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秦启明还活着?!
    景茂庭示意侍卫把秦启明从血泊中抬去厢房止血,命道:“速去传葛太医。”
    侍卫应道:“是。”
    景茂庭冷静的逐一扫视众人,便有数双眼睛和数根手指不约而同的把他引向舒知茵,意味深长。他波澜不惊的扫过舒知茵,不露声色的道:“诸位可以散去了,此事在本官查实定论之前,切勿随意妄议。”
    闻言,身处在风头浪尖的舒知茵唇角微扬,他心无旁骛,有自己独立的判断,是个妙人。冷气再起,他步伐矫健的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进秦启明所在的厢房。
    众人陆续散去,边走边窃窃私语,且等着景大人查实是舒知茵所为,且等着瞧皇帝的态度。
    舒知茵唤道:“如锦。”
    “在。”
    “去请善医堂的季大夫。”
    “是。”如锦快步而去。
    舒知茵倚靠着围栏,视线落向掩起门的厢房,接过婢女递来的冰镇桑葚酒,慢慢的饮尽。
    她对景茂庭所知不多,从未与他接触过。只听闻他是功成身退的齐丞相的养子,经齐丞相的推荐任刑部侍郎,去年上任大理寺卿,可谓是平步青云。
    在她饮尽第三杯桑葚酒时,厢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景茂庭若有所思的跨过门槛,不可避免的进入了舒知茵的视线。她深深的看着他,他似是万丈雪山顶的冰雕,干净、冷峻,高不可攀。她清楚的发现他只看了她一眼,仅是一眼,那眼神锐而凉,与他看世间任何景象一样。
    他的眼帘微垂,面无表情的看向指间一物。舒知茵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在他指腹间捏着的正是她的那支簪子,璀璨夺目,簪子在他手中,竟像是把柄。
    舒知茵摘去帷帽,以真容示他,缓步走过去,语声甜美的问道:“需要我告诉你簪子的主人?”
    景茂庭将簪子隐于袖中,迎着她明艳娇柔的容貌,她的眸子漆黑明亮,唇瓣红润粉嫩,她就那样轻盈的靠近他,遗世高贵,任谁都会陶醉于她无瑕的美丽。他定睛的看着她,神态一如既往的严肃,点尘不惊,道:“不需要。”
    舒知茵笑了笑,他真是一个冰雕呢,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是寒冰做的。不由得,她很想瞧瞧他消融后热情温柔的模样,尽管他看上去无论如何也消融不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如锦带着季大夫来了。
    胡须花白的季大夫手拎着药箱,恭敬的行礼:“公主殿下。”
    舒知茵颌首,对景茂庭道:“这是善医堂的季大夫,葛太医尚未到,可由他为秦公子医治。”
    景茂庭道:“不可。”
    “为何不可?”舒知茵眉目含笑的仰视他,道:“秦公子的伤势危急,季大夫的医术可以信赖,你无需有顾虑,如有闪失,我全担着。”
    景茂庭道:“你担不了。”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的目光冷漠,转向季大夫,常声道:“退下。”
    季大夫一惊,愕然的望向福国公主。
    景茂庭道:“这是本官的命令。”
    舒知茵紧接着他的话,说道:“要听从景大人的命令,季大夫请先回。”
    “是,公主殿下。”季大夫告退。
    舒知茵娉婷伫立,欣赏着景茂庭的强势,他这是长期以来英明决断塑成的强势。见他在等着她离开,她笑道:“你没有权利命令我。”
    景茂庭道:“臣在办案,请公主殿下回避。”
    “可以。”舒知茵转过身戴起帷帽,不再多言的就走了,脚步轻快,艳红裙摆逆风而扬,像火焰。
    快步跟随其后的如锦哼道:“他真傲慢,真……”
    “真特立独行,我喜欢。”舒知茵骑在马背上,笑容明艳,目光坚定的道:“去查他可有婚配。”
    “是。”如锦惊讶,公主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就是这般神奇,半年前因字迹恢弘大气,喜欢秦启明。如今,因特立独行,喜欢景茂庭。
    暖洋洋的阳光下,舒知茵策马进宫。皇宫中重重殿宇,巍峨威严,生机盎然。
    不用通报,舒知茵摘去帷帽,轻盈的穿行在华丽的楼阁间,径直踏进御书房,语声清脆的笑唤道:“父皇。”
    着明黄龙纹锦袍的舒泽帝,自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抬起首,有着根深蒂固的沉稳,和坐拥社稷山河的王者之气。
    舒知茵立在紫檀案边,闻着幽微的龙涎香,随手拿起琉璃果盘中的葡萄吃着,欢喜的说道:“清早的及笄大礼,真是盛大热闹,茵儿收到了足有八十三件贺礼呢。”
    舒泽帝搁下批阅奏折的竹笔,眸中尽是慈祥的宠爱,声音醇厚的道:“茵儿喜欢就好。”
    舒知茵笑得眼睛弯成明月,“茵儿把几件贺礼送给了金谷皇姐,金丝楠木雕的十二生肖,行礼用的簪子,祥云金缠的玉如意。”
    舒泽帝微微皱起眉,“这几件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是皇姐更喜欢。”舒知茵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葡萄,一边道:“及笄礼成后,茵儿刚刚回到府中,金谷皇姐就特意来向茵儿道贺。茵儿见她爱不释手的喜欢那几件贺礼,便自作主张的送给了她,让她带走了。”
    “你喜欢的东西为何送给别人?”舒泽帝语重心长的道:“这几件贺礼,没有一件是能随意转送。”
    “父皇教育的是,茵儿知错了。”舒知茵的态度很诚恳。
    舒泽帝道:“去要回来。”
    舒知茵讪讪的道:“已经送出的东西茵儿就不想要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舒泽帝不假思索的道:“好。”
    舒知茵展颜笑了,笑容清丽,忽然收起笑意,仿佛是猛然想起般的道:“秦启明在留映阁遇刺了,茵儿亲眼看到他受了重伤。”
    “嗯?”
    “茵儿听金谷皇姐说她的驸马是秦启明,茵儿替皇姐高兴,就在送走皇姐后,寻到秦启明向他道贺,顺便叮嘱了他几句。当茵儿踏出留映阁后,秦启明遇刺倒在血泊中,很惨,很惨。”
    舒泽帝在沉思着。
    “好在景茂庭及时出现,已经着手调查。”舒知茵不确定的口吻道:“他能查出凶手吗?”
    舒泽帝笃定的道:“他能,定能水落石出。”
    舒知茵点点头,需让父皇知道那枚簪子送给金谷公主在前,秦启明被簪子所刺在后,暂且不再多言。她吃着果盘中最后一颗葡萄,脑中浮现出景茂庭,脉脉春风般的笑意浮在唇角,被父皇信任的人必可依。
    见果盘已空,舒泽帝唤道:“来人。”
    宫女趋步而入。
    舒泽帝指道:“葡萄。”
    宫女如实的禀道:“这是西域的贡品,已没有多余的了。”
    舒泽帝命道:“传令下去,此后西域进贡的瓜果先入福国公主府,福国公主挑选后,再入皇宫。”
    宫女道:“是。”
    舒知茵笑了笑,习以为常父皇的宠爱。江南进贡的瓜果应要到了,她会记得奉给母妃,有出身于江南的母妃爱吃的甘蔗。
    遣退了宫女,舒泽帝轻声道:“收到西域进贡的无花果全留下,带进宫给你母妃。”
    “嗯。”
    “祈山的玉兰花将开遍,过两日你陪你母妃去看。”
    “嗯。”
    “陪你母妃在妙春山住几日,泛舟,垂钓。”
    “嗯。”舒知茵乖巧的应着。
    舒泽帝执起笔继续批阅奏折,遒劲的字迹中流淌着安天下的责任。
    傍晚,舒知茵刚回到公主府,如锦已迫不及待的迎接上前,禀报道:“奴婢查到景大人并无配婚。”
    舒知茵的眼睛一亮,散发着迷人的气息,笑道:“恰好我的驸马之位也空着。”
    可是……,看着公主殿下发自内心愉快的笑容,如锦咬着唇,欲言又止。
    舒知茵饮着如锦递来的冰镇桑葚酒,站在漫天的晚霞中,披着一身的流光溢彩,下巴微扬,轻描淡写的道:“就是他了。”
    如锦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第3章 阳光正好
    清晨,朝晖轻柔的笼罩着浮在花草上的薄雾。
    舒知茵一袭艳红色襦裙,裙摆上绣着丛丛牡丹花,飘逸在御花园的游廊中,她箭步如飞的赶到明昭殿。
    殿外候着大批的侍从,舒知茵自己推开紧闭的殿门,漫不经心的迈进殿中。偌大的殿中只有两人,景茂庭正向舒泽帝禀报秦启明遇刺一案,如此保密,应是有惊天的进展。
    舒知茵随手关上殿门,面朝端坐龙椅的舒泽帝盈盈一拜,“父皇。”
    舒泽帝颌首,对她的贸然闯入并不介意。
    舒知茵眉眼带笑的望向景茂庭,他穿着与昨日一样款式的月白色锦衣,不同的是这件的袖口有荷叶暗纹,迎着他清冷的眸子,笑道:“景大人,久仰。”
    景茂庭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微微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舒知茵的笑意轻敛,提起裙摆走至龙椅边,漫不经心的倚着龙椅,惊讶的道:“父皇,怎么一夜之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是茵儿刺伤了秦启明呢,茵儿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舒泽帝的脸色略沉,对景茂庭道:“秦启明一案从头说给福国公主听。”
    景茂庭言简意赅的道:“昨日,秦启明的喉咙被割断当即已死,臣故意说他还活着,对外宣称他处于昏迷中,是为引真凶铤而走险杀人灭口。昨夜,有刺客潜入,被生擒。”
    舒知茵心下一惊,可想而知的道:“经审讯,刺客供认是我指派?”
    “是的。”
    “刺客何在?”
    “他受刑不过,求速死而招认。”景茂庭道:“已死。”
    舒知茵的指间轻颤,先杀秦启明嫁祸给她,再派刺客栽赃给她。向来英明的景茂庭竟然被刺客欺骗,审讯出假供,如此失误?
    他的严谨与磊落一直有口皆碑,整个朝廷都信服他的能力。显然,舒泽帝对他审讯的结果,相信且无质疑。
    难怪要密奏,因为证据直接指向皇帝宠爱的福国公主。
    舒知茵瞧着高洁傲岸的景茂庭,笑了笑,道:“他其实算不得是刺客,不过是我府中一个普通的侍卫。”她落落大方的道:“我派侍卫去,是看在金谷公主的情面上,让侍卫探望秦启明的伤势可还要紧,竟被当成刺客擒住。”
    景茂庭的神情隐隐一变。
    “是一场误会,惊扰了景大人查案。侍卫行事冒昧,死不足惜。”舒知茵周全了他的尊严,没有揭示他审讯出假供的疏忽。
    舒泽帝问道:“侍卫没有事先亮明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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