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刚蒙蒙亮,许萱便自己惊醒了,看着旁边的李白亦是满脸的倦容,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脱,就这样和衣而眠,心里顿时愧疚不已。
“李郎。”她轻声喊道。
李白几乎是立刻醒了,见许萱肿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又满脸自责的看着自己,于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了,我睡醒了,吃过饭我们就赶路,今天一定能到家,放心。”
许萱点点头,李白这样体谅她,她真的非常感动,昨日乍一听那个消息根本无法接受,现在也是,她想她永远都无法接受许圉师即将离开她的消息,只是李白的存在慰藉了她,让她原本痛苦不堪的心得到了一些温暖。
一路马不停蹄,李白一行人下午便抵达了安陆,看着熟悉的街道,许萱的一颗心跳的愈发的厉害,只希望阿公这次是有惊无险。
到了许府,许萱顾不得身子的不适,下了马车就匆忙往蘅芜苑内跑。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好像变少了,一路上都不曾碰见几个。
好不容易到了蘅芜苑门口,许萱却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李白从后面赶上来,安静的站在许萱身后,等她自己走进去。
刚刚迈进去一步,许萱便听得屋内谁尖叫了一声,接下来便是呼天喊地的哭声。
许萱的身形晃了几下,李白见状急忙将她扶进怀里,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房门,竟再也迈不动一步。
有眼尖的下人看见了他们二人,忙跌跌撞撞的行了礼,喊道:“娘子和李郎回来了,娘子回来了!”
许夫人从屋内走出来,她眼角通红,一手拿帕子捂着口鼻,看到女儿魂不守舍的模样,更加的心疼和难过:“孩子,快去看你阿公最后一眼罢。”
许萱此时反而没了眼泪,她缓缓推开李白,一步一步走进房内,最先看到的是父亲,他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光是看那个背影,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再然后是几位大大和堂哥。
许萱将目光落在里面的帷帐上,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人影来,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的很沉。
许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掀开了帘子,常年服侍许圉师的几个婢子和小奴跪在一旁痛哭着,她置若罔闻,满脸绝望的看着床上的人,终究还是来晚了。
她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下,直直的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是黑的,周围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也没有,许是都被安排处理许圉师的后事了吧?
许萱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透着深深地无力感,更多的还是无助吧,对于阿公的逝世,她无力做什么去改变,也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就着外面的月光看到床上的许萱醒了,李白将药碗放在一旁,点亮了油灯,见她双眼无神,柔声问道:“觉得饿了么?这两日你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起来多少吃一点,郎中说你悲伤过度,再加上劳累,才导致的晕厥,要多加调理一下身子。”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李白也不在乎,他将许萱轻轻扶起,端起碗舀了一勺放在许萱嘴边。
许萱微微侧过了头去,她一点食欲都没有,胃里还在泛着恶心,她脑中一直在想,阿公临走前都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自己呢?盼着她能够回来再看她一眼,而她却仍然没能赶得及。
李白坚持让她吃一些,劝道:“阿公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猜你一定想亲手置办,毕竟只有你知道阿公喜欢什么,对吗?”
许萱神情动了动,李白知道自己说到了她的心里,又道:“你若是没有力气,怎么帮阿公呢?接下来还要好几天,不吃东西是没办法坚持的。”
许萱看着李白,张了张嘴:“阿公会怪我么?”
李白亲了下她的额头:“当然不会,阿公最心疼的就是你,怎么会舍得怪你呢?不要想太多了,阿公走的时候一定是没有遗憾的,你这个样子,他才无法安心啊。”
许萱顿了顿,吃了一小口李白喂到嘴边的粥,问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李白知道许萱问的是许自正等人,于是又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嘴巴,一边答道:“忙了一下午,这会儿许是睡下了。”
这夜谁也睡不好,许自正除了丧父之痛,接下来许家未来的重担几乎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许圉师一走,许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许萱强撑着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李白也不好勉强她,将碗放在一旁,扶着她重新躺下,自己也脱了衣服,睡在了她的外面。
许萱这才发现这床有些不同,原来是回到了自己以前的住处,要是换成以前她一定会很开心,还会和李白分享她院内的乐趣,可惜现在她什么精神都没有,而眼泪也仿佛是在得知消息的那天流完了,只余下空洞的一颗心和没有力气的身体。
“别想太多,有我在,睡吧。”李白在许萱耳边轻声安抚道,他这几日也没有休息好,许圉师的逝世,他虽没有许萱这般伤心,但也很难过,还要照顾安抚许萱的身体和情绪,府里此时又乱作一团,他既要帮着许府,又要处理自己家里面的一些琐事,此时见许萱醒来总算吃了点东西,遂放松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而许萱,则睁着一双失神空洞的眼睛,直到天亮。
第42章 情不极兮意已深(十)
五彩缤纷的季节里, 许府却一片素色, 对比是如此鲜明和讽刺。
许萱身着麻衣素裙,穿过春意盎然的庭院,绕过清澈见底的荷池, 像以前无数个早晨一样,这条路她走了无数遍,周遭的一草一木都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蘅芜苑仍旧是以往的模样,若非上面挂着白绫,当真有种许圉师还在世的错觉。
许萱踏进院子, 里面跪了一地的下人, 许圉师的长子许自然面容发青, 此时正拿着许圉师生前的衣物施以招魂仪式,许萱不禁抬头望天, 若真的有魂魄一说,那么此时许圉师是否也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不忍离去?
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随着自己移动,许萱看了过去, 见是许洵,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昨日也来了的, 只是她那时太过悲拗, 不曾注意到。
许洵一身素衣跪在地上, 眼中尽是担忧, 而许萱此时却没有与他说话的心情。
招魂礼行毕,许自然回了屋内,许多事宜等着他做决定, 许萱则转身去了许圉师的书房。
李白匆匆找来时,许萱正看着满柜的书发呆。
将披风给许萱披上,李白默默站在一旁,忽听许萱道:“阿公从来都是把我为他抄的书放在手边,如今书房里并没有,想来是在他内室里的。”
李白揽住她的肩:“前面吊唁的人已经陆续进来了,你去陪母亲吃点东西,我去帮帮父亲,娘子,这个家里还需要你我的支撑,父亲母亲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许萱点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即便休息了一个晚上,他看起来仍是很疲倦,此时也只是强撑着罢了。
“你也不要太累了。”许萱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有心与他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白在她额上轻吻一下,柔声道:“去罢,等我得闲了就去寻你。”
许萱目送李白去了,又看了眼书房,这才往许夫人的院子走去。其间经过许圉师的灵堂,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争吵声,她贴过去听了一下,便听到许自然提起家产一类的。
尸骨未寒,确实令人感到寒心,许萱对这个大大没有多少好感,也不愿继续听下去,也许许家真的到了气数已尽的时候了。
许夫人身体本就不好,又因许圉师的去世加重了病情,此时躺在床上擦眼泪,见到许萱过来忙收敛了哀容。
“阿娘,你身子本就不大好,怎么还在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