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坐下,那边又见忠王匆匆往这边赶来,李隆基见他猎物虽然比昨日多,却比往年少了许多,问道:“你几位兄弟都在林内努力的狩猎,你倒是回来的早,却是拿不到朕的赏赐了。”
李玙朝李白三人点了点头,笑道:“儿臣本就不是来与几位兄弟相争的,想着兄弟们都进了林子,父皇这边必定孤零零的,便早早回来与您做个伴。没想到太白等人在,早知如此,儿臣就多猎几个稀罕的了。”
李隆基很是高兴,笑道:“来了就不许后悔了,坐下,同朕说说话。”
崔宗之看了看李玙带来的猎物,不客气道:“那只红色的狐狸是殿下所猎?”
李玙道:“当然,我见它皮毛甚好,便没舍得杀死它,活着捉回来可是费了我好一会儿的功夫。”
崔宗之便啧啧叹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好同殿下开口要了。”
李玙哈哈一笑,大方道:“若是父皇没有看中,你喜欢的话便拿去,这狐狸活着的时候剥皮下来,那毛色是最好的。”
李隆基闻言道:“往年你们送朕的皮毛还有许多闲放着,既然宗之喜欢,那就拿去罢。”
崔宗之高兴道:“多谢圣人,多谢殿下,这小家伙臣就先带回去养着了,省得回到家中,家里人见我什么也没带回来,说我笨!”
众人便大笑起来,王维指着他道:“你这便宜都沾到忠王殿下头上了。”
李玙笑道:“无妨,我平时用不惯这些华丽的物什,身上背太多性命,有时候也觉得很累。”
李隆基听了他这番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崔宗之左右看看,调解道:“没想到忠王还是个慈悲心肠。”
李玙忙摆手道:“非也,我素来也喜欢吃肉,只是想到是动物的皮便有些难以接受,别人用着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用在自己身上,便觉得不太适应了。”
李白理解道:“不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加诸他人,忠王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豁达人士,对自己苛刻,对待他人宽容,乃是大仁。”
李玙忙道:“不敢当太白如此赞誉,只是单纯的个人喜好罢了。”
第97章 露从今夜白(十)
李隆基也不插话, 派人将自己手边的酒赏了李白一壶,听见李白道谢,便道:“你在朕身边也有些日子了, 除却诗和酒,可还有其它喜欢的东西?”
李白认真想了想,见李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于是道:“酒乃助兴之物, 诗则是白毕生所爱,两者不可缺一,白能同时所得,已然足矣。”
“哈哈哈!”李隆基笑道, “果然是个酒鬼,诗痴, 若如此度过一生, 岂不是大半时间都在梦中?朕欲给你一个官做做,你意下如何?”
李隆基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看着李白,李白此时还在想, 幸亏现在人不多,若是被彭允这厮听到,估计又要气得脸色发绿了。
想到这,他竟然心情颇好,站起身朝李隆基行了一礼,缓缓道:“欲做官者, 在白眼中,有两种人。第一种,不外乎是那些追求名利贪图荣华之人;第二种,则是欲施展抱负,为国为民的有志之士。然说起抱负二字,白年轻时,一直希望有一展宏图的机会,经过数年打磨,这个欲.望越来越淡,若是能尽一己之力,在哪个位置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白现在很是满足,毕竟每日离圣人这么近,比起做官,要轻松容易许多。”
李隆基仍是笑着:“若想一展宏图,自然是站得越高,所做的贡献就越大,你就甘愿臣服人下?那些人都不如你,却能对你挥来喝去,很是不公。”
这话实实在在的说到了李白的心坎里去,他以前也为这些不公懊恼过,也作过一些诗,但后来都被他撕毁了,于是后来也就渐渐明白,人生来世上便有许多不公,这是无能为力的,他能做的,便是后天改命,但这代价太大,以前的他可以毫无顾忌,现在却是要走一步想三步了。
“那些人也总有他们的烦恼,我自问每每喝酒时便心中十分快活,他们甚至都没有个能让自己快活的法子,到底谁才可怜。有个这个,便想着那个,总是不会甘心的。”
崔宗之惊讶的看着李白,似乎没有想到这些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他在贺知章那里拜读过李白的很多事,看起来潇洒浪漫,豪放不羁,实则暗藏怀才不遇的愤懑,这些日子来,倒是转变的挺多,亦或是知道了些人情世故,对哪些人该说哪些话。
李隆基沉默不语,似乎在想自己这一生是否有过真正快活的时刻,那一日应该是自己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的时刻吧?但直至到了这个位置,也才知道,有些事情是连他都无能为力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休要插手朕的家事,每日只管喝你的酒,作你的诗,有好的建议也可向朕提及,你也曾说过,朕还年轻,不要打什么长久的主意。”
这是在明着提醒他不要帮哪个皇子争夺皇位了,竟然还当着忠王的面,李白不禁感慨帝王之心揣测不得,一面诚恳道:“圣人家中事,白自然不敢多管,也无心分神,平日里尚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什么主意打在圣人身上,对于一些言论,白虽不在乎,但也不能任人将脏水泼到身上而不辩白,圣人可明鉴。”
李隆基看不出来是信了还是不信,亦或是半信半疑,接机也敲打敲打在座的其他几个人,他本就对所有人存有疑心,但李白已经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也只得由他。
高力士此时忽然指着已经燃尽的香,对李隆基道:“大家,时间到了。”
李隆基嗯了一声,高力士便朝远处一位侍从打了个手势,那人便一个呼哨响彻整个林内,李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隐隐地感觉到地面的颤动,数十匹马立时朝这处奔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抵达,看样子李隆基对于时间的观念很是强硬,不论这些人当时在做什么,哪怕是遇到了稀罕之物,也必须放下转而奔来,晚了一刻,李隆基都会心生不悦。
郯王李琮领着十几位弟弟一同上前行礼,看到慢悠悠起身的李玙,略带嘲讽道:“我等拼命狩猎,不料三弟已经先行回来了,大哥还要多谢你陪伴父皇身侧,替我等承欢膝下呢。”
李玙忙道:“小弟不敢,只是对这等猎杀之事不甚感兴趣,而且小弟的骑术和箭术也只是略懂皮毛,与几位兄弟不敢攀比,故而先行回来了。”
李琮冷哼一声,李隆基心中对这个儿子有些愧疚,但这些年对他的耐心也快要耗尽,此时看在眼中也只随他去了,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快。
李林甫惯会察言观色,见李隆基脸色不大好看,于是上前道:“臣这般年纪了,骑马奔在林中已觉出有些吃力,不似年轻,看得几位殿下各个英姿焕发,不由得令臣感慨艳羡啊!”
听见自己儿子们被夸,李隆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笑道:“你不过才长了朕两岁,便这般不中用,平日里也太懒了些。”
李林甫苦笑道:“臣本就是读书人,总不好每日里舞刀弄棍的,这有失体统啊,况且臣也不是那块料,不似圣人和几位殿下,又能文又能武。”
李隆基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啊!”又问向高力士,“谁今天拔了头筹啊?”
高力士笑了笑,下面上来一个小太监,贴着高力士耳边低语了两句,复又退了下去,他朝李隆基躬了躬身,道:“几位殿下中,寿王狩猎最多,鄂王次之。”
“哦?”李隆基也不问猎了多少,都有什么,只问向李瑁,“瑁儿这两年长进了不少,说说看,想要什么奖赏?”
李瑁在众位皇子中算得上相貌出众的了,随了武惠妃的肤白唇红,好一副少年二郎的俏模样,此时他略带腼腆道:“儿臣不过是想让父皇高兴高兴,至于什么奖赏,父皇给什么,儿臣便要什么。”
李隆基呵呵的笑:“瑁儿从小便是这般乖巧懂事,让朕很是放心。”随后朝高力士招了招手。
高力士便转身从一个侍女手中拿过一个匣子,双手捧到李瑁面前,又听李隆基继续道:“这匣子里的弓箭,是朕年轻时,你们的皇祖父赏赐给朕的,现在朕赏给了你,你要好生爱惜。”
李瑁闻言忙下跪谢恩:“儿臣自当拿性命爱护此箭。”
李隆基摆了摆手:“不必如此,我儿的命自然是比这弓箭要重要的多。”
高力士又拿来一个匣子,放到李瑶面前,李隆基示意他打开,道:“这里面是与那把弓相匹配的箭,虽然只有六支,但每支都尖锐无比,更是比其它的箭轻快许多,只是射出去便极有可能寻不回,且珍惜着用罢。”
李瑶忙道了谢。
李隆基又道:“朕赏赐给你们这对弓箭,本是欲提醒你们兄弟要齐心协力,不过你们这般聪明,也不用朕来多说废话。”