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钧策马站在南侧的山坡上,对眼前的情形他尽入眼中。重骑兵伤亡过半,他的心简直在滴血。重骑兵的培养实在太过艰难,却在这里死伤了数千人。但与此相较而言,更不能容忍的其实是阵型经受不住对手的冲击而后退,这在柳钧参加的战事中从未出现过。柳钧眉头紧锁,既恼火又对对手强悍的实力感到敬佩。
“传我命令,实行第二套计划。务必将战线往前推进,阻止敌冲锋进逼之势。”柳钧终于沉声下达了命令。
身旁亲卫沉声应诺,点燃了的几发信号弹蹿升天空之中,爆发出绚烂的火花。
随着信号弹的升起,神策军阵型立刻发生变化。承受着对手冲击的骑兵兵马同时朝两侧退避,露出巨大的空隙来。回纥骑兵甚是惊讶,在如此密集的交战之中,对手突然后退的举动显得有些突兀。这说明对方阵型的后方明显是留有空隙,阵型是单薄的。这一退,岂非是给了己方更为开阔的冲锋空间。本来就因为拉不开距离进行凶猛冲锋的回纥骑兵们不仅心中狂喜。果然是对骑兵作战的忌讳一无所知的对手,已经节节败退的时候还让出数十步的空隙来,这岂非是自寻死路。
“杀啊。杀光他们。”回纥军阵中发出震天的嚎叫声,无数的弯刀高举而起,回纥骑兵催动战马,踏着满地的血肉发动了凶悍的冲锋。
“昂!”“昂!”
神策军阵中一阵怪异的吼叫声响彻夜空,那声音明显不是人的叫喊声,也不是战马的嘶鸣声,而是野兽的巨大嘶鸣。听到这巨大嘶鸣声的回纥骑兵们不禁愕然,心中疑惑不已。
下一刻,谜底揭晓。朦胧昏暗的尘土之中,十几只如小山般的庞然巨物缓缓移动而出。接下来,他们的左右是更多的这种庞然大物,它们如一座座巨型肉山一般缓缓移动。每踏出一步,地面都随着剧烈震动,烟尘便腾起一蓬。
“那是……什么?什么怪物?”回纥骑兵们在马上惊愕瞪视。
“好像是……象骑兵……我的摩尼神,他们怎么会有象骑兵?怎么可能?”
没人能回答他们心中的疑问,数千骑兵已经冲过了数十步的距离,抵近了对方阵型的前沿,同时也抵近了上百头象骑兵组成的防线的身边。然后,他们看到高高的象背之上背负的象座里,十几名唐军连弩手露出了身形,手中握着的十字连弩已经发出了嗡嗡的连发之声。
人仰马翻,惨叫和嘶鸣声响彻战场。数千名在象背上的连弩射手将手中的连发弩箭像暴风骤雨的倾泻到身边的敌军骑兵身上。象骑兵的连弩短小精悍,虽不能及远,但在五六十步距离内,精度极佳,威力十足。回纥骑兵们在地面上翻滚着,惨呼着,冲锋在前的千余骑兵在连弩的打击下几无生还。
更多的回纥骑兵飞驰而至,他们的身影在象骑兵面前就像是在猛虎身旁的小猫。除了接受连弩的射杀之外,一些倒霉的或者是胆大包天的回纥骑兵一旦靠近象骑兵身旁,便被大象绑在大象长牙上的尖刀割成几段,瘫倒在地。更有的被长鼻子卷起,连人带马被抛上半空之中。
“杀死它们,放箭射杀他们。”大骇之下,骑兵将领们大声高声叫道。
所有回纥骑兵纷纷迅速取长弓在手,弯弓搭箭迅捷射出。大象的目标太大,他们根本无需细细瞄准,再加上射箭也是他们的看家本事,每一支箭都会命中目标,这是毋庸置疑的。数千羽箭带着风雷之声激射而至。每一头象骑兵身上都中了几百支箭。回纥骑兵们大声欢呼着,因为在他们的想法里,这些象骑兵必是轰然倒地,变成一堆死肉。
然而,他们惊愕的发现,那些射中大象的箭支像是射中了石头一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箭支飞迸乱跳,纷纷坠落于地。那些箭支根本无法穿透象骑兵坚硬如铁的皮肤。箭支带来的刺痛却激怒了这些象骑兵,一头领头的巨象长声嘶鸣,引发了其他象骑的集体吼叫,然后它们开始咚咚咚的直朝对方的阵型冲锋而来。
“射杀象背上的人。它们都是受人操控的,射杀象背上的弓弩手便不足为虑了。”有人高声叫喊道。
众回纥骑兵恍然大悟,顿时又是一轮箭支攒射而至,但这一次的目标是在象背上的象座。
“叮叮叮,当当当。”一阵爆豆般的响声响起,甚至在黯淡的光线中爆出了一些耀眼的火花来。那是劲箭集中硬物才会发生的现象。所有的可箭支都噼里啪啦的再次如雨点般落在地上,象座安然无恙,里边的人自然也安然无恙。他们哪里知道,这些竹制象座早已经过了改良,以前为了防箭采用的是加挂木盾的方式。但那种办法防护力不佳,且不能防止火箭的攻击。这之后,神策军采用了加挂铁甲的方式。随着兵工厂冶炼手艺的提高,铁甲可以更为轻薄坚固,虽然重量增加了不少,但在减少了两名乘员的代价后,问题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改造之后,除非是铁头劲箭的射击,否则对象座无损。而铁头箭虽然锋利强劲,但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钱装备兵马的。箭支这种损耗巨大的物资,看似不起眼,但动辄数十万羽的发射,足以让任何一只兵马望而却步,不会去装备太昂贵的箭支。更别说回纥骑兵了,他们用的便是草原民族习惯使用的木质箭支,箭头上普遍采用的是过火增硬的工艺,讲究一点的用坚硬的遂石磨造箭头装备。至于铁头箭,那可是稀罕物,非贵族部落亲卫骑兵根本没有机会装备。更遑论这些普通的回纥骑兵了。
就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时候,象骑兵嘶鸣着踏着满地的尘土和血肉飞奔到了回纥骑兵阵前。然后,他们一往无前的朝着密集的敌阵践踏了过去。象座上弩箭咻咻的发射着,不断收割着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的对手的生命。下方巨象的长牙疯狂的挑动着人马,长鼻子如巨鞭挥舞着,玩物一般的抛飞距离内的骑兵。这还罢了,象腿两侧,象座下方伸出的精铁锐物在人群中横扫切割,将身旁数尺内的人马横切成数片血肉,哗啦啦的在身旁倒塌下来。内脏血肉,残肢断臂,四处飞溅,场面简直让人惊魂到无法呼吸。
所有目睹此状的回纥骑兵们都胆寒心裂,浑身颤抖。即便他们强悍若此,但面对眼前的场面,很多人裤裆发热,吓得尿了裤子。
……
邠州城西北九里处,本来黯淡昏暗的月光下的旷野突然被四周突然出现的无数灯笼火把所照亮,本庆幸逃出樊笼得到生天的李璲和李璬二人大惊失色,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很显然,这是中了埋伏了。
四周火把松明亮如白昼,无数的人影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喊杀呼叫之声响彻四野。未等李璲李璬等人回过神来,无数兵马便将这支惊慌失措的两三百的队伍围在当中。为了悄悄出城不兴师动众,李璲李璬只带了两百余亲卫护送着家眷车马,此刻这两百余亲卫那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能够突破重围的可能。
“立刻下马受降,否则格杀勿论。”周围的士兵们鸹噪叫喊着,森森的兵刃闪着寒光指着被围困于中间的众人,还有无数的弓箭手拉开了弓弦,黑魆魆的箭头也对准了他们。
“跟他们拼了。”李璲大喝道。
“十二哥,还是不要这样了吧。这架势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没得白白送了性命。”李璬面色苍白的道。
“那怎么办?”李璲咬牙问道。
“还能如何?只有投降一途了。但愿……念及我们也是皇族血脉,十八弟能饶我们一命。我们归顺他便是。”
李璬口中这般说话,心里其实持悲观态度。十八弟是那般仁慈的人么?当然不是。长安城头,他已经割袍断义了,那便代表着他再也不会被所谓的血脉之联所约束了。但此时此刻,拼是必死,只能碰碰运气了。
李璲闻言长叹一声,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耷拉下了脑袋,心中后悔不及。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和李璬偷偷逃离邠州城,依仗着邠州城池守城,获胜生还的希望虽然渺茫,但却比眼前的情形要好了很多。在邠州城中,本以为那已经是死地了,可现在才知道,眼下才是真正的绝路。
“来者何人?李光弼李大帅么?还是朝中哪位将军?”李璬定了定神,硬着头皮策马上前,朝着前方道路上的十几匹横在路上的战马上模糊的身影拱手道。
十几匹战马缓缓从对面小跑而来,在二十余步的距离之外站定。十几名马上将领簇拥着一名全副武装的高瘦将领。那将领面貌清俊,美髯飘飘,神情甚是得意。正抚着胡须蔑视的看着自己。李璬仔细的回忆,却也在脑海之中回忆不出眼前此人的身份。似乎不是朝廷中的重要官员和武将,否则自己一定会认识他。
“敢问……是哪位将军在此领军?”李璬拱手叫道。
“本帅乃大唐兵马副元帅,江南东西两道节度使郑秋山。颖王爷,别来无恙。”郑秋山哈哈笑道。
那高瘦将领正是奉李光弼之命,率兵开赴邠州西北两侧阻止邠州城中兵马突围的郑秋山。
“郑秋山?”李璬脑子里有些迷糊,对这个名字他似乎有些印象,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颖王爷忘了么?天宝二年秋,颖王爷于东湖荡舟,本人投帖求见。是时王爷酒醉,见了郑某一面,说了几句话便打发郑某离去了呢。当真是贵人多忘事。王爷对郑某自然是没什么印象,郑某对王爷的风姿可是念念不忘呢。”郑秋山语带讽刺,抚须微笑。
李璬经他一提,顿时想起这个郑秋山是谁了,这个人是江南郑家的家主。以前他曾多次来京城,也曾向包括自己在内的众皇子递过名帖求见,只是当时父皇在位,天下乃太平盛世。包括自己在内的众皇子们每日活的滋润,意图攀附皇子们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这郑秋山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焉能记得此人?之所以还有些印象,那是因为这郑秋山每次送礼都极为大方,虽收的心安理得,但也不免为了敷衍见上那么一两面。然而见面之时说几句话之后便抛在脑后,谁还会记得这个郑秋山。万没想到的是,今日领军的居然是他,而且已经是兵马副元帅这么高的官职了。
“哦哦哦,原来是你。原来是旧相识。呵呵,恕我眼拙,一时没有想起来了。”李璬忙干笑拱手道。
郑秋山面带冷笑,看着李璬身边的李璲道:“这一位是仪王爷吧,想必也是忘了我郑某人了。天宝元年八月,仪王爷得了一座玉雕七宝玲珑塔,仪王爷记不得我郑某人,当记得此物吧。”
李璲其实也是刚刚认出郑秋山来,而且还是听到了七宝玲珑塔这几个字后才将人和心中模糊的形象对照起来。但当此之时,性命操于面前此人之手,焉敢怠慢此人,忙赔笑道:“郑家主,本王可是一眼就认出了郑家主的,岂会忘了郑家主。果然是故交相识,没想到咱们在这里见面了。本王还时常说呢,那七宝玲珑塔太过贵重,想着哪天见到郑家主后完璧归赵呢。这下好了,今日见到郑家主乃是天意,那七宝玲珑塔就在车里,本王这便去拿。”
李璬甚是无语,这位十二哥此时的表现可比自己都来的圆滑。看来为了活命,他也是不顾一切了。可他的七宝玲珑塔可以归还,自己可是连郑秋山送给自己什么东西都忘了,这不是要给自己难堪么?
郑秋山哈哈大笑,摆手叫道:“仪王爷,郑某送出去的东西,岂会再拿回来?当日郑某是想跟几位王爷交个朋友的,可惜的是,几位王爷瞧不上我郑某人,那也没什么。谁叫你们是大唐的王爷,身份尊贵之人呢?”
“不是不是,我等当时是很想和郑家主结交的,但阴差阳错之间便错过了,绝非是怠慢郑家主。这一点我们可对天发誓,绝对不是瞧不起郑家主之意。”李璬李璲两人忙指天画地的发誓辩解,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郑秋山言语之中的不善了。
“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也不用提了。两位王爷,今日咱们再见面,没想到却是如此的情形。二位王爷,但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郑秋山明知故问着,他很享受眼前这种情形,昔日高攀不起的两位王爷,如今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这很是受用。本来可以即刻下令拿了这两人,但他要多享受此刻这种报复的快感。
李璬和李璲无言以对,郑秋山明知故问,他焉能不知自己两人是要逃离邠州城?却又要来问出这个问题来。
李璲脑子急转,他感觉这或许是郑秋山念及故交,故意有此一问,好给自己辩解的余地,搞不好会有些生机。于是他忙躬身行礼。
“郑家主,我二人受奸人蒙蔽,做出大逆不道之行,犯了滔天大罪。长安城下,陛下的告诫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我二人警醒。我二人痛恨自己受人蛊惑误入歧途,故而今夜选择了偷偷出城,正是要去投顺朝廷,请罪伏法。”
李璬心中暗叹,李璲这话怕是鬼都不信,这般理由简直漏洞百出。
第1052章 黑骑
果然,只听郑秋山爆发出一阵大笑道:“你们是来投降认罪的?这可奇了,大营在城南,你们却从城北离开,这可是南辕北辙,越走越远啊。仪王爷,我看上去很蠢么?会被你这种谎言所欺骗?”
李璲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岂敢欺骗郑家主。之所以从北门出城,是因为……是因为……是了,是因为南城不好出城,丰王李珙他若知道我们有投降之心,我二人便命丧他手了。所以我们从北门离开,便是不想被他知晓。出了城后,我们自然会绕城往南,去往朝廷大营去。现在在这里遇到了郑家主,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担心李珙会派人来截杀我们了。”
好容易圆了谎,李璲长舒了一口气,对自己的机智还是颇为得意的。这个理由怕是可以糊弄过去了。
郑秋山再次大笑,脸色变冷:“仪王爷,事到如今,你还说出这些话来欺瞒,可见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此处距离城已经快十里,郑某的兵马若非在此拦住你们,你们便要穿越山谷而走,永远的消失了。却还来说些不着调的理由来搪塞。当年你们便对我郑某倨傲,今日你们还是如此,可见本性难移。”
李璲变色道:“不不不,郑家主你误会了,我们确实是……”
“十二哥,莫说了。事到如今,何必还要搪塞?”李璬冷声打断李璲的辩解。
“郑家主,真人不说假话。我兄弟二人是连夜逃出邠州的,因为我们知道邠州守不住,我们不想死在邠州,所以我们偷偷的逃出来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没想到被你们埋伏了,那也没什么。落于你们手里,要杀要剐轻便便是,倒也不用多说什么。”
“这才对嘛,还是颖王爷快人快语,敢作敢当,这才不辱没二位身上流淌着的皇族之血。二位也真是糊涂,居然跟着李珙起兵反叛,哎,这样的大罪,实在是难以饶恕啊。我郑秋山虽有心相救,但可惜也是有心无力啊。二位这罪过太大了。”郑秋山叹道。
“郑家主,不不……郑元帅,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兄弟二人永世感你的恩德。您只消摆摆手,放我们离开,这份恩情我们兄弟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求郑元帅你……网开一面。”李璲滚鞍下马,匍匐于地忽然磕起头来。
李璬大声喝道:“十二哥,你干什么?我等皇室贵胄,岂能给他下跪求饶?不过是一死罢了。你我起兵之日,不就已经知道会有可能是这个结果了么?”
“可是……十三弟,我……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李璲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涕泪横流。
“十二哥,事已至此,咱们便认命吧。怕死也是要死,不怕死也是要死,那又何必做出卑躬屈膝之态?我们是什么人?他郑秋山是什么人?却要向他低头?我们即便是死了,也是大唐皇族,他不过是我李家的狗罢了。即便不是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那也是给十八弟摇尾乞怜。也还是我李家的狗,你怎能自降身份。”李璬叹道。
李璲涕泪横流,却也知道李璬所言是实。郑秋山是不会放行的,他也没那个权利和胆量。自己也实在是怕的狠了,已经失去了皇族的体统和威严,居然给这个人磕起头来。呜呜咽咽之中,李璲缓缓站起身来。
郑秋山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其实已经意兴索然了。刚才李璲朝自己磕头求肯时,他还心中快意。但听了李璬的话,他心中既恼怒又沮丧。是啊,充其量自己不过是李家的一条狗而已,这话虽粗俗,但却是真相。
“来人,拿了他们。若有反抗,格杀勿论。”郑秋山沉声下令道。
手下兵马涌上前来,两百亲卫没有任何反抗便被缴械俘虏,十几辆马车里的李璲和李璬的家眷也被迅速控制住。
李璲和李璬并肩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几名士兵上前来捆了手脚,扛着丢上一辆大车之上。
一名年轻的将领凑在策马而立的郑秋山身旁,他是郑秋山的二儿子郑冲之。郑冲之低声道:“爹爹,如何处置这两人?李光弼不是说了,但凡捕获造反的逆首,便就地正法枭首么?您怎么留了他们的性命?”
郑秋山冷冷的扫视了郑冲之一眼道:“蠢材,杀了他们?将来有朝一日,弑杀皇族之罪便是我郑家覆灭的罪名之一。李光弼用心阴险,他应该是算准了今晚他们必有内乱,王爷当中必会有人动摇逃出城外,所以才让我来此拦截,便是要让我背负上这个弑杀的罪名,老子岂会如他的意?”
郑冲之一愣,这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不禁对自己的爹爹投上敬佩的一眼。
“原来李光弼竟包涵如此祸心,这人可真歹毒。”
“哼,那还用说?他不就是担心我郑家会坏了他专权的局面么?我郑家如今是皇亲国戚,你妹子又当了贵妃,我迟早也会进京。将来朝廷上能和他李光弼抗衡的便是我郑家了,他当然不快。你没瞧见他的脸色么?那日陛下接见我时,他在旁面色不悦,忧心忡忡。呵呵,这等人的心思我可一清二楚。”
“爹爹高瞻远瞩,洞若观火,他想跟我郑家作对可是休想了。将来爹爹必能将他整的灰头土脸,教他知道这朝堂是谁的天下。”郑冲之赔笑道。
“不要乱说话,他有从龙之功,陛下对他还是信任的,起码目前,我郑家拿他无可奈何。但他想使阴招叫我上当,却也休想。想让我杀了这两位皇族王爷,他是把我想的太简单了。”
“就是,爹爹,儿子有个妙计。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咱们将这两个家伙送回南城大营交给李光弼去,让他去杀了他们便是,将来这个屎盆子便扣到他的头上了。”郑冲之得意的道。
“蠢材,你就是不长进。咱们抓的人,倒送给李光弼去?他怎会动手杀了这两人?必是要将两位王爷送往京城请功了。咱们岂非替他忙活了?”郑秋山不满的啐道。
郑冲之挠挠头甚是尴尬,自己还以为献上了一个妙计,结果却又是得了个蠢材的评语。
“冲之,你即刻率五百兵马,押解这两人和他们的家眷去长安,将他们献给陛下。这是我郑家之功,岂能让他人得了好处。”郑秋山沉声再道。
“可是李光弼那里,爹爹不该征求他的同意?”
“当然要告诉他,但却不是征求他的同意,他同不同意我都会这么做,谅他也不敢怎样。莫说了,快整装出发,抓紧时间。一会儿消息传到南营,李光弼怕是要插手了。”
“遵命,孩儿这便动身。”
……
丰州城南,激烈的战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神策军的数百象骑兵出场之后,战场上的惨烈程度再一次升级。象骑兵吼叫着冲入了密集的回纥人的骑兵阵中,带来的是难以描述的血腥的践踏和屠杀。
象骑兵是真正的武装到了牙齿,除了身上披着的甲胄之外,它们的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皮肤更是坚韧到寻常刀剑箭支难以穿透。象牙尖端绑着锋利的利刃,腹部两侧的象甲上安装着薄薄的向两侧伸展的尖刺利刃。再加上最可怕的象座上的十几名手持连弩的射手。这所有的一切,将每一头象骑兵都武装成了一个移动的箭塔和杀戮的机器。
特别是当它们冲入敌阵之中后,每一头象骑兵都像是到了一处狭小的瓷器店中一般。每一个动作之后,周围都是一片如瓷器碎裂般的血肉残肢。象座上的射手无情的射杀着左近的兵马,每一头大象的周边,回纥骑兵便如一茬茬的牧草一般被切割,一片一片的倒下。
两道通道各一百多骑大象的这一次冲锋践踏,留下了一条条的血肉通道,逼得回纥骑兵不得不骇然后撤。因为他们对象骑兵居然没有任何的办法来应对。或者说他们暂时没有想到办法。
但很快,在回纥兵马中横冲直闯,尽情屠杀的象骑兵便遭受到了回纥人的反击。而这一次的反击对象骑兵而言正是他们的弱点之处。回纥骑兵在刀砍箭射无果之后,他们本能的想起了他们在草原上对付暴烈的牲口的办法,那便是绳索勾套拉拽之法。这些手段对烈马狂牛都有效,那么显然对这些庞然大物也应该是有效的,因为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些象骑虽然凶狠,但它们一旦倒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于是乎,在简单的商议之后,数十名回纥骑兵取下了马鞍上永远都备着的绳索,开始对一头象骑进行验证性的攻击。
绳索呼呼反而飞舞着,一根根的绳索飞出,有的挂在了象牙上,有的挂在了象鞍上,有的套住了象座上突出的部分。几十匹战马一起飞驰用力,象骑朝着一个方向踉跄而行。终于,因为数十匹马的横向拉拽的力道太过强劲,那象骑虽然挣脱了几根绳索,但还是不免被拉的踉跄悲鸣。
象座中的弓弩手一轮齐射,射杀了那些马背上的骑士,这才解除了危机。但这么一来,回纥人却看出了这个办法是有效的,只是出动的人马太少,没能一鼓作气将其拉翻。接下来,上百骑兵冲向了象骑,上百根绳索套上了大象,上百匹马一起唿哨用力。震惊的一幕终于发生,震天的嘶鸣声中,一头象骑兵如山崩地裂一般被硬生生拉扯的翻倒在地。漫天的尘土之中,象座中的驭象人和十几名弩手翻滚而出,下一刻,他们被回纥人的弯刀统统砍杀殆尽。而大象摔倒之后,露出了他们的唯一破绽之处,便是肚皮。那里因为有着各种需要而和普通大象无异,回纥人乱箭齐射,那象骑腹部小小的白色部分不足数尺方圆之处竟然密密麻麻射了几百只羽箭。那头大象仰天哀鸣着,然后轰然仆伏,再也不动了。
众回纥人发出惊喜的呐喊声,这办法也迅速的开始推广。短短顿饭时间,竟有十余头大象被用这种办法掀翻在地,被就地射杀。凶狠强悍的象骑兵虽然威力巨大,但它的移动缓慢,身形太过庞大,也成了它们的致命弱点。一旦被掀翻,便再无丝毫的威力,只能等待死亡。
面对此情此景,已经跟随象骑兵的冲锋而推进数十步的神策军兵马均大为忧虑。象骑兵极为金贵。每一头象骑兵都是十几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培养出来,这些象骑兵本是南诏国训练的,在神策军中都是宝贝,死一头便少一头,这一连串便死了十几头,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山坡上的柳钧当然看到了这一切,象骑兵一头一头的被掀翻射杀,柳钧当然也是不愿意的。象骑兵是重骑兵中的巨无霸,柳钧可不想葬送这些象骑兵。况且象骑兵的出场已经达到了它们应该有的效果,不仅夺回了数十步的通道距离,而且对敌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它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传令,象骑兵撤回,实行第三套计划。”柳钧沉声下达了命令。
几束信号弹从幽暗的天空中划过,象骑兵在驭象人的喝令下开始掉头。回纥人洞悉他们要撤离的意图,拼命冲上来对象骑兵进攻,象骑上的弓弩手疯狂射杀对方骑兵,阻止他们上前来猎杀象骑。即便射杀无数回纥骑兵,在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内,还是有八头象骑被掀翻在地。悲鸣声中,被射杀在战场上。但剩余的两百余头象骑也终于在神策军骑兵的掩护下得以撤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