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金泽转开头,笔直地站在风中缄默几秒,再转向她的时候换了个安抚的语气说:“你就不能不跳舞吗?不跳舞你又不会死,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你明明还在疼,为什么非得逞强?对你来说跳舞是高于一切的吗?那跟我比呢?跳舞是不是也比我重要?”
    许澄夜忽然就心凉了半截。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清楚,金泽并不懂她。
    她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了跳舞这件事上,从年轻到现在成人,一直以来最重要的梦想就只有那一个,就好像金泽打定主意要成为有钱人,他可曾因为谁的嘲笑和看不起而停止脚步?
    当然没有。
    任何事都不能让他们这样的人停止追逐梦想。
    所以许澄夜也不会。
    她看着金泽,还是那张英俊的脸,他的眼睛里还倒映着自己的面孔,那么认真和纠结。
    也许之前不确定,但现在许澄夜发现,自己是真的把金泽放在心上了,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的不理解而伤心难过。
    因为付出了感情,才会希望被他理解,可惜他并没有给她这份理解,甚至将他自己跟跳舞这件事来做比较。
    最可悲的是,要是真让她在金泽和跳舞之间选一个的话,她自己都不敢确定她是否还能坚定地选择跳舞,她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许澄夜垂下了头,满脸失望道:“算了,我们不该说这些,你根本不懂。。”
    金泽看不得她这副委屈难过的样子。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抱住了许澄夜,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拥抱着她,轻声说:“我是不懂芭蕾舞这东西,我也不懂你,我没文化,我只知道我要你健健康康漂漂亮亮地活着,别的东西我不奢望。我不希望你把那些看得比你的健康重要,那太傻了许澄夜。人活一辈子,本钱就是身体,身体搞坏了,你就算不在意我的感受,也要想想你的父母,他们会多难过。”
    金泽说的那些,话糙理不糙,只是她没办法让自己停止难过,她也在考虑,如果自己真的和金泽在一起,是不是后半生的婚姻生活都要在不同意见的争吵中度过。
    许澄夜慢慢挣脱了金泽的怀抱,抹掉眼角的泪水,仰起头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你现在可以去忙你的事了,我们已经出来太久,外面冷,进去吧。”
    语毕,她先一步朝训练馆大门走,金泽看着她的背影,即便她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打了折扣。
    没办法。
    他没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赚钱和处理商业纠纷上,金泽或许是个高手,可在感情问题上,金泽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他只是单纯又愚蠢地一心为她好,情急之下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许小姐都不想见到自己了吧。
    金泽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抬步往回走,他和许澄夜都没发现的是,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有个人偷偷跑了出来,躲在角落里把所有对话都听走了。
    原来他们真的在恋爱。
    原来许澄夜刚才那副痊愈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她的脚还在疼。
    苏明娜捂着心口,偷听让她心跳加快,这种紧张之中还夹杂着一种刺激感,因为她觉得,她发现了许澄夜的大秘密,足以让自己再次轻松拿到卡珊德拉的女一号。
    特洛伊,我来了。
    苏明娜这样想着,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第29章
    江城舞团一号训练室。
    整个舞团最好的舞蹈演员都在这里站着,包括团长和老师。
    他们看的是同一个方向,那放着一把椅子,在场只有他一个人坐着,他被这么多人看着还特别放松,大约是被万众瞩目惯了。
    “我想事情的原委,林团长已经跟你们说过了。”金泽靠在椅背上,朝身边的周岩伸出手,周岩马上递上来合同的复印件,他翻到周岩标记好的那一页,看了看点头道,“嗯,合同是这样写的没错,那我想问问林团长,你们在许小姐受伤期间有没有查清楚她为什么会受伤?”
    林团长看向孙老师,孙老师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那个,金总,是这样的,我们都觉得那是一场意外,您看隔壁,那边的房子正在施工,距离我们的窗户很近,飞进来一两个钉子也是可能的,我们对澄夜受伤的事也很难过,不过她现在都好了,是不是就不要追究了?”
    苏明娜专注地凝视金泽,孙老师的话是她装作不经意提出来的敷衍方法,当时金泽跟着许澄夜出去了,她才有机会这么说,但看起来,金泽根本不吃这一套。
    “您在跟我开玩笑吗?”金泽说着话就很给面子地笑了笑,拍着手说,“很好笑,谢谢了。”略顿,看孙老师,“现在可以跟我说正经事了吗?”
    孙老师愣住,半晌才道:“金总,我没跟您开玩笑,我说的就是事实。”
    金泽闻言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咬着两个字道:“你是说——事实?”
    孙老师莫名有点慌,瞄了一眼丈夫,林团长抿唇欲语,但金泽不给机会。
    “孙老师,我的确没你们这种学历高的人有文化,但我也不是傻子。这样的话,您还是拿去糊弄三岁小孩吧。”金泽冷淡一瞥,“先不说许小姐受伤这段时间损失有多大,单说‘飞进来的钉子’,要是我没记错,在许小姐开始跳舞之前,你们舞团还有一个人跳过,对吧?为什么她没事儿,就许小姐受伤了?”
    金泽说完话,视线就来到苏明娜身上,苏明娜一慌,表情紧张,这就显得做贼心虚,楚洛是包庇她的人,如果她出事,他的境况也不会太好,所以在这时出口相助了。
    “金总,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大家都不希望发生意外的,都说了这只是个巧合,舞团一直都没有过类似的事发生,偶有这么一次,也可以理解的吧?”
    楚洛的插话让金泽很不爽,他本来就讨厌楚洛这个人,这会儿更加不给他好脸色。
    “楚先生,别人在说话时,无关紧要的人不插嘴,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和修养,您应该知道的吧。”金泽斜睨楚洛,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那般高傲自大,不但是楚洛本人,其他舞团的人都有点不满了。
    金泽根本不在意,他只是继续淡淡道:“是苏明娜这三个字对吧?苏小姐,麻烦你站出来一点,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苏明娜握紧拳,她望向楚洛,楚洛皱眉不说话,似乎不想再自取其辱,她见没指望,只能站出去。
    “是,我是苏明娜。”她吸了口气说,“你有什么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那种意外,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调监控录像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好了。”
    金泽听了她这话直接就笑了,他笑起来特别英俊,眉眼如画,面若明玉,只是说得话就不像长相那么赏心悦目了。
    “你以为我没调过吗?”
    金泽站起来,一步步走到苏明娜面前,无视周围一切视线,包括来自许澄夜的。
    他那么专注地盯着苏明娜,这样的注视让后者越发紧张,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但尽管如此,金泽这样专注的凝视,也让她没办法将自己的眼睛从他脸上移开。
    他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可惜那深情是对别人。
    “在你们出去演出的时候,该查的我都查过了,有个人很聪明,找到监控录制不到的地方,说不好做了什么事,然后录像就录到了你和许小姐跳舞的经过,我发现……”他拖长音调,特地卖了个关子,许澄夜拧眉看着他,他快速瞥了她一眼,对苏明娜说,“我发现苏小姐跳得真不怎么样,虽然我不懂芭蕾,可也看得出来你转圈的时候,特别端着劲儿。”
    特别端着劲儿。
    仿佛一根针扎到了苏明娜的心尖上,她觉得自己的秘密马上就要被识破了,心里一着急,又没别的办法,情绪上来,竟然瞪大眼睛直挺挺地晕倒了。
    金泽快速躲开,避免她倒在他身上,一点要接住的意思都没有,完全没有绅士风度。
    许澄夜看见苏明娜倒在地上,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刚刚在训练馆外面还觉得金泽不懂自己,现在又觉得,他其实也懂一点的吧,至少他知道她真的很想让苏明娜吃点苦头。
    许澄夜不是善类,或许说,现在的她不再是傻白甜了,经历过太多的排斥和整蛊,她现在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你必须以暴制暴,否则根本不会让对方长记性。
    孙老师见苏明娜晕倒,马上过去查看,楚洛也蹲下来抱起了她,一群人乱作一团。
    林团长无奈道:“金总,您能不能就不要追究这件事了?看看把小苏都吓成什么样了!我们只是个舞蹈团,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只想好好演出,既然现在许澄夜都好了,您就不能放我们一马吗?”
    金泽望向林团长,先是一笑,随后立刻冷下脸,掷地有声道:“不能。”
    林团长几乎崩溃了。
    金泽的时间不多,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久,很快他就丢下一句话走人了。
    许澄夜目送他离开,这架势。真不愧是金总,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忙忙碌碌的,各个西装革履,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那么理所当然,嚣张跋扈。
    他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找到舞团里那颗老鼠屎,就别想从他这拿到一毛钱。”
    嗯,很犀利,老鼠屎。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说得一点都没错。
    许澄夜低头看看晕倒的苏明娜,嘴角扬起,很恶劣地笑了一下,真是活该,这还远远不够呢,居然就晕倒了,真要到事情败露那一天,她还不得疯掉?
    林团长有句话说得对,这里是舞团,是跳舞的地方,不该有那些勾心斗角,这就是金泽要的,什么时候他把勾心斗角的女人抓出来,什么时候钱才到位。
    不过,目前除了这件事,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赶紧确认一下。
    独自去了换衣间,把练功服换下来,许澄夜拿出手机,找到王慕周的电话,预约了下午的检查。
    第30章
    慈恩医院。
    王慕周作为主任医师,总是非常忙碌。
    但每当许澄夜要来的时候,他都会想尽办法拜托同事分走他的工作,在一个单独并且安静的环境里接待她。
    许澄夜到的时候,王慕周正在擦桌子,他穿着白大褂,手里的抹布干净极了,雪白雪白的。
    听到响动,他望向门口,瞧见许澄夜后有点激动地走上去。
    “你来了,你都好久没来复查了,最近很忙吗?舞蹈虽然重要,身体也很重要。”
    许澄夜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这也是知道她要来,特地换好的柔软椅子,平时接诊时都用木椅子,他生怕她坐得硬和不舒服木。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长大之后却没怎么联络过的不算符合常理的青梅,王医生可谓费劲了心思。
    “我出了点事。”许澄夜已经不打算隐瞒王慕周了,因为时机不允许了。
    之前她出事,不找王慕周,是担心对方告诉父母,毕竟他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对她父母唯命是从的人。后来,是觉得好了,不必再来找他,但现在,人民医院的大夫可能收了金泽的钱,没说实话,她只能换个医院来查查自己的脚到底怎么了。
    一听她出了事,王慕周马上紧张起来:“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许澄夜轻声说道:“其实我怎么了不重要,养了一个多月,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来是想让你给我做个检查,看看我之前的伤口是不是又复发了。”
    王慕周紧蹙眉头,直接蹲在她身边撩起了她的裤脚,她今天穿着一条阔腿裤,倒是方便了他的行为。他是大夫,她也习惯了他如此,所以没放在心上。
    她的脚踝外面看上去没有伤口,似乎完好无损,但王慕周是大夫,看见的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试着用手触碰,按了几个地方,询问许澄夜是否疼痛,许澄夜都如实回答——每一处都很疼。
    “可能是我力道太大了。”
    他如此说道,但内心根本不这样想,只是为了安抚她罢了。
    “我开个单子,你去做个检查,回来我帮你看看。”
    王慕周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鼠标开单据,用电脑屏幕遮住他的表情,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担心从而胡思乱想。
    许澄夜很耐心地等待,收到单据就去做检查,检查也很顺利,私人医院一个是贵,另一个好处就是人少,来的人非富即贵,也不会插队吵闹,她很轻松地就拿到了片子。
    回到王慕周的科室时,她见他正在看她以前的片子,她敲了敲门才走进去,王慕周抬起眼,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许澄夜顺从地把片子交给他,说实话她不懂这些东西,人家都说久病成良医,但她还差很多。
    王慕周看片子的时候非常认真,时间也挺长,许澄夜百无聊赖,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归根究底,都来自一个人——金泽。
    王慕周看完片子抬起头,就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自觉地轻抚着手机,这个小动作代表她在考虑很的事,王慕周何其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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