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裴懿道:“立即动身。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便劳你受罪,代我做一个身患疠风的逍遥王世子了。”
    “你放心,我自会应付。”魏衍顿了顿,又道:“不过世子妃那边,你是不是该去通一通气?”
    裴懿道:“不必了,就让她以为我真的生了疠风罢,若教她知晓实情,难保不会露馅。”
    魏衍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不过装病久了,贺兰绍定会起疑,你务必速去速回。”
    裴懿道:“我自有分寸。”
    裴懿一刻也不耽搁,连夜动身,单骑往宣城而去。
    *
    魏凛一路追到宣城,直接乘船往浔阳去。
    他本就身染风寒,又日夜奔波数日,病情愈发严重,刚上船没多久便昏死在船舱之中。
    船夫只以为他是睡着了,并未多想,谁知过了一夜也不见他醒来,这才察觉有异,忙去唤他,搭手一摸,有如火烧,心下大骇,急忙寻了个水边小城靠岸,将魏凛背去医馆瞧病。
    喝过药,又昏睡半天,魏凛才醒过来。
    他烧得双目赤红,神志昏沉,喉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艰难地道:“这……这是哪儿?我们已经到浔阳了么?”
    船夫道:“公子,你可知你差点病死在我的船上?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眼下已经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报到了。”
    魏凛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作势便要下床,船夫急忙按住他,道:“你别乱动,当心又昏死过去!”
    魏凛却嘶哑道:“放开我,我要去浔阳,我得去找他,我要救他……”
    “你先救你自己罢!”说着,船夫从怀中掏出魏凛之前给他的银票,塞到魏凛手里,道:“银票还你,你这桩生意我不做了,我走了,你自求多福罢。”
    船夫要走,魏凛却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嘶声乞求:“船家,你不能走,你必须把我带到浔阳,我真的有极要紧的事,求你帮帮我……”
    船夫皱眉道:“什么事能比你的命还重要?”
    魏凛道:“他比我的命重要,他比什么都重要。”
    船夫无可奈何,道:“你若是在去浔阳的路上死了,可怨不得我。”
    魏凛虚弱道:“我绝不怨你。”
    船夫替他抓了药,又扶着他回到船上,继续上路。
    魏凛日复一日地昏睡,不知晨昏,病势却缠绵不去,无半分好转迹象,令船夫大为忧心,生怕他死在船上。
    *
    沈嘉禾已经昏迷七日,薛炼也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七日。
    薛炼收到魏衍的回信,说裴懿要亲自来接沈嘉禾,已经动身。
    算起来裴懿这两天就要到了,待裴懿一到,他薛炼恐怕连看沈嘉禾一眼的资格也没有了。所以,趁着裴懿还没来,薛炼再不压抑对沈嘉禾的强烈渴望,抚摸他,亲吻他,对他说话,抱着他入睡。虽然不能拥有,但有这片刻温存,也足以让薛炼回味一辈子。
    昏迷的第八日,沈嘉禾毫无预兆地在薛炼怀中醒来。
    他在晨光中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薛炼近在咫尺的脸。他抬起手,用手指戳戳薛炼的脸颊,又低又哑地道:“喂,醒醒。”
    薛炼几乎立刻便醒了。
    猛地睁开眼,对上沈嘉禾如清泉如寒潭的双眸,薛炼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你醒了?”薛炼惊疑不定地问道。
    “嗯。”沈嘉禾点点头,眼神纯净而懵懂,里面写满疑惑,“你是谁?为什么抱着我?”
    薛炼一惊,急忙放开他,退到一边,支吾道:“我……你……”
    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想起老大夫曾经说过,因为头部受到猛烈撞击,沈嘉禾醒来后可能会出现记忆丧失的症状,将过去的人和事统统忘记。沈嘉禾此时看他的眼神,没有惧怕,没有仇恨,平静至极,仿佛根本不识得他一样。
    薛炼心中雪亮如电,沉声问:“你不认得我?”
    沈嘉禾看着他,缓缓摇头。
    薛炼又问:“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沈嘉禾露出困惑的表情,喃喃道:“我是谁……我是谁……”他忽然抱住头,痛苦地道:“我的头好痛!好痛!”
    薛炼猛地将沈嘉禾拥进怀里,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道:“别想了,我会告诉你,你是谁,我是谁,都会告诉你。”
    在得知沈嘉禾失去记忆的这一刻,薛炼心中的贪念无限膨胀。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带沈嘉禾离开这里!带沈嘉禾远走高飞!
    薛炼屈从了。
    他带着沈嘉禾和他的刀,迅速离开客栈,向着与浔阳相反的方向乘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疠风=麻风病。
    本来想更一个万字肥章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想想还是先更一章吧,第二更在23:00左右,早睡的宝宝就第二天再来看吧。
    感谢支持,比心。
    ☆、第27章 世子无赖27
    裴懿赶到的时候,客栈早已人去楼空。
    他抓住客栈老板凶狠地质问:“那间客房里的人呢?!”
    老板战战兢兢答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们昨天早上退房走的,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不、不知道。”
    就算把人杀了也无济于事, 裴懿无可奈何,只能寄望于沈嘉禾已经被带回浔阳, 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浔阳。
    而浔阳城中, 因为逍遥王世子身患疠风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整个逍遥王府都被封锁,除了大夫严禁任何人出入。
    公羊素筠大概是王府中最后一个知道裴懿患了疠风的人。
    听述芝说起时, 她惊得打翻了茶碗,热茶烫了手, 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所以, 他会死么?”
    述芝急忙唤人拿来烫伤膏, 一面为她涂抹伤处一面黯然道:“疠风是极可怖的传染病,不单他会死,恐怕整个王府的人都要为他陪葬了。”
    公羊素筠道:“可我现在还不想死。”
    话音方落, 一个小丫头走进来, 道:“世子妃, 方才世子院中来人传话,说世子想见你, 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公羊素筠一愣,道:“他要见我?”
    小丫头道:“传话那人是如此说的。”
    述芝道:“知道了,你出去罢。”
    小丫头答应一声, 转身出去了。
    公羊素筠疑惑道:“他突然见我做什么?”
    述芝沉吟片刻,道:“不管他要做什么,既然他请你过去,你便没有不去的道理,还是先过去看看罢。”
    公羊素筠点头,道:“将我的面纱拿过来。”
    述芝找来面纱,为公羊素筠戴上,两人一齐往裴懿院中去了。
    待到了裴懿房中,一把虚弱男声透过重重帷幔传来:“除了世子妃,其他人全都退下。”
    下人们面面相觑,随即鱼贯而出,述芝握一握公羊素筠的手,也退了出去。
    “你过来,”那把男声再次响起,“到我身边来。”
    公羊素筠绞着手帕,站在原地不动,也不作声。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男声便道:“你怎么不来?怕我将疠风传染给你么?”
    公羊素筠的确很怕,怕得胆战心惊。
    她鼓足勇气,掀开重重帷幔往里走去,在最后一重帷幔前停下来,看着帷幔后面躺在床上的朦胧人影,因为惧怕而浮起泪光,她带着恨意咬牙切齿道:“你说过要成全我,让我孤独终老,现在又为何把我叫来这里?是想拉我为你陪葬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个卑鄙阴险的无耻小人!”
    男人似乎笑了下,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就快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公羊素筠冷声道:“我的确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男人道:“我死了,你就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是不是?”
    听他如此说,公羊素筠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魏衍的模样,将她自己也骇了一跳。她当真是如此想的么?裴懿若死了,她便能和魏衍在一起了?
    “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男人接着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公羊素筠怒道:“你休要信口雌黄!”
    男人道:“如若不然,你又何必恼羞成怒?”
    公羊素筠矢口否认:“我没有!”
    男人却径自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没有谁!”公羊素筠几乎尖叫起来:“你疯了!我不要再听你胡说八道,如果你没有旁的话说,我便走了!”
    公羊素筠转身欲走,一只手猛地从帷幔后伸出来,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后一拉,公羊素筠惊叫着往床上倒去,她本能地抓住旁边的帷幔,只听“嘶啦”一声,帷幔被撕裂,落到床上,盖在了公羊素筠身上。
    公羊素筠惊惧交加,正欲爬起,却被男人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因为脸上盖着帷幔,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却清楚地听见男人用温润低沉的声音道:“你心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我?”
    这不是裴懿的声音!却又如此熟悉……
    脸上的帷幔被缓缓拉开,映入眼帘的,竟是魏衍的脸!
    公羊素筠的心顿时跳到嗓子眼,语无伦次道:“你……怎么会……不可能……我……”
    魏衍压在她身上,勾唇一笑,道:“没错,是我,魏衍。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心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我?”
    公羊素筠此刻红透的脸便是最好的答案。
    魏衍低头亲吻她的眉心,柔声问道:“是我么?”
    亲吻她的眼睛,重复问道:“说,是我么?”
    亲吻她的樱唇,再次问道:“是我,对么?”
    公羊素筠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她睁开水雾朦胧的眼睛望着魏衍,轻启朱唇,低声道:“没错,是你,打从第一眼见你,你便走进了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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