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凉一下子失去了语言功能,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 只有静静听庄一凡一只猫倾诉。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就是她救了我,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年……我说过没什么能够报答的, 就用这平白得来的一生守护她, 现在看来除了最后结局不太完美,也算是没有食言……”
“接下来我没办法陪她走下去了……她是我生命的全部, 但是我知道她的生命里也不是非我不可……你看她还有那么爱她的爸妈,担心她的朋友, 还有那么多喜欢她想让她成为主人的猫猫狗狗……”
“一非她阴天的时候心情就会不好, 需要静静的陪着她就好, 天晴了, 要多催她去晒晒太阳,她最喜欢晒太阳了就是胆子小需要猫陪着……”
“她最喜欢的杯子是浅蓝色有暗纹的那个,千万不要打碎了……”
“她每天都吃的很少, 要陪着她一起按时吃饭……”
“早上要叫她起床别赖床,晚上也要催她早睡不然就不美了……”
“她怕热闹……怕黑……怕老鼠……怕蟑螂……也怕孤单……保护她的任务那么困难,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么?”
庄一凡艰难的扭过头,用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盯着梁凉的方向。
梁凉才反应过来,庄一凡是把她认作是一非的新宠物了,所以之前是和格格一样在嫉妒才会用仇人一样的态度对待自己?那么现在突然又这么平和的和自己说这么一大堆做什么?
梁凉忽然害怕了起来:“你别说了,这么麻烦我才不管,你这么不放心就自己来啊!”
“呵~”庄一凡吃力的嗤笑一声,“要是我可以还会便宜了你么?”
嘲讽之后,他费力的喘了半天,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低头望着梁凉:“你会保护好一非的对吧?对吧?”
因为庄一凡的语气太过决绝,眼神中的悲伤又太过于浓重,梁凉忍不住就已经泪眼朦胧,忙不迭的重重嗯了一声,郑重其事的应了下来。
庄一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嘴角咧了咧,似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但无论是怎样都没有意义了,它的喘息声渐渐变弱,眼睛终于缓缓闭上了,瘦弱骨架一般的身子也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所以……他就这样离开了?
夜晚微凉的风吹过,梁凉觉得心里像是缺了块似得疼,还冷。
梁凉还呆愣在原地,就听见远处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一个极高大的物种在荒郊野外的玉米地里穿行,梁凉马上警惕了起来,护着庄一凡的身体,冲着声音的来源呲牙咕噜噜的低声警告了起来。
面前的一片玉米杆却忽然被拨开,安容煦的身影从密密麻麻的玉米叶中探了出来:“凉凉?”
见到安容煦的那一刻,梁凉始终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也不管自己身上蹭的有多脏就冲到安容煦的脚边顺着裤脚爬到了安容煦的胸前,四只爪子紧紧勾着他的衬衫,像只壁虎似得牢牢勾在了他的胸前,将脑袋死命贴着胸膛汲取安容煦的温暖。
“怎么……”安容煦哭笑不得,自己还没有教训她随便乱跑呢这小家伙到先自己委屈了起来,托着她的屁股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将梁凉抱在怀里,刚想安慰几句,余光就瞟到地上的庄一凡,于是动作一顿。
看看怀里不知是吓得还是真伤心的头也不抬的梁凉,又看看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庄一凡,安容煦的神情莫测,“你咬死的?”
“怎么可能!”梁凉一下子炸毛着从安容煦的怀里跳了出来,为了证明清白试图去拖动庄一凡的尸体来让安容煦看清楚没有伤痕,但走到近处却又有点发憷,又有点发愣。
庄一非直到现在还可以说是个孩子,而庄一凡却已经经历了生老病死,猫的生命简直太短暂了,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等到十几年后,安容煦还是壮年妻儿环绕,自己却已经是一只再也卖不动萌没有存在感的老猫,那时候自己会不会后悔?
风中传来安容煦一声极轻的叹息,梁凉就看见安容煦脱下自己的外套,蹲下身来也不嫌弃庄一凡脏将他抱到外套里裹了起来。
“放心,没告诉一非,走好。”
听见安容煦对庄一凡的尸体说的话,梁凉惊讶极了,安容煦他,早就知道了?
略一想梁凉就明白了,自己都能注意到那寻猫启事,安容煦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呢?他看起来总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满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最是细心。
他一定是在那天第一次见到庄一凡时就认出了它,也看出它的衰老疲惫,也听说了猫死前不回家的传闻而尊重它的意蕴没有强行带它回去,而是让安爸爸隔三差五的去喂一下。这就是为什么安爸爸会对一个脾气比他还不好的猫这么耐心照顾的原因了吧?
看着在一边用手认真刨土想将庄一凡埋葬起来的安容煦,梁凉的内心融化成一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男人?怪不得每一个了解或不了解他的女人都会不自觉被他的好所吸引。
废了好大的功夫将庄一凡埋在了玉米地旁的树下,安容煦才拍拍手中的尘土,想去摸摸梁凉的脑袋,却半路及时停住,站起身来瞥了眼梁凉:“罚你跟我走回家,再乱跑就把你也埋了。”
明明就是手脏不敢抱,口是心非。梁凉这样想着,因为庄一凡的死而冷飕飕的心情回暖的一点点,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听话的像小狗一样乖乖跟在安容煦的身后回家。
“以后你若是也想象它一样离开,我不拦着,但一定要告诉我。算了,不要这样委屈自己,我会心疼。”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安容煦似乎是知道梁凉会跟上来,只是淡淡的说道,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嘱咐梁凉。
梁凉还十分低落,没有心情去应和安容煦,也没敢去应和,怕自己越想越控制不住眼泪。
一人一猫就这样结束了饭后不太愉快的散步,回房间洗过澡早早相继入睡。
梁凉果不其然又做起梦,这一次梦的主题是死,因为心情沮丧,梦的颜色都是黑白的,画面从母亲的病逝到战场上成千上万牺牲的士兵,那塞满悲伤的气氛让梁凉十分压抑快要窒息。
“不要这样委屈自己,我会心疼。”就在梁凉快要崩溃的从梦中惊醒时,一道柔和的话语像是阳光驱散了压抑的阴霾,让梦里的温度回暖。
画面又重新回放,这一次,每一幕梁凉的身边都会出现安容煦的身影,或是只言片语的安慰,或是无声的陪伴,或是默不作声的付出……
诶?这不都是自从穿越过来以后梦里的景象么?眼看着一幕幕从梁凉的眼前翻过,梦里的梁凉对安容煦的出现从一开始的防备疏离到后来的不自觉的寻找依靠……这将梁凉的转变路程一览无余,让她羞红了双颊之时心里的郁结也跟着消散了。
所以,既然自己的潜意识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还要纠结些什么呢?哪怕是做一只猫,也想陪在他的身边,让自己的生命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庄一凡是,自己也可以是。
就在梁凉心意已定的下一刻,马棉也巧合般的又找上了梁凉。
这一次,他却没有再那么客气,而是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指责梁凉:“你……你怎么能擅自在此界结下那么多因果呢?现在你是想回去都不可能了!”
哈?梁凉眼中惊讶一瞬闪过,但是她学安容煦的样子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我入此界时怎知道你们的规矩?上次你来交涉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们的规矩?现在反倒怨起我来了,既然这样我就要也计较一下了,我做错了什么从一个几十年寿命的人折寿这么多变成一只猫?这是不是你们工作的失误?我还没找你们赔偿损失,反倒是先被倒打一耙,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规矩么?”
梁凉这一连串砸下去,都不带喘的,附加上横眉冷眼的气势,反倒是将企图先发制人的马棉吓唬住了。
49、筹码喵 ...
将马棉震慑在当场之后, 梁凉复又收敛了自己的嚣张气焰,几步来到小亭子的石桌前坐下,不紧不慢的啜饮着茶水问道:“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马棉顿时噎住了,本来早早打好草稿推卸责任的说辞卡在了腹中, 喜也不是怒也不是,半响才干巴巴的来了一句:“你今天是不是应了此界中一只叫庄一凡的猫的哀求?”
哀求?想想庄一凡死前那半命令半鄙视的语气, 梁凉不太确定了,“……大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