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在皮卡车的草垫子下面,跟着两个叔叔坐车过来的……他们都没发现我。”
“两个叔叔?”
青年眸色渐暗,右手抚上了小孩的后脑勺,“跟我说说,那两个叔叔什么样的啊?”
山路并不好走,在这深山野岭之中,除却头先走过的那些经常有人走动的羊肠小道,剩下的路都需要他们自己去开辟。
走到半山腰时便听见远方山隘人声鼎沸,也不知道许天伶与黑脸李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见一支鱼龙混杂的队伍正在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都是要进山的人。
两人心头一紧,加快了步伐。
路途本已够艰难了,怎料天公还不作美,只见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飘过来的乌云越聚越多,路途还未走到一半,豆大的雨点说落便落,天河间像是被人撕出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雨帘漫天,整个山间变成了白蒙蒙的一片。
“shit!”
两人立时便被淋了个透心凉,狼狈极了,艰难地跋涉着,但谁也没提回头的话,他们都知道,黑脸李和许天伶等人同样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拦住,这个时候抢的就是时间。
两人一句话也顾不上说,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赶了近四个小时的路,山路蓦地一转,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有些坍塌了的盗洞。
正常人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只怕是早已两腿酸软,身心俱疲,好在两人都不是普通人,身体并没有出现不适。
“是黑脸李那三个徒弟留下的,是这里了!”白玉连精神一震。
滕南却目带忧色地望了望天,半晌才道:“天干之丁属阴之火,地支之未属阴之土,是火生土相生,遇水,则大凶!”
“想不到你还有当神棍的潜质啊,”见滕南神色严肃,知道他素来信这些,白玉连也不再打趣他,只是捏了捏他的手,“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就算有阎王爷亲自来收魂,咱们也要拿到那长生符!”
“胡说什么,”滕南将白玉连拉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一会儿跟紧我知道吗?”
“放心吧,连你口中的那三个歪瓜裂枣都能安然无恙地进去又出来,如今有摸金符第三十五代传人在,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滕南摇了摇头,他虽然自信,却不自负:“今时不同往日。”
二人运铲如飞,又花了半个小时时间将那坍塌的盗洞打通,终于进到了地宫之中。
惨白的手电光划破了黑暗,地宫之中似乎有很好的排水系统,外面暴雨不止里边却少有积水。
不同于皇陵那边的建造风格,此处的雕饰古朴大气,更加接近先秦时代的审美,甬道十分宽阔,二人步履匆匆,沿着之前那三人留下的痕迹去往地宫中心。
一路顺利到几乎诡异,不消片刻两人便到达了地宫中心,这整座方丈山的四分之一山体都被人为地开凿了出来,地宫极大,黑脸李的那三个徒弟也不知研究了多久,打盗洞的位置恰恰十分接近地宫中心。
在这里,无论是门窗还是里面的回廊器具,全是就地取材,以岩石雕琢而成,工艺并不复杂,他们路过了简陋的起居室和不少方石造的丹炉,两人推测最早的时候这里应该是有一群沉迷炼丹术的妖道居住,但千年过去,那批妖人肯定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不但没有得到长生,还留下了这么个贻害后世的玩意。
也难怪那三个外乡客死的时候没有被警方搜出什么冥器,不同于寻常的古墓,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最中心是一道巨大的石门,已经被人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窟窿,两人矮身钻进去,里面空间极大,手电筒光圈太窄,滕南放了一颗照明弹,雪白的光芒平地升起,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两人具是一呆。
地宫非常之高,饶是照明弹的射程亦不能抵达它的顶部,去势已尽的照明弹在弹出的小降落伞的浮力下缓缓下降,只见眼前山石嶙峋,光影浮动,一圈又一圈的石梯呈回旋状向上蔓延,石梯旁尽是千奇百怪的石像,这些石像,或是远古时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或是最早山海经中异兽的雏形,或站或卧,姿态不一,照明弹的光芒从上方照射下来时,这些石像会在地上投映出夸张狰狞的影子,光怪陆离,恍若幻境,站在如此巍峨壮观的石窟中,他们两个渺小的人类宛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环形石梯的起始处,有巨型石龟托着铭牌,上面用古老的文字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登仙路”。
迈步走上石梯,白玉连见众石像里影影绰绰地藏着一个并不那么突出的石雕,这石雕似乎非常大,绵延不绝,走过一圈都没有看到它的尽头,只得询问滕南:“这是什么?”
滕南扫了一眼道:“龙尾,走吧,毫无疑问,长生符应该在龙首处,那里是这座妖穴的穴眼,龙脉周围所有的灵气都会源源不断地涌向那一处,也只有那种地方,才能孕育出长生符那种能够逆天改命的东西。”
一路往上,这千年来从未加固过的石梯已经有了不少断裂处,最严重的几处直接被折断了的石像砸得渣都不剩,遇到这种情况,白玉连都是战战兢兢地被滕南带着飞过去,没错,真的是飞,轻功高到这种境界何愁不能上天,南哥威武!
两人走走停停,中途歇脚数次,终于来到了龙首处。
眼前是一个堪堪仅供两人站立活动的平台,平台上是一个有着十八般莲花的莲台,不同于其他石像,这莲台雕琢得十分精致,龙首便在莲台的正上方,一滴一滴的泉水从龙首口中吐出,落到莲台里,滴滴答答的声音十分规律,这泉水说不出的清澈,仿佛没有一丝杂质,清甜的味道沁人心脾,泉眼竟能千年不枯,不得不令人感慨当时建造它之人的匠心之绝妙。
莲心处,乳白色的莲子浸泡在泉水中,玲珑剔透。
白玉连伸手取出一枚莲子,嗓音微讶:“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莲子的颜色写错了,不是墨色,是乳白色,已改。
第29章 摸金校尉小粽子17
“这便是长生符么?”
乳白色的莲子触感如玉,如同一个小小的热源,阵阵暖意从白玉连的手心扩散开来。
莲心共有九个小孔,每个小孔里都有一枚莲子,白色的莲子在泉水的冲刷下翻滚着,就在二人的注视下,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被白玉连拿走莲子的那个小孔里咕嘟咕嘟地冒出了细小的泡泡,下一秒,一枚新生的莲子赫然出现在了那个原本已经空空如也的小孔里。
白玉连惊得后退了一步,看着乖觉地躺在自己手中的莲子,迷惑不已,“竟会……源源不断地再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滕南信手又取了两枚莲子,“没时间理会这些了,不管是什么东西,一定是我们此行的目标,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说着伸出手指 示意白玉连往下看,“他们已经来了。”
往下望去,果然看见了星星点点的手电灯光正在逐渐往上移,“怎么办,上来的路只有一条,不能原路返回了。”
“在古人眼中,神仙都居住在天上,越是重要的建筑物,其高度也就越高,他们认为越是接近神仙的居所便越能受到仙人的福泽,这穴眼既然修到了几近山巅的位置,必是为了汲取所谓的天地灵气,所以这种建筑往往不会封死,龙首附近,必有风口!”
白玉连凝神感受着四周的空气,果然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拂过脸颊。
滕南掏出打火机,橙色的火苗咻的一下窜得老高,二人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只见那火苗以极小的弧度朝白玉连的方向倾斜着。
白玉连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风口在你那边!”
喧哗声渐近,底下的一行人装备精良,那些断裂的石梯根本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即使没有滕南那一身神鬼莫测的轻功,他们仍是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移动着。
滕南观察着身边陡峭的山石,确定有地方落脚后连声催促白玉连快走。
白玉连抬脚走了一步,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线索萦绕在脑海中,却始终抓不住,他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在了那方莲台上。
莲台……他们在陪葬陵地下空间里的那方丹炉底部也见到过,同样是十八瓣金莲,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零星的手电光已经快要照射到石台附近了,滕南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底下那些人的惊叹声,见白玉连非但没有跟上,还转身往回走,有些焦急地道:“怎么了?”
“我想确认一下……我总觉得我们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滕南不疑有他,一边将手电调到最大亮度以便白玉连仔细检查莲台,一边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白玉连伸手在莲台的底部支座摸索了一番,意料之中地摸到了一处浅浅的凹陷,巴掌大小,形状规则。
果然!白玉连脸上有了笑意,就知道那块玉佩不简单!
从怀中摸出了当初在丹炉里取出的玉佩,上面的莲花纹路与眼前这座莲台的形状简直如出一辙,大小也与那处凹陷恰好吻合!
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到了凹陷处,只见莲台中原本只是小幅度翻涌着的清泉激烈地动荡起来,莲心的正中间有一枚小小的墨色莲子被一股汹涌的泉水缓缓托起,二人面露喜色,白玉连伸手去拿时,还没触碰到莲子便感觉到了一丝刺骨的寒意通过指尖直接传往了全身上下,立时打了个寒颤。
“奇怪,这白色的莲子与墨色的莲子,竟是一暖一寒……”
“走吧。”
滕南将手电亮度调回去,下面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与他们的距离仅有二十米不到了,只不过暂且没有发现他们罢了,二人迅速撤离,闪身走到了山石后面去。
莲台后再没有石梯,在这万丈高空上攀爬极其考研人的心理素质,还好下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白玉连只能想象着自己脚下是平地,咬牙跟着前方的滕南。
滕南矫健地翻上了一处可供落脚的平台,又将白玉连拉上来,两人仔细地检查了四周,果然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后发现了一道半米高的小门,因为这门是用来接引灵气的,并不是用来过人的,它更像是一个穹弧状的洞口,两人矮身钻了进去,洞里很潮,凉飕飕的冷风直直地往里灌。
风口越走越窄,到最后,两人几乎是匍匐着爬出去的,头上,脸上,身上,全沾满了洞里的黄泥。
外面雨势不减,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得人生疼,狂风暴雨席卷着一切,雨幕中,万事万物都被染成了灰白色,明明还是白天,视野内却是一片昏沉,仅仅勉强能够视物而已。
或许是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山势太高,这里的植被非常稀疏,下山比起山上来困难多了,两人办是走半是滑地裹挟着那些还没有渗入土面的泥水一路往下。
路太陡了,即使已经加过敏捷了也很难走得稳,有好几次白玉连脚下一滑,几乎要控制不住平衡整个儿地往下滚去,千钧一发之际,都是滕南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腰上系着的防滑带,又把他给拖了回来。
这场雨仿佛是老天爷愤怒的咆哮,天河决口一般往下灌水,轰隆隆的雷声在不远处炸响,那震耳欲聋的爆鸣声让白玉连怀疑这惊雷似要把整座山给劈开。
狂风暴雨不断挑战着两人的神经,当身后那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的闷响传来时,两人脑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
“跑,泥石流!”
山洪、石块、泥浆组成的泥石流带以惊人的速度冲刷下来,沿途还带起了无数根系不深的树木……
两人向着侧上方发足狂奔,眼看着就要跑出泥石流的必经地带,眼前原本满是灰暗之色的世界蓦地出现了一抹亮眼的彩色。
“叔叔,救命!”
半人高的男童挂在一颗小树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而那棵小树正是泥石流的必经区域。
“是狗娃!”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离狗娃最近的白玉连立刻改了方向。
“能走吗?”
男孩在雨中抽泣:“呜……脚受伤了……”
白玉连没有迟疑,一把将男孩抱在怀中,两人还没走出多远,泥石流已经铺天盖地地倾轧了过来。
男孩的手环着白玉连的脖子,头放在白玉连的肩上,面朝后方,没人看见他眼中盛满的阴鸷和脸上得逞的笑意。
白玉连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男孩双手维持着向前推的姿势那一幕,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上一秒,白玉连看见远处的滕南脸上流露出了慌乱与急切,下一秒,男孩轻松落地,手中力量大得吓人,直接将他推向了身后的泥石流……
“小粽子!”
滕南带着惊惧的吼声响彻山间,可是瞬间被泥石流带走的白玉连已经听不到了。
“骆西,我操|你妈!”
成年男人的拳头带着破风的声响砸向了男孩,男孩不紧不慢地躲过,脸上还带着恶劣的笑,“滕南,没想到你竟然会对一个死人这么上心。”
眼睁睁地看着白玉连被泥石流吞没的滕南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对着骆西步步紧逼,嘴里不断骂着操|你妈三个字,心里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大块血肉,冥冥之中,他感觉这种失去全世界般的灭顶绝望感他仿佛不止经历过一次……
看着滕南不顾一切的疯狂状,骆西皱紧了眉,“拿人钱财□□,滕南,你要报仇也不该找我啊。”
滕南深吸了一口气,“谁让你干的?”
骆西舔了舔嘴唇,身体里传出一阵噼噼啪啪的骨鸣声,仿佛是被激起了战役,他的身量逐渐拔高,眯了眯眼,说话的腔调依旧阴狠,“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你会说的。”滕南的双眼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光彩,向来平和的眉眼萦绕着骇人的戾气。
白玉连完全没想到那个小混蛋会把他推出去,被泥石流淹没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头,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摧枯拉朽的力量似要将他拖入地狱,他如同乘上了一班夺命列车,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移了位,全身上下应该有多处骨折了……
好在,他感觉不到疼痛,好在,他不需要呼吸。
“是泥石流啊!”登云村的村民们惊恐地望着他们世代敬奉着的神山,纷纷跪倒在地,向着方丈山方向叩首,“神山发怒了!”
“不,不对……神山好像塌陷了啊!”
四分之一的山体向地底陷了进去,从远处看去,方丈山断裂处全是赤红的泥浆与灰黑的岩石,就好像被一柄巨斧狠狠地劈开了来,早在千年前就被挖空的山体终于不堪负重,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场无情的天灾中荡然无存。
抢险救灾的人员还没有到,神山方向走出了一群人,当初进山的时候风光无限,意气风发,如今都成了残兵败将,眼尖的村民数了数,大概有一半的人都没能走出来。
许天伶甩了一把身上的泥,手里握着通讯器:“父亲,东西到手了,但是地宫塌了……”
“父亲!不行……如果配合工作的话,那些人说不定还有救……”
听着通讯器里近乎冷酷的话语,许天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空置的左手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妥协了,“我知道了,我会给那些村民封口费,我们的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