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放纵的一晚过去,大学生活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徐徐拉开了序幕。
    有人依旧埋头苦学,有人一头扎进情海,有人早早放浪形骸。大学生活在每个人的身上折射出了截然不同的色彩和形态。
    阮蒙遵循自己的心之所向,不光在学分限制内选了几门自己喜欢的公选课,还找文学院的同学要了课程表,打算蹭课。
    可是一堂近代文学史听下来,阮蒙觉得……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图书馆看书。他收拾收拾课本,不准备再继续听接下来的古代史课程。
    “啊~终于等到白教授的课了!!!好期待!!!”
    “白教授简直就是我们的救世主!!!”
    “好希望所有的讲师都是白教授这种水平哎。”
    “对啊,学识渊博得……简直不敢让人相信他只比我们大几岁,好羞愤~”
    “最重要的是——”
    “帅掉渣!!!!!”
    20分钟的间休,整个大教室里沸沸扬扬地到处都是对“白教授”的赞誉。而且有好多同学夹着书本纷纷赶来听课,分分钟将原本稀稀落落的大教室塞得满满当当。后来的学生没有座位,就往空地一站。
    离上课还有一分钟,大教室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声鼎沸。坐在第四排的阮蒙一脸懵逼地想,追四大天王的排场也就这样了吧?
    上课铃响了。白衬衫配西装马甲,深色西装长裤完美地显衬着修长笔直的双腿,白泽就那样两手空空、一手插在裤兜里,斯文又霸气地踱进了200人坐席的大教室。
    是他?!阮蒙很意外。要知道,在那个一本正经的年代,白泽那一头亚麻色泡面式齐肩发的造型就是标准的“杀马特”,按常理来说,不太可能在大学校园里担任为人师表的重职。所以阮蒙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自己大学里的老师。
    还是教授?!这么年轻?!
    偌大的教室里满满当当塞了300来号人,原本的人声鼎沸在白泽身影出现的一瞬间立马鸦雀无声,接踵而至的便是潮水般的掌声。
    阮蒙:……邪教现场。
    邪教教主白泽登上讲台,一边安之若素地享受着万众朝圣,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袖口,一层层卷起来,露出线条流畅肌理精致的小臂,而后顺势扶了一下眼镜,双臂撑在讲台上,凑近扩音麦。
    不需要发声,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阮蒙:……邪教现场,鉴定无误。
    “虽然知道你们有些同学来听课的目的不纯,但我还是得谢谢你们的捧场。听说你们有些人还特意买了教材,其实不用,因为我从来不会照本宣科。至于选了这个课的同学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咱们课堂上随便讲讲,考试前我会按照教材给你们画好重点,保证轻松通过。”
    掌声如潮。
    “按照惯例,来,哪位同学站起来说一个你感兴趣的历史人物或者历史事件,我们以此为切入点,随便讲讲。”
    “岳飞!”
    “玄武门之变!”
    “武则天!”
    “汉武大帝!”
    有人举手等着被点名,但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大声喊了出来,一时间乱糟糟一片。
    白泽皱眉辨析了片刻,俯身凑近扩音麦,“安静。来,那位同学,你来说一个。”
    阮蒙一愣。可是他身后第六排的一个女同学已经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大声喊道,“隋炀帝!杨广!”
    白泽点点头,“嗯,隋炀帝,确实很有讲头。差一点就成为‘千古一帝’的‘暴君’。那我们今天就从隋炀帝说开来。”
    阮蒙有点泄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原本觉得讲台上的那个人一眼就从千万人中看见了自己,却原来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其实我们很容易走进一个误区,就是用现代社会、这个时代的既存现状、观念等等,去评价历史人物。这就很容易产生误判,甚至是‘冤假错案’。当然,我说这个不是要为隋炀帝翻案,我想说的是,很多时候,我们不要片面而武断地去判定一个历史人物做的事情不可理喻,而是要回溯到当时的历史情境中,结合当时的情况和人们的观念去分析,你就会发现,他们那些在现代人看来不可理喻的做法,在当时都是合情合理的,甚至是最优方案。”
    阮蒙的眼睛亮了亮。毕竟还只是个18岁的少年,骨子里多多少少还流动着青春期躁动叛逆的血液,那些盖棺定论的历史,与其听一个老头磨磨叨叨地照本宣科,不如自己翻书一目十行来得快。反倒是这种新鲜而叛逆的言论,很难在书上看到——那个时代的思想管制终究还是严肃了一些。
    “我不会教唆你们去颠覆书本知识,但我觉得既然你们即将离开校园的温床踏入成人的社会,总该有些分辨事实的自我判断力。所以我会将历史当时的社会背景,尽可能全面而翔实地介绍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在这样的背景下,对曾经那个活生生的人物,有一个尽可能全面的认知,尽可能公正的评价。而不是用‘暴君’这样单一的词汇去描述他的一生。”
    其实最开始,阮蒙多多少少有些不屑——毕竟蜂拥而至的学生中,有90%左右都是女同学,一个个全都面色泛春,恋慕之情溢于言表。所以阮蒙怀疑,所谓的“魅力”大约只是颜值的魅力。
    但是一堂课听下来,阮蒙已经完全拜倒在白泽的西装裤下。白泽完美地诠释了何谓知识渊博,何谓旁征博引,何谓见解独到,何谓邪教教主(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词汇)。放在现在这个时代有一句话很好地诠释了阮蒙的心路历程——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痴于肉体,迷于声音,醉于深情。
    嗯,后边四项还有待开♂发♂。
    这节课是最后一节,下了课基本上就到了食堂开饭的时间。可这并不能阻止广大迷妹在下课后将白泽围堵在讲台上的热情。米饭是什么玩意儿?吃了只会胖好吗?秀色可餐,没听过吗?
    阮蒙抱着书本等在教室门外,远远地望着迷妹群中的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留着“杀马特”式泡面发型,却怎么看怎么斯文、怎么看怎么好看的男人,突然有点小激动——这就是他崇拜的大神的样子啊。这堂课他记笔记记到手软,白泽的知识量多到爆炸,金句连出,这90分钟的大课,阮蒙感觉自己一直都在颅内高.潮。
    眼看着白泽终于礼貌地驱散了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迷妹,在众迷妹恋恋不舍的目光恭送中走出来,阮蒙下意识地急忙站直身体,伸手抻了抻衣襟。可是出了门的白泽瞧他一眼,熟若无睹地拐了弯走了。
    完全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大约是把他当成了教室里哪个女孩的男朋友。
    “白、白老师!白教授!”阮蒙急忙追上去。
    白泽听到声音,驻足,回头,“同学,有事?”
    阮蒙搔搔头发,目光四处瞟了瞟,“那天……真是冒犯了。当时不知道您是……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因为发现您是教授才……跑来道歉……我……”
    白泽看看他,微微蹙眉,“我们……之前见过?”
    阮蒙一愣。
    “不!……不不……”阮蒙摇头,不去看白泽。他咬咬嘴唇,“白教授,您的课非常精彩!我很喜欢!”匆匆向白泽鞠了个30度的躬,阮蒙转身跑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白泽问出那句“我们……之前见过?”后,课堂上误以为是自己被点名结果不是的失落感突然被几千几万倍地放大,像一把重锤从天而降,当即砸得他跪伏在地、一蹶不振。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又为什么要说不,要说我们没见过。
    也许是自尊心作祟。
    可是这关自尊心什么事呢?他不知道。
    阮蒙跑得跌跌撞撞,如同一个落荒而逃的败兵。
    夕阳的余晖从走廊的窗子射进来,洒了白泽一身暖暖的橘。白泽站在那望着阮蒙远去的背影,抬手扶了扶眼镜,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
    阮蒙不去听白泽的古代史课程了。他不想看见他。
    阮蒙知道自己这样很小孩子气,可是一想到自己在那人眼中就只是一个路人,他就莫名地难过。
    后来他忍不住了,又跑去听了白泽的课。白泽说你们谁来提一个历史人物或者事件啊?阮蒙拼命地喊了,拼命地举手了,可是白泽的目光再次从他的身上扫过,那样普通,没有片刻的停留。
    阮蒙知道自己这种希望他在白教授的眼中是不一样的想法很奇怪,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被白泽一次次忽视的感觉,让他在那个热情四溢的教室里如坠冰窟。
    所以他再也不去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宠他的老天好像突然抛弃他了。他不想看到白泽,老天偏要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白泽的身影。
    他去食堂,能看到白泽在排队打饭;他去运动场跑步,能看到白泽躺在草坡上读书;他下楼买东西,能看到白泽在喂校园里的流浪猫……
    阮蒙有些气恼,这人是故意的吗?!为什么总在自己眼前打转!
    结果周末跟室友去看电影的时候,阮蒙被啪啪打脸了。
    电影中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了和阮蒙一样的麻烦——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跟那个男孩在一起,所以尽可能地躲着男孩,希望能靠距离感淡化自己心中这份隐秘的感情。可是那个男孩总是出现在她眼前,这让她很苦恼。
    阮蒙:……怎么好像跟自己的情况有点像?
    “那不是他的错啊。你总会看见他,只是因为你心中有他。你心中有他,所以你的眼睛会像雷达一样地追踪他,锁定他。但他何其无辜,他只是在重复自己的生活规律,在他经常走的那条路上走过,去他经常去的咖啡馆坐坐而已。在你总是看见他之前,他的生活轨迹就是这样的。”少女的朋友说。
    阮蒙:……是……这样吗?
    “别骗自己了,你爱上他了。” 少女的朋友说。
    阮蒙:什么鬼!!!
    阮蒙不知道后来电影又演了些什么。他的脑子里只有那个人的身影,远远近近,飘飘渺渺。
    其实这是一部星战电影,感情什么的只是点缀,从电影院走出来,室友们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星际背景设定和特效,阮蒙头昏脑涨地跟在后边一言不发。
    他……爱上了白泽?
    开什么玩笑!!!他们两个都是男的!!!
    那是为什么???
    只是……很崇拜他,所以想得到他的关注。
    对!是这样!是这样没错!阮蒙兀自使劲点头。
    “你看,阮蒙同意我的观点吧?”徐铭一把勾过阮蒙,冲张建军投去挑衅的眼神。
    “啊?”阮蒙一脸懵逼。他们在讨论什么他根本没听。“哦,嗯嗯。”
    “放屁,阮蒙是忠诚的帝党,怎么可能倒戈?是不?”张建军扯阮蒙胳膊。
    “哦……嗯、嗯。”
    几个人看看阮蒙,陶然问,“你没听吧?想啥呢?”
    “没……”阮蒙的视线落在一个地方,整个人一僵。
    此时已经是大一第二学期,五月份。南方天热,烧烤摊早早地就摆出来了。没什么比晚上乘着夜风,撸串喝酒闲扯淡更惬意的事儿了。
    在阮蒙他们也经常光顾的那家烧烤店外边,老板搭了许多桌椅。白泽和那个少年(哮天)就坐在那。白泽伸手揉了一把少年的头,笑得一脸春风。
    那个笑容,深深刺痛了阮蒙的心脏。
    “正好,9点多,咱们撸个串再回去吧,当夜宵了。”李嘉提议。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吃。我先回去了。”阮蒙说。
    “咋了?”“没事吧?”室友们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没事没事,你们吃你们吃。”阮蒙推了一把众人,自己转身就跑了。留下莫名其妙的五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
    几个人撸串撸一半,还是有点担心阮蒙,该打包的打包,又追了单,赶回宿舍了——毕竟那时候还没有手机那么便利的玩意儿。
    寝室门一推开,第一个进来的陶然手停在门口的开关上没按下去。
    “嗯?”其他人越过陶然的肩膀往黑黢黢的寝室里瞧。
    阮蒙的床位靠窗,下铺,月光斜斜地洒下来,都照在他床上。阮蒙跟观音坐莲似的,脊背靠在墙上,就那么在黑暗中静默地坐着。
    哥几个面面相觑一把——还真有事儿。
    陶然开了灯,几个人鱼贯而入。李嘉把打包回来的肉串和啤酒往床铺中间的桌子上一放,“咋了,弟。”
    徐铭走过去伸手在阮蒙眼前晃晃,被阮蒙抬手不耐烦地打开。徐铭笑道,“还行,没傻。”
    “滚。”阮蒙没好气。
    “来来来,哥哥们担心你,都没尽欢。”徐铭把阮蒙扯下床,哥儿几个重新围着小桌子摆开阵势,虽然肉串有点凉了,油都凝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把酒言欢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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