你爹爹我倒杯酒来,我和你娘耍的累了,要喝口酒助助兴。一会儿你给爹爹推推屁股,爹爹老了,耍不动了。”
“好的爹爹,我小裴罗别的不成,当当乌龟王八儿子还是可以的。”
这两句飘入骨力裴罗耳中,骨力裴罗一下子便变了脸色。
“唐人这是在阵前干什么?都是哑巴么?”骨力裴罗沉声喝道。
“启禀大汗……唐人在羞辱咱们。从巳时到现在都没有消停,末将本是因此去请示大汗,但末将没敢明说,只能请大汗自己来瞧瞧。”鲁尔不迟低声道。
骨力裴罗皱眉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这个……末将不敢说。”
“说……!”
“好吧……”鲁尔不迟只好鹦鹉学舌,将上午到现在唐人在阵前骂的话都学了一遍,亏得他记性甚好,那首打油诗居然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
骨力裴罗的脸上一片紫红,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握的咔咔响。
“还有呢,鲁尔将军你刚才不在,唐人对着我们营前撒尿,对着我们露屁股。现在他们又装扮作大汗的父母和大汗,演着不堪入目之事呢。”副将乞罗不合时宜的补充道。
“去你娘的!”骨力裴罗飞起一脚,将乞罗踹飞丈许之外,乞罗捂着胸口透不过起来,觉得自己肋骨应该是断了几根了。
“混账,混账,那王源自诩所率乃中原上国之兵,怎干出如此龌蹉卑鄙之事?我看他们比我们回纥人还要无礼,他们才是一群不知廉耻的禽兽。”骨力裴罗怒骂道。
一旁的乞扎纳力冷笑道:“大汗现在才知么?昨日那王源脱了我信使的衣服,对他们做出侮辱的举动,便早已说明,此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大唐兵马。此人道德低下,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今日之事一点也不稀奇。大汗又何必怒不可遏,这还不是大汗你自找的?”
骨力裴罗怒道:“你是什么意思?怎地是本汗自找的?”
乞扎纳力冷声道:“昨日大汗便承诺出兵,昨晚我都已经做好了出兵攻击的准备了,可是大汗迟迟不下令。否则,昨天晚上,卑职便已经率大军踏平他们了,还怎有今日之辱?”
骨力裴罗一时语塞,皱眉不语。昨日大帐之内,他确实说了要出兵攻击。但那是在己方信使被辱的盛怒之下。事后冷静下来,骨力裴罗意识到不能贸然进攻。因为他早就认为,坐等对方粮草清水耗尽,山穷水尽之时才是最好的时机。或者即便交战,也应该等对方先进攻。在丰州城下的广阔战场之上交战才是最佳的地形。对方现在驻扎的地方距离城池太远,且有几座碍事的山包,对大军的展开冲锋会有一定的影响。
“乞扎纳力,本汗之所以没下命令,是出于对战局的考虑。王源的神策军扎营于那几处山包之南,本汗认为他们或有诡计。本汗跟你们说了,能够让他们自乱,对我们最为有利。数日后他们粮草断绝之事,他们便会被迫出击,到那时在城下决一死战,也不虞他们有何阴谋诡计了。”骨力裴罗沉声道。
乞扎纳力气呼呼道:“也就是说,大汗此刻还要保持忍耐么?任凭这些家伙在阵前羞辱我们,羞辱大汗不成?瞧见没?那些人都已经羞辱你的父母了,再接着怕是要羞辱你的祖先了,您还真是能忍。这可不是我发誓追随的那个怀仁可汗。”
骨力裴罗脸色变冷,语声冷厉道:“乞扎纳力,你说什么?你太放肆了,再让本汗听到这种话,本汗可不会容你。”
乞扎纳力自知失言,虽然自己在大汗面前地位甚高,也可以发发牢骚,但若表现出对他不忠之心,骨力裴罗可是杀人不眨眼。乞扎纳力还没有胆子这么做。
“大汗,请恕卑职出言莽撞,但大汗还是要忍耐下去的话,怕是会伤了我军士气。我大军完全不必考虑太多,十万精锐勇士,慢说是眼前这点唐军,便是再多数倍,又当如何?莫忘了,大汗您可是曾经只率数千骑兵便击溃了十倍于己的突厥部落骑兵的。难道还需要在乎眼前这王源的兵马么?卑职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
骨力裴罗心中微动,他也在思索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些,这王源虽然名气很大,但自己可是拥有十万铁骑的啊,用的着这么小心翼翼么?
正想着,阵前唐军发出的怪声再次传到耳边来,这一次表演的是骨力裴罗弑父霸母的戏码。但见那扮演骨力裴罗的唐军士兵拿着刀在扮演骨力裴罗父亲那人身上挥刀夸张的乱砍。被砍之人也哎呀哎呀的夸张的叫着。一旁扮演骨力裴罗母亲的那士兵嘻嘻的笑,连声道:“我儿砍的好,我儿砍的妙。”
所有的回纥将士们都眉头紧锁,咬牙切齿。骨力裴罗也是气的几乎喷血,大吼一声道:“拿弓来。”
两名护卫从马鞍上将骨力裴罗的铁胎弓取了来,骨力裴罗弯弓搭箭拉成满月,一箭如风雷而出,那箭支飞越两百多步的射程,正中一名神策军士兵的胸口。那士兵正是扮演骨力裴罗老娘的士兵,这一箭从前胸扎透后背,将那士兵钉在地上。
众回纥将士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心中的痛快无可形容。被这帮人鸹噪侮辱了半天,可惜弓箭不能及,又不能出营去攻击。此刻大汗一箭毙敌,当真大快人心。
“大汗,大汗,大汗!”众回纥士兵发出怒吼之声。
阵前那几十名神策军士兵一阵慌乱,纷纷上马遁走,众回纥士兵更是一边叫骂一边欢呼,尽情奚落着对手。嘲笑他们被自己的大汗一箭便吓得屁滚尿流。然而不久之后,那几十名神策军士兵仅仅逃出数十步之外便再下马,而是纷纷从马背上跳下来,忙碌着从马背上卸下了横七竖八奇形怪状的木头来,就在原地乒乒乓乓的开始敲打这些木头组装起什么东西来。
“这帮家伙又在干什么?”骨力裴罗皱眉问道。
“不知道啊,大汗再射几箭,将他们都给射杀了。”乞扎纳力道。
骨力裴罗刚才射了一箭后已经手臂酸麻软弱无力,闻言有些犹豫。但看到周围众将和士兵们期待的目光后,也不好推辞。于是硬着头皮喝道:“拿弓来。”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骨力裴罗再次弯弓搭箭,用尽吃奶的气力射出一箭。那只箭激射而出,直奔数十名正在忙碌的唐军所在之处飞去。然而,距离远了数十步,再加上这一次骨力裴罗的手臂酸麻,拉弓的时候已经没有拉到满弓,那支箭射出时固然风雷速急,可到了二百步开外边成了强弩之末,歪歪斜斜有气无力的一头扎在了地面上,距离唐人所在之处尚差七八十步。慢说射杀敌兵,连人家一根毛也没碰到。
众回纥将士愕然的看着这一幕,骨力裴罗羞愧难当,恼羞成怒地叫道:“再来,他娘的,手滑了。”
“大汗,还是算了吧,射杀一两名士兵也于事无补。”乞扎纳力从大汗颤抖的手指上便看出了他其实是气力不济,于是赶忙给骨力裴罗个台阶下。心里不禁叹息着想道:大汗最近耽于享乐,竟然连铁胎弓也拉不开几次了,以前大汗可是铁胎弓连射十几箭也面不红心不跳的。可见唐人搞出来的那些花样多么的害人,偏偏大汗还乐此不疲。
骨力裴罗见台阶就下,连声点头道:“说的也是,射杀一两个也是无用,先瞧瞧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众人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阵前一群唐人士兵正在乒乒乓乓制作的物事上来。但见他们将一块块木头拼接起来,逐渐成形。骨力裴罗看着那物事的形状心中忽有所感,正欲说话时,猛听得一名眼尖的士兵大声叫道:“那好像是一尊光明神像。”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那些木头组成的正是一尊回纥人信奉的至高无上的光明神的神像。
“他们这是要作甚?”骨力裴罗预感到了一丝不妙。众回纥人茫然不知这些唐人的意图,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愕万分。只见那几十名唐军将神像组装完毕,放置在沙地上。然后所有的他们围成一圈开始解了裤子,对着那神像开始撒尿。几十注尿水尽数浇在神像的身上,唐军士兵一边撒尿一边手舞足蹈的怪叫笑闹着。
所有的回纥人都惊呆了,光明神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虽然并非所有回纥人都是虔诚的摩尼神教徒,但绝大多数回纥人都是摩尼神教的忠诚信徒。即便他们的行为显然并不符合摩尼神教的教义,教义之中的戒律对他们形同虚设。他们嗜杀成性,奸淫抢掠无所不为的时候不会想到神明的教诲,但那是他们自己,他们会选择原谅自己。然而若是外人侮辱亵渎他们心中的神,他们便绝对不能容忍。唐人对着神像撒尿,这是赤裸裸公然的侮辱他们的信仰,亵渎他们的神明,他们如何能忍。
“这群恶魔,天杀的唐人,竟然亵渎光明神像。光明神,求你显灵,严惩这些恶魔吧。”回纥将士们七嘴八舌的大声叫喊着。
然而,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那些唐人撒完了尿后,抬脚将神像踹倒在地,往上浇了不知何种液体,然后丢上一根火把。那尊光明神像瞬间冒出了腾腾的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