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当真?”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珠子掉在地上乱滚。
“我还乱说话不成?当时我拒绝了他,我认为他是搪塞于我,不想回到长安去,因为他知道回到长安没什么好果子吃。但事后想来,我觉得太上皇定是因为李瑁的举动而极为愤怒。李瑁接连派人来见太上皇,便是阻挠太上皇回长安,生恐太上皇回长安之后会复辟皇位。李瑁这种行为一定让太上皇愤怒和失望,他本就被迫传位,心有不甘,自然便有复辟之心了。但被我拒绝后,他也没什么办法。而现在,当他处于这样的处境之中,已经没了生路的时候,若我重提此事,你们猜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王源静静说道。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一个本就不甘心退位的人,又遭遇自己儿子的虐待,处在生死关头。这时候有根救命的稻草伸过来,他怎会不立刻抓住?况且李瑁在他的面前屠杀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女儿,一干大臣和皇亲国戚,玄宗恐怕已经对李瑁恨之入骨了吧。这种恨甚至可能已经远远超过对王源的痛恨,这时候王源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助他重夺皇位,他可能什么都不想便立刻答应了。每个正常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寂静中,高仙芝的声音轻轻响起:“然则……二郎难道是想……派人去和太上皇接洽么?”
“我确实想去见一见太上皇,如果他愿意下达圣旨,告诉天下人,李瑁皇位是非法篡夺的,那么冒一趟险也是值得的。”王源回答道。
“不成,绝对不成,发了疯么?怎可去冒如此大险。骊山距离长安不远,且有重兵把守。一旦消息走露,长安兵马大举围捕,便是插翅也难逃。这种时候,岂能去冒这样的险。”高仙芝肃容连连摆手道。
“高副帅说的对,大帅绝不可冒这样的险。大战在即,大帅万一有个闪失,那还打什么?”众将也纷纷叫道。
王源摆了摆手道:“兄长,各位兄弟。我承认确实很危险,而且我也说过再也不以身犯险,但这件事若是成了,对我们益处颇大。若太上皇愿意昭告天下李瑁篡位矫诏,授权我们出兵讨伐,我们起兵便将光明正大,李瑁便会众叛亲离。对于大局,将有大利。”
高仙芝皱眉摇头道:“我当然知道此举会对我们极为有利,若李瑁皇位来路不正,他内部便将出大问题,而我们出兵也将名正言顺。但相较于这件事的凶险,再大的好处也不能去做。”
王源摊手笑道:“很危险么?我倒是不觉得。悄悄潜入骊山宫中当不太难吧。悄悄行事便是,这要消息保密,他们绝对料不到我敢去骊山宫见太上皇。”
高仙芝跺脚道:“你说的轻巧,骊山宫是那么容易进的么?哪里的守卫定是极为森严。这还罢了,现在这封信是真是假都还没弄清楚,如果是个陷阱呢?你也自投罗网的往里边跳?”
王源皱眉道:“陷阱么?我觉得不像。”
高仙芝叹道:“你又怎敢肯定?就凭这封信和那片龙袍?其一,这封信是否是张德全所写,尚未肯定。其二,即便是张德全所写,是否是张德全和李瑁串通好了,引诱于你。其三,那片龙袍根本不算什么,李瑁也有龙袍。焉知不是李瑁以张德全的名义写了这封信,夹带上这片龙袍?所以,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李瑁或许太了解你了,他知道你需要一个起兵的理由,所以他设了个圈套让你钻,你难道还真去钻不成?”
“是啊,副帅所言有理啊,大帅千万要三思啊。”众人也纷纷劝道。
王源皱眉想了想,拿起那封信再仔细的看了一遍,放下信后微笑道:“我承认这封信目前为止还不能确定便是张德全所写。抛却所有的不确定的疑点不谈,我只说一个最基本的道理。若这封信是一个引诱我们的诱饵,你们说是以一个地位低下的内侍的名义写信,还是以太上皇的名义给我下一道密诏效果更好?”
“这……当然是以太上皇的名义下密诏更好了。”众人纷纷道。
王源笑道:“那不就结了?你们都知道,以太上皇的名义给我下诏最好,李瑁会不明白?他设陷阱又何必拐弯抹角的以张德全的名义?难道他认为张德全的面子比太上皇还大?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也许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也许他故意以张德全的名义写信,更加凸显太上皇的处境艰难,引起你的同情呢?毕竟太上皇和义父的关系已然破裂,太上皇亲自写信的可能性不大,倒是通过张德全之手,反倒可信些,也更委婉些。”柳钧沉吟道。
王源呵呵笑了起来:“柳钧,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看兵书了,我发觉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哪有你所想的那么复杂,事情只需照常理揣度,每个人的行事基本上是按照常理而行,哪有那么多挖空心思去钻牛角尖的行为。你是兵法演绎的故事看多了。”
柳钧红着脸道:“您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
王源笑道:“我不钻牛角尖,若是李瑁有这种算计,我中了圈套倒也服他,能想的如此精妙细致,那说明他是个有算计有本事的。可在我看来,他玩不出这种手段。整体梳理下来,我还是偏向这封信是张德全所写,又或者是在太上皇的授意下所写。李瑁插手的可能性不大,李瑁没这个算计。”
高仙芝皱眉道:“二郎不可如此武断,这件事需从长计议。这样的险不必冒,若有差错,后果难以承受。二郎要尊重众人的意见,切不可一意孤行。”
高仙芝有些恼怒了,其实还有个原因他还没说出口。若是救了太上皇出来,那么将如何处置太上皇?难道要重新奉他为帝不成?王源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居然想着去救太上皇,这着实有些愚昧。但这些话高仙芝是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私底下他会跟王源好好的谈一谈。事到如今,若王源还有那样不切实际的念头,那可真是让人无语了。
高仙芝很少说出这么重的话,当他说出口时,就连王源也明白他态度之坚决慎重。自己若是非要一意孤行,怕是高仙芝便要拂袖便走了。王源虽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动,但这一次王源却不想冒着众人的反对来形势,特别是在高仙芝竭力反对的情形下。
“罢了罢了,此事便从长计议便是。既然你们都不同意,我再考虑考虑。”王源无奈的道。
众人长舒一口气,高仙芝脸上露出了笑意,呵呵笑道:“这才对嘛,完全没有必要去冒险,咱们好好的准备,就算硬碰硬,也是有胜算的,不必去做这些额外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备战才是正经。”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源也再没提及此事。这件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众人各自投入紧张的训练备战之中,也各自忙的不可开交。然而长安城中的细作不断传回的消息,却像是逐渐堆积的乌云慢慢的笼罩在众人心中,而且越急越厚,让人心中不安之极。
这些情报大多数是关于长安城中增兵之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长安城中的兵马聚集之快,人数之多让人瞠目结舌。自从宁州大战之后,李瑁手中的兵马原本只剩下八万余人。但在八月初,三万新兵便从江南抵达长安。八月十二,又两万人抵达,总兵力达到十三万人。八月二十五,又来两万。八月二十七,从两淮之地募集的高达五万的新兵抵达长安。九月初九,从河北道各州府征召的三万兵马又抵达长安东郊。
仅仅四五十天的时间,长安城中的兵马总数竟敢已经高达二十三万之众,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由此可见,李瑁正在疯狂的在大唐东南各地招募兵马,或者说已经不是在征召,而是在强行拉壮丁入伍。
九月十二日,派到江南道淮南道等地的细作传来消息,李瑁确实是在强行拉壮丁入伍。东南各地已经闹腾的沸反盈天,起初还只是招募兵马,以高额兵饷吸引青壮参军。但很快,因为招募兵马的速度太慢,李瑁要求进行强制征兵,但凡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子,都在强征之列。东南各地人口众多,所以一旦强征,兵源便开始源源不断。只不过百姓们遭了殃,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去参军打仗的,但他们却不得不强制参军,所以闹得一片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九月十五日,长安再传来消息,又有四万新兵抵达长安,长安城周围总兵力达到了二十七万。王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坐不住了,他认为再也不能坐视下去。李瑁这种疯狂的暴兵速度,要是坐视不理的话,这家伙怕是要用人海战术淹死自己了。
王源知道,一切已经无法再无视下去,他找到高仙芝,两人做了一次长谈。这之后紧急召集了会议,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第1071章 道理
还是在书房之中,参与的还是那几名主要的将领,但此次会议的气氛极为凝重,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严肃的,就连一向以轻松示人的王源也是表情严肃,一丝笑意也无。
“诸位兄弟,你们都应该知道了,李瑁正在疯狂强征兵马,长安左近兵力已经接近三十万人,正日夜加紧操练。东南各地的征兵依旧在进行,照着这速度,我想再过一个月,他的兵马将超过四十万,直逼五十万。你们想想这是何等的规模。”王源沉声开口道。
众将眉头紧锁,都没有说话,但身子都不自然的扭动着,那是极为担心和紧张的表现。面对这么大规模的兵力,没有人不紧张的。
“我知道,你们或许会说,这些都是新兵,没什么战斗力。诚然,他们确实是新募之兵,战斗力肯定不如我神策军。但一旦数量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所谓好汉敌不过人多。很明显,李瑁是要进行人海战术,他要用绝对的兵马数量压倒我们。以现在的兵力对比,一人要对敌三四人,这已然是大劣了。更遑论他们的兵马还在增加,十万神策军或可敌二十万三十万甚至四十万之敌,但若是五十万六十万甚至一百万呢?还能敌么?显然不能。”王源沉声继续说道。
柳钧宋建功刘德海等人均默然不语,他们当然知道,王源所言不假。数量多到打破了平衡,那便形成了绝对的优势。蚂蚁尚可啃大象,更何况对手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李瑁此次征集的新兵其实都是大唐各地的普通百姓,他已经不是在招募兵马,而是强征百姓入伍。我们即便可以击败他们,但屠杀的将是数目庞大的普通百姓,这将会给多少家庭带来灾难。李瑁可以不管不顾,但我却绝不想这么做。我一直强调,我神策军是百姓的子弟兵,该考虑百姓之疾苦。我和李瑁之间的战争现在牵扯天下数十万户百姓之家,即便我们胜了,带来的恶劣影响也是巨大的。李瑁不顾他们的生死,我们可不能不顾这些。”王源声音低沉的继续说道。
“大帅,您说怎么办?现在这情形,咱们似乎也无法阻止李瑁这么干啊。”宋建功咂嘴问道。
“是啊,我们又不能阻止他这么做,战场上也不能因为对方兵马是被强征而来便留手,毕竟上了战场便是敌人,这是大帅一直告诉我们的。”刘德海也皱眉道。
王源静静道:“办法自然是有的,我和高副帅商议了一下,要想阻止李瑁的疯狂,我们只能提前发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否则我们面临的将不是这三十万兵马,而是五十万六十万甚至更多。我们不能坐视李瑁将天下百姓全部拉入战场之中。”
王源看了高仙芝一眼,高仙芝微微点了点头道:“是的,这可能是唯一能控制住局面的办法。”
众人喜上眉梢,说实话,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实际上军中很多人早就急着要打仗了,在一个多月前便有过这样的呼声,现在大帅和副帅终于下决心了。
“好啊好啊,我们早就想动手了,若不是大帅……不许,我们恐都打下长安了。”刘德海摩拳擦掌地叫道。
“就是,终于要动手了,兄弟们都憋坏了。大帅下命令吧。”宋建功摩拳擦掌叫道。
柳钧却和他们不同,皱眉沉吟道:“现在出兵,咱们其实也没准备好呢。”
王源点头道:“柳钧所言不错,我们确实也没准备好。募集的五万新兵也不过训练了一个月而已。原本我希望能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训练新兵,这样战场上不至于拖后腿,但看来是不成了。”
“可按照老规矩,新兵打散编制,编入各军各营之中,以老带新,可解决这个问题。虽然这么做还是会拉低整体战力,但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高仙芝道。
“是啊,五万新兵啊。若只是一万两万人,散入军中只有十之一二,影响还不大。这五万新兵可是我们现在神策军三成多的兵力,训练不当,便会大削战力。只希望他们都是精挑细选之兵,但愿他们能很快的融合适应吧。”王源皱眉道。
高仙芝微微点头。但他知道,再精壮的新兵,心里上的问题不解决,训练不充分,其实也是不成的。
王源接着道:“还有一项重要的准备没有做好,那便是重要物资的准备。弓箭兵器盔甲这些且不说了,这些我们都不缺。但虎蹲炮手榴弹这些大杀器无法达到最起码的规模,这是让我极为担心的。要知道,一个多月前,我之所以不愿起兵的原因之一,便是我们的这些重要物资消耗殆尽。本来我希望,起码可以装备有一百五十门虎蹲炮,万余枚手榴弹,才可保证万无一失。但现在出兵,我们的虎蹲炮虽日夜赶造,如今也不过只有七十余门。手榴弹目前只有不到六千库存。与我所想相差甚远。但无论如何,我们或许只能凭着这些家当动手了。”
众人都心知肚明,神策军无往不利百战百胜的最重要的原因不是神策军比对手有多么强悍的战力,而正是大帅研制出来的这些超越对手的大杀器。从攻南诏时发明的神威炮,到后来的雷霆弹,再到虎蹲大炮,手榴弹等等,每一战几乎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在某些战事中,正是靠着这些东西才扭转战局。
譬如和回纥人的那一战,若不是手榴弹最后大展神威,这一战或许将会落败。这些是神策军的巨大优势所在,但现在仓促起兵,这些关系胜败的物资无法准备完备,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隐忧。
“这些倒也罢了,我相信即便没有完全准备好,我们也可以战而胜之。但有一个事情,才是我们出兵的最大障碍。那便是我们起兵的理由。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但师出无名,其实是兵家之大忌。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
王源又说起这些老生常谈来,座上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我们主动出兵,其实便是造反,天下百姓痛恨造反之人,所以我们一定会失去百姓的支持。没了百姓的支持,那么这仗便很难打了。这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是一定要重视的。当初安禄山起兵,他的兵马不可谓不强悍,准备不可谓不充分,但他为什么失败?那可不是因为我们平叛力量的强大,而是他的叛军没有得到百姓的拥护,这才是他们失败的主因。具体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百姓们处处和叛军为难,粮食宁愿烧掉也不给叛军,叛军所到之处,百姓们奋起反抗,叛军攻城,百姓们拼死守城。这一切都历历在目。今日我们起兵,若无出师之名,便和安禄山无异。”
众将皱紧眉头,不发一言,心中各自思索掂量着,有的人其实已经有些想通了。
“李瑁是天下之主,无论他做什么,百姓们都因为他是大唐皇帝而觉得理所当然。天下官员百姓们都向着他,他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而我们面对的便是李瑁,不管我们是多么的为百姓着想,为天下人着想,在他们看来,却都是反叛之军,是天下之敌。这其实并不怪天下的百姓,这个道理要讲也难以讲清楚。但我们不需要跟百姓讲道理,我们只需给他们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只要充分,只要符合他们心中的想法,便可顺风顺水。不但可以得到百姓的拥戴,还可以分化敌内部阵营,此消彼长,不可同日而语也。”
王源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谈及这一类的问题了。为了解释这个道理,王源可谓是苦口婆心。然而绝大多数人还是都不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他们只会认为王源是多此一举优柔寡断。但王源知道,历史上成功的反叛,大多占据道德至高点,高举一个让百姓们都信服的大旗。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可不是一句空话。武力不能决定一切,武力加民心,这才是最终胜利的筹码。可惜这个道理太多人不懂,所以太多的造反和起义最终以悲剧收场。王源既然深知其中的道理,他便不能走覆灭的老路。所以他再一次的提及了此事。
众人甚是无语,他们确实不能理解王源为何执着于此事,大帅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怎地偏偏在这件事上翻来覆去的说。他们只能理解为,大帅不想让自己背负上乱臣贼子的罪名,而要为自己反叛的行为开脱了。大帅英雄一世,但怎么就绕不开这一关呢?大帅若是能摒弃这种想法,再厚黑一些,他早就可以控制住局面了,焉会有今日的局面?譬如当初在成都,所有李唐皇族都在成都,一网打尽便可一了百了,可惜大帅却坐视机会逝去。
但此刻,大帅再一次慎重的提出这件事来,他们却也知道大帅心里是将这件事看的很重的。虽不理解,但恐怕这一次大帅是不会让步了。
“刚才,我和高副帅已经长谈了一番,就此事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故而我决定将亲自去骊山宫见太上皇,谋求出师之名。这件事已经决定了,无可更改。”王源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众人张着嘴呆呆的看着王源,果然大帅是要走这一步了,而且还是要亲自去。
“大帅,这等事派另外的人去不也是可以的么?大帅何必亲身涉险?卑职愿意前往。”宋建功沉声道。
“卑职愿往。”
“义父,柳钧愿往。”
“卑职愿去。”
众人纷纷表态,愿意代替王源前往。
王源微微一笑摆手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担心,但这件事恐怕只能由我亲自前去才可。太上皇和我有太多的纠葛,不当面相谈,休想达到目的。这件事我已决定,再无更改。从现在起,大军由高副元帅统一指挥,诸位听高副帅调遣,抓紧备战。”
……
王源这一次的行动属于绝密中的绝密。神策军一方在长安城安插了众多细作眼线探听消息,同样,成都城中也必有大量的对方的眼线。无论你如何的盘查清理,隐藏在百姓之中的细作们你也无法清理干净。所以,实际上双方的重大举动,都在对方的耳目之中。
譬如募兵增兵,调度这等无法隐藏的事情,其实数日之后便会传到对方的耳中,这也是无可奈何之时。对王源一方而言,要严格保密的便是兵工厂这一环节。譬如新近批量生产的可爆新型炮弹,便是重点要保护的秘密。所以,无论是生产还是试射,王源都用自己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来进行,并且严格做好保密工作。至于其余的事情,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这一次王源要前往骊山宫中见玄宗的行动,那是绝对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的风声的。一旦泄露风声,王源便等于是自投罗网。所以,除了当日参与会议的高仙芝柳钧宋建功刘德海赵青谭平这六个人之外,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赵青填平在精选随行亲卫的人选时也是秘密进行,被选择的亲卫只知道有任务要执行,但却根本不知是什么任务。并且也被禁止谈论此事。
王源甚至连家中妻妾都没说明此事,这倒不是他不信任妻妾众人,而是他不想让众妻妾担心此行。若她们知道王源要再次冒险,并且是深入大军密布的长安城左近,去潜入骊山宫中见太上皇,怕是没有一个人会同意王源去冒险。王源不愿闹得哭哭啼啼满城风雨,索性便将她们蒙在鼓里。
当然,这件事也不能全部瞒着,公孙兰是必须要跟着随行的,这倒也罢了。李欣儿是正室,这件事不能对他隐瞒,因为王源其实对此行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一旦失守,恐要糟糕。所以他必须跟李欣儿交代一番,让李欣儿做好应对的准备。如果自己此次失守,李欣儿必须肩负起大妇之责,保证全家人不要慌乱。虽有高仙芝坐镇成都,王源对高仙芝是十足的信任的,但若自己出了事,那么会发生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欣儿这一次的反应很是平静,当得知王源要再一次的去冒险后,李欣儿只慌乱了片刻,听完王源的理由后,反而平静了下来。特别是当她知道,王源只将此事告知了自己一人,并未告诉所有人后,她有一种身为正室被尊重的感觉。这么多年下来,李欣儿也知道王源决定去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阻止恐都无法奏效,自己能做的便是让他无后顾之忧,坐镇宅中,让这一大家子都平平安安。
李欣儿其实也想跟着前去,但顾虑到身份和大局,她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且她知道,王源是不会同意她一起的去的,王源明说了,若不是为了保证事情能成功进行,他甚至都不愿带着公孙兰前去。因为此次行动确实危险,他不想让身边的任何人遭遇不测。
但其实李欣儿并非是王源的女人中唯一知道消息的。除了公孙兰之外,王源还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秦国夫人。秦国夫人虽然担心,但她历经风雨磨炼,早已能坦然面对任何的情况。况且,她对王源的此行是持着赞成态度的。她认为,以玄宗的性子和目前的情形,若王源当真能见到玄宗并且救他出来,给予他想要的条件的话,玄宗很有可能会见风使舵,达到王源想要的目的。和秦国夫人谈过之后,王源反倒更加的有信心了。
两天时间,一切准备就绪。此行目标不宜太大,所以王源决定身边只带一百名精选出来的亲卫骑兵同行。这一百名亲卫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身有武技,且装备的都是神策军中最顶尖的武器盔甲和配备,就像是一直特种作战小队一般。
王源决定于九月十八日上午出成都西门往西北方向去,同时在城中散布出自己去河西陇右两道视察的消息。出城后在旷野中率掉细作的监视后,王源再带一百名亲卫折返往东,这一路将不经过任何城池,直接从通州往东的通道穿越巴山秦岭只见的小道出蜀。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极大限度的迷惑李瑁安插的细作,极大限度的保证此次行动的秘密性。
九月十七日晚上,王源出发的前一夜。一只从南城而来的长途跋涉的队伍抵达成都。来者不是别人,却是南诏国国主,阿萝公主的兄长,王源的大舅子阁罗凤。
阿萝公主闻听禀报喜不自禁,兄妹二人数年都没见面,只有书信往来。阿萝公主对阿兄极为想念。她亲自出府迎接阁罗凤,欢欢喜喜的将阁罗凤迎入府中。
王源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杏园和秦国夫人杨玉环姐妹做床上话别。颠鸾倒凤之际,忽闻阁罗凤来到成都,王源只得不无遗憾的草草了事,穿了衣服直奔前厅而来。
前厅中,阿萝公主依偎着自家兄长正在叽叽喳喳的问着南诏国的事情。什么南诏国现在百姓们是否安定,其余几诏诏主是否顺从。自己托人带去的作物的种子是否可以在南诏境内栽种,从成都派遣去的工匠和织布能手传授的技艺南诏百姓是否掌握等等。阁罗凤一一作答。自己这个妹子心怀故国,嫁给王源这几年,给自己帮了很多忙,也将大唐很多技艺和作物派遣人手传播到了南诏国。
南诏国这几年欣欣向荣,阿萝的其实功不可没。阁罗凤自己在南诏国时也常常跟身边人说,若无当年阿萝的舍身远嫁,这么多年若无阿萝在王源身边的盘桓调度,南诏国焉能借蜀地之兴盛而崛起的这么快。数年间,南诏国的人口迅速恢复,新的一茬人丁已经蓬勃而出。再过十几年,南诏国的青壮人口将恢复到战前的水平。
“哎呀,大舅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王源的大笑声响起,身影也出现在前厅后门处。
阁罗凤忙起身笑着行礼。阿萝朝王源福了一福,看着王源稍显凌乱的发髻,心中甚是不满。她当然知道王源在杏园正在做什么勾当,看来是起身的匆忙,连发髻都没整理好。脑补一下王源接报后从那两个女子身上仓促爬起身来穿衣见客的样子,阿萝便忍不住想笑。
“妹夫啊,我早就给阿萝写了信说,这段时间要来成都一趟的,怎地阿萝没告诉你么?”阁罗凤笑道。
“怎么没告诉?二郎,我一个月前便告知你了,怕是你根本没记住罢了。”阿萝噘嘴道。
王源敲敲脑壳,呵呵笑道:“想起来了,确实说了。是我记性不好,不怪阿萝。坐下说话。”
阁罗凤哈哈而笑,相互谦让重新坐下。
“我本以为你要来便早该来了,这一个月你都没来,我自然便有些淡忘了。怎地到这秋凉天冷之时才来?早些时节来,我倒是可以带着你游历一番,咱们也好几年没见了。”王源笑道。
“我也想早些来啊,这不,秋收将至,我安排好了这些事情才能动身。你知道,我南诏只是个小国而已。除了野兽山果之外,秋天一季的秋收便是养活全国百姓的重要口粮,岂敢掉以轻心。实际上,我来时,秋收还没完呢。我交代了丞相好好的督促,这才脱身前来的呢。”阁罗凤微笑道。
王源点头道:“我知道秋收对你们的重要性。既如此,你其实可以不必跑一趟。你想阿萝,让阿萝回去南诏一趟便是了。你是国主,轻易擅离国土不好。而且也会让别有用心之人找到机会。”
“妹夫,你的话我明白。但这一次我可不是来看阿萝的。当然我也想念阿萝,顺便来看看她,但最主要的是,我是要来跟你商量事情的。”阁罗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