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沈寒山重新穿好戏服,偏头看见那头弯腰抱着膝盖的吴思思,心里觉得还挺可怜的。
    想着自己一大老爷们儿怎么也不能和女人计较啊,忍不住先退了一步,开口道歉起来:“对不起啊,我刚才不该那么乱来的。”
    然后停顿一瞬,又小声加了句:“但哪有人一见面就说别人是妖怪的啊,何况我还长得这么正直。”
    吴思思抿了抿嘴唇,觉得也有道理,见对方道歉,也开始小声嘟囔起来:“那…那对不起了嘛。”
    沈寒山被她这小声儿弄得全身一酥。
    砸吧砸吧了嘴走过去,偷偷瞄着她的脸,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吴思思抬头看了看他,不答反问:“你呢?”
    沈寒山一点儿也不见外,直接在她身边坐下来,乐呵呵地开口:“我?我叫沈寒山。姑苏城外寒山寺的那个寒山。我爸说他在我出生之前突然感到了佛门的召唤,揣着一个大包上那儿修行过一段日子,集天地之精华,吸人间之灵气,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成功患上了老寒腿。”
    吴思思“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沉默了一瞬,小声回答:“我是吴思思,思念的思。”
    沈寒山立马狗腿地表示:“嗯,好名字。”
    吴思思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有什么好的,很普通的名字。”
    沈寒山理所当然地解释:“叠字的都是好名字,喊起来有股黏糊劲,让人特别想亲近。”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意图太明显了些,不禁又加了一句:“你别多想啊,我就是想起我以前有一同学也是叠字名来着。”
    吴思思很是理解地点点头。
    见他说话时望着窗外,还以为那位叠字名的姑娘是他曾经暗恋过的人,心里不禁生出一点不为人知的同情。
    吴思思这人,打小骨子里就带着些文艺小清新的病。
    此时窗外雨丝渐弱,稀稀落落剩下一片清脆的声响,微风吹进来,带动树上的几片叶子还有窗台的半块白色窗帘,看上去温和而宁静,还真有一种雨后偷得半刻清闲的意境。
    轻笑了一声,吴思思歪头看着旁边的人问:“你长得这么好看,中学的时候应该有不少女生喜欢吧。”
    沈寒山这会儿还在想着怎么把吴思思的手机号码搞到手,听见她的问话,只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句:“嗯,有不少,就我刚才跟你提那姑娘,每星期一定时定点的往我抽屉里塞俩信封。”
    吴思思微微一愣,看着他满心期待地问:“你答应了?”
    沈寒山“啧”了一声回答:“怎么可能。”
    吴思思听他这么说,自觉脑洞出一副男生为了女生的未来而努力克制感情的画面,很是感叹地说:“也是,你们那时候都还是高中生,太不容易了。”
    沈寒山一脸同意地回答:“可不是,第二个学期我跟老师提了提这事儿,她写了三万字的检讨,能容易吗。”
    吴思思一句“祝你们幸福”梗在嗓子眼儿里,“额”了半天,拍拍自己的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寒山看见她的模样,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了?”
    吴思思摆着手尴尬地笑笑:“没事。我就是有些心疼那个女生,哎,希望她不要因此失去对爱情的期望才好。”
    沈寒山哪里聊过这么文艺范儿的天啊,挠了挠头发回答:“没这么严重,她现在估计连我是谁都忘了。”
    吴思思叹一口气,一脸感概地看着窗外,轻声感叹:“是啊,时间就是这样残忍,总会慢慢磨平我们的棱角。”
    沈寒山沉默了一会儿,一脸纠结地告诉她:“其实也还好,她本来下巴就短,看着压根没有棱角。”
    吴思思仰着脑袋无语凝噎。
    她只感觉自己身边的细雨、微风、绿叶一瞬间都噼里啪啦变成了一头头可怕的母猪,在她的脑子里一拱一拱地瞎哼哼着。
    站起来,沉默的往外走。
    沈寒山迅速抓住她的手,不解地问:“你去哪儿?”
    吴思思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回答:“回宿舍,刚才和室友闹了些矛盾,我现在要回去了。”
    沈寒山这才知道吴思思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脸认真地安慰:“闹矛盾是正常的,左手和右手都还要打架呢,何况是人。不过你挺好的,不需要为谁改变,俗人才喜欢抱团取暖。”
    你上哥这取暖就行了。
    吴思思倒是理解岔了,她读得书太多,经常会把别人的话理解成自己的意思。
    看着沈寒山的眼睛,轻声赞叹:“看不出来,你还读过叔本华的书。”
    沈寒山哪里看过什么叔本华的书啊,他连他小舅妈编的《十万个为什么》都不乐意瞧。
    挠着头臭不要脸地回答:“那可不,小波同志不也说了吗,鸡多不生蛋,女人多了瞎捣蛋,咱大老爷们儿活着,就得多操心。”
    吴思思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滚”直接转身离去。
    沈寒山看着吴思思决然离去的背影,特别无奈而茫然地想:这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电话没要到,直接得了一个滚,真是我见犹怜。
    第12章
    吴思思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沈寒山那张让人纠结的脸。
    原本长得挺漂亮一人,偏偏说出来的话跟未开化的野蛮人似的,庸俗不堪无法入耳,但仔细一听却又有几分道理,实在可怕至极。
    她也不想回那破宿舍去,毕竟那里的仨奇葩比沈寒山还要吓人呢。
    吴思思也实在是从小讲究惯了,出门在外还想着谁都得和她一样满脑子风花雪月。
    站在刚下完雨的梧桐树下,内心泛起一股子酸涩的小忧伤,就差没就着一首《病中吟》挤出两滴眼泪了。
    好在这时杨慎知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吴思思瞬间收起脸上怅然的表情,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甜甜地喊到:“慎知哥哥!”
    杨慎知那头微微一笑,轻声问她:“到学校了?”
    吴思思听见这话,“嗯”上一声,有些无力地回答:“到是到了…”
    杨慎知听出她声音里失落的情绪,忍不住又开口问了句:“怎么,学校你不喜欢?”
    吴思思摇着脑袋回答:“也不是,学校挺好的,就是…就是…哎,不知道怎么说。”
    杨慎知从小把吴思思当半个妹妹照顾着,这会儿听见她的语气,自然有些担心,想了想道:“要不你来我这边,晚上我请你到牡丹园吃个饭,聊聊。”
    吴思思听见这话,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心里像是有只鸟儿就要蹦出来似的,使劲点着脑袋回答:“嗯!那我现在就坐车过去。”
    杨慎知是去年从台湾大学中文系博士毕业的,年初进了师范的教师团队,现在已经定居大陆。
    他一开始听说吴思思考来华音的时候,心里有着和秦教授同样的顾虑,可见吴思思心思笃定,想着孩子总要长大,点点头也只能笑着由她去了。
    这会儿,他原本想带着吴思思进城吃一些正宗的北城小吃,但现在学校刚刚开学,手头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何况来日方长不着急这几日,所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带她上比较近的牡丹园走走。
    吴思思倒是一点不在乎,她只要和杨慎知在一起,整个人就焕发着一股少女的朝气。
    揣着满脑子的旖旎心事到了两人约定的地方,刚下公车,打老远就看见了那头直挺挺站着的杨慎知。
    杨慎知和吴修差不多大,以前吴修还在的时候,他两就经常帮吴思思收拾烂摊子。
    后来吴修走了,吴思思对杨慎知的依赖就越发强烈了起来。
    今天的杨慎知没有穿正装,只一件普通的polo衫搭着西装长裤,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站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也自有一份清俊气韵。
    吴思思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刚刚开口喊了声,想要上前撒娇抓住他的手,身后立马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杨老师?”
    杨慎知被那声音喊得一愣,转过身去,扶了扶脸上的眼镜,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拘谨地笑了笑喊:“岳清。”
    吴思思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杨慎知,过去的他总是落落大方、温柔而清淡的。
    走上去,抓着他的袖子,轻声问了句:“慎知哥哥,这是谁呀。”
    杨慎知这时才想起吴思思来,轻咳一声,拍着她的头,声音低沉地开口介绍:“小岳,这是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小妹吴思思。思思,这是岳清,我们学校的博士生,你得喊声学姐。”
    吴思思像是感知到了某种莫名的敌意,眼神不悦地看着面前的岳清,脸上表情冷淡至极。
    岳清却一点没有被她的反应吓到,脸上温柔笑意更甚,还轻声拍了拍她的头,小声说到:“你好呀思思,早就听杨老师提起过你,没想到真人这么娇小可爱。”
    说完,又捂着嘴,满眼笑意地问杨慎知:“有这么个可爱的妹妹,杨老师真是幸福呢。”
    杨慎知被她的笑容弄得整个人都云里雾里起来。
    点着头僵硬地回答:“是…”
    岳清轻轻挑眉毛,故意不经意地舔了舔嘴角,有些苦恼地说:“不过,看来今天的音乐会我是找不到人一起去了,哎,原来还想邀请杨老师的呢。”
    吴思思听见这话,心里立马“咯噔”一响。
    果然杨慎知那头沉默一会儿,突然很是惊喜地开口了:“音乐会?小岳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吗?”
    岳清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笑笑着回答:“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现在杨老师的妹妹过来了,我总不能…”
    “没关系的!”
    杨慎知还没等她说完,直接转身看着吴思思,一脸央求地说了起来:“思思,今天的饭哥哥先欠着,下次带你去吃最正宗的北城小吃好不好?”
    吴思思没想到杨慎知竟然会为了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抛弃自己。
    加上今天一天受的委屈,全身上下都忍不住一凉,眼睛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
    低着脑袋不想让人看见,只干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地说:“嗯嗯,我没事的,你们去玩吧。”
    岳清眼中嫌恶的情绪微微一闪,听了吴思思的话又重新换上一副温柔的笑脸,很是体谅地说:“这怎么可以呢,思思是特地来找杨老师的,杨老师你也是,做哥哥的,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岂不是太可怜了。”
    吴思思渴望被人呵护,但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得到岳清的安慰,因为那所谓的“可怜”听起来更像是耀武扬威的意思。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回答:“怎么会呢,我才来北城,其实到处逛逛也好呀。”
    岳清扯着嘴角微微一弯,拉过吴思思的手,亲密而单纯地笑说:“也对,那你今天先自己到处逛逛,北城好玩好看的地方特别多,以后杨老师带着你去,怕是我都要难得找到他人了。”
    杨慎知听岳清这么说,立即摆着手解释:“哪里,我工作也很忙的。”
    吴思思的手此时已经握成了拳头。
    嘴唇紧紧闭着,目光怅然地看着地面,像是一只落败的公鸡。
    没想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又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哟,这位大妈,哦不对,这位学姐,你抓着我室友的手干什么啊?”
    吴思思抬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她寝室里那个“以屁会友”的老大姚珊,身后还跟着一脸冷淡的蒋子虞,和手里拿着个糖葫芦的杨小苏。
    岳清挑挑眉毛,松开吴思思的手,笑了笑说:“那正好,思思你的室友在这,你们几个小姑娘一起回去。我也不用为抢了你的慎知哥哥心里不安了。”
    姚珊“啧”一声,却有些不高兴起来,一脸吊儿郎当地嚷嚷:“你在说什么啊,今儿我们系草在这请思思吃饭,我们几个来给她做参谋,怎么能这么早回去。”
    她这话说完,不光是吴思思,就连岳清也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声音平淡地说:“原来是这样,看不出来思思还挺受欢迎的嘛。”
    一直沉默在一边的蒋子虞这会儿也开口了,脸色平淡地说:“你也挺受欢迎啊,上次不还和秦老三约会吗,上个星期在咖啡馆见到你,笑得很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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